他怒气滔天,恨得银牙咬碎了,当即命剩余的数千残兵将其团团围住。
“裴沅瑾!”他大喝:“你个?狗彘害我!”
裴沅瑾几百人马被围困自知插翅难逃,他哈哈大笑。
郗博皇子振臂一挥,命人杀过去,自己则夺过护卫的弓箭,对准被围困在中?间的人。
裴沅瑾独臂持剑,难以支撑。片刻后?,一支长箭破空而?来,他胸口重重一痛,从马背上跌下来。
“抓活的!”郗博皇子大喊:“我要他万箭穿心而?死!”
士兵们听令,将裴沅瑾拖起来,绑在树上。
郗博皇子数箭齐发,支支穿透裴沅瑾身体。
这边,裴沅祯领兵一夜混战后?,有?些疲惫。当听说金昌营啸时,惊讶了下,随即了然。
“整顿兵马,随我速速追击。”他吩咐。
奚白?璋说:“眼下任家军战败已成定局,区区残兵派陈将军去便是,你还去做什?么?”
裴沅祯沉默片刻,说:“裴沅瑾在那。”
奚白?璋一愣,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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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天,分明?明?媚晴朗,却突然浓云密布。天空压得极低,乌云滚滚而?过,像巨兽的嘴欲将整个?大地吞没。
裴沅祯带兵赶到的时候,电闪雷鸣,他望着地上成片的尸首,分不清哪一具才是裴沅瑾。
将士们四处寻找,尸体皆已血肉模糊。
有?人说:“大帅,兴许人不在这。”
也有?人说:“大帅,裴三公子应该被掳走了。”
突然,一阵雷电霹雳闪烁,犹如?一把长刀劈开乌黑的云幕,泄出一束亮光。
那亮光照在树下,裴沅祯看过去,呼吸一滞。
树上绑着一人,无数箭矢插在他身上,远远看去,竟像是浑身长满荆棘。
裴沅祯坐在马上,望着那人,不喜不悲,却心下震撼。
曾想过无数种裴沅瑾的死法,竟不想是这么惨烈的一种。
他下马,走过去。
裴沅瑾头发凌乱,脸上、身上全是血水,身体和脚被箭钉在树上动弹不得。但仅剩的一只胳膊却呈弯曲状,紧紧护住胸口的地方。
看见他来,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他笑:“二?哥,你终于来了。”
裴沅祯问:“你为何这么做?”
从收到他的信开始,他就很疑惑。裴沅瑾不是投靠金昌了吗?按理说,若想打败他,借助金昌的力量确实大有?胜算。
因为这一仗,他自己并未有?多少把握。
但裴沅瑾在这个?时候联系他,还暗示了金昌营中?动向。这也便使得他将计就计做出一副假败的样子。
“可是......到底为何这么做?”他还是不明?白?。
裴沅瑾低低笑起来,开心道:“二?哥,我有?孩子了。”
“想不到......我事事输给你,但在最后?还是赢了你一把。”
他艰难地抬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布包略微鼓囊,打开一看,里头有?一封信和一只小小的拨浪鼓。
信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他瞥了眼,然后?攥着那只拨浪鼓仔细检查,见并未损坏,松了口气。
只不过上头不小心沾了点血,他眉头微蹙,在身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擦了擦。
裴沅祯这才恍然,原来他死死护住胸口是为了护这些东西。
“二?哥,”裴沅瑾说:“这些求你帮我交给她。”
“也求你......”他嘴角呛了口血,缓了缓,继续道:“求你.......放过她们娘俩,好不好?”
裴沅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静静看着他。
裴沅瑾继续笑:“二?哥,我这一生做过太多错事,可做得最对的就是跟着二?哥。”
“四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你,你很冷漠......”他陷入回忆中?:“后?来我摔倒了,你背我回去,我才知道你外冷心热。从那以后?我就每天在上学堂的路上等你,追在你身后?说话。”
“我六岁生辰时,二?哥偷偷送了我一架木鸟......我很喜欢。后?来被父亲发现说我玩物丧志,把木鸟摔了......你可能?不知道,那是我小时候收到最喜欢的礼物,至今还放在我书房的箱子里。”
“还有?八岁那年中?秋,我偷偷跑出来找二?哥,我们挤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宿。第二?天全府的人都?在找我,我害怕,是二?哥把我送回去的。但你可能?想不到......”他呵呵笑起来:“我很聪明?,我回去后?躲在柜子里,撒谎说在柜中?睡着了,免了顿鞭子。”
“后?来......后?来......”
他唇边的血越流越多,沿着他下颌染得脖颈鲜红。
裴沅祯道:“你不必说了,我让人把你解开。”
裴沅瑾摇头:“来不及了,我该有?一死。今天万箭穿身,也算是还了当年阿箐的那一箭。”
“二?哥......”他突然难过起来:“我很遗憾......我不能?看到孩子出生。求你把信带给她,让她把孩子好好养大。”
“还有?这个?......”他把拨浪鼓递过去:“这是......这是我送给孩子的礼物,希望他能?喜欢。”
说完这句,他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二?哥,我自知罪虐深重,但我死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求你。”他说:“把我的尸首带回京城,我想.....想......回家。”
说完,他的头缓缓垂下。
第134章
螭虎军重挫金昌, 大获全胜,这个消息如同春雷骤然响彻大咨峡铡
京城众人还沉浸在第一场败仗中对?裴沅祯口诛笔伐,然而突如其来的?胜利像猝不及防被?人敲了一榔头。
先?是寂静, 随即心情几番转变, 最后如水入油锅,轰地沸腾起来。
“原来这是裴大人的?计谋啊。”
“我就?说,威名赫赫的?螭虎军怎么可能吃败仗。”
“就?是, 裴大人何?曾在战场上输过?还是那句话,七年前裴大人能收拾金昌铁骑, 七年后照样能!”
大街小巷, 纷纷是赞扬裴沅祯用兵如神?的?美言,仿佛此前那些不堪的?指责和谩骂都?没发生过。
而朝堂上,那些弹劾裴沅祯好大喜功的?人此时像吞了苍蝇般脸色难看,早朝上皆闭嘴不言。有的?甚至称病在家, 连上朝都?不敢去。
这位称病在家的?便是都?察院的?尤大人。
尤冰倩担心他病重,还特地带药箱上门去探望。原本以为会被?父亲撵出门,却不想小厮瞧见?他高兴道:“大小姐回来了?昨儿老爷还叨念,居然真来了。”
尤冰倩诧异:“父亲叨念我?”
“正是。”
“父亲现在何?处?身体?可还好?”
小厮当然清楚尤大人是故意称病, 支支吾吾也不好解释,便说:“小姐还是亲自去看看吧,小的?也说不清楚。”
尤冰倩带着药箱赶忙过去。
进了尤大人的?屋子, 她上前关切道:“父亲, 女儿不孝, 现在才来看您。”
尤大人侧着身子, 没脸见?这个女儿, 隔着屏风沉声道:“你就?站那,别过来。”
“父亲, 让女儿好生给您看看。”
“不必了,我没病。”
“没病?没病为何?......”
尤冰倩突然停下来,仔细回想这些日的?传言,勉强猜出了些名堂。
裴沅祯吃败仗,朝堂上一半的?文臣欲换将,但?皇帝坚持不肯。她爹爹气性?上来竟连皇帝都?弹劾了。彼时皇帝愠怒,公然在早朝时说:“倘若裴大人赢得此战,你当如何??”
尤大人冷哼:“老臣便将所有弹劾的?折子生吃了,再?当众上裴府磕头道歉!”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皇帝以半月为限应了他这话,哪曾想,半月不到,裴沅祯赢了。
这下,最尴尬的?莫过于尤大人。他自诩一诺千金之人,说出去的?话定会去做。
可丢出去的?脸......怎么也捡不回来了。
过了会,他转过身问:“裴沅祯何?时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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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裴沅祯带兵凯旋。
入城当日,京城百姓夹道相迎,掌声、欢呼声不断。
这一日,没人再?记得裴沅祯是个奸臣,他好似一夜之间成了大椎?英雄,人人爱戴。
路边,还有人捧着鲜花,裴沅祯骑马路过时,鲜花抛在他脚下,带去一阵清香。
他威风凛凛,器宇不凡,一身戎装高大挺拔。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令他甲衣泛起耀眼光芒。
他骑在马上,神?情严肃,像个守护大椎?天?神?。
这一幕,多年后仍让京城的?百姓们记得,并且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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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一路进了皇城,裴沅祯带部将们入宫例行参拜。
强忍着走过所有繁文缛节,最后百官们欲上前恭维时,皇上索性?替他把?人给挡了。
“裴大帅一路风尘仆仆,众位爱卿今日先?回,后日的?庆功宴有的?是机会。”
是以,百官们讪讪退下,心里也清楚,裴大人这是着急去见?人。
至于见?谁人?
观他脚步匆匆去了乾清殿偏殿便知?晓。
偏殿里,沈栀栀早已焦急等待,透过敞开的?大门望着他一步一步走来。他的?脚仿佛踩在她心上,每走一步就?令她心情激荡。
裴沅祯也望着她,眼含笑意。
等走到门口时,他停下,就?这么静静地与她对?视。
“栀栀,我回来了。”他说。
这一声“我回来了”思恋如潮,令沈栀栀热泪盈眶。
他离开了三个多月,仔细算来是一百零九天?。从他离开的?第一日,她就?无时无刻不想他,想写信给他却又怕他在战场上分神?。就?这么,两人各自忍着,忍了一百零九天?。
“愣什么?过来!”裴沅祯喊道。
沈栀栀“呜”地一声,不争气地涌泪奔过去。
在她撞入怀中那一刻,裴沅祯的?心如同干渴的?沙漠遇甘霖,感受到了久违的?满足和踏实。
那些战场上的?焦虑、路途中的?疲惫,此时全部烟消云散。怀里只剩她的?气息,以及她给的?所有慰藉。
两人就?这么站在偏殿门口紧紧相拥。
显眼得很。
外头,年轻的?官员还好,可年迈的?官员瞧见?了忙捂眼睛。
“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啊!”
顿时,惹得人哈哈笑。
沈栀栀自然也听见?了笑声,她不好意思,挣扎着退开。
“别动!让我好生抱抱!”裴沅祯低声说。
内侍主管极其有眼色,忙派两个宫人过来将殿门关上。吱呀一声,偏殿与外界隔绝。
天?地间,只剩下眼前的?心上人。
两人无声依偎,各自感受对?方的?心跳。
良久,沈栀栀从他胸膛抬起脸,摸向他的?下巴:“长胡子了。”
“嗯。”裴沅祯眸色温柔。
“还瘦了。”
“不打紧。”
“怎么不打紧?瘦了不好看。”
裴沅祯似乎有点在意这个,默了默,说:“那我尽快补些肉回来。”
沈栀栀点头,又问:“身上有伤吗?”
裴沅祯还记得此前他离开时答应她的?话,没敢吭声。
沈栀栀见?状,担忧问:“怎么?还真的?受伤了?”
“只有一点点伤,行吗?”
什么行吗?沈栀栀心疼死了,当即要扒他衣裳查看。
裴沅祯攥住她的?手:“这里人多,回去再?看。”
“哪里有人?殿门都?关上了。”
“你不怕害羞?”
“脱衣服的?是你,我羞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
“?”
沈栀栀没反应过来,下一刻身体?倏地腾空。裴沅祯抱起她大步往里头走,转了一圈没发现合适的?地方,干脆将她放在桌上。
然后唇压下来。
汹涌地、狂热地、缱绻地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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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沅祯凯旋,成了京城大街小巷最热的?话题。然而谈论最多的?,便是皇上会如何?赏赐这位大功臣。
有人说:“肯定金银财帛、美人无数。”
也有人说:“封侯拜将,缺一不可。”
更有人说:“挣得如此功绩,即便封个异性?王都?不为过。”
最后这句话说出来,众人倒抽一口气。但?尽管惊讶,却也觉得理所应当。裴沅祯已经?位高权重,再?如何?封侯拜相又能封到哪里去?想来“异性?王”也当得。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嫉妒,有人观望。所有人都?在等,等皇帝如何?封赏。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庆功宴这日,裴沅祯却跪在皇帝跟前求了道圣旨。
一为赐婚。
二为南龉主名正言顺。
当即,宴上百官鸦雀无声。
裴沅祯是何?人?野心勃勃、争权夺利。如今大好机会不为自己讨点实际的?东西?,居然用偌大军功去换个公主身份。
有人觉得此举实在不值当,一个公主身份罢了,即便领南鍪骋赜秩绾??只是个无实权的?虚名,哪有实际握在手中的?东西?重要?
可也有人感动,竟不想铁骨铮铮如裴沅祯,也有如此深情的?一面。此前那些爱慕裴沅祯的?京城贵女们更是嫉妒羡慕得心中冒酸水。
而当事人沈栀栀,此时正跪在地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龉主宇文姝秀外慧中、贤淑温良,特封为怀宁公主,领南鍪骋厍ЩВ赐婚大资赘ㄅ徙潇酢!
圣旨念完,她匍匐在地上。分明很高兴,却不知?为何?眼泪直流。
“怀宁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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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沅祯赐婚,沈栀栀封了怀宁公主。这些天?来,京城的?百姓凡是出门便能听见?关于这两人的?消息。
后来,也不知?是谁人将两人的?际遇添笔加墨,写成了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个权势滔天?的?首辅,一个亡国公主,两人历经?风雨、生死契阔,最后厮守并肩,感人肺腑。
是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全京城的?书肆都?在卖这话本子。
连沈栀栀都?看得津津有味。
裴沅祯进门来,见?她利索地把?话本子藏于身后。
他勾唇:“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栀栀起身:“你回来了?”
她过来帮裴沅祯解官袍,然而才解开两颗扣子,人就?被?裴沅祯抱住。
“栀栀,”忖了会,裴沅祯道:“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
“皇上赐给你一座府邸,我去看了,宽敞精致。”
皇上赐府邸这事沈栀栀也清楚,封她为公主的?时候,府邸就?已经?赏下来了。只是沈栀栀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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