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三年前皇上才八岁,”安俊良说:“八岁的人居然绸缪缜密,能安插细作进府,想来后头?有人出谋划策。”
裴沅祯默了默,须臾又问:“还有吗?”
“还有就是?与岱梁有关。”
裴沅祯倏地掀眼。
“大人,”安俊良把一?叠供词递过去:“这些是?昨夜审问的笔录,还有侍卫搜出的来往信笺......”
听到这里,裴沅祯打?了个手势,示意安俊良继续说话。
他不动声色地往里走。
沈栀栀睡在小?榻上,迷迷糊糊听见说话声。听了会?明白是?裴沅祯和安俊良在外头?,她OO@@地翻身准备接着睡。
安俊良顿了顿,面色平静地继续道:“有些信笺已经销毁,留下来的不多,但也足以细查。”
裴沅祯绕过屏风,来的后头?隔间门口。
然后轻轻抽出长?剑。
书房与隔间相连,中间就隔了个月门,月门挂着石青色纱幔。
裴沅祯以长?剑缓缓挑开纱幔,目光犀利如?鹰。
然而下一?刻,他神情微微错愕。
小?榻上,沈栀栀裹着薄衾,四仰八叉地躺在那。
“......”裴沅祯问:“你?在这做什么?”
沈栀栀见他提着长?剑进来,寒光凛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而后几?分?委屈道:“大人,奴婢昨夜没地方去,又困得很,所以......借大人的地方睡一?宿。”
“......”
安俊良闻声走过来,好笑问:“沈姑娘为?何?没地方去?”
“奴婢昨夜回去发现到处乱糟糟,来不及收拾,所以就来这了。”
沈栀栀起身,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衣衫,悄悄去看裴沅祯。
他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矜贵的模样,仿佛昨晚那个如?修罗鬼魅的人不是?他。
裴沅祯收回剑,转身出了小?隔间。
沈栀栀跟在他身后。
到了书房外间,安俊良继续道:“他们做得十分?隐秘,目前能审问到的,就是?户部清吏司覃侍郎,这些人每月都会?从覃侍郎那支取银子。”
覃侍郎......
裴沅祯琢磨这个人,眉头?渐凝:“就查到这些?”
“是?,只查到这些,线索到了覃侍郎这里就断了。”
安俊良问:“大人,覃侍郎如?今关押在大理寺地牢,可要属下去探一?探?”
裴沅祯点头?:“谨慎些。”
“好。”
安俊良又道:“根据招认的口供,属下已经连夜派人去捉拿相关之人,只不过有一?人还得请大人示下。”
“谁?”
“谢芩。”安俊良说:“此人从小?被裴公养在身边,与裴公情同父子。这些年他鲜少露面,但暗地里在帮裴公做事,安插进府的细作也是?由他指使,此人掌握了我们许多消息。”
裴沅祯沉思。
安俊良说:“根据细作所述,他每日记录府上官员的出入,以及府上的礼节来往,这些琐碎的消息全都传给谢芩。可裴公一?个无实权的太保,要这些消息做什么?况且以裴公的智谋,不像是?能做这些的。”
“依你?之意......”裴沅祯问:“怀疑谢芩将消息传给了其他人?又或者,他效忠的并非只有裴彦?”
“正?是?,属下认为?务必要将此人拿下,且速战速决。”
思忖片刻,裴沅祯点头?。
他转身,瞧见沈栀栀还杵在书房内,问:“你?还愣着做什么?”
?
沈栀栀不解,她没愣着啊。
“奴婢在当差呢,等着伺候大人。”
裴沅祯嫌弃:“你?先去洗把脸再来伺候。”
“......”
沈栀栀窘,连忙作福出门。
安俊良笑道:“说起来沈姑娘胆子实在异于常人,若是?寻常女子遇到昨夜那些事,恐怕吓得都要睡不着。”
“你?很闲?”裴沅祯睨他:“捉人的事尽快!”
“是?。”安俊良拱手:“属下这就去。”
安俊良出门,才拐过回廊就见沈栀栀站在那。
“沈姑娘,”他问:“你?在这等人?”
“安大人,奴婢等你?。”
“等我?”
沈栀栀点头?:“奴婢想问问,方月犯了什么事?是?否跟奴婢身上的毒有关?”
安俊良点头?:“沈姑娘身上的毒确实是?方月下的,那毒在你?身上已潜伏了近两个月。”
沈栀栀一?惊:“奴婢身上的香又是?怎么回事?”
安俊良说:“侍卫在沈姑娘的卧房发现十怜香粉。”
“那我会?不会?死啊?”沈栀栀担忧。
安俊良笑了笑:“这毒若只对你?倒没什么损害,但若是?与男子结合,两人都会?中招。日积月累,便会?毒发身亡。”
他说:“至少一?年内,在毒没完全清除之前,沈姑娘莫与大人......”
“呸呸呸――”沈栀栀顿时脸色涨红:“我才不会?跟他......”做那种事。
她真是?臊死了,裴沅祯那种大奸臣打?死都不会?跟他有关系。
安俊良莞尔,抱歉道:“我先走了,还有事。”
.
沈栀栀回去洗了把脸,想了想,又干脆自己去提水洗了个澡。磨磨蹭蹭拾掇完毕,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回到墨韵堂的时候,裴沅祯与人在书房谈事,她站在门外等。
阮乌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叼着块肉饼,在她旁边吃得喷香。
沈栀栀这才发现自己一?上午都没吃早饭,她拍了拍阮乌的狗头?:“狗大人,你?别在我跟前吃,走远些。”
阮乌是?过来找裴沅祯的,扭着肥硕的身体不肯离开。
沈栀栀等了会?,见裴沅祯还在忙,索性拉阮乌进了旁边的小?厅。
这里是?裴沅祯平日用膳的地方,小?厅桌上还有昨日没撤下去的糕点。虽然隔了一?夜,但夏天吃也不打?紧。
沈栀栀悄悄拿了两块勉强充饥。
这厢,一?人一?狗在小?厅里吃东西。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侍卫跑进院子,在书房门口禀报:“大人,裴公带人闯进府了!”
沈栀栀一?惊,立即探头?看出去。
这时书房门打?开,裴沅祯缓缓走出来。
“到了何?处?”
“已经到......”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乱哄哄的刀剑打?斗声,裴彦提剑在前。
“裴沅祯!”他吼道:“把谢芩交出来!”
“细作是?我派的,就是?要取你?狗命!今日要么你?把我杀了,要么就等着被我杀!不然今生你?我不死不休!”
裴彦是?裴沅祯的四叔,侍卫没敢用全力抵挡,阻阻扰扰还是?让人给闯进了墨韵堂。
领头?的侍卫上前告罪:“大人,属下阻拦不住,还请大人责罚!”
裴沅祯负手立在台阶前,面色平静地问:“四叔想杀我?”
“我做梦都想杀你?!”
裴沅祯笑,张开手臂,懒懒地说:“来,我就站在这,你?过来杀!”
“你?别以为?我不敢!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也要为?兄嫂报仇!”
裴沅祯点头?:“过来。”
“杀你?之前,把谢芩放出来!”
“人可以放,但......”裴沅祯不紧不慢道:“不会?活着放。”
“你?把谢芩杀了?”裴彦悲痛。
他膝下无子,谢芩虽然只是?养子,但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感情深厚。
“裴沅祯!你?做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就不怕招报应吗!”
裴沅祯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
“我杀了你?!”
裴彦持剑怒冲而至。
裴沅祯轻飘飘闪过,下一?刻飞快拔出侍卫的长?剑迎上去。
裴家的男人从小?就被精心培养,文武皆擅长?。裴彦武功不弱,但吃亏在年纪大,况且面对的是?裴沅祯。
两人在天井里打?得火花四射,才不过十数招,裴沅祯的长?剑就抵住了裴彦的喉咙。
“四叔还要继续吗?”
“有种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裴沅祯散漫而张狂:“我手上沾过无数人命。实不相瞒,你?那好嫂嫂和好侄儿都是?我杀的。我一?刀一?刀将他们的肉割下喂狗,啧,死状凄惨。”
“所以......”他眸色陡然暴戾:“别再跟我说报应,我裴沅祯最不怕的就是?报应!”
沈栀栀躲在厅里,大气不敢出。
裴沅祯杀了自己的嫡母和兄长?,外头?传言果然是?真的。
这个男人,到底狠到什么程度?
“裴!沅!祯!”裴彦暴怒,顾不上长?剑抵着喉咙反扑过去。
两人顿时又打?起来。
就在情势焦灼之际,有人跑进来,飞快加入战局。
“四叔别打?了!二哥也别打?了!哎呦,我的脸――”
进来的人正?是?裴沅瑾,他提剑两边接招,苦不堪言。
过了会?,还是?裴沅祯看他太可怜先停手。
那厢,裴沅瑾立马过去抱住裴彦:“四叔四叔,有话好好说啊。”
.
也不知一?番话是?怎么“好好说”的,等几?人再从书房出来,裴彦火气熄了大半,冷着脸带人离开了。
裴沅瑾摸了摸被打?伤的脸,委屈看向裴沅祯:“二哥,我这可是?为?了救你?差点破相了。”
裴沅祯挑眉:“我要你?救?”
“好好好,不要不要,但你?不也是?等着我来救四叔吗?”他笑:“你?分?明不想杀四叔,却还总是?跟他针锋相对,啧......”
他说完,转头?看见厅里躲着的沈栀栀,喊道:“丫头?,你?没瞧见我?”
沈栀栀讪讪,赶紧出来对他行礼:“裴公子好。”
“喊什么裴公子这么客气,你?是?我二哥的婢女,也就是?我的婢女,喊......”他歪头?忖了忖,轻佻又撩人地说:“三爷。”
“......”
沈栀栀悄悄去看裴沅祯,这会?儿,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玉扳指。
感受到她的视线,他不咸不淡地斜眼过来:“看我做什么?”
这么凶的男人,沈栀栀不敢得罪。
她忙正?义严辞:“忠仆不侍二主?,奴婢曾发誓要好生当大人的婢女来着,奴婢只能是?大人的婢女。”
裴沅瑾一?顿,哈哈大笑。
“二哥,你?这个婢女太有意思了。快说,在哪里得的小?可爱,也给我一?个。”
裴沅祯轻笑了声,转头?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沈栀栀的错觉,裴沅祯转身离去的背影......
好像......有点......骄傲?
正?胡乱揣摩之际,那厢裴沅祯喊:“过来伺候。”
“哎!”沈栀栀赶紧跟上去。
裴沅瑾望着主?仆两人,好笑地摇摇头?,也跟上去。
进了书房,沈栀栀给两人倒茶,然后规规矩矩站一?旁。
“二哥何?时去上朝?”裴沅瑾问。
“你?也关心这个?”裴沅祯在桌边坐下,拿着份邸报随意翻看。
“岂止我关心,朝中上下谁人不关心?”裴沅瑾说:“去凝香馆的好些官员都在谈论,说此次宫宴过后,兴许过不了多久二哥就要还朝。”
裴沅祯笑了笑,没说话。
“我说二哥,你?早点去上朝得了。”裴沅瑾道:“你?是?不知,你?不上朝,我爹整日叨念让我劝着你?,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若是?不想让二叔叨念,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娶妻。”
“......”
裴沅瑾挠了挠额,颇是?无奈:“二哥又不是?不知,我这人没成家的兴致。成家多麻烦,有个女人管东管西,还得哄来哄去。照我说,还是?凝香馆的姑娘们可爱,床上黏人,床下乖巧懂事。你?看多好,还娶什么妻。”
他话说完,就见裴沅祯眼神凉凉地睨他。
裴沅瑾后知后觉会?意过来,转头?看向一?旁分?明脸红却还强装镇定?的小?丫鬟。
他乐了:“喂,丫头?,你?听到了?”
沈栀栀摇头?:“奴婢没听到。”
裴沅瑾盯着她片刻,又大笑起来。
“我有句话说得不对,凝香馆的姑娘虽可爱,但没二哥你?这个小?婢女可爱。”
他毫不正?经地说:“若是?娶妻,能像她这样好玩,倒也不是?不行。”
“三弟是?否太得闲?”裴沅祯道。
“怎么?”裴沅瑾故作委屈:“二哥连个婢女都护着?”
“外头?人人传二哥有个得宠的婢女,我还想着怎么个得宠,竟不想连我都比不上了。”
他越说越不像话。
沈栀栀脸红耳热,而裴沅祯面色渐沉。
裴沅瑾见事态不妙,喝了杯茶,麻利地溜了。
走之前,还朝沈栀栀妖艳地眨了眨眼:“小?丫头?,得空来找我玩啊。”
“......”
沈栀栀深呼吸,悄悄拍了拍脸。
裴沅祯继续看邸报:“他天性如?此,你?无需理会?。”
“奴婢知道的,奴婢不会?介怀。”沈栀栀说:“奴婢也是?见过世面的,又岂会?被裴公子三言两语捉弄?”
“哦?”裴沅祯饶有兴致地抬眼:“见过世面?”
“......”
沈栀栀原本?只是?随口吹个牛,他这么认真问,倒是?让她下不来台。
“当、当然。”沈栀栀面不改色。
“见过什么世面?”
“见过......”想了想,沈栀栀说:“在话本?子里见过。”
这倒不是?假话,她以前在旧主?家曾卖过话本?子,自己得空还看过好些呢。
裴沅祯默了默,脸上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奴婢真见识过。”感觉自己被他看扁了,沈栀栀莫名地就想挽尊:“什么《俏寡妇与隔壁书生》、《千金小?姐的闺中艳史》奴婢都看过的。”
“.........”
第21章
“奴婢真见识过。”沈栀栀说?:“什?么《俏寡妇与隔壁书生》《千金小姐的?闺中艳史》奴婢都看过的?。”
她?话说?完, 书房静默了会。
沈栀栀的?脸渐渐地又烫又不自在。
少顷,门口?突然传来?阵低笑,她?转头看去?, 是安俊良在那。
“沈姑娘果真好见识。”安俊良忍笑进门, 朝裴沅祯行了一礼。
裴沅祯问:“事情办得如何?”
“大人,”安俊良说?:“覃侍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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