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处理车祸的交警给我打过来的, 还跟我说了警号呢。”白教授不停叹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不要告诉她妈妈啊?”
“先不要。”顾炎恢复过一些理智:“我先大概了解下情况,等把事情搞清楚了,我们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阿姨。”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人家电话里已经跟我说得明明白白,你在单位里等我会儿, 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我们一起买票到三亚去!”
方才还是凄凄惨惨的白教授一下风风火火,顾炎脑子转着, 还没来得及再跟她沟通, 她已经把电话挂了。
顾炎没着急回拨过去,关系找了一重又一重, 终于在白教授到达后拐到三亚那边, 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得知白天确实发生过严重的交通事故。
顾炎:“过年了, 那边游客特别多, 事故量也比平时翻了几番。琳琳在的那个区是有几起相似事故, 但具体情况还需要核实。”
白教授眼泪立刻掉下来:“还核实什么,肯定是出事了。那个丫头出门不爱带证件的,人家警察给我打电话都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咱们赶紧过去吧, 来的路上我买了两张票, 你带好身份证就行了。”
白教授拎着包就要出去, 顾炎把她拦下来。
白教授眉毛一皱:“你干嘛, 你不去吗?”她想起什么:“我知道你过年有其他计划,也知道你想带什么人来给我看,但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这些,只希望你能知道轻重缓急。”
顾炎正色,说:“不是,三亚那边我可以去,但妈妈你还是留下来吧。”
白教授不解:“怎么?”
“一方面,过年家里事情多,爸爸隔三差五要值班,要辛苦你在家张罗。另一方面,阿姨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们跟琳琳都不在家,我怕她会生疑的。”
白教授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思考着:“那我先在家陪陪她?你一个人过去行不行啊,没人帮衬会不会忙不过来?”
顾炎还是一贯的冷静模样:“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白教授微怔,忍不住仔仔细细看了面前的顾炎一遍。他跟他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高大英俊,满脸正气,做事稳稳当当,滴水不漏。
确实不是那个会欺负完隔壁小孩儿,还咬着棒棒糖来跟她撒娇告状的孩子了。
白教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那你路上当心点,到了那边及时给我电话,有什么情况也跟我保持沟通。”
顾炎说:“好。”
顾炎挂完电话,先去把手头的事情快速结了,随即开车去了机场。
一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着急回家的人,原本就堵的城市这下更是水泄不通,顾炎两只眼睛恨不得分开两边各看各的,车子依旧像是困在罐头里的沙丁鱼。
顾炎心里原本就有事,乱糟糟地叠在一起压得他整个人有点颓,赶上路上各种加塞插队,心情一时落在谷底。
车子长时间不动,手机就在旁边支架上,他一连看过去几次,最后还是不得不长叹着硬着头皮给何零露发了条信息。
想解释的话有很多,抱歉的话也有很多,写出来却开始避重就轻。
顾炎:【突然来了点很棘手的事,晚上还是没办法回来。明天早上我要是来不及,你先搭飞机回去。】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好像这样她就不会生气一样。
顾炎跟时间赛跑,一边背着宁停三分不抢一秒,一边见缝插针,有点空隙就跟上去,绝对不会让其他车子抢先。
等好不容易赶到了机场,飞机还是飞走了。
后半夜的航班安排得少,想要上岛的人又多,顾炎连头等舱都排不上,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其他航班中转。
等他红着眼睛、下巴冒着青茬地出现在一片碧蓝天空下,时间已经悄然走到第二天上午。
他抬手看了眼表,如果没有晚点,何零露已经坐上回家的飞机了。
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他开机翻了翻昨晚跟她的聊天的页面,两人交流的最后一句还停在他发过去的:【能不能别生气?】
顾炎走得慢,跟在后面的女士拨了拨他胳膊,想要超过去。
顾炎正对自己失望,旁若无人地爆了句粗口。后面女士吓了一跳,以为他骂自己呢,赶紧向他翻了个白眼,咕哝着:“长得挺帅的,素质怎么这么差哦。”
航站楼外打车点,几乎所有人都拎着大包小包,唯独个头高过所有人的顾炎两手空空站着,让人不注意都难。
正轮到他上车,手机突然响起来。
一直消失的周琳琳中气颇足地在那头问:“你已经到了吗?”
顾炎一晃神,在思索,后面立刻有人插`过来,要抢在他前面上出租。顾炎眼疾手快地捉住这人胳膊,把他往后一拨。
练家子就是不一样,插队那人看起来还挺大块,却被顾炎扯得毫无还手之力。
顾炎沉着脸坐到车上,既是说给外面那人听,也是说给电话那头的周琳琳听:“你到底怎么回事?”
顾炎很快赶到医院。
周琳琳原本还想装一装,眼见着顾炎要上来掀被子了,连忙睁开眼睛来求饶:“哎呀,好啦,我我我没出什么大事儿。”
她把腿从被子里伸出来:“你看我这儿都青了。”她嬉皮笑脸的,试图把脸色越来越黑的顾炎给拉回来:“刚撞到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腿断了,”
顾炎没什么大表情,只是微微拧着眉,目光平直地看向她。
但越是风平浪静,越像是暂时用力按下的弹簧,谁都知道一旦松了力气,便会有怎样有力的反弹。
周琳琳还期待着他像以往似的,不管她怎么任性,只要撒一撒娇,耍耍无赖,就能让事情过去:“你不要生我气了嘛,我只是太想你了。”
顾炎仍旧沉默。
周琳琳说:“我们以前不就约好了,要去温暖的地方过年吗?我订了一个特别棒的酒店,还提前约了出海垂钓。咱们一边看着日落,一边吃着刚钓上来的鱼,这生活也太美了吧?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虽然一开始是骗了你,但我的本意是好的呀!你扶我一下,我现在就喊车,咱们赶紧回酒店呗!”
周琳琳伸出手,歪着头,表情狡黠里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柔弱。
顾炎看了看她纤细的胳膊,再看了看她脸,一直沉默的男人这下终于开了口:“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不是?”
他声音里结着冰,周琳琳缩了缩脑袋:“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顾炎:“你知不知道我承诺过今天要去哪里?你知不知道这对我很重要?你知不知道信任是很宝贵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用拙劣的谎言毁了两份信任?”
原本还有点怯怯的周琳琳一听到这儿就忍不住生气:“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非得看我出车祸是不是!我现在没事儿,你不开心吗,就非得我断胳膊断腿,你才满意?”
顾炎眉心皱了皱:“周琳琳,你能听到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琳琳依旧理直气壮的:“还说什么承诺,什么信任,你也承诺过我的呀,我现在什么都帮你计划好了,你倒怪起我来了。我也想跟你说实话呀,那你能来吗?”
顾炎轻叹着气,不打算搭话,表情却说明一切。
“你别一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样子。”周琳琳从床上爬起来,仰头看向他:“论家世,论样貌,论学历,我哪一样比不上她,但你说你还是喜欢她,我就认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一家人都有病的?”
顾炎突然如被重击般,脑袋嗡的一声。
“我怎么可以让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值得有一个更好的人陪伴,而不是时刻被定时炸`弹包围着。你知道照顾一个人有多累吗,你们之间的那点爱情抵得过生活的折磨吗?如果有一天她头发掉光了,生活不能自理,你会不会觉得觉得有一点后悔?”
周琳琳弯弯曲曲地撅了撅嘴:“我知道我这样说话很难听、很刻薄,对那位何小姐也很不礼貌,可是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就是因为把你当做我最亲最近的人,所以整颗心只能为你考虑,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呵。”顾炎没忍住笑了笑:“所以听见你出车祸的消息后,我就不应该第一时间赶过来,留你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罪就行了,搂着女朋友宅家里不好吗,‘你知道照顾一个人有多累吗’?”
周琳琳:“……”
顾炎笑过,整个人更冷了下来:“她的这些事,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周琳琳眼珠子动了动,没吱声。
顾炎又问:“你有没有把刚刚的那些混账话,在她面前提过?”
周琳琳眼神更加瑟缩,同样选择了沉默。
顾炎却已经得到了所有答案。他站着像是思考了好一会儿,也便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周琳琳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拍,转身从病房走出去。
周琳琳忍不住喊了他一声:“以后我再有事找你,你是不是再来了?”
顾炎只是脚步稍稍停了停,就又快速走出去。
顾炎去机场的路上给白教授打了个电话,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白教授一边听一边忍不住抱怨:“这个丫头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呢。昨天把我血压都急高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得着。”
她踟蹰再三,忍不住道:“儿子,你应该不会觉得这件事是我们俩串通好的吧?”
顾炎一直垂眸在听,顿了顿,道:“不会。我知道你虽然不赞成我跟零露在一起,但也不至于配合她出演这么一出闹剧。”
“我要是知道实情,肯定第一时间就会阻止她。想要留住一个人有很多办法,但绝对不是欺骗和谎言。这种狼来了的故事,即便可以成功一次,也是以透支信用和伤害感情为代价的。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越来越无法无天。”
白教授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说我不赞成你跟何家那个小丫头的事?其实我对她没有什么意见,我知道她很乖,又长得漂亮,只是……”
顾炎打断她:“妈,你搞了这么多年的研究,有没有失败过的项目?”
白教授怔了怔,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些事:“那也太多了,搞研究就是在不断试错,没有人预先知道对的方向会在哪。”
顾炎问:“既然知道也可能失败,那为什么还要一直努力?”
“因为失败总是孕育着成功,你每失败一次都是离成功更近一步。所以我总说做人做学问都不能太过浮躁,难道因为担心失败就可以不去尝试了吗,那——”
白教授顿住。
电话里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偶尔信号波动时传来的沙沙声。
许久,白教授轻叹了一声,说:“我知道了,儿子。你说的没错,人不能因为担心失败,就不迈出那一步。你去你做你喜欢做的事吧,早点回来跟婆婆拜个年就行。”
顾炎在出租车上搞定了回去的路线,进岛的飞机紧俏,出岛的空位倒是很多。只是飞机刚刚落到大陆,一波席卷了大半个中国的寒流汹涌而来。
大雨伴着雪花落下,航班几乎全停,顾炎临时改道去坐火车,天擦黑了才赶到市里。
大年三十,租车行早就关了,路上他提前联系了高中同学借车,风雨里又开了一个多小时,这才驶进一家冒着稀薄炊烟的小院。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一度很是忐忑的左右查看,生怕一不小心走错了人家。
直到他看见何零露从一间亮着橘色光线的小屋里走出来,傻乎乎地就愣在门口,小小的嘴巴张成一个圆。
一路颠簸曲折带来的困顿和疲劳,突然一扫而空,他又是兴奋又是如释重负地向着她挥了挥手:“还没吃饭吧?”
作者有话说:
终于赶上口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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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到结尾我就开始龟速,明明情节都想好了,每天却只能憋出几百字,太难受了……
第67章
何零露狠狠怔住, 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顾炎一步步走近了,跟她面对面站着, 她才慢慢仰起头看向他。
“……你怎么来了?”
顾炎跟她隔着屋檐的距离,雨水在瓦上汇聚到一起, 在两人中间细密倾泻而来。顾炎伸手去摸了摸她头, 袖口立刻就被雨水打湿了。
“不是跟你约好了。”
何零露感受到他手上的湿意,这才回魂似的看见他头发和外套上都是水,立马下意识地把他拉进屋檐下。
顾炎嘴角含笑地拍了拍身上雨雪:“这位是婆婆吧?”他看着旁边老人点了点头,再看向另一边还傻站着的三个人:“舅舅、舅妈和表哥?”
何零露这才想起来还有其他人在场,慌里慌张地看了看外婆, 再带点埋怨地瞪了一眼顾炎, 说:“谁让你喊这么喊人了。”
顾炎笑:“那我喊什么啊?”
何零露歪着头认真想了想,片刻, 又瞪了一眼顾炎:“随便你。”
原本静谧的小院一下热闹起来, 表哥乐呵呵地把顾炎请进门,热情地把瓜子花生铺了满桌, 还特阔气地发了一整包中华。
舅舅更加实在, 除了把菜一盘盘地端上来, 拿着把菜刀就要去杀只大鹅。
顾炎赶紧拦着他, 说:“够了舅舅, 菜已经够多了,根本吃不完,你再弄一只鹅过来, 我没肚子放了。”
舅舅拿着明晃晃的刀, 一脸认真到有点狰狞的样子:“¥%&*¥¥#@……”
何零露给顾炎翻译:“我舅舅让你别客气, 说这鹅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她看两人来回拉扯的样子, 很是想笑:“你就让他去吧,正好我也想吃。”
顾炎:“你都吃了一个鸡腿了,你还想吃?”
何零露:“……”
舅舅:“&*%%!”
顾炎:“?”
何零露连连点头:“我舅舅可拿着刀呢,你说话小心点。”
“……”顾炎一生夺过几次刀刃,但遇见这种眼前场面还真是束手无策。
三个人又多交涉几轮,顾炎终于败下阵来,没多一会儿,他听见门口响起大鹅惨烈的叫声,紧跟着就只有稀稀落落的炮竹声了。
另一边,舅妈很是不满地在嘀咕:“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开始要下蛋了,这就给宰了……又不是没菜。”
表哥斜她一眼:“人家大老远来的,家里又没什么好招待的,多杀一只鹅怎么了?别成天小里小气的。”
舅妈不服气:“下午才杀了一只老母鸡!”
表哥一脸的嫌弃:“人家没嫌弃咱小门小户的就不错了,你还在心疼鸡啊鸭的。我之前问过露露她男朋友的情况,是个警察呢!”
“警察能有多大出息,一天到晚累得要死。村口那家儿子就在市里做警察,忙得过年都不着家,也没见给家里挣多少钱。”
“人家爸爸是局长,妈妈在大学当教授,以前他跟露露是邻居,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想想那小区有多贵吧,你说有钱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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