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圆方大师笑着摇了摇头，对沈老夫人道：“郡主的劫难正在化解，不多时日后，她从那时起便一生平安喜乐，富贵安康。”
沈老夫人欣慰笑了，握住沈欢歆的手，连道了好些句“阿弥陀佛”。
沈老夫人同圆方大师还要讨论佛法，沈欢歆在那里无所事事，便被祖母打发出来了。
她想直接回去找母亲得了，方一出禅房门，却见赵嵩立在不远处。
他听见声响，转过身来望向她，似是专门在等着她的。
赵嵩面容难得柔和，朝沈欢歆走过来。
他说要与她走一走，语气带着点温柔，望着她的眼神中，溢出藏不住的喜爱与宠溺。
沈欢歆点点头，她虽是笨了些，但也能察觉到赵嵩对她的态度转变。
他是变了，自沈欢歆掉下悬崖再回来时就变了。
赵嵩不想再体会一遍那种眼睁睁见她落入危险、甚至失去她的滋味。
两人在寺中走着。
雨越发小了，玉露为沈欢歆撑着油纸伞，赵嵩干脆没遮雨，任由雨丝微微打湿了肩膀。
“三哥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沈欢歆扭头问他。
赵嵩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沈欢歆于是也停下，回看过去，眉目娇憨无邪，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打着伞的香客来来往往，雨后初晴，玉露收了伞。
寺中起些薄雾，伴着悠远的钟声，远处青色天空更显朦胧。
赵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拿出一支雕琢精巧、嵌宝镶玉的金凤簪，垂头认真对沈欢歆道：“我幼时承诺过，长大后要同你成婚做夫妻……我心悦于你。”
沈欢歆一怔，盯着金凤簪望了会儿，才抬起头愣愣问：“三哥哥，你是在向我求亲么？”
赵嵩嘴角平直，嗯一声，他手上还拖着那金凤簪，等她亲手拿去。
谢准默然无声，恐怕她接过来，若她接，他就——
沈欢歆仰面看着赵嵩，忽然道：“可是我不想了。”
赵嵩愣了，“什么？”
沈欢歆只好再重复一遍：“我不想和你做夫妻了，做夫妻的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我不想和三哥哥在一起过一辈子。”
她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嘴上还带着笑。
赵嵩几番张嘴，终于涩声问道：“为什么？”
沈欢歆奇怪地看着他，三哥哥是不是有些笨？要不然怎么听不懂她讲话呢？她都说了两遍了。
沈欢歆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赵嵩第三遍问，她有点烦了，鼓了鼓嘴巴，又说一遍：“因为我不想。”
她真是矜贵霸道。
明明是她一直跟在他身后，说要嫁给他，如今说一句不想，就不打算履行诺言了。
“可是我们小时候约定过——”
赵嵩忽然无言，因着沈欢歆仰面对他，眼神清亮，脸上带着些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还要问第四遍。
她眉目娇憨，很是无辜地看着他。
赵嵩却觉得她天真而残忍。
沈欢歆原来真的不喜欢他。
第45章
赵嵩对沈欢歆在一处亭下求亲。
四角檐方亭掩在寺庙后山， 过路香客稀少，是一个隐蔽的地方。
然而玉露还是吓坏了。
赵嵩拿出发簪时她便觉出不对劲儿，就要说点什么，赵嵩的小厮却连忙将她拉到外面去。
万安低声说着：“玉露姑娘多担待， 我们主子只是和郡主说几句话， 坏不了规矩的……若郡主有意， 明日我家殿下就遣媒人上沈府提亲去。”
玉露蹙着眉， 伸着脖子往沈欢歆的方向看去，见二人正说着话。
她回过头， 瞟了万安一眼， 低声道：“就算姑娘愿意，那也得侯爷和世子回来后……再说， 姑娘这些天对你家殿下可不似之前那般热络。”
玉露是贴身伺候沈欢歆的人， 能看出自家姑娘这些天的满副心神，似乎被别的什么占据了。
万安笑道：“京中谁人不知， 殿下与郡主两小无猜，早就该订下婚事。”
他话音刚落下， 便见沈欢歆从赵嵩身旁转身离开。
那金凤发簪，她没有接。
玉露一怔， 旋即连忙迎上去。
她瞧沈欢歆眉目舒展，步履轻快，并无什么不妥， 倒是赵嵩的胳膊仍举着发簪， 似乎忘记要怎样落下来。
玉露不再多想， 提着油纸伞， 跟在沈欢歆身后走出去。
万安没料到是这种发展，他到赵嵩身边来， 见他失神模样，不禁唤了声：“主子。”
赵嵩听见声音，这才缓缓将手臂放下。
他抬起头面向沈欢歆离去的方向，眸色黑沉，眉心不自觉地皱起，心口也在泛酸。
沈欢歆步子迈得小，然而步履轻盈，似乎他今日这场求亲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似乎转头就能忘记。
碧潭映影，从檐角掉下来的几滴水落入亭下水潭中，赵嵩映在其间的影子便被打散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干涩，问道：“她为何不愿意和我过一辈子了？”
万安垂手侍立，不知如何作答。
赵嵩并不要他回答，自说自话般，低声又道：“她许是不知何为男女之情……从此时起，我慢慢教她可好？等她学会了，我再娶她也不迟。”
他并不知晓已经迟了。
沈欢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情窦初开，却不是对着他。
赵嵩垂下眼，将那金凤簪用绢帕细致包起，好端端收了起来。
沈欢歆幼时常常跟在他身后，看不得他和旁的人玩儿在一起，时不时就要醋一醋。
她既会吃醋，便是在意他。
赵嵩此前表现得不耐，其实对她的醋意很是受用。
他不敢相信沈欢歆确实改变了想法。
从小被她挂在嘴边提起的事，因何会这般突兀地转变？
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或许，是又在同他置气吧？
兴觉寺后山处曲径通幽，一场小雨过后，林间氤氲一片雾气，清新的泥土香气被微风吹着裹挟而来，很是舒爽。
沈欢歆低着头，双手提起裙摆，小心翼翼避过水坑，唯恐自己的鞋子又被弄脏。
等到终于到了干净地方，玉露才问：“姑娘啊，方才三殿下同你说什么了？”
沈欢歆稍稍呼出口气，慢吞吞说：
“三哥哥手里拿着一支发簪，想送给我，我瞧着有点好看，但是没有接过来。三哥哥还说他心悦于我，我其实也喜欢他的，只是近些日子才明白过来，那或许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他想和我做夫妻，我却不想了。”
玉露听了微怔。
“姑娘是开窍了。”她不禁问道：“难不成姑娘现在有了真正喜欢的男子？”
沈欢歆有些害羞，脸蛋一红，很是矜持地闭上嘴巴，并不回答她。
玉露“诶呀”一声，忽地想起来那天在素玲表姑娘家中，沈欢歆脱口而出的一个人名，“是叫谢、谢准？是也不是？”
沈欢歆第一次从贴身侍女口中听到那恶鬼的名字。
不知怎么心尖一颤，似乎专属她的隐秘被旁人发现了，有些慌张。
她正走在青石板上，路边生出些青苔，被雨水冲刷一遍，略滑。
一双长睫飞快扑扇两下，沈欢歆竟紧张得有些同手同脚，脚下忽地一打滑，差些摔倒，还好玉露连忙将她扶稳了。
沈欢歆歪着头看过来，脸颊绯红，一副被戳中心事的表情，嘴上却道：“你不要胡说，我并没有喜欢谢准。”
分明是那谢准喜欢她呀。
她太容易让人看懂了，玉露当下便明白过来。
原来真的有人叫谢准的，原来自家姑娘喜欢这人。
想明白了，玉露便觉出不对劲儿来。
她帮沈欢歆站好，引着她往干燥地方走，一面问：“这谢准是何许人也？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奴婢们不曾离您一步，怎么就没——”
话说一半，她忽地反应过来，“诶呀！难不成是那几日落崖，是这谢准救了姑娘？”
谢准是只讨人厌的恶鬼，他就在你跟前，我的身体里。
沈欢歆不作声，却默默红了一张脸。
她自己都说了不喜欢这恶鬼，玉露真奇怪，怎地还说她喜欢呢？
谢准挑起嘴角，轻笑一声。
沈欢歆立马凶巴巴道：“不许你笑。”
玉露是个活泼话多的，便接着说：“姑娘啊，若是他救了您，怎么不和侯爷公主说？”
沈欢歆摇摇头，道：“他现在不方便的，见不了。”
玉露问：“如何不方便？”
沈欢歆又不说话了。
玉露便有些担忧，姑娘平日里就有些憨笨，还有点好欺负，性子单纯。
莫不是那个姓谢的哄骗了她？竟哄得她不肯透露出一点有关他的消息。
沈欢歆听了她这般问话，下巴微扬，有些骄傲道：“我不轻易被人哄骗的，就他那能耐还想哄骗我呢？他没有我厉害，我都哄着他当我的面首了。”
三言两语就将她和谢准目前的关系全招了。
“面首？面首？！”玉露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
沈欢歆好不无辜，“我们怎么了？”
玉露并没有从她脸上看出来点什么，急得跺脚，“傻姑娘，那个谢准他有没有欺负你？”
沈欢歆不服气，“都是我欺负他的。”
想来两人谈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玉露逐渐抓狂，她放低了声音在沈欢歆耳边道：“姑娘，他有没有碰你，比如摸你的手，抱你，或者亲你？”
沈欢歆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看向玉露，表情懵懂，有些无措，一时答不出话来。
谢准替她发声道：“目前还没有。”
沈欢歆当下一跺脚，脸颊忽地飞红，凶巴巴道：“你这恶鬼不要随便用我的嘴巴说话。”
玉露问：“’目前‘是什么意思？”
沈欢歆鼓了鼓腮，拿手扇着风，小声嘀咕道：“都没呢，都没呢，这恶鬼若敢碰我一下，我必定狠狠打他……”
谢准闲闲笑道：“我都和你共用一个身体了，你说这些？”
沈欢歆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是哼了声，故意不搭理他，连忙小跑着进了禅房。
富安公主在里面歇着，沈欢歆红着一张脸，将其埋到母亲怀里，不作声。
富安公主笑道：“这是怎么了？累了？”
沈欢歆点点头。
“那便去榻上睡会儿吧，等你祖母回来了，我们就下山回府。”
沈欢歆嗯了声，乖乖躺到房中床榻上休息。
寺庙禅房陈设简单，幽静清雅。
她闭着眼，毫无睡意，听谢准接着说：“我却是同你牵过手，还记得吗？”
沈欢歆其实记得，却闷着声答道：“就你这恶鬼记着呢，我、我并不记得了……”
谢准默了一默，声音低隽，笑道：“若我改天再牵你一次，你是不是就记起来了？”
沈欢歆耳朵开始冒热气，动了动嘴唇，小声羞恼道：“你这恶鬼果真不知羞！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碰一下的。”
然而下一瞬，谢准便抬起沈欢歆的一只手，去牵她的另一只手。
他的声音沙哑，“现在不就牵了么？”
沈欢歆身体一僵，忽然觉着自己似乎真的被他牵了。
她慌忙将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松开，翻了个身，细音颤声道：“我这就要睡了，你不要同我讲话。”
玉露不放心，在外面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富安公主。
富安公主听罢，蹙着眉，沉吟片刻，叹了声，道：“怪道她这些日子不对头，落崖之事也只是敷衍，不肯交代清楚。我此前便想着是有人救了她一命，先前侯爷已经着人将崖底下翻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人，这救命恩人是谁，她若不肯说，又不能逼她说……”
她微微挑眉，淡淡道：“至于赵嵩好说，她既不想嫁，那就不嫁，全天下的未婚男子任由我儿挑着。”
沈欢歆歇息了一小会儿，日薄西山之时，她才随母亲、祖母一同下山回府。
隔日李贵妃出宫来了趟威远侯府，带来一位宫中稳婆和太医院两位医女，让她们帮着照料叶芙兰。
李贵妃对叶芙兰道：“这可是头一胎，世子妃日常要当心些。”
叶芙兰笑着谢了。
她与婆母富安公主招待着李贵妃，请吃了茶。
一杯茶过后，李贵妃又问：“怎地不见郡主？”
富安公主笑道：“她在睡懒觉呢。日上三竿还不醒，真是个小懒鬼，让你见笑了。”
第46章
李贵妃忙摆手道：“哪里哪里， 小姑娘贪觉正常呢！”
她顿了一顿，又笑道：“只是如今尚且在闺中，公主娇养她，日后出阁若遇上个事儿多的婆家， 可就不容易了……说句没规矩的话， 我却是向来将郡主当成女儿看待的， 若嵩儿能与郡主喜结良缘， 我自是好好疼宠她！”
37/93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