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邵戈月考虑着,她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脑袋中间,档案打开,林山雁一栏的记录里没有对表示不屑,比较淡漠。“那可能不是林山雁,记录里没有。”
“记不太清了啊,几年了。应该是我调查其他无关的人说的。”他叹口气。
“魏叔,那你还记得当时审讯林山雁的时候,她态度怎么样?”
那一头沉默一会,然后传来声音:“冷淡,但是也有点——怎么说呢,算是晃神吧,心不在焉的。因为这个,我去问过她班上的学生,她总是独来独往,不和其他人交流,交流很少,话也不多,不能说文静,听他们印象就像是不屑于同班人共处,陈曼曼似乎因为这个原因,对她进行了霸凌。和死者一起玩的很好的学生一口咬定是林山雁杀的陈曼曼,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见过林山雁去酒吧,还看她和成年人在一起,就像个混社会的,不是什么好人。但实际上我所看到的林山雁什么样呢?就是有点孤傲,不爱说话,我问她陈曼曼的的事情,她还有点反应迟钝。倒不至于她说的那么像个太妹。所以我才开始怀疑她了,这之中反差有点大。可是完全没有证据能证明她的嫌疑,因为她也有不在场证明。”
“加上那时候有时间差。我昨天也见过林山雁了,她确实和你问过的同学说一样,挺孤傲的。”
“应该比原来更孤傲了吧。调查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法就是,林山雁与李雾夏是不是同伙。”
“可根据他的社会关系描述,李雾夏不是那种人。”
“是的,而且两个人都没交集,没有理由这么做。”魏明撑在阳台边,海鸥四鸣,浑浊的眼里藏着深意。“谁能保证林山燕就是杀陈曼曼的凶手呢?我们只是认为她嫌疑很大,就算李雾夏想做伪证,教学楼只有一个可通过楼梯,他想从这里上去后再下来,目击他的女生绝对不可能没看见。”
“不可以通过窗户吗”
“为了学校安全,所有向外的窗户是有铁窗的。”
“哈啊。”邵戈月扶额,方向太多了,要是能找到李雾夏死的第一现场就好了,“真叫人难办。”
“我办公室抽屉里有记事本,你拿过去用吧。”魏明语气温柔下来,这件事情上方压着很是棘手,邵戈月就算是空降也压力。只是他不便插手了。“小月,围着陈曼曼查吧,我认为她的死很关键。”
挂断电话,邵戈月去取魏明的记录本,里面记载了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这座城市很小,记录的事件不多却很详细,她翻了翻,找到了魏明说的那个不屑的女孩,叫宋念真。她又翻了翻,翻到了廖昼明的名字。她停顿一下,关上簿子。
宋念真初中是陈曼曼的同班同学,现在也在这所外国语学校的高中部念书,成绩好,正巧和庚磊一个班。邵戈月和她在星巴克见了面,她不想父母知道自己学校的事情,免不了说她多管闲事。
“还是陈曼曼的事情?”
宋念真低下头咬着吸管,视线从下到上,她扬眉笑了笑。“因为我当时对陈曼曼的死出言不逊吧。”
舒缓的音乐移步,飘过邵戈月的耳旁。此时正值中午,宋念真腾出午休时间来的。她没有回答宋念真的问题,而是换了个动作,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
“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记录里写着宋念真说陈曼曼活该,被人推下去只是算好了,她应该适合惨死的死法。
宋念真无奈地微笑,她直起身解释道:“要说为什么,我可以解释自己当时小,童言无忌吗?”
“就算如此,你在说那番话一定有原因吧?”
解释的太过敷衍。邵戈月知道宋念真与陈曼曼没有那么亲密但也不至于如此关系僵硬。她们没有发生过矛盾。
可宋念真仿佛不太想说更多了。
邵戈月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口,瓷器碰撞清脆悦耳。她想了想,还是换个思路。“希望你能多说点那时候的事情吧。就算和陈曼曼无关也可以。”
“怎么,这个案子要重新查了?”
“或许,如果线索足够多的话。”邵戈月模棱两可地绕着弯子。
她似乎对这个事情有点在意。宋念真重新端起杯子咬着吸管,看着不知某处思考着。
未几,她放下杯子,似乎下定决心好好解释了。
“……好吧,我是觉得陈曼曼对林山燕太过分了。才说那番话的。”
“过分?”邵戈月知道林山燕被欺凌的事情,不过具体怎么样还不太清楚。
她咬着嘴唇,面孔着了厌恶,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提起这件事:“啊,真烦。在这之前,你得保密才行。”
“保护他人隐私是警察的本分。”
宋念真呼出一口气,看起来准备好了,才缓缓把原委解释出来。
“……她给林山燕拍过裸照,拿着那东西用发布网站的方式威胁她。”
“啊。”
邵戈月甚是惊讶,不可思议这件事,校园欺凌对她来说好像有点遥远。她眉头紧皱,继续问她:“什么时候的事情?”
“初二吧,应该是初二上学期的事情,九月初。”
邵戈月细想之前的记录,陈曼曼也是在初二上学期十月中旬死的,时间倒是对上了。不过这也让她实在不敢相信,她们才多大,就做这种事情。
“为什么要威胁她?林山燕难道做了什么吗?”
宋念真听了冷笑一声:“做什么我不知道呢,我只知道陈曼曼这个人,欺负人纯属看心情。”
邵戈月苦笑。“这件事情很多人知道吗?”
“没有。”宋念真摇摇头:“也就那几个人知道,他们圈子玩的好的。背地里威胁的。”
“那你……?”
宋念真的视线转到邵戈月的脸上,她缓缓说着。“我看见了,在林山燕被拍照之后。”
她垂下眼,眼睫毛随之颤抖起来,她没有哭,单调的音色如同念白:“林山燕只是不喜欢交友而已,她人其实中规中矩吧,没那么糟糕——还有人说什么她清高之类的话——虽然我和她也没成为朋友。我们交流过几次,后来陈曼曼总欺凌她,我就担心,有时候会送她回家,我性格不好惹,不怕陈曼曼。可是次数不多,因为林山燕总是拒绝我。”
“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林山燕那天给我发了求救定位。”她双手掩面,搓了搓,露出双眼,里面溢满忧愁:“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暴雨,一直没有停。这可能是她给我发信息的原因吧,如果我不去找她,那她得有多绝望啊。”
昏黄的巷口,不透气的墙壁,倾倒的雨幕。它们隔绝了生的空气,只剩孤独与潮湿。被擦伤在地的面庞,撕毁的内衣,都沾满泥泞。红白的校服裹紧着她最后的尊严,谁也分不清她脸上是泪是雨。
宋念真踏雨而行,小小的单人伞在暴雨中摇摆不定,等她找到林山雁时,天已经黑了。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林山雁的脸,而是手腕的淤青。她的眼藏在黑夜的面纱里,如同一摊死水。
“警官,您可能永远无法深刻体会这种事。不过您也应该能明白那种感觉吧。”她把手放下,思绪从回忆里走出,宋念真讨厌这段回忆。
“嗯……我能理解。”
邵戈月能明白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女孩被他人瞧见身躯,有多羞耻。人类天赋的羞耻感与女性后天形成的内敛,造就了人人可掌握的把柄。一个赤裸欲望的眼神,即是一把划过皮肤的刀刃。
她也没有想过林山雁曾遭遇过这种事情,她比邵戈月想象中还要坚强。或许正是这些造就了她的性格。
“所以,我那时候对陈曼曼,非常唾弃。再加上又是个中二的年纪,说什么都不过脑子的。”说话者笑了笑:“现在不会说这种话了,毕竟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有结束他人生命的权利。要真想报复,也不应该这样。”
“但林山雁既然和你不算朋友,为什么要发给你定位呢?”
“啊,”宋念真好像没注意这个问题,她想了想,脸上有点困惑。“应该是因为我帮过她吧?我以前总喜欢义愤填膺。”
“唔……”邵戈月指尖划过下巴摩挲。“我听说陈曼曼死后,大家对她的死贬比同情多来着。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记忆的片段泛黄,宋念真沉默一会,理清思路。
“可能是那件事之后开始的吧,我记得那件事情是九月的事情了,陈曼曼是十月多死吧?我也不太清楚了。有人谣传陈曼曼的一些不好的事情,不知道是谁做的,传了一个月。真是什么都说的出来,什么品性啊,家庭啊。应该是因为这个。”
“也就是从九月之后?”
“对,应该是这样。陈曼曼本人在班里风气也就那样,大家表面和她友好,其实都不怎么喜欢她呢。所以她死了后,大家可能会同情,也有些人不会。”
舆论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被否定,就连死都不足惜。没有面具下的情少年们,不论好坏,都将最真挚的面庞展现出来。
要说这样是对的吗?也没人能评判其中的对错。
“我啊,现在虽然对陈曼曼还是不喜欢,不过我希望这件事情能好好结束。所以,希望警官你能找到凶手吧。”
“为什么?”
她抬眼,不知道看着某处。
“林山雁嫌疑最大,你应该知道。事情发生后她就活在话题中心,大家都喊她杀人犯,比以前更甚了,由于我没说过陈曼曼拍照的事情,大家对她不会很同情。这种事情让我怎么说呢?我想林山雁也不会愿意自己成为舆论的主角。有的人可能心底不认定是她杀的陈曼曼,但造谣一张嘴,三人成虎,什么都成真的可能。”
“所以你希望找到真凶,把她从这漩涡中拉出来?”
“是。我是这么想的。”宋念真点头。
“难道你不怕她就是凶手吗?这样你就把她推进真正的监狱了。”邵戈月挑眉。
她眨眨眼,不知怎么扯了一下嘴角,自嘲般笑笑:“就算她是真凶,进监狱也没错啊。不过我相信她不会做这件事。”
宋念真为什么这么想,大抵是对林山雁的信任。
邵戈月不否定她,9月的舆论传播者时间上也有奇怪的相性,突然出现的谣言难道也关于这场谋杀吗?还是巧合?
邵戈月把宋念真送到车站分手,开车回了警局。
第4章 折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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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宋念真最近发现庚磊总和一个女孩在一起。
他们两个在一个班,所以宋念真与那个女孩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两个人是好朋友,还以为是和其他那些同学们一样八卦来的,好心提醒她了一番。宋念真向来讨厌这种人,陈曼曼当时死了也有很多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学生过来问东问西,问的最多的对象就是林山雁。
对于李雾夏,庚磊心里就像当时的我一样不好受吧。当宋念真再次看见那个中长发女孩来找庚磊,她不禁这么想。
好像自从李雾夏死后,庚磊认识了这个女孩,两个人有时候一起上下学,偶尔过来借笔记。似乎叫卓问雪,听同班同学说的。她印象里是个可爱的姑娘,长卷发,有点怕生,挺温顺的模样。
宋念真收拾好作业准备回家,正值中午,四月上旬的广东还未入夏便已二十七八度了,她甩下秋季校服,身上只套了件白色校服POLO衫,这让宋念真清爽许多。
几天前警官来找过她之后,她才想起林山雁与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初中毕业之后,二人就再也没有交集。宋念真不知道如何去主动接近她,想和她做朋友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许在林山雁心底,即使是她,也没有什么能产生做好朋友的欲望吧。宋念真有耿耿于怀过,但这种想法很快就消散了,青春期的孩子总是如此。
阳光热烈,宋念真不禁眯起眼,放课后的校园人头攒动,仿佛纵身一跃,她身影便隐入蓝白海洋,荡不起波澜。跟随着流动方向中,宋念真看不清任何人了,她眼神漫无目的地飘忽在空气中,谁都不是最后落脚点。
会不会再见面呢?
忽而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她面前,瀑布的黑发皱起光,步伐安静平稳。她与身边的人拉开一定距离,好似厌恶似的。宋念真反应过来,不知怎的一边推着其他人,一边向那身影快步走去。视野里其他人逐渐模糊了,留下焦距清晰的她。快了,快了。即将到达之时,她伸出手。
“林山燕!”
女孩回头,却是陌生的面孔。
不是她。
宋念真愣愣地眨眼,松开手,说了句抱歉。阳光染上她的脸,倒是有点红扑扑了。女孩不介意地笑了一下,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手掌重重地拍一下额头,恨铁不成钢:“真是!”是傻了吗,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都不知道林山燕还在不在这所学校,哪能这么妄断。收下手,身边的人依旧向前,洪流滚滚,留下她一人停在原地。愣神间,有人撞了她一下肩膀,撞的人回头说着对不起,脸上没有温度地微笑。还未到半秒,这人忽而反应过来。
“宋念真?”
她发现是熟人,语气带着淡淡的惊讶。
这回宋念真看清楚了,眼前的脸长开了,气质比原来更甚,眼底的痣更加夺眼了。
是林山雁。
宋念真再次伸手,终于把她拉住。
“好巧,我们都在这所学校。”宋念真和她并排走在路上,两个人有一段顺路。“我原本以为……你高中会去别的地方读。”
身边的人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气音:“怎么会。难道我会因为初中部那群人而放弃更好的选择吗?”她漂亮的丹凤眼弯起来,嘴角却丝毫没有翘起。“不会的。”
初中部学生一般直升高中部,这是历来惯例。如果升入高中部就代表着还要与他们碰面。但这座学校师资优越,谁会拒绝?
可这些不重要,宋念真只想知道毕业后的两年林山雁过得怎么样。
“高中应该过得很不错吧?”
大家多少成熟了点,不是再是那种对谁都争锋相对。她猜以林山雁的性格,可能依旧流离于人群之外。
林山雁低头看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
“嗯。”她不禁弯起嘴角,温柔溢出。“挺不错的,同学比原来的好多了。”
宋念真瞧她模样,是以前没见过的。
“是有了很好的朋友吗?”
林山雁转眸,又收回:“算是吧。但是现在不是朋友了。”
为什么呢?宋念真没问,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有矛盾了吧。还是不要提起了。
她们谈起一些有的没的,在哪个班,最近有什么事。对于曾经的那些闭口不提。沉淀在时光的经历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反而让她冷冽许多。宋念真忍不住低头看她的手腕,淤青早已消失,倒是多了几个烟头烫过的痕迹。
这个伤之前好像没有见过。
“你的胳膊怎么了?”
林山燕抬起手瞧一眼,毫不在意。“这啊,我爸喜欢撒酒疯,这是他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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