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野看见她唇角都无声弯起来,终于安心一样,带着小小的气音,很轻地笑了声。
却因为差极了的平衡感,连身体都一道虚贴上来,柔软的带着清甜香气的体温,隔着衣料蹭进他怀里。
黑寂间,贺知野呼吸都滞住,脖颈不受控地滑了下喉结。
仿佛不只是声音,她整个人都像是要钻进他气息里。
“你别怕,”下一秒,岑枳轻声安慰般,“我在呢。”
贺知野怔了下,心脏像被什么小动物柔软的爪垫轻轻摁住。泛出奇异的酸软和不受控的悸动。
少年低头,唇微翕动,她小名和别的什么话就到唇边,地宫里却被人突然想起要开灯似的,连“啪叽”一声的过渡都没有,骤然一亮。
贺知野:“……?”
岑枳瞳孔都缩了下,下意识松开贺知野退了小半步,眯了眯眼睛。
等适应光线后一抬眼,忍不住眼睛一亮,偏转开脸,看着上下四周,拖着长长的尾音小小“哇——”了声。
岑枳是真心感叹。
这地宫肯定不可能造得跟真的陵寝那么大,但它内部整个用了球幕立体电影的技术,上至日月经天星辰永固,下至遍地玉器铜鼎简牍典籍,金人陶俑翡翠明珠。
一座视觉效果豪华又逼真,笼罩在寥廓星河下,规制堪比皇陵的地宫赫然在前。
“……”贺知野看着小姑娘一脸惊叹,瞬间被夺去注意力的模样,眼梢一抽,突然就……很无奈。
这密室。
你要说它很会创造机会吧,好像是。
但你要说它是吧,它又非常会破坏气氛。
贺知野轻轻阖了下后槽牙,扫了眼分辨率和特效都做得很好的画面。
好久没上岗的“地宫主人楚王”身穿玄服头戴冠冕,一本正经地在地宫王座上支着下颌,问得慵懒:“何人扰寡人清梦?”
岑枳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
“同桌,走,”岑枳看着衣冠楚楚的“楚王鬼”,拉拉贺知野衣袖,“要聊天了。”
“……”行吧。
贺知野发现他小同桌胜负欲还挺强,先前工作人员介绍,如果通关,会奖励一个某省博物院的考古盲盒。小姑娘估计还惦记着呢。
楚王走下王座,一本正经地扫了他们一眼,撇了个和蔼但夹杂一丝诡异的笑:“汝等可知,入我地宫者,若人数为双,必只有一人能得见天光?”
“?”
岑枳眨巴眨巴眼睛,身子歪向贺知野,小声问:“这是要玩儿‘你先走。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那一套了吗?”
贺知野同样非常无语地“嗯”了声。
岑枳歪了歪脑袋,撇开楚王看了眼他身后:“他后面拱形夯墙的尽头,应该就是出去的地方吧。”
贺知野笃定:“是。”毕竟这地宫景象是球幕特效,也就他们脚下踩得到的实体是真的。
岑枳站直喃喃自语:“清正廉明。”
贺知野懒懒散散:“陵寝逾制。”
岑枳眼睛一眯:“爱妻如命。”
贺知野继续配合:“侍女活祭。”
楚王:“……”不是,你俩小声密谋啥呢?还有没有点儿游戏体验感了??
岑枳都没想到,贺知野和她这么有默契,俩人简直想一块儿去了。
刚刚一系列操作太紧凑,她都没来得及和贺知野讨论一下不合理的地方呢。原来他也发现,那个小姐姐穿的汉服,和画像上的侍女是同一款了!
这种前后矛盾的男人说的话,能信?不如干脆……于是偏仰起脑袋,用口型无声问贺知野:跑?
贺知野唇微勾,轻点下颌。
岑枳跟着无声笑起来,突然有种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的,莫名的兴奋感。
完全是下意识的自然动作,一把牵握住贺知野手。
穹幕星空下,一对少年绕过眼前的男人,绕过他的王座,目标明确,直朝出口而去。
扮演楚王的工作人员愣了两秒,下意识转着身儿盯住俩人的背影叫他们:“嗳嗳不是,你俩就这么跑了??!”
他那么多台词白背了啊?!
“还能这么玩儿?”工作人员自己都笑了,俩少年人一路狂奔,根本不回头,于是干脆招呼其他工作人员,“别躲着了,一块儿上吧!”
随后,原本为那个能“活”着出去的“幸运儿”准备的各路奇形怪状的大粽子,纷纷从陪葬的棺椁中爬了出来。
已然分不清是谁攥紧了谁的手,拂过耳廓的风声,仿佛掩盖了所有声音。
包括藏在胸腔里剧烈的心跳。
直到在夯墙下最后一道石门前停住,岑枳大口喘着气,才听见身后沉重惊悚的脚步和怪异的呜咽追逐声。
急促吁了口,岑枳扫了眼石门。
竟然有个和他们进地宫之前一样的机关!
岑枳微怔了一瞬,迅速明白过来。就算他们答应了“楚王”的要求,有一个人选择“牺牲”,另一个也不可能出得去!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交流,掌骨交叠压进石坑的那一刻,石门轰鸣向上,光亮从地面缝隙间挤进来,身后追逐声渐弱,害怕似的不再向前。
地宫穹幕生出河床干涸一般的裂缝,摇摇欲坠。
岑枳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石门洞开的地面。
贺知野见她又很快偏转过脸,看向他的时候,好像把那束渐升的微光一道带了回来。
少女扬笑,叫他:“贺知野。”
“我们赢了。”她说。
-
这“墓室”一出来,就是这家沉浸式密室体验馆的小庭院。
真正的阳光扑洒到身上的暖意,让岑枳舒服地眯起眼睛,顺便适应光线。
脑子里还回味着刚刚“墓室”里剧情的细节,准备待会儿坐下来,再和贺知野好好聊聊。
还有,不知道戚舟和沈彦出来没。
“恭喜两位成为《六扇门》唯一无提示通关玩家!”
“嘭——”
岑枳微愣,前一句是那位介导员小姐姐的声音,后面……
岑枳睁开眼,呼吸猛地一滞。
“嘭——”又一声。
漫天鲜红彩带,从礼炮筒里喷洒而出。
眼前画面,蓦地成了被迅速且强行倒带的电影,同那段模糊记忆重叠成她分不清真假的影像。耳蜗充斥开仿佛混杂了无数尖叫的嗡声嘈杂。
岑枳唇翕张,努力克制着喉间当年未能发出的声响,胸腔剧烈起伏了两下。
贺知野一早适应了光线,俩手抄着兜,下颌微微扬起,眯着点儿眼睛,看着站在她身前,像只晒到太阳的小猫一样,舒服到头发丝尖尖都亮晶晶的小姑娘。
淡定地扫了眼空中的彩带,贺知野还没来得及提醒她“接受胜利的荣耀”,就看见小姑娘突然回过身,像撞进他怀里一样,猛地一把抱住他。
“……?”
贺知野下意识张开双臂,没带一丁点儿避让的犹豫,微挑了下一侧眉眼,唇角都压不住似的轻翘了起来,一副“小姑娘这么主动我也不是不行”的荡漾,懒散道,“这么……”
“贺知野,”岑枳声音闷在他心口,又轻,又像被什么东西压沉下去,“抱紧我。”
贺知野一怔,唇线拉平,眉心皱了下,双臂本能环住她,低问:“怎么了?”
“抱紧我,”岑枳什么也没解释,只说,“越紧越好。”
心脏跟着小姑娘压抑的轻颤,像有了自己的情绪,蓦地一涩,收紧。
“别怕,”少年低头,极尽所能地环紧她,唇在她发心虚贴了下,声线温沉低缓,对她说,“我在。”
-
戚舟和沈彦还没出来,岑枳和贺知野一块儿,坐在小庭院的长条石凳上等他们。
岑枳低头,研究了下介导员小姐姐送他们的通关礼物:一罐子某省博物院的文物盲盒。
透明罐子里装着浅褐色的土块,旁边附赠一把小型洛阳铲,能挖到什么“宝贝”都是随机的。
贺知野坐在她身边,手上同样握着罐乍一眼只看得到土的盲盒。
石凳后的小池塘里,小锦鲤尾巴划出清浅水纹声。
岑枳抿了两下嘴唇,无声地小小深呼吸了一下,提了提唇角,偏过脑袋和贺知野说:“我刚刚,我有点儿紧张。所以才……”
岑枳顿了下,这会儿平静下来,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行为在正常人眼里看来,好像……怪怪的。
贺知野一手撑着石凳后沿儿,整个人像是被太阳晒得有点儿懒,一副无所谓似的散漫,偏头问她:“现在不紧张了?”
岑枳干咽了口,点点头。
贺知野也跟着她的频率,慢吞吞地点了点下颌,唇角勾着很浅的弧度,声音懒洋洋的:“看来我还挺有用。”
岑枳速度略快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就解释起来:“对对,这作用就跟缓解焦虑的拥抱椅,人体挤压器一样,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强有力的拥抱是最便捷最有效的方式。”
许多阿斯和孤独症儿童,对轻微的触碰都很敏感,反倒是强有力的按压,能让他们感到舒适,放松下来。
这情况大概就有点儿像人类抱着小猫咪一顿狂亲,抱得松它们还会挣扎逃跑,特别紧它们反而放弃挣扎躺平享受了。
“……?”贺知野慢腾腾地扬起眉眼,呼吸也随之上提,直到在胸腔里顿了两秒,再压着点儿什么似的吁了出来。
又突地问:“那要是刚站你身边的是别人呢?”
岑枳顿了下。
脑子里已经开始推导那种情况下站的是别人她会怎么样,却听贺知野即刻又说:“没有那种可能,站在你身边,只会是我。”
“?”原来是不需要她回答的吗?
岑枳抬眼看他。仿佛被少年耀在阳光下的张扬闪到,眯了眯眼睛。
但仔细想想也对。
如果是沈彦,一早在楚王提出牺牲条件的时候就浮夸地演上了,肯定是要让她先走的。
小姑娘又发起了呆。
贺知野有点儿无奈,收回撑着石凳后沿儿的手,盲盒先搁到了石凳上,起身,对岑枳说:“渴了,我去买两瓶水。”
岑枳仰脸看他:“哦哦,好。”
听贺知野这么一说,才觉得她嗓子也干得发紧。不知道是最后狂奔了一段的关系,还是因为紧张之后的自然反应。
“墓室”出口附近就有卖水和饮料的小摊子支着,岑枳看见那位万能的介导员小姐姐又在收银。
“你好,”贺知野拿了两瓶水,付钱时问,“待会儿和我们一块儿来玩的两位出来,能麻烦你别喷那个彩带吗?”
小姑娘在密室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在怕的。出来之后,也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这个,贺知野也想不到什么别的。
再加上她平时也跟个小猫似的,有时候胆子大到离谱,仿佛从二楼跳下来都不带眨眼的,有时候又一惊一乍的,像在她脊背绒毛上放根羽毛,都能吓她一跳。
“啊?”小姐姐反应了一下,笑说,“哦您放心,那个是无提示通关玩家的特殊礼遇,他俩绝对用不上。”
“……”行吧。
贺知野道了谢,一手拿着两瓶水回了石凳边。挺自然地拧松了一瓶递给岑枳,坐回她身边,拧开自己的喝了一小口。
岑枳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拧好瓶盖,抿抿唇上水渍,看了眼出口处:“不知道舟舟和沈彦玩儿的,是什么样的哦。”
贺知野撩了她一眼:“应该比我们的刺激一点儿。”
岑枳抿唇点点小脑袋:“毕竟按我们这条线的情况来看,王妃死得不简单。”
“画像故意挂在铭文对面,”贺知野无情地阐述起事实,“死了还要看他胡说八道。”
“还要拆散她们主仆,”岑枳眯了眯眼睛,“那个侍女姐姐,应该是陪葬被活埋的吧?”
“嗯。”贺知野懒声,“死了就算了,还要让她继续打工。”拉人头。
“王妃不会是发现了他什么企图,”岑枳小拳头慢慢捏紧,“被诬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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