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赶紧别贷.款焦虑了,”杨垚说,“我都快被你说毛了。”
岑枳微仰脸,眯着眼睛对了对窗外浅淡的阳光。
夏天,也很快就要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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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考前两天,岑枳照例和贺知野一块儿散晨步似的往学校去。
天有点儿阴,早晨的空气阴凉凉的。
快进校门的时候,岑枳被捂着肚子的党夏一把拦住。
党夏凑近岑枳小声问她:“枳枳你有没有带卫生棉啊?”
岑枳顿了下,摇摇头:“没有哦。我陪你去买呀。”
党夏尴尬地扫了眼贺知野。
贺知野一脸淡然,伸手提了提岑枳的小书包:“给我吧。”
“不用不用。”岑枳笑眯眯地仰脸告诉他,“我背着有安全感一点儿。”
贺知野笑了声:“行吧。那我先进去。”
岑枳:“嗯嗯!”
学校里小超市有卖卫生棉,但他们上午进去了不能再随便出来。
岑枳看她还肚子疼,正好校门口斜对面也有个小便利店。看了眼时间,回家拿药是来不及的,于是干脆和她说:“夏夏,你去便利店买好,去甜品店的洗手间换,我去给你买盒布洛芬。我们待会儿在学校门口碰面,好不好?”
党夏摁着肚子龇牙咧嘴地感动道:“呜呜呜好,枳枳你简直比男朋友还可靠。”
又疼得“嘶”了声:“这个月提前了好几天,不知道是不是过两天要小高考太紧张了。”
岑枳听着她那句“比男朋友还可靠”,眨巴眨巴眼。俩人分开行动。
岑枳很快要了一盒布洛芬从药店出来,却在掀开门帘的时候,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岑枳懵了一瞬。
因为小叔叔说过,杜雪珍已经出国去陪简芷珊了。
店里温暖,此刻一口湿凉的冷空气吸进肺腔,岑枳突然生出些紧张和害怕的感觉来。不是害怕杜雪珍,而是别的没来由的不安全感。
杜雪珍显然是来找她的。
“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扫把星。”
杜雪珍没她高,但踩着高跟鞋,说话的时候自然地睨着她。
岑枳站在药店门口,捏着那盒布洛芬,抿紧唇。
“你不会以为害死了我儿子,”杜雪珍阴沉沉地问她,毫不掩饰怨怼,“自己就能好过了吧?”
岑枳面无表情的听着。她知道,有些迁怒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算所有人和简于佑都不能配型,但杜雪珍的怨恨,也只会针对她。
像是很不满意岑枳的反应,杜雪珍扯了扯唇:“你亲妈出车祸死了,连你现在这个妈也快死了,你说你是不是扫把星?”
岑枳猛地一僵,指节像失温,艰涩地动了下。
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像是终于满意了岑枳的反应,杜雪珍尖利地笑了两声:“为了一个养女的将来忍气吞声,你那对穷鬼爹妈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他们是不是觉得把你送到这儿来你就能享福了?”
“你以为简清晖会护着你?”杜雪珍有些失形地笑起来,“他当初能为了在简家站稳脚跟跟我结婚,今天就能为了别的利益放弃你。”
“他以为把你接回来,就能弥补什么了?做梦!”杜雪珍笑得有些扭曲起来,“我告诉你,他知道我今天要来。你看他出现了吗?”
岑枳对她和简清晖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卡着喉管里的滞涩,开口问她:“我妈妈,怎么了?”
杜雪珍冷下脸来:“你自己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她心脏跳得有些难受,岑枳努力让自己别乱,说了声“好”就要走,却被杜雪珍一把拉住。
“回去了就别回来了。”杜雪珍说。
岑枳一滞,看向她。
“法律上,我现在也是你的监护人。”杜雪珍重新笑起来,“陆雅楠办不到的事情,我帮她。”
岑枳瞳孔骤缩了瞬。
“怎么,你还想留下来?”杜雪珍嘲讽地说,“你那次当着我儿子面说,说最好立刻回去,还说不能给我儿子捐骨髓,你开心得很,我可是都替你记着呢。”
她僵着被杜珍珍抓住的半边身子,盯着她,机械地陈述道:“就算我选择留在这里,你们也会把我送去别的地方。”
杜雪珍松开她,唇角扯得有些狰狞:“倒是跟你亲妈一眼聪明。回你穷鬼爹妈那儿,还是我帮你挑一个地方,你选一个吧。”
岑枳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台猛地被人拔掉电源的机器。眼前的所有信息,都不再是她能靠分析处理的。
她本能地僵滞道:“我,去学校,和我同学、老师,说一声。然后,就回去。我想,见我妈妈。”
杜雪珍沉脸看着她:“不用,马上给我走。”
岑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我回家,拿身份证。”
杜雪珍笑:“我叫人替你拿好了。”
岑枳愣了两秒,眯了瞬眼睛:“你让别人,去我家了?”
“什么你家?”杜雪珍像听了个笑话,“那是我和简清晖的共同财产,我怎么不能随便去了?”
岑枳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烧起来,直到杜雪珍朝她伸手:“手机也给我,别想着叫陆雅楠儿子,或者家里那个小畜生来帮你。你以为他们能护你一辈子?”
那一团火像是骤然被汹涌出来的无力感扑灭。
岑枳喉咙发紧,抠了抠口袋里的手机,机械地递给她。
杜雪珍显然早有准备,把她往小区的方向带。
又把她手机摁了关机,笑得肩都颤起来:“你说你就这么跑了,陆雅楠儿子会怎么想?”
岑枳心脏一缩,僵滞地拧回头,看了眼学校的方向。
预备铃已经响起。
“杜阿姨,能等我一下吗?”岑枳突然停下说。
杜雪珍戒备拧眉:“干什么?”
岑枳使劲捏了捏手指头,捏得骨骼缝隙之间生疼。
她知道面前的人随时会不耐烦,咬了咬舌尖,很快反手摸出书包侧袋里的零钱包,指了指身边的那家小面馆,对杜雪珍说:“我上次,来吃面,手机没电了,没付钱。我能,进去把钱付了吗?”
第64章
张主任要开始抓人的早自习铃都响过了, 岑枳和党夏还没回教室。
贺知野瞥了眼教室后门,直接拿出手机拨了岑枳电话。
关机。贺知野眯了瞬眼睛,一顿。
马嘉悦啃着早饭乐呵呵地回头:“哟, 我枳姐今天竟然迟到了。”
贺知野抬眼, 语气听不出情绪,语速却有些快:“给党夏打个电话,问她们去哪儿了。”
马嘉悦有点儿懵, 但还是“哦哦”两声去摸手机。
却刚拿到就看见了党夏正打过来的电话。马嘉悦赶紧划开,还没开口问,就听见对面党夏问他:“枳枳回来了吗?”
马嘉悦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去看贺知野:“没啊。”
“那她去哪儿了呀?”党夏声音明显着急起来,“我们说好买完东西在校门口见的,可预备铃响了她都没回来。我就打她电话,结果关机了。我又来校门口的小药房找她, 店员说她早走了啊。”
贺知野微皱眉。
在马嘉悦说“没啊”的时候,贺知野就倾身,招了招手示意他拿下电话开了免提。
杨垚拿出手机说:“我再给枳妹打个……”
邻桌的赵维佳和班长问:“怎么了……”
贺知野抬眼, 唇线绷直站起来,看不出情绪,对他说:“杨垚, 你找老高问问,岑枳家有没有人来找过她,我去找简星疏。”又对马嘉悦说, “你叫党夏回来, 问问张主任有没有看见眼生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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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野边往楼下跑边给简星疏打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 不耐烦的一声“喂”卡在贺知野沉抑的一句“简星疏”里。简星疏还没来得及去批判他这么快就开始没大没小了,就听见贺知野说:“枳枳不见了。”
简星疏一愣。
“你家里有没有人来学校找过她?”贺知野问。
简星疏皱眉:“你等等, 我打个电话回家问问。”
贺知野听见对面的喇叭声,脚步一顿:“你不在学校?”
“马拉松比赛,堵在路上。”简星疏生出点儿不是因为堵车的莫名焦躁,“马上给你回电话。”
听筒里传来“嘟嘟”声,贺知野站在北区和南楼之间开阔的平地上,瞥了眼校门口的方向,阖了瞬眼睫,转身,直接往高文山的办公室去。
“林助理,你这次务必务必让简清晖先生马上给我回电话。”办公室里,高文山难得语气咄咄逼人,“我的学生在校门口突然联系不上,凭空找不到了,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叫尽量?!”
“多重要的会议能比自己女儿还重要?!”高文山是真的生气了,“他要是没空回电话!就让民警同志联系他!我现在就去派出所等着他!”
贺知野走进去的时候,高文山刚起伏着胸腔挂掉电话。又捏着手机看了好几眼,生怕错过什么。
办公室里还有别班的两位老师,头一回看见高文山发火,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高文山缓了缓才发现贺知野来了,挤了半个笑容:“来了啊。简同学那里……”
贺知野摇了摇头,高文山一顿,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办公室里安静得让人有点儿心慌。
高文山和贺知野的手机几乎是同时响起。
“什么?!”高文山这辈子的火气都花在今天了,“你们安排孩子转学也不跟老师不跟孩子本人商量下的吗?!”
“是学习好不好在哪儿都一样的问题吗?!今天要换了年级倒数第一的学生,我照样生气!”
“我教了27年书,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
“我他妈问了老头子才知道,杜雪珍那个疯婆子女儿都不管,一早回来了!”简星疏在电话里重重呼了口,努力压下情绪,“简清晖之前拿了块地的手续有点问题,杜家帮了忙。条件是……”
贺知野有一瞬间,耳朵里耳鸣似的嗡了声。
像那块鼓膜上一早愈合的伤口,蓦地扯着胸腔里哪个地方狠狠拽了下。
简星疏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他好像都听清了,又好像隔了层什么东西。在说完一句外人听来过于冷静的“知道了”之后,就挂了电话。
然后对还在发火的高文山说:“老高,请假。”
他说完,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大步往办公室门口去。
杨垚愣了一秒,在身后喊他:“阿野,你去哪儿?”
“机场。”贺知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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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枳下了飞机坐接驳车的时候,有一瞬间像是感知不再迟钝,深刻而切实地感受到了温度骤降的寒意。
她身上穿的是蓝白相间的春秋季校服,背着书包,没有任何行李。同机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从接驳车上下来,重新回到温暖的室内,岑枳有种浑浑噩噩的清醒感。
过了安检,站在接机口,安安静静地在人群里逡巡,找到机场的工作人员。
“您好。”她提了提唇角,礼貌又机械地陈述道,“我没有手机,没有钱,能麻烦您,帮我打个电话吗?”
岑景川的电话响了两三声:“您好,哪位?”
时隔半年,突如其来的熟悉的声音,像给这么久以来的所有情绪,划了道不深不浅的小口子。岑枳张了张嘴,喉间却像哽了团湿棉花,发不出声。
“谁啊?”岑景川像拿开电话看了眼号码,“不说话挂了啊。大上午的就……”
“……爸爸。”带着笑意的微哽嗓音,问他,“我是枳枳。您能,来机场接我吗?”
岑枳在机场等了半个小时,是不堵车放下电话就立刻赶来的时间,见到了岑景川。
不光有岑景川,和他一块儿来的,还有赵桑晚。
岑景川在电话里叫她找个地方坐着等,但她哪儿也没去,就站在接机口,原地,无声地等着。
挂了电话,同工作人员道了谢,她整个人就像是摇混沌的水静了下来,所有感觉又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直到现在,看见岑景川,赵桑晚,真真切切地站在离她十多米远的地方。
沉下去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不由理智地冲出那道小口子。眼眶蓦地一胀,视线被不受控的热意模糊,在睫毛眨动间清晰须臾,又再次即刻混茫。
“枳枳!!”岑景川很大声,一进室内就高高地朝她挥手,又小心地牵住赵桑晚。
俩人尽可能快地,朝她这边走过来。
岑枳有些看不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视线受阻,才觉得岑景川瘦了不少,又觉得赵桑晚整个人有些虚浮的肿。
但,就算视觉里的画面再扭曲,她还是看见,他们朝她笑了。
鼻腔里呼吸有些受阻,岑枳重重地张嘴呼吸了一口,顾不得姿势有多难堪,有多怪异,直愣愣地朝他们跑过去。
可到了赵桑晚面前两三步的时候,又强迫自己滞顿地停了下来。
不是她看错了,是赵桑晚,真的整个人有种病态的浮肿。
她一下子就不敢动了,原本伸出想抱住赵桑晚的手臂,也僵硬又机械地顿垂在身侧。
可下一秒,她整个人却被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紧紧圈住,赵桑晚嗔怪似的喃喃道:“谁叫你一个人跑回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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