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应道:“是。”
鹿鸣珂又说:“放了白梨,治好她的伤,送出幽都。”
*
羽徽若呆呆地坐在帐中,她的衣裳已被人换过,穿的是丝绸做的寝衣,这里是鹿鸣珂的床,她摸摸肚子,昨日那种欲生欲死的绞痛,仿佛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她蹙着眉尖,想起这次莫名中毒,心里头登时奔过一万匹野马。
她要怎么向鹿鸣珂解释,毒不是她下的?
嗯,就说,要是她下毒,她怎么会傻乎乎率先喝了。
要是鹿鸣珂反驳“或许是帝姬以身做饵,想与我同归于尽”,又该怎么答。
羽徽若抓了抓头发,哀叹一声:“太难了。”
与其想着怎么解释,还不如蛊惑鹿鸣珂,为自己所用。
想到这里,羽徽若转眼搜寻着自己的旧衣。
换下的旧衣就堆在床头,羽徽若摸到白梨给的丹丸。还好,还好,给她换衣服的人只脱了她的衣裳,没有拿走她的衣裳。
她跳下床,鬼鬼祟祟走到桌边,趁现在没人,打开茶壶,捏碎丹丸,丢了进去,还不忘捧住茶壶,充分摇匀。
门外响起一声轻咳,差点给她吓得魂飞魄散。
羽徽若丢下茶壶,蹬蹬跑回榻边,翻身躺了上去,拿被子将自己罩住。
鹿鸣珂用手抵着唇,一路咳嗽着,推开屋门。
羽徽若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他看了眼羽徽若,又看向桌面,继而,若无其事行到桌边。
水流被注入盏中的声音,飘进了羽徽若的耳中。
羽徽若掀开一条被缝,看见鹿鸣珂倒了盏温茶,送到唇边润嗓子,一颗心不由得悬到嗓子眼。
鹿鸣珂眼角余光注视着床上的动静,唇角微翘,想到羽徽若方才在屋里,学着他的声音,粗着嗓子说的那句“以身做饵和同归于尽”,不免失笑。
茶水被他尽数饮入了喉中。
惑果么?
他曾经用在她身上的东西,又被她用在了他的身上。可她不知,这惑果如今对他不起任何作用了。
鹿鸣珂坦然饮尽杯中茶,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自言自语一句“怎的此时犯困”,摇摇晃晃行至床边,撩起帘帐,在羽徽若身边躺下。
从头到尾,羽徽若都僵着不动弹,等到身边的人呼吸变得绵长,她打开被子,撑起手肘,凑到他脸颊前,摸了摸他的眉毛。
真的睡着了。
“接下来怎么做来着?”羽徽若仔细回想着当日吃了惑果后鹿鸣珂的行为,趴到他耳边,唤他的名字,“悯之,王悯之。”
睡梦里的太子殿下,睁开了眼眸,目光迷离。
羽徽若心脏噗噗乱跳:“王悯之,你喜欢我。”
“有多喜欢?”他问。
“非常,非常,喜欢。”羽徽若闭上眼睛,昧着良心说,“一见钟情、唯命是从、天崩地裂的那种。”
“嗯。”鹿鸣珂应道,“我喜欢初初,我对初初一见钟情,我愿意对初初唯命是从,失去初初的话,我的世界会天崩地裂。”
羽徽若只教了他一句话,他一口气说这么长,还都是很动听的话,这大概就是惑果的力量。
羽徽若很喜欢听,让他重复了三遍,然后才心满意足叫他闭上眼,继续睡。
她没有篡改鹿鸣珂的记忆,这里是幽都,不是她能掌控的地方,篡改记忆太过明显,她只是骗鹿鸣珂听她的话。
鹿鸣珂睡得香甜,她却没有睡意了,她没有走,而是趴在鹿鸣珂的怀中,阖起眼睛,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鹿鸣珂抬起手,搭在她的腰间。
羽徽若愣了愣,以为他醒了,发现他仍闭着眼,只是睡梦里下意识的举动。
鹿鸣珂一整天都没有出寝殿,流觞办完鹿鸣珂交待的事,还要汇报,想见鹿鸣珂,被琉璃堵在门口。
“殿下好不容易休息一回,哥,那些事就搁一搁,别来烦殿下了。”琉璃推着流觞走,“快,你要没事,找你的小阿昙玩去。”
流觞道:“我要回复殿下的事很重要,拖不得。”
就在此时,殿门被人从里边打开,羽徽若手里拿着张手令走了出来。
流觞惊喜道:“殿下醒了?”
羽徽若把鹿鸣珂亲手写的手谕递给流觞:“殿下命你将前两日所擒的四名羽人放了。”
流觞打开手令,上面确有鹿鸣珂的印章,加上鹿鸣珂刚放过白梨,便不做怀疑,拿着手令走了。
羽徽若又对琉璃说:“传膳。”
琉璃点头:“我这就去。”
羽徽若重新折返回殿中,鹿鸣珂穿着寝衣,坐在榻边,隔着帘子望她。
羽徽若爬上榻,跪坐在他身后,上半身趴伏过来,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像只慵懒的猫赖在他身上:“今天起,我们就正式和好了。”
鹿鸣珂:“唔。”
第88章 [VIP] 贪欢
六王已有三人到了幽都, 鹿鸣珂还要接见他们,不能整日陪在羽徽若身边,用过膳, 鹿鸣珂就出了门。
羽徽若独自回到长生苑。
阿昙在打扫她的寝殿。
羽徽若撑着脑袋,坐在石阶上发呆。
阿昙问:“帝姬在想什么?”
“有酒吗?”羽徽若问。
阿昙一愣。
羽徽若又说:“要甜一点的, 不要辣的那种。”
阿昙说:“我去问问流觞, 可帝姬要酒做什么,帝姬如今还在养身子,饮不得酒。”
“我跟你们家殿下重归于好了。”
阿昙慢一拍地反应过来, 高兴地抱住笤帚在原地转圈:“真的吗?你们真的和好了?太好了,殿下可算是修成正果了。”
“我自问, 负你们家殿下良多,我想哄一哄他,让他高兴高兴。”羽徽若粉白的面颊飞起一朵红晕,垂下眼睫,声音越来越小, “我为他穿了两回嫁衣,却欠他一个洞房花烛夜。”
“我明白!我都明白!”阿昙激动得舌头打结,“帝姬, 你别看我年纪还小, 我懂得可多,都交给我来布置, 我保证, 你们会拥有一个终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羽徽若比了个“嘘”的动作:“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放心, 这是给殿下的惊喜, 殿下提前知道,就不是惊喜了。”阿昙放低了声音, 一副“我会好好配合”的表情。
长生苑只阿昙一人伺候,阿昙勤快,用了半日的功夫,就将寝殿重新布置了起来。她买来红绸,剪裁好,挂在屋内,还将床帐和被褥都换成了红色。
“还有这个,差点忘了。”阿昙打开包裹,拿出一对龙凤红烛。
酒是托流觞去买的,流觞答应过阿昙,会守口如瓶。这件事上,阿昙很放心他,他向来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
羽徽若不喜烈酒,准备的都是甜酒,这些果子做的酒,魔人大多看不上,鲜少有卖的,流觞跑了许多家才买到。
天黑了后,阿昙将灯烛都点燃。殿下说过,帝姬不喜欢黑夜,所以殿内灯烛最多,铜灯造型优美,灯油被添的足足的。
羽徽若亲自点燃龙凤红烛。
阿昙抱着新买的甜酒,放在桌子上。
这些甜酒口味很多,有石榴、荔枝、葡萄、桑葚、梅子等,羽徽若拍开酒封,各种口味都尝了尝,挑了自己最喜欢的荔枝味。
都说甜酒易醉,倒不是它有多醉人,相反,它口感香甜,不知不觉就会过量饮用,因此才会容易醉人。
羽徽若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她双颊染着霞晕,打了个酒嗝,问阿昙:“几时了。”
阿昙回道:“戌时。”
鹿鸣珂答应过羽徽若,会回来陪她用晚膳,时间就约在戌时左右。
羽徽若摇摇晃晃站起,对阿昙说:“我先藏起来,你不要告诉他我藏在何处,等他自己来找,找不到时,我就出现在他面前。”
听她的语气,显然已经醉了,她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很是俏皮。
阿昙还未见过这般娇憨的帝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应着好,走出大殿,准备让流觞去看看殿下几时到。
刚出门便撞上了鹿鸣珂,他刚从魔君殿里回来,身上沾着些许酒气。阿昙忙福身,道:“酒菜已备好,帝姬在屋中等着您。”
鹿鸣珂回来的重点不是这些酒菜,而是帝姬。
阿昙冲他身后的流觞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流觞露出默契的笑。
鹿鸣珂推门而入。
殿内缀着红纱,暖黄的光晕扑面而来,酒香花浓,烛影摇曳,他目光梭巡一圈,并未寻到羽徽若的踪影。
垂帘后,隐约有道人影掠过。
“初初。”鹿鸣珂撩起纱帘。
那人影向自己扑来,与他撞了个满怀。
怀中的姑娘一袭红衣,双颊酡红,眼神迷离,软软地伏在他胸口,打了个酒嗝:“悯之。”
她大多时候喜着鲜亮的华服,鹿鸣珂给她准备的都是鹅黄色这样鲜嫩的衣裙,这件大红裙只因颜色艳烈,红得像嫁衣,鹿鸣珂私心希望她能再穿一回,就混在了那些鹅黄裙衫间。
今日这红衣是特地为他穿的吗?
鹿鸣珂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再也移不开:“你醉了。”
羽徽若点点头:“嬷嬷说过,喝醉了,会好受些。”
帝姬长大了些,会有嬷嬷教导男女之事,帝姬再尊贵,毕竟是女子,这种事刚开始对女子来说会有些辛苦,帝姬又是皮薄肉嫩的千金之躯,更当金贵些,所以,嬷嬷教了她这个法子,来渡过新婚之夜。
鹿鸣珂未能理解她所言。
羽徽若推开他,走入帘内,坐在榻上,对着鹿鸣珂招手:“悯之,过来,给我侍寝。”
“侍寝”二字出口,再配合她的红衣,和这满屋子的烛影摇红,再不懂,就是不解风情了。
鹿鸣珂心头一热。
怪不得往这殿中一路行来,说起是陪羽徽若用膳,流觞笑得满面深意,还说了句“恭贺殿下”。
鹿鸣珂踏入帘中。
那娇贵的小帝姬乖乖坐着,如同鸟雀张开翅膀,等着他为她祛衣。
鹿鸣珂覆身将她压倒在榻上,扣住她的十指,目光炙热得仿佛能烫穿她的灵魂,低沉的嗓音问道:“给谁侍寝?”
羽徽若醉醺醺的,还以为在她的凤凰宫,迷迷糊糊间,姑姑给她钦定的小皇夫站在她面前,风流俊秀的模样极为戳人。
他这一问,羽徽若清醒一瞬,记起这里是幽都,眼前这少年是这里的主人,而她是他的俘虏,她这颐指气使的脾性,该改一改了。
她放软声音,接受现实,委屈巴巴说:“给你侍寝。”
鹿鸣珂松了她,在她面前坐好,抬起双臂。
这是要她为他褪衣了。
羽徽若直起身子,低垂着脑袋,伸出双手,为他解着衣扣。
她醉得辨不清东西南北,那只手在他胸前摸来摸去,怎么都找不到正确的位置,累得满头大汗。
她急了,索性上手撕,偏那衣服材质太好,撕也撕不开,猴急的模样,引得鹿鸣珂忍不住发笑。
鹿鸣珂握住她作乱的手,为她解着衣扣。
羽徽若不动了,乖乖的,像只小兔子,等着恶犬化身为狼,探出他的獠牙。
这个模样实在太过招人疼,鹿鸣珂抬手一挥,放下了床帐,掩去了所有的春色。
羽徽若的身上还有未祛的伤疤,那些疤痕歪歪扭扭的,极为丑陋。
她感觉到鹿鸣珂在用目光一寸寸扫视着那些疤痕,抓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闭着眼道:“不要,不要看。”
鹿鸣珂掀开被子,炙烫的吻落在那些伤疤上:“初初怎样,都是最好看的。”
傍晚时,天际就堆着一朵朵黑云,这时天色彻底黑下来,伴随着闪电,响起轰鸣声,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喧嚣盖住一切甜腻的声响。
窗外的一树海棠,经受不住狂风暴雨的摧折,敛起芳蕊,垂着晶莹的水珠。
……
待雨散云收,那对龙凤红烛已烧了大半,蜡泪堆满金色的托座。
帐中的动静小了起来,鹿鸣珂阖着眼,拥着羽徽若,满脸餍足的表情。
羽徽若脸颊埋在他怀中,乌黑的发铺陈身后,掩住雪白的背脊。
感觉到胸前有温热的泪渍,鹿鸣珂掀开双目,托起羽徽若的下巴。
羽徽若脸上是未褪的红晕,眉眼皱巴巴的,裹着泪雾,一副被人糟蹋了的模样。
鹿鸣珂自忖,自己肖想帝姬这么久,得偿所愿,难免食髓知味,没有节制了些,他知她金贵,恨不得捧作掌中明珠,一举一动都极为温柔,纵使到了最难以把持的时刻,也顾忌着她的感受,不忍她受丁点委屈,怎的就哭成这个样子了。
“你后悔了?”鹿鸣珂心中的欢喜都冰封起来。
羽徽若摇摇头,依旧流着眼泪,不说话。
“那是我不好。”鹿鸣珂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珠,道歉,“是我不该,欺负了你。”
但他没有承诺不再这样欺负她,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往后的余生里,他还要这样欺负她,比这次还要狠,还要用力。
破天荒的,小帝姬没有蹬鼻子上脸,迫他发下各种誓言,不许再这样欺负她。她垂着眼睫说:“不关你事,是我自己,心里头酸酸胀胀的,很难受,又好似很欢喜。”
她平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受,这种无法掌控的,又是欢喜又是酸涩又是幸福的复杂情绪,令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抱紧鹿鸣珂,这样会让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给填满了,暖暖的。
鹿鸣珂握住她的手,将一件沉甸甸的冰凉之物放进她的掌心。
羽徽若摊开手掌,一枚漂亮的紫宝石落入眼底,那宝石亮晶晶的,如同星子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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