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萱便不敢再动。
她偏头望着师尊动作间认真的眉眼,发现自己好像每次受伤,他都会这么低着头耐心温柔地帮她上药,都快变成一个习惯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一声淡淡的:“好了。”
莫萱从回忆里猛地抽身,就见他已然松开手,眼前却多了碗白粥。
顾染音温声嘱咐:“你今日没用早膳,得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再吃旁的东西,不然会伤着胃。”
莫萱一声不吭地接过粥,在头顶的注视下张嘴喝了一小口,热粥甫一入口,她眸光忽地闪了下。
小米粥口感细腻香甜,还冒着白腾腾的热气,一看就知道煮了很久。热粥顺着食道熨帖地流进肚子里,莫萱只觉原本空荡的胃瞬间就变得暖洋洋的。
许是这会儿身体太舒坦了,莫萱不设心防地就蓦然开了口:
“我也不想这样的。”
顾染音喟叹:“我知道。”
她又道:“我以前没经历过身边亲近的人死去。”
他轻轻:“我明白。”
莫萱开始有些难受,但她不说,她只是嗓子微微哽咽:“是我没抓住他。”
他沉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就是,我就是……”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又莫名酸涩起来。
这次顾染音他不说了,改成做,只见他长臂一揽,就把人拥进怀中。
他生得清贵,是冷淡锋利的长相,可他的怀抱却是暖的,比她的被褥还要暖,莫萱埋在里面轻轻嗅闻那缕熟悉好闻的旃檀香气。
她的脑袋开始放空,思绪逐渐昏沉。
以至于自己因为太舒服睡着了都没发现。
等到莫萱反应过来睁开眼时,她已经在师尊怀里窝了许久了。
因为睡醒后整个人神清气爽,莫萱这会儿情绪稳定下来,那点子迷茫也随之消失不见。
只不过她缓过劲后,忽地意识到他们二人似乎有点过于亲密了,于是她热着脸,不自在地轻轻用力推开身前的男人。
一抬头就撞上他那双清冷动人的眼。
她顺势问:“师尊你怎么没叫我?”
顾染音笑了笑调侃:“为师可叫不醒你。”
不知为何,见他笑了,莫萱也跟着笑出了声。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窗柩边那株白玉兰本因多日没浇水有些蔫了,但今日只是沾了些湿气,倒又活泛起来了。
莫萱瞧着那朵舒展恣意的玉兰,忽地福至心灵,然后抬头看了眼男人。
顾染音只消一眼,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于是他温声道:
“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管如何,为师在呢。”
“………”
于是他们一行人在一个晴朗的天,去了裴轩意记忆中的白梨村,那里确实如他所说,有山有水,还有漫山遍野的白梨花,是他妹妹最喜欢的地方。
裴轩意曾经提及自己妹妹的尸首葬在此处,可莫萱心知肚明,被殷慎行掳回去的人怎么会有尸首留下。
所以葬在白梨村的估计就只是那孩子的几件旧日衣衫。
他们找了很久,一路上费劲口水问询,才从村民的口中找到了目的地。
那是后山一处肥沃的土地,到处是生机盎然的碧草艳花。
入目的是一块古朴厚重的石碑,碑身用朱砂刻着一行字:吾妹裴梨之墓。
那字迹入木三分,仿佛被刻碑人倾注了强烈的感情。石碑上不染纤尘,也一看就是有人经常过来洒扫。
除此之外,裴梨的墓边还单独栽着株玉梨树,每当清风乍起时,玉梨花瓣都会片片飘散,最终归于尘土,落了满地。
他们寻不到裴轩意的尸骨,便也如他所做,把他在宗门里的旧日遗物取出来,葬在此处,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莫萱他们为裴轩意造了块石碑,就在他妹妹的墓碑旁边。
毕竟,比起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离开,他应该更想跟自己的妹妹待在一起吧。
莫萱想。
衣冠冢建成的那一刻,忽地一阵长风吹过,那一树的玉梨颤了颤,纯白的花瓣便打着旋儿地往下落。
花瓣不分彼此地落满了两个石碑,仿佛这两个人越过生死,终于牵手走到了一处。
真好啊……
*
宗门里枯燥的日子过得很快,盛夏过去,马上就到了初秋。
裴轩意离开后的日子里他们好像就跟从前一样,认真习课练剑,在课上按例被卫峰主用纸团弹脑瓜崩,还有大大小小折腾人的宗门理论考试。
闲来无事时,众人也会约着去如意阁里小聚一次,楚峰主依旧会看在自己得意门生周衍的份子上给他们打折。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只是冥冥之中所有人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人总是要失去才会发现很多以前不懂的东西。
其实事后他们都知道,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不过这样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太久,很快,天衍宗便迎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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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风起(二更)
◎他就是那个天杀的流民!◎
莫萱他们一行人被召进玄极殿时, 第一眼就瞧见那道烟紫色的窈窕倩影。
女子身形端庄,眉眼温和,生得一副慈悲相,恍若一颦一笑皆是恩泽, 浑身上下仿佛都散发着某种神性。
众人乍一看, 还以为是殿里请了尊玉菩萨。
莫萱走近了才发现, 这人竟是许久未见的飞灵谷谷主苏懿慈。
只是这位谷主不知为何, 看上去比上一次见面时憔悴不少。同时莫萱发现,掌门的脸色好像也不太好看。
见他们进来, 玄明子勉强牵起嘴角,道了声:“你们都来啦……”
众人行礼:“弟子拜见掌门。”
玄明子拂袖:“起来罢, 为师这次召你们过来是有正事要提。”
莫萱抬起头,疑惑问:“是何要事?”
玄明子叹了口气, 侧身把位置让出来, 对苏懿慈道:“谷主还是你来说罢。”
紫衣女子微微颔首, 继而眉眼含愁, 朱唇轻启道:
“言清她忽然醒不过来了。”
“?!!!”
众人一时间错愕不已,上次见面时明明还好好的一个人, 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一听苏言清陷入昏迷,周衍登时就慌了,竟然直接当着女子的面喊出了声。
“她、她现在怎、怎么样?”
周衍本就极度害怕跟女子交流。
现下他脸涨得通红, 话也说得吞吞吐吐, 额头上被自己逼得沁出了汗珠,显然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恐惧。
可见他对苏言清是真的担心。
见此, 苏懿慈只是垂眸摇了摇头, 道:“情况不妙。”
周衍面色立马灰败了几分。
一旁的殷雪灼看着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上前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没事的周兄, 苏小姐肯定不会有事。此番谷主特意来宗门告知我们此事,必然是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只消听听她的法子便可。”
琴剑山庄覆灭后,殷雪灼身份尴尬无处可去,于是姜芙儿便邀请他住进天衍宗,掌门也十分欢迎,虽然殷雪灼百般推辞,但还是耐不住众人的热情。
他身子不好不能修炼,于是便拜入揽月峰门下,跟姜芙儿一道做了个药修。
也不知这声安慰周衍听没听进去,众人见他只是恍惚地点了点头。
“小友说的是,本座确有法子。”
话虽这么说,可苏懿慈依旧眉头不展,半晌,她继续开口:
“事情还得从十九年前说起……”
随后,苏懿慈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修真界皆知,飞灵谷的巫祝一族自古以来便极擅预言卜筮之术,十几年前飞灵谷的上一任圣女和族内一男子相爱,诞下一对龙凤胎后,不幸虚弱身陨。
那男子也不堪悲意,为其殉情而逝,只留下那一双儿女,交由谷主抚养。
一个取名为苏言清,意为语出清明,另一个便叫苏不语,即寓意不语祸乱。
这对双生子从小便极为优秀,不管是聚灵之法还是卜筮之术都学的得心应手,进步飞速。
二人在同龄人中更是脱颖而出,尤其是弟弟,他甚至比姐姐还要优秀几分。
可按照族中俗例和祖训,继承圣女衣钵的只能是女子。
只因祖先为了让守护者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以保护好巫祝一族的血脉,圣女的躯体在成年后必须种下族中圣物——预神骨。
预神骨,顾名思义,即拥有强大的预言之力的神器。将其种在血肉骨髓之内,圣女的灵体便能一日千里,从而到达知阴阳,通昏晓的大乘境界。
而预神骨天性寒凉,只适合体质为阴者,也就是女子使用,如若体质为阳的男子用了,则其躯体便会日渐衰弱消瘦,甚至有折寿的风险。
苏言清本就是女子,又刚好是太阴之体,跟预神骨的融合便极其顺利。
因而由她来继任圣女之位自然是众望所归,再合适不过的了。
可她那个弟弟本就从小自命不凡,又身怀绝技,当然不服气自己这个姐姐。
一开始他只是小打小闹地反抗,族中人尊崇圣女,爱屋及乌,自然也疼爱这个小公子,不愿与他计较。
谁料继位当天,苏不语竟然大闹族中神殿,并伤了数位为苏言清加冕的族老,事后自然是被关了禁闭。
众人本以为他会就此堰声息鼓,可没想到他愈发仇恨族人,最终酿成大祸。
“就在前几日,他不知使了什么阴毒的邪术,利用言清对他这个弟弟的信任把人迷晕后,竟是生生抽出了那根预神骨!”
谈及此处,苏懿慈猛然呼吸急促,胸口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听了她说的这些话,周衍心疼极了。
他深知对于巫祝一族的圣女来说,预神骨就像心脏一般。心脏都没了,人自然也就废了。
见气氛不对,莫萱适时接过话头,直击要害:“您想让我们怎么做?”
苏懿慈抬眸看她,眉眼忧愁:“我们赶到现场时,言清已经出了事,而那个叛徒也不知所踪。”
语罢,她顿了顿,接着神色更为认真道:
“本座这次过来,就是想向天衍宗的各位求援,请你们帮我族找到那个叛徒,带回预神骨。”
一旁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姜芙儿忽地发现疑点,质疑道:“为何你们飞灵谷的人不去?”
这句话一下戳到了她的痛点,苏懿慈叹了口气,只能如实解释道:
“小友有所不知,言清被抽走预神骨后,便陷入沉睡,圣女不在,神骨一时间也不知去处,飞灵谷已经乱了套了,现如今到处都是人心惶惶。”
她抬眼望了望门外的天,神色略显疲惫,她继续道:
“神殿里供奉的神明似是察觉到神骨异常,如今神像已经开始隐隐动荡,需要大量的族人以灵气滋养支撑预神殿,唯恐神像一倒,神明降责于万灵。”
说到这里,她收回视线,眼带歉意地看向众人:
“就连身为谷主的我现下也是分身乏术,这次来也得掐着时候,只怕再过一会儿我便得起身回去,不然谷中兴许会出什么乱子也说不准。”
“……”
听了这些话,众人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这段时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就像一张隐隐绰绰的巨网,他们看不清摸不着,却牢牢把他们困在里面。
先是百战门,再是琴剑山庄,如今灾祸又降到了飞灵谷的头上,五大宗门不过须臾便折了三个。
众人皆有种修真界要大难临头之感,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头顶上悬了把锋利的刀,不知何时,那把利刃就会落到天衍宗的脖子上。
话已经说到这里,莫萱猜也猜得到掌门和其他人不会拒绝,于是她问道:“可我们根本不知他所逃何处,如何能寻得到人?”
苏懿慈惊讶:“你这是答应了?”
莫萱随意扫视一圈,众人果然如她所想,纷纷肯定地点了点头,于是她淡笑道:
“飞灵谷有难,晚辈们自然不会拒绝。”
话音未落,苏懿慈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对莫萱俯身正式一拜:
“多谢各位小友,若是以后诸位有事相求,我巫祝一族定愿效犬马之劳。”
莫萱起先愣了下,没想到她会这么严肃行如此大礼,反应过来后,她忙上前把人稳稳扶起,沉声道:
“谷主不必如此,反倒折煞我们这群小辈了,况且苏小姐也是我们的好友,我们这帮做朋友的又岂会坐视不管?”
说罢她对着女子笑了笑,苏懿慈被她扶着,见她如此说,也露出抹不甚明显的淡笑来。
想起莫萱先前问的问题,苏懿慈温声道:“刚刚你提到的问题其实你们不必担心。”
“此话怎讲?”
她解释道:“巫祝一族因特殊的身体因素,本就人脉稀少,我们的祖先为了保证血脉延续,会为所有新生的族人种下魂玉,只需用我手中这方寻玉引,便能找到那人。”
说话间,她瓷白的掌心凭空化出块四四方方晶莹剔透的紫玉来,那紫玉不知从何处而来,周身还泛着些许冷气。
所谓寻玉引,说白了就是飞灵谷的追踪法器,看上去还挺有用的,想到这里莫萱就见她将紫玉往空中一抛。
下一秒,虚妄的空中忽地呈现一幅极为简易的地图,上面显示那人在他们的东南方向,赫然是中州地界。
给他们演示完后,苏懿慈把东西递给她,莫萱接过紫玉仔细收好,便听她又道:
“为了让你们见到人后能一眼就认出来他,不至于错过,本座带了幅画像过来。”
话落,她从储物戒里拿出画像,在众人面前展开。
甫一看清那张画像上男人的面容,巴图尔突然暴起,指着那人的脸目眦欲裂道:
“他就是那个天杀的流民!”
上次的事件解决后,巴图尔便和殷雪灼一起留在了天衍宗,他遵循自心,拜入蒋涵义所在的筑石峰门下,跟以前一样做了器修。
至于那个屠杀了百战门满门的流民,之前巴图尔在现场试图找过这人,可奇怪的是在琴剑山庄的那帮被俘的修士里,他并未发现那个流民的身影。
原来这人竟是飞灵谷的弟子,还逃去了中洲!
众人还在茫然的功夫,莫萱一下便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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