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感情也好,老沈,说不定你很快就能抱孙子喽。”
沈开山这次却并未接话,不着痕迹地沉了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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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布满苦涩中药香的病房。
五官俊秀,气质斯文,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药碗,温柔诱哄。
“不骗你,这真是最后一碗,喝了就再也没有了,来,张嘴,啊……”
在他旁边,一身蓝白病服,面色苍白的女孩却完全没有理他一下的兴趣,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目光定定落在墙上用来给病人解闷的电视上。
袁子衿见状也回头看了一眼,上面正是全网直播的沈家寿宴盛况。
此时镜头正好给到沈清野,他跟夏嫣然两人凑在一起不知聊了什么,两人举杯共饮,看着默契又开怀。
袁子衿默了瞬,放下药碗就开始找遥控器。
“谁打开的电视?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不看了好不好?”
把电视关上后,他才又端起药碗,重新回到孟晚柠身边,悄悄打量了一眼人。
跟他以为的不同,这女孩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难过悲伤的情绪。
事实上,从昏迷醒来,到得知自己流产,这个女孩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仿佛天生就有情感缺失,感受不到难过一样。
除了最开始,问了一句她是怎么来的医院,就再也没讲过一句话。
“其实我们见过,很早以前就见过。”
见孟晚柠既不肯喝药,又不肯理人,袁子衿无奈,开始试着用回忆过去的方式增进两人之间的关系。
孟晚柠在他关了电视后就偏头看向窗外了,依旧是不怎么理人。
袁子衿只能自顾自往下说:
“大概是两年前?我记得很清楚,我跟几个朋友在车里,往马路上沿街撒钱。”
“很多人看到钱眼睛都直了,顾不上马路上还有车,不管不顾的扑过去就去捡。只有你不一样……”
回想起过去,袁子衿看着孟晚柠,眼里掠过一抹微闪的光。
“我到现在,连你那天穿的碎花裙子上的图案都能想起来,给人的感觉跟你周身的气质一样,干净又纯粹,像盛夏里带着冰的一股风,轻轻柔柔,目不斜视的从人群里走过……”
孟晚柠听他这么说,脑海中也闪过几个画面,终于把目光挪到了袁子衿身上。
“你真的见过我?”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袁子衿的话,袁子衿脸上掠过一抹喜色,不住地点头。
“对,我见过……”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说:“其实不止见过,那天以后,我还找过你一阵子……”
讲到这里,袁子衿面色变得些微古怪。
那时候他跟沈清野在同一辆车里,两人都是亲眼看着孟晚柠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径自走过的。
他指着孟晚柠惊呼仙女的时候,沈清野反应平平,还说他眼镜度数该换换了。
谁能想到,经年以后,再见到当初那个一度让他念念不忘的人,对方竟然已经被沈清野给收用,还因为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没什么值得记忆的。”孟晚柠自嘲道:“假清高而已,我一直很后悔。”
袁子衿闻言一愣,就听见她接着说:
“那时候,我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没多久,整个人都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却不知道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根本交不起学费。”
“你只看到我从大街上走过,拾金不昧,却不知道在我路过你们附近的同时,我爸就在旁边的医院里卖血。”
平淡的语气,讲出惨烈的现实,成功让袁子衿怔住,说是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孟晚柠淡淡地看向对面的男人,他的气质属于柔软无害那一类,很容易能让人想起自己读书时代,那种学习不怎么样,但性格很开朗,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的阳光男孩。
虽然对方没直接表明,但孟晚柠也能猜到,他坚持守在她身边不走,应该又是跟沈清野有关,这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把他当常人对待。
“袁先生,对于你送我到医院一事,我很感激。不过,我想我们之间还是没有过多相处的必要,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顾,如果你没有其他事,请尽快离开。”
说着,她拿起那碗已经从温热变凉的中药,仰起头,眉头都没皱一下的一饮而尽,又把空碗放回了袁子衿手边。
孟晚柠驱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袁子衿就是有再多话,也只能默默地咽回肚子里。
“我没有恶意的。”他道:“我答应了阿野,一定会照顾你到他能脱开身,亲自过来为止……”
其实最开始,他说的是会找人照顾孟晚柠,直到沈清野解决他那边的所有事。
只不过在好奇心的驱动下,他决定见见那个能让沈清野情绪产生剧烈波动的女人。
可见到孟晚柠后,袁子衿脚下就迈不开步了。
他当初对孟晚柠印象太深,后来又遍寻不得留下了遗憾,以至于到现在都有点没走出来。
第42章 只求
况且她现在面色苍白,满身伤痕,虚弱的连说话都有些费力,一看就离不开人照顾。
袁子衿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看着这样的孟晚柠,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宁肯放自己爷爷的鸽子,也不想离开病房片刻。
从孟晚柠清醒开始,袁子衿的话里就刻意回避了沈清野的存在。
无意中提到一句,却成功地让孟晚柠变了脸色。
什么叫做照顾她到沈清野能脱开身亲自过来为止?
他来做什么?她都变成这样了,难道他还不准备放过她?
几度咬牙,孟晚柠突然想到一个人,她把袁子衿给支开了。
躲在厕所,悄悄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请问是郑警官吗……”
沟通片刻后,对方无奈回应。
“抱歉,孟小姐,我可能帮不到你了,我已经被调职,目前人在一个偏远县城……”
这通电话挂断后,孟晚柠从里到外,明明是在炎炎夏日,却浑身都觉得冒着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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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沈清野看着手机上发来的信息皱了皱眉。
她醒了?既然醒了,第一通电话为什么不打给他?打给郑杰做什么?
时值日暮,往来的宾客已经散了,送走最后一波人,他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刚欲出门,沈开山迎面走来。
“阿野,跟我来书房一趟。”
刚一进门,沈老爷子就沉了面色,鹰一般锐利的眼,锁定了他的双眸。
“你跟穆家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野在自家爷爷面前,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直接沉眉道:
“您问商业竞争,还是问前天的那场血债?”
血债……
能用上这两个字,就已经隐晦的说明了很多问题。
沈开山心脏狠狠往下一沉:“我不是警告过你做好措施?”
顿了下,他拧着眉心:“那女人不老实,擅作主张?”
沈清野眼中浮现痛惋之色,想到袁子衿传给他的那张照片,以及穆寒则朋友圈发的那道烟疤,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跟她没关系,是我的责任。”
他对孟晚柠一向谨慎,唯独那次,她从李冬阳身边被他抓回来。
两人陷入争执,他被她气着了,忘了给她吃药。
谁能想到,偏偏这么巧,阴差阳错,让她……
沈开山闻言就明白的差不多了,沉思半晌,叹了口气:
“穆家没了穆寒深,就如同一头雄狮失去了眼睛,哪怕曾经再强,现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迟早会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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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野抵达医院后,先去找了孟晚柠的主治医生。
“孟晚柠的情况怎么样?”
“孟小姐身体本来就虚,又对麻醉药物过敏,刮宫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后续就算一直用中药养着,那身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理的过来的。”
“而且她似乎长时间营养不良,身体血液流速慢,子宫内膜本就比一般人薄,经过这次的事,以后在孩子这上头,恐怕会比普通人少些缘分……”
医生尽量用委婉的词汇,表达出自己真正的含义。
沈清野从始至终,都只是垂着眼面色淡淡地听着,让人无从猜透他的心中所想。
从头到尾,他都没打断医生的话,也没流露出类似于难过或疼惜的神色。
沉稳的,让同样身为女人的医生,都忍不住在心里痛斥了一声薄情。
沈清野也当真把薄情两个字坐实了,听完孟晚柠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及已经被医生预言过的悲惨余生,竟然反而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句。
“以后都生不了孩子,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医生本来就算不上好的脸色彻底变难看了,匆匆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拧着眉头就避之不及的走开了。
然而沈清野在站到孟晚柠病房门口的时候,却远没之前在医生面前表现的那么淡定。
站了好一阵,才深吸一口气把门推开。
房内,孟晚柠正站在窗边远眺着窗外,有风吹过,柔软的墨发轻轻拂动,散落在肩胛两侧,把她本就清瘦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语气不悦:“袁先生,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希望你再来打扰……”
转过身,看清楚来人后,她微微一怔。
沈清野自然地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把窗户都关上了。
“袁先生是哪位?”
孟晚柠抿着唇,没在第一时间作答。
沈清野越过她关窗的姿势把她整个都圈在了怀中,她即使不满也没有离开的缝隙,只想等他关好窗退身后再离他远些。
然而他把窗关好后,却是把手臂落在了她腰上,像以往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拥着她,想要用手触碰她面颊。
“给郑杰打电话做什么?气不过穆寒则,要报警?”
他是从宴会过来的,即使换了衣服,身上也还带些酒气。
孟晚柠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他给弄脏了,脸一躲,就让他的手落了空。
沈清野顿了顿,收回了手。
“那样处理有什么意思?不如交给我。”
他注视着怀中女人的眼睛,眸色认真,语气笃定:
“我保证,一定会让穆寒则为他的所作所为血债血偿,付出应有的代价,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孟晚柠闻言眼中掠过一抹慌乱,脸色变了变,垂下了眼。
沈清野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既然他敢说这种话,就一定能做得出来。
但她……她其实,没那么恨穆寒则。
“你跟穆家的恩怨是你的事,我不感兴趣。”
“不是我跟穆家的恩怨,是我们跟穆寒则的恩怨。”
沈清野垂下的眼睛正好顺着领口看到了孟晚柠锁骨上的烟疤,猝不及防的,心口猛地一紧,连带着他的语气,都更冷了些。
“相信我,柠柠,我不会让你白受了这场委屈。”
孟晚柠眼中掠过一抹嘲讽,没有他,她哪来的这场委屈呢?
十分冷淡道:“既然你知道我受了委屈,沈清野,我就一个要求,看在我帮你未婚妻承受了一场劫难的份上,你放过我。”
沈清野动作微顿:“柠柠,我跟夏嫣然其实不是……”
“我对你跟夏小姐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孟晚柠打断他的话,挣脱了对方的钳制。
“沈清野,我已经想好了,我会退学,离开帝都,永生不再与你见面。”
“只求一件事,希望你沈先生高抬贵手,从此就当我死了,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第43章 不放
沈清野因她这话皱了眉,眼神定定瞧她三秒,似要判断出她这话里的真假,看孟晚柠神情坚定,语气坚决,不像是说谎,他才沉了眼睛。
“柠柠,你……”
一句话刚要出口,沈清野的言语就顿住了。
孟晚柠端端正正地跪在了他身前,轻柔灵动的眼中,此刻满满都是决绝。
“沈先生,望你高抬贵手。”
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沈清野在她跪下那一刻脸色就变了,冷着眉宇走到她面前,扶着她肩膀,强硬地半抱半提地把她带了起来。
“别闹了,孟晚柠,你现在身体不适,情绪不好也是正常的,我能理解,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到。”
他像抱小孩似的抱着不断挣扎的孟晚柠,强行把她带回床上,又给她盖了被子,自己在床边坐下,压住被角,断绝了她再往外挣扎的可能。
“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少吹风,少瞎折腾。穆家的事,我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清野那被子不知道是怎么包的,孟晚柠几度挣扎,都像个被渔困住的鱼一样,只能是干扑腾,脱不开身。
到底是体虚,到最后她也没了力气,虚弱地躺在被子里微微喘气,但体力上的不支并没有抹杀她的决心,她睁着的眼里还是坚韧不屈。
“我不要交代,我要自由。”孟晚柠凝着沈清野,与他定定对视片刻,偏过头挪开了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声音也变得哽咽许多:“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我特别疼,半梦半醒一直在做梦。梦里,我回到了桃水村,那里的花都开了,满街都是桃花,风一吹全是清甜的暖香。”
“从当初我为了我父亲的事被你爷爷带到帝都,到现在我因为你未婚妻的事进了手术台,我足足两年没有回去过了,我想家了,沈清野,你就当行行好,看在我因为你们之间的恩怨差在死在抢救室的份上,放我回去吧。”
孟晚柠在沈清野面前向来很少示弱,也很少说这么多话。
今天能有这样的表现,看来遭人欺凌和流产刮宫一事对她造成的伤害真的很大。
沈清野望着默默流泪的人,半晌没开口。
桃水村的确很多桃花树,一开始他去那,想的也是把那里发展成旅游景点。
可没到多久,他就在那发现了稀有矿,跟夏家联合开发矿产。
为了开矿,桃水村的那些桃树早就在村民的自发参与下,砍得差不多了。
“别哭了。”拿着纸巾一点点擦掉孟晚柠脸上的泪,沈清野耐心哄人:“不就是想看桃花吗?距离你开学还剩一个多月,在那之前我一定会让你见到。”
听他这话,孟晚柠的心又往下坠了坠。
他这样模糊焦点,避重就轻,显然是仍不准备放她走。
沈清野也体会到了孟晚柠为了撇清跟他之间的关系,宁愿什么都不要的决心。
眼中掠过一抹暗光,他攥住孟晚柠的手,安抚地把她纤弱的五指握在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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