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愉快。”祁煜拿起放在手边的那杯酒,敬张经理。
对方会心一笑,“祁总,哈,你小子,礼数还挺周全。”
祁煜笑笑,一杯酒灌下去。
西川的天连续几天阴沉,昨夜的细雨缠绵让原本持续的高温跌落了一点。小丁开车,祁煜坐在副驾掏出手机给李秋打电话。
响了二十来秒没有人接,他皱眉看窗外,不耐地挂了。
小丁笑他:“哥,给嫂子打电话吗?”
祁煜回头看了他一眼,脑袋撑在车窗边,没有说话。
小丁说:“你耐心点,多等一会,要是没接,多打几个也行啊。女人都爱这一套,你打的未接电话越多,就说明你越在乎她,她心里面就越开心。”
祁煜揉了下眼圈:“你跟你女朋友谈了多久?”
“758 天。”
“快两年半了,”祁煜把玩着手机,若有所思,“做过了没?”
小丁耳根一红,他没想到祁煜会问这样的问题。
“就......我们现在一起租房。”
祁煜倏地笑了:“好好享受,正是激情四射时候。”
祁煜不聊工作的时候还是很平易近人,小丁说话也胆子大了些:“难道你跟嫂子没有激情了吗?”
他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祁煜脸色沉了下去。
“荷尔蒙这东西也就能维持三四年,退烧很正常。”
小丁视线余光看着祁煜,他偶尔见过祁煜招待客户的时候在 ktv 点公主,但他自己从不对女孩们动手动脚,他还挺崇拜祁煜的。但他刚才的话有一种给自己开罪的感觉。
祁煜乜斜了小丁一眼,打消他疑虑:“别想有的没的,自己加戏,我身心干净。男人管不住自己的鸡巴是大忌。”
“嗯嗯,完全认同。”小丁点头如捣蒜。
祁煜身体往下寸了寸,“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也会有新鲜感过去的时候?”
小丁脸还红着:“哥,我没想过那些,就想好好工作,让她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
祁煜有点闷,“什么是好日子?”
“像你这样,”小丁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说有房有车。”
“再过几年这些你也会有的。”这不是一句安慰的话,祁煜当时看中的就是小丁骨子里那种干劲,他这样的人一步一个脚印,会越来越好。
小丁问:“哥,你跟嫂子也是大学同学吗?”
“我们是高中同学。”
“那你们谈了多久?”
久到对方已经变成了一件生活中不重要的必需品。
祁煜眉心一蹙:“不回总部了,你送我去纪城。”
小丁有些为难,“今早罗阿姨给我打过电话。”
“有事?”
“让我提醒你不要忘了今天她要和叔叔去医院做脑部 CT 复查。”前段时间老头摔了一跤,撞到了脑袋,当时没查出问题,还需要复查一次,医生才能下最终的诊断结果。
祁煜看了眼手机上未拨通的电话,又试着打了一个。
李秋刚送走杨屿霖,王南方半梦半醒,刀口的疼痛让她整个人脸色惨白,嘴里不断说些模糊不清的胡话。
她到病房外接电话,祁煜声音绵软。
李秋问:“你大中午喝酒?”
“谈事嘛,”他问,“你妈手术结束了没?”
“嗯。”她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没精打采,“手术顺利,不用担心。”
祁煜头晕,酒精让他对李秋的情绪感知力上升了,她什么地方变了,但是他说不准到底是什么。
她以前磕破手指都会跟他讲,现在面对这么一件大事,却轻描淡写。
他拧眉说:“那就好。”
李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讥讽一笑,鼻头和尾椎骨的位置勾连起来,攥起一抹生疼,蓄了一早上的情绪此刻到了顶点。
电话在祁煜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挂断了。
他不断打来电话问候,李秋原以为那是他的关心,他的爱,可当她想去汲取一点温暖的时候,敲窗窗门紧闭,踹门大门紧锁。
他只是制造了一个“他一直都在”的谎言,等她真正需要了,他就开始找借口。
也许不是借口,只是取舍。
.
下午王南方吃了几块巧克力,补充完能量之后睡着了,李秋得了空,恰好杨屿霖发过来一个定位。
距离医院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她过去的时候正好是晚高峰的下班点,路上人很多。定位里的火锅店,从医院出去绕过两个街口,很快就到了。
夏天的傍晚,落日打在二层客栈风的火锅店外面,红色灯笼装饰避开沸腾人群,像是一场武林大会结束后的江湖宴会场地。
纪城没有日落黄沙,大漠孤烟直,但是个侠气很重的城市。
杨屿霖提前预定了包厢,李秋进去的时候他正拿着菜单勾勾选选。
见她进来,杨屿霖抬眸,“锅底点了牛油特辣。”
李秋接过他递过来的酸梅汤润了口嗓:“特辣,你能接受吗?鸳鸯也可以啊!”
她是能吃辣,小学六年级那年,王南方为了评职称,需要到偏远乡镇支教一年,不巧李国平单位也有个项目要外派四川。没办法,最后李秋跟着李国平到四川上了一年学,口味也吃成了个川妹子。
“偶尔吃一次没问题。”杨屿霖把菜单递给她,“你看看,然后再加点。”
李秋粗粗扫了眼,她喜欢的基本都点了,“就这些吧。”
等服务员拿走了菜单,她靠在实木椅背上,边舒展筋骨边说:“今天是我请客,你负责吃好就行了,别光顾着我。”
杨屿霖点头,往李秋边上坐,阻断了她刚才进来刻意拉开的一个座椅距离。
“吕欢跟你说了没,李思文组局,周末约大家爬山小聚一下。”
“有这事,”李秋吃了口火锅店免费赠送的凉拌黄瓜,口感脆爽,“但我妈这边不行,暂时身边不能没人。”
“那就等阿姨好点了再说。”
李秋不以为意:“爬山怪累的,你们去吧,大热天的,我不喜欢出汗。”
杨屿霖嘴角牵出一抹笑:“南山整修后你还没上去过吧?现在上面弄了观景台,之前的那些石窟、浮雕都进行了修复值得一看。”
李秋撇嘴:“你高估我的文化素养了。”
“不要这么妄自菲薄,不过你怎么着都要上趟南山的。”
李秋听了他这话,来了反骨:“不去。”
杨屿霖看她:“今天你在医院许愿了,阿姨手术顺利,表明你愿望成真,是要上山还愿的。”
李秋没想到这茬,有点气恼:“那能不能让别人帮忙代还。”
“不能。”杨屿霖眼角憋笑,这种话估计就只有她能说出来。
李秋嚼着口黄瓜出气:“为什么我只是在医院走廊上心里默念了个愿望,现在却要爬上山表诚意。不公平。”
服务员端着锅底进来,在等锅沸腾的这段时间。两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杨屿霖无奈:“你确定要跟佛祖讨价还价?”
“算了吧!”她调了个香油碟,“我还是给佛祖他老人家表忠心。”
杨屿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卷起袖口,夹了片毛肚,在沸腾的红汤里七上八下。然后自然地放进李秋碗里。
李秋盯着那片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很想说,她有男朋友了,而且那个人是他们共同的同学祁煜。
她不确定杨屿霖是否知道这件事。
一番挣扎,她没出声,裹了点料,把鲜嫩的毛肚塞进了嘴里。
等她回了西川,这些都会自动退出她的生活。
没必要上纲上线。
杨屿霖换了个话题,问她:“你毕业之后一直干教培这行吗?”
“不是教培。”李秋下意识反驳。
“我不了解,你可以简单说说。”
“无聊。”李秋不想再说工作内容,她胸无大志,没什么明确的人生目标,阴差阳错和姚佳慧一起踏进了这个行业,更没有培育祖国未来的高尚理想。
细想起来,四个字就能总结她的态度,随缘,运气。
杨屿霖继续往锅里下菜,他总能把事情做得一丝不苟,就连煮个菜都一样,先煮什么,后煮什么,有条不紊。
人生规划也是,清晰得跟他的下颌线一样。
李秋感慨:“上学的时候老班就说你是个当领导的料,真被他说准。你记得不,他那个时候骂我,说我走上社会就是那茬被割的韭菜。”
她吃着一块没有刺的扒皮鱼,“他说错了,我是菟丝草。只知道顺着那条最轻松的路攀附,搞不清自己喜欢什么,也没有要达成的人生目标。”她无所谓地晃脑袋。
杨屿霖有片刻的沉默,很快又接上李秋的话题道:“二十多岁的时候,很多人都找不到人生方向,不光是你。”
“可你们都有。”这个你们包括他和祁煜。
杨屿霖并未探究她话语里的那个多数词代表什么,直言:“很多名利的追求都并非出自个人本心。”
“那你呢?这些都是你想要的吗?”
杨屿霖也不顾左右而言他,直说:“现在这个阶段是,我不确定未来这个想法会不会变,也许得到一些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者失去一些很珍贵的东西后,会有所改变。”
李秋嘟嘴给鱼仔包散热,等她吞下去,笑道:“回家那天在火车上,我碰见一对情侣在谈人生谈理想,我还跟姐妹吐槽来着,今天自己也矫情起来了。”
“虚的实的都要,人就这样,总不好每天想的都是些吃喝拉撒的事。”她自圆其说,眼角被水蒸气润湿。
锅里红汤依旧沸腾,热气缭绕了一会,两个人坐着略显空荡的包厢也没有那么冷清了。
外面黄昏日落,远处月亮挂上枝头,像一副沙画,在墨蓝的天空晃晃悠悠。
这个暑假对李秋来说一点都不顺利,以往她会和姚佳慧出去玩一趟,大买特买,剩余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椅子上打游戏。
但现在忽而想起那些事都觉得空洞,她的人生只有年龄的静态流动,失去任何有活力的底色。
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连日来的不快加上王南方病倒的高压,她突然起了情绪。
多少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
杨屿霖善察言观色,尤其是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他添了杯茶给李秋解辣。“都说西川是个能造梦的城市,一步一步来,我相信你也会如愿的。”
李秋机械地咽下一口虾滑,不是能不能如愿的问题,是她浑浑噩噩惯了,连自己的梦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苦笑:“姚佳慧有梦,给我们小饭桌做饭的阿姨也有梦。唯独我没有。”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当大家都处在生命力的旺盛期时,周围只有她一个人看着表面艳丽,但是埋在土壤里的根茎已经败坏。
杨屿霖问:“姚佳慧是?”
“我大学同学,我两一起开托管班。”
外面的天色更深了一点,杨屿霖还在往锅里煮菜,李秋穿得白衣服上溅上了油点,她没有洁癖,但是不喜欢被别人看见自己不精致的一面。
她扯了几张纸巾在衣服上搓。
无济于事。
杨屿霖找服务员要了一个围裙和除油剂,拿过来后喷了点在李秋胸口脏了的位置。
他靠得很近,低着头,松软的头发理得干净利落,发茬莫名性感。李秋吞了下口水,往边上躲了下,“谢了,我自己来。”
杨屿霖也没再强硬坚持,坐回自己的位置,“你有没有考虑过把你那个机构的版图往纪城拓展?”
“你捧杀我呢?”李秋绑好围裙后面的带子,直勾勾盯着他,“我那就是个小机构,哪来的版图一说,太夸张了。”
杨屿霖不纠结其中的措辞,“西川发展快,虽是快大蛋糕,但是盯着的人也多。纪城这样的中小城市现在正在蓄力,各种规范化的机构都有缺口,你可以考虑这个市场。这两年我们的工作也是主抓基础建设,吸引地方上的人进城。现在村里的学校越来越留不住人,下沉市场还是有的搞,纪城有这个潜力。”
“你是在给自己挖坑。”
“怎么说?”
“当官的不都害怕穷亲戚。前两天吕欢找你那事,这几年应该不少吧!”
杨屿霖点头:“确实不少,但也都是举手之劳。没什么特别难办的。”
“你是来者不拒?”
“也挑人。”
李秋凝神,“吕欢儿子上学的事,她后来有跟我说过。你是因为我吗?”
她视线没有躲闪,咬唇看着她伸手就能够到的男人。
杨屿霖以为李秋会继续装,他有的是耐心。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性格还是那样,不会藏事。
“是。”他吐出一个字。
李秋愣了一秒,嘴角上扬,笑道:“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第13章 谈情说爱
杨屿霖对她的表现早有预料,也不吃惊:“哦,为什么?”
他扶了下眼睛,似是很认真在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
李秋视线投进沸腾的锅里,“因为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喜欢你,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们都没在一起,现在更不会了。”她还是没说自己跟祁煜在一起的事,“你当初就因为个休学跟我断联的时候我恨透你了。”
那是她初尝爱情的滋味,太过酸涩。
她甚至为此大哭一场,精神不振了一段时间。
这也是两人第一次谈到过去。
杨屿霖解释:“当时我爸出任务受伤了,那个时候我也脆弱,挺难消化那种消极的情绪。”
他父亲是刑警,那个案件之后就残疾了,李秋也是后来偶尔听别人提起过。
“这不是你骗我的理由。”
“是,”杨屿霖怔怔看着她,“我承认是我不好,我道歉,对不起。”
李秋脱掉身上的围裙,擦完嘴之后又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她早已经不计较那件事了,也早知道其中的原委,但人很奇怪,非要用一个结果来为过去释怀。
实际上,就算没有杨屿霖的解释和道歉,她也不会再因为那件事吃不下饭,或者难受心疼。
她开怀一笑:“ok,我接受。”
看她这么坦荡,杨屿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回去吧!出来太久你妈那边没人看着也不好。”
“嗯。”
李秋倾倒了一点心里垃圾后,明显比刚进来的时候快意,说话语调带着上扬的尾音。
她去一楼的前台结了账,看见站在离她一米远的杨屿霖突然想起祁煜。要换做祁煜,为了面子,在外面打死也不会让女人结账。
但是杨屿霖无所谓别人的目光,安静地等待。他比以前更沉寂,像一艘穿着铁皮铠甲看不透内里的巨轮。会发出低沉的鸣笛声,引人观摩,却难以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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