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感兴趣的,是面前这个女孩。
如果是自己人,那一切好说。可如果是……那便怪不得她了。
平娴重又微笑起来,“既然都是自己人,过往的龃龉便都让它过去吧。”
可玉雅偏生不想见到一家亲的场面,她压低了嗓音喝道:
“听说你昨晚和那魔头待在一处,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温软用看智障的眼神的看着她。
“这是说杀就能杀的?那是暮折,是魔域的老大,他动动手指我就没了,我傻吗我,就这么莽上去?”
玉雅不依不饶:“我还听说,你今早去给那魔头送吃食了?你可有下毒?”
温软额角爆出两股青筋,“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
玉雅双臂环着胸,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你管我从哪儿听说的,你就说到底有没有。”
温软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的确管不着,但我做什么,你同样也管不着。”
她指了指廊桥,干脆道:“你走吧,我不太想看到你。”
“我替我师妹给你陪个不是。”平娴眼见温软生气,赶忙握住了她的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她这次吧。”
“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刚才就不会让她把那些话说完。”
温软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继续去捣鼓那些肉,语声淡淡:
“说到底,你也不信我,只是你更聪明,借了你师妹的口。”
平娴的笑僵在嘴角。
就连玉雅也忍不住将视线投到她身上,脸上挂了浓重的讥诮。
第二十章 乖徒啊,你是去刺杀魔头的,不是度假的
这样毫不留情的点破,是平娴始料未及的,她收起心里那点轻视,沉沉开口,
“这位师妹,你也是聪明人,应当知道眼下的情况,只有我们联手,才有可能诛灭魔头。”
“不不不,你们三个联手已经所向无敌了,我就不横插一脚进来了。”温软笑的客气又疏离,
“至于后者,我觉得吧,还是各凭本事好了。”
她们仨不是太聪明就是太智障,她一个都不想招惹。
表明立场,杜绝她们无差别攻击就够了。
“温软,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平娴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浩然正气!”
“魔头一日不灭,修仙界便一日不得安宁!无数人的性命就握在你我手中,你或许不知道,预言里……”
“我有没有说过,”温软抬手打断她,完全冷了脸,“我真的很讨厌道德绑架?”
尤其是拿天下苍生这种级别的绑架。
她只是一个小人物,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承载这样一个,由无数性命组成的词。
“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她提起一边晾着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温茶,一口气喝下去,这才稍稍浇灭了心头的火气。
“慢走,不送。”
平娴还待说什么,云竹从里面跑出来,一脸夸张的干嚎道:“温软,你这里也太舒服了吧!你的床好大,看着就很好睡的样子!”
瞥见绿珠也跟了出来,平娴抿了抿唇,只能把话都咽了回去,“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转身就走。
玉雅翻了个白眼,跟了上去。
“这就走啦?”云竹念念不舍的看了眼炉子上的烤肉,跺跺脚追了出去,“你们等等我啊。”
跑了两步,她又期期艾艾的回来拉住温软,羞涩一笑,“阿软,你晚上一个人睡寂寞吗?”
温软:?
“不如我来和你一起睡吧。”她晃悠着温软的袖子,又并起四根手指,保证道,
“我不打呼噜,也不打被子,睡相很好的!”
温软还没说话,掉头回来的玉雅一脸黑线,她拧着云竹的耳朵,一边走一边忿忿,
“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哎哎哎,你轻点!”云竹踉跄着跟上她的步子,痛的龇牙咧嘴,还不忘对身后摆摆手,大喊道:
“温软,你考虑下啊,真的,两个人一起睡很暖和的!”
温软:能够凑起一个这么神奇的组合,明月宫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当晚,贺封长的信息再次传来。
“乖徒,你在魔宫过得怎么样啊?胳膊腿都没少吧?为师给你的毒药有效果吗?”
温软钻进香香软软的被窝里,想了想,对着通灵石小声说道:
“师尊,徒儿在这里过得很好,魔尊还给我换了大房子住。早上吃了红豆羹,中午吃了烤肉,还烤了芋头加餐。
但是吃的太撑,晚饭就没吃了。毒药早上试过了,可惜没用。”
很快,通灵石闪了闪,贺封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乖徒啊,你是去刺杀魔头的,不是度假的。”
温软有些心虚,正要回他,通灵石又闪了闪,贺封长的笑声窜进她的耳中。
“但是你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师尊很高兴。下毒的事不着急,反正有那么多毒药,你每种都试试,我就不信毒不死他丫的。”
温软翻了个身,拨弄着耳坠上小巧的通灵石,不知怎的,鼻尖略有些酸涩,
“知道了师尊,我明天再试试。”
回想起明月宫三人组,她决定打个预防针,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贺封长说了。
“呸!明月宫那帮人还真敢说。”
贺封长的语气难得认真了些,隔着通灵石,温软都能想象到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若是天下苍生都需要你们这些小辈来扛了,那还要我们这些老东西做什么?乖徒,你只管当她在放屁,莫要理她。”
“记住,万事以保全自己为前提,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一切有师尊在,别想太多。”
温软眸中隐约带了股清明时节的水汽,黑乎乎的被窝里,她嗓音微微有些闷,
“好的,师尊。”
顿了顿,她又说道:“师尊,我睡啦。”
“好,你睡吧。魔域苦寒,你记得盖厚实些。”
滚滚云海旁,窝在圈椅中的少年扬手洒下一把鱼食。
底下的大鱼“嗖”的一声百米冲刺,小狗一般跃起接住。
他漫不经心一把接一把洒着,瓷瓮里的鱼食却始终未减少。
下一刻,感应到沧澜水榭的动静,他微微勾了唇角,坐正身体,收回拿鱼食的手,凌空一抓。
金色的文字又一次显现在半空。
暮折一目十行看完,蹙起好看的眉头。
她今天早上分明没有下毒,为什么要骗贺封长?
她为什么拒绝和明月宫合作,她们不都是正道修士吗?
暮折在原地踱步许久,仍是想不通。
大阳穴鼓鼓的疼,烦躁的想杀人。
他一脚踹翻圈椅,身形消失在高台之上。
床上的女孩睡得很不安稳。
散发着莹莹微光的珠帘晃了晃,一道黑影立在床前。
暮折站在黑暗中,凝着少女酡红的双颊,良久,伸出苍白的手。
蓦地,少女口中逸出一声啜泣,伸手胡乱在身前抓了把,恰好碰到他的手。
登时便如宛如溺水之人碰着救命稻草般,下了死力攥住。
或许是终于有了丝寄托,她略微平静了些,却把暮折的手抱在怀里不肯松开。
暮折皱眉看着她,尝试着挣了两下,她反而抱的越发的紧,眼泪扑漱漱的砸在枕边,又开始不安的小声抽泣。
火晶温度不低,屋子里略热,温软入睡时只穿了件藕色肚兜,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肌肤。
感受着手心的细腻温热,他眸底多了几分怪异,满腔沸腾的杀意忽然就淡了下去。
没多做犹豫,他掐诀入梦。
他到要看看,这个小卧底在害怕什么。
温软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还没有变成孤儿。
大雪纷飞的冬日,五岁的她独自在屋子外堆雪人。
屋子里是几个姑姑婆婆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念叨,夹杂着年轻女人的哭声。
“当初让你打了老大你偏不听,现在可好,一个女孩,白送都没人要。”
“你这胎大夫看过了,指定是男娃。可你男人现在又废了只手,以后这一大家子靠谁养活?”
“趁她还小不记事,扔了吧。”
女人的哭声一顿,随后响的更加大声。
雪人堆得可真好看,小温软踮起脚拍了拍它的头,想要去叫隔壁王二狗出来一起玩。
可王二狗的父母出门办事,把他关在了家里。
隔着窗户,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拼命伸手来够她,“温大丫,我听我妈说,你就要被丢掉了!”
小温软歪歪脑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傻啊你!就是你爸妈不要你了!”他哭的更加大声,
“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怎么办啊,说好等你长大了就嫁给我的!”
第二十一章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刚隐身进来就听到这一句的暮折:……
小卧底还有个竹马?
他的目光越过女孩,看向窗后哭成了个小花猫的王二狗小朋友,面露嫌弃。
长相一般,天赋一般,还一点男子气概也无,小卧底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下一刻,顶着两个啾啾的女孩后退几步,脆生生道:“你骗人!”
她用力扔了个雪团子进去,“我爸妈才不会不要我,你骗人!我不要再和你玩了!”
“还有,你哭的太丑啦,我以后不要嫁给你了!”
说完,她不理会窗内的哭声,“哒哒”跑回了家。
暮折微挑了眉,心里莫名的舒畅。
她倒是不瞎。
画面一转,时间来到第二天早上。
黯淡的灯光中,女人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终于下定决心,唤醒了身旁熟睡的女孩。
温软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不太高兴,软绵绵的抱住妈妈,小小的发着起床气,
“我要睡觉。”
女人容貌秀美,却很是憔悴,“乖,爸爸带你去山里捉小兔子。”
她立马来了精神,“小兔子?!”
“吱嘎”——
风吹开虚掩的门,屋里的温度越发的低。
她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涕,向门口看去。
一个男人坐在矮矮的门槛上,一侧袖子空荡荡的,另一只手指间有火星闪烁。
淡蓝色的烟雾从他鼻腔里喷涌出来,消散在尚且朦胧天色中。
这是她的爸爸。
她收回目光,“妈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年轻女人笑的很是勉强,“妈妈怀着弟弟呢,雪天路滑,不安全。”
对呀,妈妈怀着弟弟呢。
她傻乎乎的笑了,轻轻摸了摸妈妈圆滚滚的肚子,“那我给你捉小兔子回来,给弟弟也捉一只!”
五岁的小女孩从床上爬起来,熟练的穿好衣服,雀跃道:“爸爸,我好啦!”
“走吧。”男人扔下手中的烟蒂,用仅剩的手牵起她的小手,半张脸藏在黑暗中,
“晚了就要下暴雪了。”
“等等!”
将要走出门时,女人眼圈通红,突然扑上来抱住小温软,湿漉漉的脸埋在她脖颈间。
小温软拍拍她的肩,稚嫩的脸上有些不安,“妈妈,怎么了?”
“我家阿软要是长大了,该是个多漂亮的姑娘啊……”
男人有些不耐烦,“说够了没?”
她悲泣一声,将温软推开,飞快别过头,半张脸隐在乌黑的长发后,极力不让温软看见她此刻的模样。
只微微哽咽道:“走罢。”
雪地松软,踩下去时,“咯吱”一声响,继而留下一只小巧纤细的脚印。
小温软跟只兔子似的,一路上都在蹦跶,专挑干净的雪地踩。
她很会给自己找乐子,时时被自己逗得“咯咯”笑。
暮折懒洋洋的走在一边,踏雪无痕。
男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时抬头看看天色。
进了山里,他带着温软兜了几个圈子,她走累了,想撒娇要抱抱。
可看了看爸爸唯一的手,她嘟起小嘴,埋头哼哧哼哧的继续走。
到了密林深处,她实在走不动了,晃晃爸爸的手,指了指旁边的石头,
“我可以坐一下吗?”
“坐吧。”男人摸摸她的小脑袋,目光却是飘忽的,“你在这里不要动,爸爸去给你捉兔子。”
“好。”
她乖乖坐到大石头上,打了个哈欠。
到底是小孩子,起的太早,走的太远,身上没了力气就开始犯困。
脚步声消失在林子里。
几只灰毛松鼠蹲在树干上,目送男人走远。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暮折瞥了眼尚在熟睡的女孩,唇角缓缓抿成一条直线。
暴雪如约而至,天色阴沉的如同打翻了墨水,一层一层的乌云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温软是被冻醒的。
她从石头上站起身,大片大片的雪花劈头盖脸砸下来,险险停在长而密的睫毛上,随着她的眨眼不断颤动。
“爸爸?”
女童稚嫩的嗓音在密林中回荡。
冬柏静谧,无人回应。
她瘪了瘪嘴,压着哭腔,加大了声音,“爸爸?!”
几只黢黑的乌鸦抖了抖翅膀,嘶哑“嘎”声叫了几句,振翅飞远。
小女孩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跑着,哭声和着风声,呜呜咽咽,细细小小,淹没在这场暴风雪中。
来时的脚印早被雪盖住,她没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打转。
最后,她一个跟头栽在雪地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王二狗说的对,爸爸真的不要她了。
她被丢掉了。
“呜呜呜……为什么呀……我不想被丢掉……”
她蜷缩在地上,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的滚下眼眶,风一吹,几乎在脸上冻结成冰。
“啧,真没用。”
蓦地,雪地上多了一角黑衣,四周的风雪似乎都停止了一瞬。
少年单手拎起脚边的小女娃,将她种萝卜似的插在地上站好,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目光里多了几分嘲讽。
小卧底哭的真难看。
温软呆呆的望着他,一时忘了动作。
漫天大雪中,他微垂着眼,瞳仁漆黑,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薄薄阴影,肤色极白,唯独唇如血般红。
风一吹,他绸缎般的长发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五岁的孩子也懂了美丑,她一面打着哭嗝,一面晕乎乎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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