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斑回忆着小巫女的形象。
斑思索：如果她没有不幸早夭的话，按当时所展现的灵力天赋来看，现在应该已经成长为出色的巫女了。
虽然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当初曾许下的承诺，但哪怕早已忘却，斑仍旧决定勉强她一下。
净化的工作，果然还是需要交由人类巫师来完成才合适。
-------------------------------------
经过三个小时的赶路，人类聚居地蓦然显露在天坂佳乃和斑的视野内。
由人力所开垦出来的广袤水田与周边高耸入空的林原显得格格不入。
数十间低矮的农舍点缀在田间小道上，有如滚落到草丛内的小石头，透露出一种莫名的质朴与坚硬之感。
天坂佳乃有点紧张地绞手指，底下的房屋建筑风格无论怎么看也并非现代制式，外观明显更为古朴。
天坂佳乃陷入沉思：不会真的那么玄幻吧。
人生地不熟地落入现代日本，她都过得够呛，现在一下子时空大跳跃，来到五百年前、还是妖怪横行时期的日本……
思及此，天坂佳乃默默捂脸，放弃去想自己接下来的经历可能会有多大起大落。
斑倒是适应良好，隐去自身的气息和身影，降落到位于村落最边缘的小树林中。
它大大咧咧地把天坂佳乃往地上一放，随后摇身一变，恢复成胖嘟嘟的招财猫模样，坠到她的肩膀上。
天坂佳乃只觉得右肩一沉，扭头去看，一个仿佛正在坏笑的猫猫脸蓦地闯入眼帘。
天坂佳乃一时间大脑宕机，脱口而出道：“你是那只遛公园不栓项圈的肥猫！”
斑：……
有史以来第一次，它对认识不久的半妖产生了杀意。
斑有点抓狂，“本大爷刚才的优美身姿呢？你的脑袋里就只记住了胖吗？”
天坂佳乃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她第一次见到这么胖的猫，第一印象深刻一些也很正常啊。
斑“哼”一声，矜持地伸爪，说：“往这个方向走，巫女的家就在前面。”
天坂佳乃不疑有他，依照指示，叩响了一扇平平无奇的木门。
等待了一会儿后，门后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低咳，沙哑又微弱，听起来像是老人家在问话。
“是谁在敲门？”
屋内的油灯蓦然点燃了，烛光柔和地亮着。
“吱呀”一声，门堪堪打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细缝，一只浑浊的眼睛从门后露出来，眼神写满防备。
天坂佳乃没有忽略她的衣裳，上身肌襦袢、下身绯袴，是典型的巫女服无疑。
天坂佳乃不着痕迹地抵住了门，盈盈笑着，用最温和的语气软声道：“婆婆，您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曾向一个狐妖许下了诺言吗？”
月华照得天坂佳乃的紫眸亮晶晶的，清澈干净，好似盈满一湖秋水。
看见此景，枫的眸光一凝，觉得她美艳得不似寻常女孩，更像能勾人魂魄的九尾狐。
这附近的十里八村中可没有这么标致的人儿。
是偶然路过此地的异乡人？不能够啊，这里可是偏僻的山区，交通并不发达，再怎么拐，也不至于拐进这里来。
见老人家认真地思索起来，天坂佳乃的笑容更甜，“现在那个狐妖期盼婆婆您能守信，兑现诺言，可以么？”
这下，枫更断定天坂佳乃是不知名的小妖，想哄骗自己走出家门，趁机吃人。
枫很快调整好心情，装作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袋，假笑应诺：“哦，我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既然允诺了，那当然得说到做到。”
“可惜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已忘记自己当初讲过什么了。”
说着，枫的一只眼偷偷打量天坂佳乃，看她是否被激怒了。
天坂佳乃倒是没有生气，依旧柔柔地笑着，“不记得承诺内容没关系，只要婆婆愿意履约便好。”
“现在站着说话不方便，婆婆可以让我进去，坐下细谈么？”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小妖怪还是不肯放弃吃人意图的话，枫也不打算跟它客气了。
枫：“可以，不过这门底下有个暗锁，我需要先去拿钥匙开锁，否则没办法敞开门。”
“好的，麻烦婆婆了。”
天坂佳乃安静地等着，看不见屋内的枫悄然取下了弓箭和箭囊，挽弓对准了她所站的方位。
--------------------
第68章 世界
=====================
天坂佳乃左等右等，都不见巫女婆婆回来开门。
她看向趴在肩上的三花猫，无奈道：“斑，我们好像是吃闭门羹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预料到这种窘境，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原本的小女孩已长成垂暮老人，记不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再正常不过。
现在屋内的巫女并不声张，但难保她不会向村人呼救。
斑矜贵地点头，不甚在意这种尴尬。
斑：“毕竟我们是妖怪嘛，当然会警惕，要是她感知不到妖力，那才糟糕，我们就白跑这么一趟了。”
天坂佳乃认真地看了看自己所穿的白衬衫，上面不止沾满血污，一边的袖子还被割断了一截，露出瘦弱、看起来不堪一握的小臂。
她狼狈得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活死人一样。
好吧，天坂佳乃似乎有点明白自己被拒之门外的理由了。
这副模样若是放在欧洲中世纪，别说闭门羹，她分分钟得被拿镰刀和草叉的农人追着撵。
但来都来了，天坂佳乃不准备一无所获地离开。
“怎么办，我想直接卸门闯进去。”天坂佳乃舔了舔嘴唇，眼睛里映出淡淡的绯红，如同猫儿般蹑足，蠢蠢欲动。
斑笑她胆子小，“那就闯呗，怕什么。”
不敌视人类，并不代表它要按照人类的逻辑和礼节行事，在达成目的这一点上，妖族有妖族的做法。
白狐说得潇洒，颇有一种“犬科大哥要带猫科小弟砸场子”的得意。
斑站起来，亮出兽爪，炯炯有神的竖瞳收缩成一条细线，那是进入了狩猎状态的兴奋表现。
闻言，天坂佳乃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只狐狸可太懂得如何跟人类结仇了。
“对年迈的老人家动粗不好，”天坂佳乃的眼珠子一转，提议：“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能够避免硬闯进去会引起的争执，令婆婆心平气和地跟我们谈谈。”
“嗯哼，那就这样做吧。”斑甩甩尾巴，示意无异议。
……
天坂佳乃轻而易举地截断门闩。
在推门的一霎那，破魔之矢“咻”地离弦，箭头闪着寒光，直冲天坂佳乃的心脏而来。
毫无防备的天坂佳乃中箭，闷哼一声，应声倒下，随后“黑雾”从她的心脏处涌现、逸散，假造出自己正在被灵力净化的过程。
枫不知这是计谋，见到妖物不再动弹后，她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轻轻放下，继而收起破魔弓，慢慢踱步到门边。
这时，早用障眼法隐身的斑进门，悄无声息地步入屋内，目标直指用箭筒装着的破魔之矢。
只待它折断箭矢，天坂佳乃便会出其不意地扣住枫的双手，将她控制起来。
这个任务简单，斑毫无心理压力。
甚至在绕过天坂佳乃时，斑还有闲心伸出猫爪，颇为坏心眼地拍拍她的脸，笑她将“倒地不起”这一戏码演得蹩脚，换来天坂佳乃一个大白眼。
破魔之矢是对付妖邪污秽之物的利器，哪怕不是经由巫女挽弓射出，其自身也带有神圣灵力，寻常恶鬼甚至不能触碰它，否则会被附着于上的力量所净化。
但那不容亵渎的灵力对无限接近于“神明”、可称得上“祥瑞”的斑来说明显不够看。
它动动爪子，就完成了破坏。
与此同时，天坂佳乃猛地睁开双眼，伸手擒住枫的腕部，令她进退不得。
天坂佳乃：“桔梗婆婆，我们不伤害你，你别喊人来，好么？”
冷不丁从妖怪口中听见了姐姐的名讳，枫既惊讶又不解。
枫皱起眉头，道：“我不是桔梗姐姐，姐姐已经去世多年了。”
“并且，桔梗姐姐也不可能跟妖怪有什么交情，不会向你这种狐妖承诺任何事物，如果是前来复仇或者想捏造谎言以得到四魂之玉的话，我只能说你打错如意算盘了。”
枫怒形于色，对桔梗姐姐声誉的任何污蔑都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尤其是这个污蔑还意指姐姐与妖怪有所勾结。
被机关枪似的否定句一顿狂轰乱炸后，天坂佳乃哑口无言。
她幽幽地望向斑，看见它在做壁上观，优哉游哉地舔着猫爪上的绒毛，完全不关心是自己弄错了约定对象。
天坂佳乃：“斑，说实话，你其实是个脸盲吧。”
招财猫笑眯眯的，坦然答道：“是呀，对我来说，人类都长一个样子。”
天坂佳乃咬着牙，瞬间想出了一百种狐狸肉的吃法。
果然她就不该对狐狸掉以轻心！
斑的绒毛尾巴抖了抖，熟练地安抚起受骗者的情绪。
“反正也是灵力高深的巫女嘛，解咒效果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放心吧。”
天坂佳乃感到太阳穴附近一抽一抽地疼，如果不是打不过，她都想冲上前，揪住三花猫的圆脑袋左右摇晃了。
斑说得似乎理所当然，但问题是，解咒的关键不在于对方有没有灵力，而在于怎么让真道士放弃驱妖的念头，答应帮助她。
按天坂佳乃听到的说法来看，巫女和妖怪是天然的立场敌人，“除妖卫道”的观念可谓深入他们心中，轻易不能变更。
而枫刚才的表现也完美地验证了这一点。
斑不慌不忙地跳上天坂佳乃的肩膀，站高到能够与枫平视的高度。
枫如临大敌地盯着它，敏锐的感知力告诉她这是一个纯血的大妖怪，并非她所能对付的对象，如果它大开杀戒，或许整条村子里的人们都无法幸免遇难。
在紧张焦灼的气氛中，斑出乎意料地一哂，前额中央亮起淡淡白光，隐约可见符印的痕迹流溢其中。
它把毛茸茸的额头抵上枫的眉间。
白光迸发，充斥整个房间，枫登时瞪大了眼睛，浑浊的泪水顺着鼻子两旁的法令纹流下来，滴落到正红色的绯袴上，浸湿成朵朵小花。
天坂佳乃一脸茫然地看着枫老泪纵横，忙松了手往后站。
枫捂着脸，呜呜哀泣，嘴唇颤抖着低喃，“桔梗姐姐、桔梗姐姐……”
“斑，你刚才对老婆婆做了什么？”
老人哭得太过伤心了，天坂佳乃于心不忍地撇过脸。
斑淡淡地说：“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我仅仅给她看了当初订立约定的一部分画面而已。”
“只是因为在多年后突然见到姐姐的生前影像，感到难过和孤独，所以才哭的。”
斑回首，扫过破魔弓一眼，能从上面柔和的油光看出物主十分爱惜这个老物件，应该是时常用木蜡油擦拭，将它保管得非常好。
天坂佳乃沉默了，半响，她摸上三花猫的圆脑袋，将它抱入怀中，结结实实地揉了一通。
天坂佳乃捏着它的耳朵说：“你别内疚，我内疚就行了，是因为我需要解咒，所以你才不得不这样做的。”
对此，斑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接着拍开她的手，炸毛道：“不可以摸我胡须，很难打理整齐的。”
它小小声地骂：“哼，我才没有内疚，笨蛋，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你受诅咒又不是你的错。”
-------------------------------------
作为经历过了诸般风浪，持重沉稳的守护巫女，枫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极大地抑制住了内心纠结的情绪，对斑行礼。
枫克制且冷静道：“谢谢您在那时候救了桔梗姐姐。”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斑矜持地挺身，微微点头。
如果忽略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形以及毛茸茸的外观，斑的风度可谓翩然，宛如一位清冷优雅的贵公子。
但是现在这副招财猫的模样，只会让人觉得超级反差萌，想狠狠地挼乱它的毛。
枫看向天坂佳乃，说：“我已经知道你的难处了，我能够帮助你。”
“只是我的灵力天赋远不如桔梗姐姐那般出色，无法保证一定可以彻底净化污秽。”
言语间，枫仅剩的独眼眨动，视线下移，观察着那从天坂佳乃手上散发出来的诅咒气息。
那浓重且阴冷的恶意仿佛有形体的尖锐物般，只是瞟一眼，便会觉得眼球刺痛无比，饶是法力高深如她，也不能长久地直视诅咒。
枫暗暗咋舌，真不好办啊。
枫问：“孩子，你看起来不像是纯然的妖怪。知道是什么东西诅咒了你么？”
天坂佳乃盈盈笑着，眼睛弯成一道好看的月牙儿。
她温声答道：“婆婆不介意的话，直呼我的名字‘天坂’就好。”
“我确实不是妖怪，如果按照斑的说法，我身上的血脉一半属于人类，另一半则属于鬼。”
天坂佳乃沉吟，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斑，喜欢那软乎蓬松的猫毛触感。
“至于诅咒，很不好意思，我对此一头雾水，猜不出来这个世界会有谁恨我到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这是真话，放在吸血鬼的世界中，她能拉出二十页不带重复的仇人名单，但这个世界却没有人曾与她结过怨，并且“系统”还是在她刚落地的第一时间便开始寄生，她总不可能在那么短短的几秒钟内就把一个诅咒师得罪得死死的吧。
枫讶异地拧起了眉头，“可是，你的手腕上承载了近乎一整个世界的恶意啊。”
--------------------
第69章 祝福
=====================
“天坂，你被世界给诅咒了。”枫笃定地断言。
天坂佳乃“嗯？”了一声，尾音不可思议地上扬。
她眨眨眼睛，似乎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枫在说什么。
斑也有些惊讶，不解地问：“‘来自世界的诅咒’？怎么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世界的意志在排斥天坂，郁积在最幽暗处的污秽都正急不可耐地从手腕上的伤痕内漫出。”枫微不可察地抿唇，她的眉峰间似乎凝结出了一层冰霜，冷漠得不见任何情绪。
“而天坂就是一切污秽的承积池，最低陷的洼地，是注定要被黑色的脏水漫覆吞没之所。”
“‘世界’十分讨厌她。”说着，枫遗憾地摇了摇头，要净化这无穷无尽的恶意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给她十年时间去祈福、破咒，她也无能为力。
“我最多只能够保护天坂的灵魂不受污秽沾染，不黑化堕落，但再多的也做不到了，污秽依旧会源源不断地涌现，逐渐失控，吸引来不计其数的恶灵鬼怪来将她撕成碎片。”
44/61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