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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孩子一生出来，我就带着它从你的眼前消失，这样总可以了吧。”
它说得轻松，就好似单纯的闲聊，谈论天气是阴是晴。
不出所料的，斑不再忍耐这种胡说八道了。
斑直接把小桃给扔出了门外，并且还在对方气得颤抖的时候发出警告，“别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若有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斑，你会为今天这么粗暴地对待我而后悔的！”
斑斜睨它一眼，“百年前你恼羞成怒时也曾这样说，还真是完全没有任何长进。”
说完，斑就关上了门，将小桃锁在外边。
小桃气恼不已地唤出雪童子们，喝令它们一路尖叫着跑上山坡，把深厚的积雪层推下来。
轰隆隆的雪崩顷刻酿成，雪粒飞扬，好似一场滔天巨浪，呼啸着拍向斑和天坂佳乃所住的山间小屋。
屋内两人察觉到了地面震动。
天坂佳乃：“斑，我们是不是该逃跑？”
斑不慌不忙地把天坂佳乃圈入厚实的兽毛内，嘘声道：“不会出什么大事的，雪女最多就只会那几样攻击手段。”
“睡吧，睡一觉醒来，外边的雪自然会停。”
天坂佳乃窝在它怀里，声音闷闷的，“那妖怪说你受伤了。”
“哦，那个啊，小伤。”斑满不在乎地随口敷衍。
天坂佳乃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她弯下腰，往斑的后腿摸索，“给我看看伤口是怎么样的。”
“我没注意到你回来的时候有包扎过伤口。”天坂佳乃说得语气平缓，这已经是她努力按捺住情绪的结果了。
事实上，天坂佳乃为这种隐瞒而感到气闷，既心疼又恼火。
“天坂你不要动来动去，痒。”斑咬住天坂佳乃的手腕，“别摸了，不是什么大事。”
天坂佳乃忽地打了斑一下，气道：“你才不要躲。”
斑懵了，“你干嘛——”
斑的话音未完，屋外忽然响起轰隆巨响——是雪崩来了。
随着震耳欲聋的山石滚塌声与树干崩裂声，黑暗顷刻席卷了整间木屋。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中，天坂佳乃听见斑的心音在耳边“咚咚”。
一下一下，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天坂佳乃突兀出声，“所以是什么时候？”
“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来逃开‘百鬼夜行’？”
斑知道天坂佳乃是真的生气了。
它只得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小家伙，我只能说情况比预想的要严峻。”
斑不愿意说出太真实的现状，因为那几乎是插翅难逃的困境——
四国、不，整个岛国，连带天空都被封锁了，想要在众鬼睽睽的监视下脱身，几乎不可能。
“它们，一直从四面八方聚合而来。”斑说。
斑尝试力挽狂澜，但结果却不甚理想。
天坂佳乃轻易地读出了斑隐没未讲的话语：他们很可能等不到枫回来了。
这是一场围猎，猎物是她，羔羊是她。
“那我们不等了。”
“直接去找枫吧。”天坂佳乃冷静地思考。
“哪怕人类的脚程再快，也不可能快到哪里去。”
斑毫不犹豫地否决：“不行，你现在不能再暴露在外，太危险了。”
如今在这一小片的区域内，暂且还能利用自己的气息稍微掩盖天坂佳乃身上的诅咒。
倘若贸然离开，那掩盖是否还能起作用就是未知数了。
斑不愿意赌这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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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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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的争执并没能持续多久。
原本纷纷扬扬的大雪、停了。
雪女的报复如约应验——它引来了“百鬼”。
自有意识以来，天坂佳乃从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怪诞巡游”。
无数奇形怪状的狰狞鬼物在天空中飞舞，它们遮天蔽日，浩浩汤汤，荡平了一整个天幕。
或许是危机中更能保持乐观的性格使然，刚从雪堆中爬出来的天坂佳乃并没有被这种恐怖的景象压垮。
她反而颇为坦然，狭促地笑，打趣道：“斑，你的追求者全都是这么有压迫感的类型的吗？”
“一旦恼怒，发起脾气来就真的没有一点手软，奔着要弄死别人的目的去。”
斑很无奈地叹气，“不要笑啦，讨厌鬼。”
现在这种局面，继续龟缩下去就是自寻死路。
趁着天上的耳目们还没有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目标在底下，斑将天坂佳乃拱上自己的后背，往多遮蔽物的针叶林中跑。
斑沿着陡坡飞驰下山，身形敏捷得好似一道白色闪电。
因为听觉超常，所以天坂佳乃能听见斑的心率远高于之前所有时刻，跳动急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
无由来的，天坂佳乃觉得自己听见的不是单纯心跳，而是斑的担忧。
确切地说，斑在担忧着她，怕她会在这里被恶鬼分食。
趁着风急声噪，天坂佳乃伏在斑的耳边，低声说：“没事，斑，真没事，生死有命，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
斑的狐耳抖了抖，但没听清楚背上的人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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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动静的奔逃，自然难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事实上，还没等斑跑出五里地，一个飞头蛮就尖叫着朝他们发动了偷袭。
斑没有迟疑，用风刃干净利落地斩落那颗蓬头垢面的头颅。
天坂佳乃大声喊：“斑！后边又有东西过来了！”
斑回眸一看，暗道不好。飞头蛮的惨叫声将百鬼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边。
此时此刻，“怪诞”倾巢而出，有如蝗虫过境，摧枯拉朽地扫荡一切树木巨石。
它们看着天坂佳乃，就好像看见了一块鲜美的红肉，贪婪的涎液从它们大张的嘴巴中哗哗流下。
“我要、我要……”鬼们窃窃私语。
“嘿嘿……”
“啊啊啊！不行！不能逃！”百鬼齐声嗡鸣，令人联想到聚在肉上的苍蝇和苍蝇的复眼。
斑猛地刹住，它放下天坂佳乃，喝道：“去枫的村落，藏好，村子外边矗立了结界石碑，可以暂时保护你不受侵袭。”
“等这边告一段落后，我就来寻你。”
说罢，斑纵身一跃，猛地冲了出去。
自下往天空上看，那优雅纯白的狐兽周身笼罩在光明之中，日光洒落在它前额，至高至美如天神。
斑无所畏惧地迎击那些来势汹涌的怪物浪潮，不容质疑地从中破开一条道路。
它就恰似剑锋出刃，所过之处，小妖纷纷身首分离，惨叫着坠落，继而在空气中炸裂成无数粒黑砂。
被丢下的天坂佳乃没有迟疑，按斑的话照做。
其实有那么一刻，天坂佳乃恍然间看见了那条深黑色的死线在一点点朝自己逼近。
如果是换作以前的她，面对这种完全不可能有转机的局面，她就会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反正若累死累活搏斗到最后，还是逃不开的话，那还不如快点结束，至少能够死得轻松点。
但那不是一个有骨气的妖怪会做出的选择。
天坂佳乃答应了斑，承诺过要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因此无论有多么厌恶，现状多讨厌，她也不要再轻言放弃。
想到这里，天坂佳乃不由得再度加快了奔跑速度，接连不断地从断崖和陡坡跃下，只为了能快点逃出鬼怪的包围圈。
不知道绕过第几个弯，天坂佳乃一时没停住脚步，猛地撞上了一个戴着斗笠的人。
“哎哟！”那人痛呼，应声倒地。
虽然女性的脸容全部隐没在斗笠上别着的白布之后，但这并不能妨碍天坂佳乃认出她就是自己跟斑多日苦苦等待的巫女——枫。
天坂佳乃讶异不已地去扶对方起身，“枫婆婆，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枫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原来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最近才有那么多怪事发生吗？”
七日前，枫一出村落，就循着闹混乱的中心地带而去，沿途碰见的妖怪无一例外都亢奋得过分。
在察觉到它们共同的目的地竟是村子所在的方向后，枫就当机立断，不再前进，快马加鞭往回赶了。
本来，枫还以为是妖怪们感知到了四魂之玉的气息，前来抢夺，但如今看来，自己猜错了缘由——
混乱的起因是面前这个背负了“世界”诅咒的女妖怪。
思及此，枫连忙去翻天坂佳乃的衣袖。
果不其然，枫看见自己在天坂佳乃手腕画下的除灵咒纹路已趋于消失，其间所蕴藏的灵力荡然无存。
枫：“你——”
“没时间多说，枫婆婆，现在我们得快点离开这儿。”天坂佳乃打断了枫。
虽然有很多话堵在喉咙里，但当务之急是跑路，所以天坂佳乃还未等枫再说什么，便火急火燎地把她抗在肩膀上，带着继续跑。
枫一瞬间都蒙了，胃部被天霸佳乃的顶得直泛酸水。
枫的年纪不小，一把老骨头着实吃不消这种高强度的奔波。
她连声喊停，呼吸急促得好似下一秒就背过去气去了，“不行，这样行不通。”
“啊，我的腰，好像要断了。”
天坂佳乃隐约听见骨头移位的“咔嗒”，连忙把老人家给放了下来。
“枫婆婆，那我背你。”天坂佳乃在枫的身前蹲下，让她俯到自己背部。
虽然身形削瘦纤细，但天坂佳乃的体能比起健壮的成年男性有过之而无不及。
背起区区一个羸弱的老人，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天坂佳乃：“现在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妖怪们的口粮，等带你到了开阔的地方后，我会放下你，自己引开那些东西。”
“不是，”枫不知所措地往四周顾盼，“孩子，你准备跑哪里去啊。”
“这周边可没有能够让你躲邪祟的神社或寺庙。”
枫想起那只实力超凡的三花猫，问：“你的同伴呢？它怎么不在？”
天坂佳乃迎风大喊：“斑在后边阻挡着妖怪，让我先走。”
“我本来是要去村子里找你的，但就现在这种情况看来，我是不可能跑那么远的距离了。”
枫听得咋舌，“你们是特意过来找我的？为了符咒的事情吗？”
“对。”天坂佳乃补充道，“离开村落后，我跟斑遇袭了，符咒也因此失效。”
“所以就想问婆婆你能不能重新给我画一遍。”
枫的眉头皱起，看起来既苦恼又痛心，“怎会如此。我的能力并不足以将除灵咒画上第二次。”
“这种事情，只有姐姐才能做到。”
天坂佳乃听了，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原来早在陷入川铃城的陷阱那时起，自己这一辈子就已经走到末路了么。
在混乱的境地中，天坂佳乃想到斑。
怎么办？那只总笑眯眯的大狐狸该要伤心了。
天坂佳乃没有让自己消沉多久，她对枫说：“枫婆婆，我只把你背到斜坡下面可以吗？那里应该还是挺好让你跑回村子的。”
“你准备要做什么？”
天坂佳乃阔达地笑笑，“我想回去找自己的同伴，可不能把它一个留在那里。”
“至少我得跟它认真地道过谢，然后才说再见。”
顿了顿后，天坂佳乃补充道：“以一个真正的妖怪的身份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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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喘着粗气，心跳如擂，气息紊乱得好像十级飓风刮过。
它的目光下移，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处。
跟疯狂的百鬼缠斗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不落败已实属不易。
斑的眼睛泛红，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猫又。
此时此刻，猫型的恶妖已经彻底炸了毛，嘴里发出威胁性的“嘶嘶”声。
斑暗骂：真该死，又是一个难对付的家伙。
忽而，一道凌厉的浅色光波直冲天际，直直穿透猫又的头颅，就跟捏碎豆腐一般，把头骨内容物搅得粉碎。
斑看清楚了那光波内裹挟着一枝锋利的破魔之矢。
斑的眼神一凛，往底下射出箭矢的方向看去，发现着绯袴的独眼女巫正站在崖边，她手上挽弓，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狰狞百相。
随后，一枝接一枝的破魔矢破空，发出尖啸接连击落好几只恶妖。
枫面容冷峻，说：“快去村后的破骨之井，你的同伴在等你。”
斑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快去！”枫喝声，“她等不了多久。这里的乱象我来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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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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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近了，斑便看清楚了天坂佳乃的脸。
出乎意料的，她在笑着，眉目舒展，灿烂若夏花。
天坂佳乃拢了拢鬓边碎发，唤斑走近点。
斑：“这是什么情况？枫帮你重新画符了吗？”
天坂佳乃抿唇，泰然自若道：“有点不太幸运，婆婆说那是没办法重画的符。”
“这样啊。”斑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没什么能讲的。
最后，斑只能点点头，“那没问题，再想办法就是。”
“除此之外，无事发生吗？你看起来不对劲，不好。”
斑觉得忐忑，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楚，只觉面前的人莫名缥缈，好像下一秒就要消融在雪中。
“我很好啊，只是很舍不得你。”天坂佳乃说。
斑拧起眉。这听起来像是在告别。
天坂佳乃抚着枯井口坐下，微笑着，“斑，我搞清楚为什么木花咲耶姬会找上我们俩了。”
“你能够听听我的猜想吗？”
斑走过去，迟疑地闻了闻她发梢上的气味，确定是天坂佳乃本人无疑。
斑环视四周一圈，说：“这里不安全，先撤离到另一个没这么空旷的地方，然后再聊木花咲耶姬的事吧。”
说着，斑就又要去叼天坂佳乃的衣服后领。
而天坂佳乃只是推开了它的吻部。
她摆摆手，“不要紧，是很快就能说完的话。”
天坂佳乃望着斑，很郑重地抚过它的下颚、吻部、额顶，似乎在努力记住这一刻的它。
“好，你说吧，我听着。”斑按捺住躁动不安的心绪，沉默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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