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一切负面情绪的痒痒怪,怎么可能被诅咒呢……
从始至终,被诅咒的,只有无惨一个人而已。
……
扭曲的咒灵被巫女看了一眼,便化作金色的光点缓缓飘落,融入初夏的泥土。
“好,这就是最后一只了。”从产屋敷家出来后,樱井星绕着平安京跑了一圈――今天也在好好地刷怪升级呢。“回去稍微休息一下吧。要下棋吗,佐为?”
“下棋――!”一直乖乖呆在少女影子里避免被咒灵伤到的棋士钻了出来,一脸兴奋,“今天可以多下两局吗?可以吗可以吗~”
他兴奋雀跃的声音让樱井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高兴吗……嗯,平安京附近的咒灵都清扫干净了。那今天就多下两局吧,把叶王也叫上。不过佐为,真的要一直跟着我吗?……叶王可以用式神帮你下棋,呆在棋社的话,可以遇到更多高手吧。”
她一边向着回城的路走去,一边平静地问道:“我以后肯定也会一直旅行、驱魔,下棋的时间很少,也很难遇到那么多高手……佐为想要寻求的‘神之一手’,在我身边很难达成的吧?”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青年棋士始终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身影,疏朗的笑容从未消失。
“姬君……在您的身旁,我才能更接近我所执着之物啊。”
人的生命如此短暂,他的灵魂也不知能存在多久……在这不知何日就会迎来终结的日子里,除了对棋道的执着外,如今,他还多了另一份执念。
……那就是姬君。
想要珍惜她。
珍惜与她这离奇的相遇,珍惜能注视她身姿的时光。
甚至就连一直追寻的“神之一手”,在与菅原棋待诏的第一次御前对弈中,明明同样是心情始终无法平静的状态,藤原佐为却有如神助、无往不克,与死前的最后一局棋完全不同。
那一刻,在姬君的身旁,他隐隐触碰到了棋道的根本。
对“神之一手”的执着,如今已沉淀下来,不复之前的急躁焦虑。他已经想起当初执棋的原因――棋令他快乐。
在往后不知能持续多久的时光里,他要将姬君的样子深深刻入心中,连同对棋的热爱,一起永远持续下去。
……
为了学习刀法,樱井星暂缓了刷怪的行程,在平安京内暂时住了下来。
每天早晨,她都踩着日出的阳光到跟随菅原忧学习刀法,再泡泡温泉、一同用餐。傍晚到产屋敷家看望无惨,之后会惯例清缴刷新的小怪,看看地图上有没有需要尽快祓除的咒灵。结束刷怪后,回家和佐为下棋……如果叶王有空,就叫上他一起。
这样难得安宁的日子过得很快。期间,有一位医师敲开了产屋敷的大门,称有希望治好无惨的病,于是樱井星常常要监督无惨喝药。
明明樱井星不在的时候,无惨都很痛快的把药喝光了……偏偏她去看他时,这喜怒无常的贵公子就一定要她坐在旁边盯着才肯喝。
不过除此之外,她在身旁的时候,无惨就会变得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有点温和――只要没有人来打扰他们的话。
但如果有人打扰,他的脸色就会立马拉下来,一副暴虐的样子。
……虽然最后,这种膨胀的怒火会被他硬生生忍下来,强作平静地把人赶走。
每当这时候,樱井星看着他的样子,都感觉很微妙。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忍。
是为了把她的性命攥在手里,为了她能帮他求医……为了她能来看他。
这么一想,原本有些好笑的感觉里,也不禁掺杂了一点怜爱。
……
变化是从无惨的身体开始的。
治疗的时间越长,无惨的身体不但没能健康起来,反而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越发虚弱,甚至无法在她到来时起身。
因为有谁曾说过,萤姬的眼睛是紫藤花的颜色,无惨的院子里便移栽了这种花。
可他或许是永远无法融入她的世界了。
紫藤花的香气从门缝里挤进来,在无惨的呼吸中却变成了某种腐烂发臭的味道,让他的脑部越发疼痛。这腐烂的气息混杂着疾病的阴影,变成了某种平衡又怪异的幻影,让他一阵阵地眩晕。
已经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他好像失去了对肢体的掌控……像一条无骨的蛆虫裹在这厚重的棉被里,又在每一次呼吸的疼痛中意识到,自己的肉.体并未消失。
连眼睛都不想再睁开,胡乱地思考着什么。是在想那些窃窃私语的仆人吗?总是沉默的父母吗?那个伪善昏庸的医生吗?还是说……
无数纷乱的思绪里,无惨费力地扭过头,看向了庭院中怒放的紫藤花。
他想见的人是……
‘要好好吃药啊,无惨。’
……为什么?
眼前好像被一片血红掩盖,看什么东西都是红色的……五脏六腑都被恐怖的痛楚揪紧了。
要死了吗。
是不想再找医生了吗?不想再来见他了吗?
所以联合那个医师……给他开了致命的药?
萤姬。
朦胧的意识里,好像听到了哒哒的脚步声。
那熟悉的、令人憎恨的医师出现在眼前,微微皱眉看着他,嘴唇张合着,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哈哈,要杀死我吗。
萤姬……
……好香。
他不知何时变得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医师的脖子,口中不知何时流出了涎水。
萤姬……
不会让你得手的。
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萤姬……萤姬……萤姬……萤姬!
疯狂占据了他的脑海,暴虐的食欲一同涌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刺耳的尖叫、肉块坠地和药碗破碎的声音中,血红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乱,他只能感受到风的呼声、人的哭喊以及……
血的味道。
“无惨……”
好香……好香……好香!
“……无惨……你……无惨……”
比之前的还要香……要吃掉、全部、全部吃光……让她永远、永远……!
“无惨!!”
无惨猛地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歪倒的屏风、破碎的药碗,不远处仆人和医师惊恐万分的眼神……还有缺了右臂的她。
“呼……清醒过来了吗?”一向纯净无垢的巫女,此时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似乎承受了非人的痛苦,与他对视的眼神却仍然平静。
“你的……手……”无惨愣愣地盯着她肢体残缺的部分――那血肉模糊的交界处,还残留着一个深深的牙印。
“滴答――”
随着他张口说话的动作,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下巴滑落,滴到了她的脸上――那是鲜血的颜色。
他摸了一把下巴,手心全是鲜红的血。
“我……你的手……是……”
甘甜的味道终于再次涌入脑海,无惨想起了,迷乱的世界中那甜美到想要全部吞入腹中的食物……是她的肉。
剧烈的情绪冲击着他沸腾的大脑和心脏,原本诱人无比的美味瞬间变得无比恐怖,发现自己甚至在回味时,脑中的那根弦――断裂了。
“呕――”
满脸鲜血的苍白青年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趴在一边不住地反呕。
他、是他……
她被他……
……全部都,吃掉了……
无法忍受。
为什么……
被我……
血红的眼睛一转,看向了不远处角落里的医师。
“是你……让我……”
这个恶心的医师,让他变成了这个模样――让他把她的……
“无惨!”在汹涌的杀意中,蓄势待发的怪物被从后面抱住了。“住手吧。你和我订下了束缚的――”
“……束缚?”苍白的脸上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那不是早就该失效了吗?在我……”吃掉你的手以后――
“没有――没有失效!看看你的手,无惨!诅咒还在你的身上……”巫女靠在他的背上喘息着,声音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当初我们约好了的,你不准伤害别人……今天除了我以外,我没有让你伤到任何人……”
失血过多的少女已经没有阻拦他的余力了,长长的头发黏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如此狼狈。“……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不会让你伤害别人……所以……不许你违背我们的束缚……”
“……”无惨从喉中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喘息。
当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冰蓝,身体瞬间被恐惧笼罩了。
“很好很好,一个人都没死嘛――今天的任务也是大成功~”
一个略显跳跃的声音含着笑响起,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院子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这位……不知名的女孩,可以让开一点吗?大哥哥祓除诅咒的招数有点粗暴哦。”
白发的男人脸上带着俏皮的笑容,扯下蒙在眼睛上的绷带,宛如无垠天空的蓝色双眼看向了抱着诅咒的巫女。
看到她血肉模糊的断臂,他眨了眨眼睛:“至于你的手……嘛,别担心,大哥哥会帮你重新长出来的哦。不会变丑的,安心安心~”
这番话听起来充满了少年人的活泼,可男人明明已经不是青少年的年纪,说出这种话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然而话语虽然听起来亲切可爱,男人浑身的压迫感却无不告诉众人――他只想杀死变成诅咒之身的产屋敷无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您是……五条知大人……”一旁的仆人忍不住喊出了声。
传闻中最强的咒术师之一……拥有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
可萤姬大人连付出手臂都不肯杀死的无惨少爷……明明已经有了松动……
明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看着脆弱地抱着人形诅咒的少女,仆人的心中却升起了一种无力的悲伤。
“五条大人,且慢――”虚弱的巫女此刻再次打起精神,撑着无惨的背直起身,露出了那张比月辉更加夺目的面庞。
清冷的月光和血色中,她的目光依然如深林的野鹿,没有沾染一丝一毫怨愤阴暗。
“嗯?”五条知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收敛了,“真的假的……你,该不会就是萤姬吧?”
从她的外貌和零咒力判断出身份后,男人的笑容消失了。不笑的他,看起来更多了一分令人畏惧的压力,美丽的蓝色双眼更是令人不敢对视:“你的手,被那个诅咒吃掉了吧?为什么不用净化术?被你碰到的话,那家伙早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令人变得想要吃人肉的灵药……那个医师不过是钻研医术时,无意中通向了用诅咒换取□□力量的道路。如今的产屋敷无惨,已经彻底变成了人形的诅咒――这样不成熟的诅咒既混乱又强大,不能够暴露在阳光下甚至渴望人类的血肉,却赋予了他非人的力量。
不加以遏制的话,产屋敷无惨甚至能够人为地在人群中传播这种诅咒……
“啧,这下忧那家伙要发疯了……喂萤姬,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必须杀掉这家伙才行。他的存在就是对他人的威胁。”
五条知这么说着,摆出了[苍]的手势:“快点让开。我杀了他就给你治疗。”
然而,一直云游四方祓除恶灵的巫女,此时却撑着残缺的身体挡在了诅咒身前。
“很抱歉……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她的嘴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变得苍白干燥,美丽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血色,像一个随时会融化的雪人。明明断肢还在不停滴落鲜血,却要保护那个吃掉自己手臂的怪物。
“他还什么错事都没有做,不能因为还未犯下的罪孽轻易夺走他人的生命――”
“哈?那家伙可是把你的手――”
“他停下来了。”不等五条知说完,樱井星就打断了他的话。那双柔和的眼中,此时燃烧着某种炙热灼人的火光,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明明被诅咒和无尽的饥饿驱使着……但是他停下来了,在意识到吃下的是我的手后,还为此作呕……”
“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无惨!”
“……什、么……?”被巨大的杀意笼罩着,他艰难地回应了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仅剩的左手牵住了人形的怪物。
“现在,在这里立下束缚――绝对不能以任何方式伤害别人,绝对不可以再吃人。如果你违背了这一点……那么作为你的监督者,我和你会立即暴毙身亡――”
“呼……”忍耐着食欲和呕吐欲的鬼物,咬着牙喘息了一声。
“无惨!”
那个声音再次叫了他的名字――严厉的、不容反抗的、保护般的。
“束缚……成立……”
又一道漆黑的诅咒缠上无惨的身躯时,那张沾满巫女鲜血的脸上,似乎有另一种透明的液体滑落了。
而注视着这疯狂一幕的五条知,苍蓝色的双眼似乎被点燃了某种令人不安的讯号。
“这可真是……疯得可以啊……”
巨大而浮夸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
一切混乱结束后,无惨被五条知用咒具束缚着接受了医师的检查。
“总之,就是这样。只要找到青色彼岸花,就能够完成整个配方。产屋敷大人的情况到时就会稳定下来,不再畏惧阳光、也不会想吃人肉。”
用自己培育多年的唯一一朵青色彼岸花制成的药被打翻、又差点丧命于无惨手下的医师,在给他做出诊断时却始终保持冷静和客观,其专业的态度让产屋敷家主都不禁惭愧又钦佩地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犬子给您造成了这样的伤害,您却愿意不计前嫌,实在是……”
“感谢的话就不必了。我在展开治疗前,就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会遭遇不测,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医师毫不领情地整理着药箱,面上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坚定之色,“麻仓大人早已警告过我……这次行医,带给我的不会是圆满的结局,只有无尽的血色。”
“麻仓那家伙居然给你占卜过了?”一旁正揽着少女施展反转术式的五条知一脸的难以理解,“那你岂不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我知道自己大概会死。但是就如姬君所说――不能因为还未犯下的罪孽轻易放弃他人的生命。”年轻的医师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我成为医师……就不能看着病人因为自己的无动于衷而死。”
“不过我也不是圣人。如果我最终被产屋敷大人杀死了,那么我会用所有的力量诅咒他们――诅咒无惨永远得不到青色彼岸花,诅咒产屋敷家的男子一定会夭折,直到无惨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五条知一脸兴味地看着医师,他能够无意中用医术打造出人形诅咒,说不定在咒术上很有一番天赋……临死前发出的诅咒,或许真的会实现也说不定……
18/94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