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他清誉就不一样了, 这是比直接杀了他更狠毒的招数。
这个时代对男子的容忍度是极低的, 南瑜有过被土匪掳走一夜的经历, 世人的流言蜚语都会让他活不下去。
不用玉氏开口, 南家自己就会请旨退婚。一个失去清白的男子,连讲究的寻常人家都不会要,更何况是王室?
虽然这个现实让同为男子的他深感悲哀,但被他利用起来对付别的男子,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好用。
张庭之停下抚琴,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也该到时间了。
不久,一名宫女匆匆而来,附身在张庭之耳边耳语了一番。
张庭之面色变换了一番,随即勾起了一抹冷笑。
“吩咐下去,照原计划行事。”
宫女一点头,恭敬地退了下去。
*
沈初茉救回南瑜后,迅速收兵回城。她对外宣称此次只是一次秘密的剿匪行动,将南瑜被擒的消息封锁得死死的。
因为提前与南相府的人通过气,进城后有相府人的接应,一路上也没闹出什么动静。
然而,这件事情还是被宣扬出去了。
一大早,玉珠儿不顾仪态地在宫内奔跑,匆匆追上了下朝后准备离开的沈初茉。
“长姐长姐!你等等!”玉珠儿堵在沈初茉面前,张口道:“我听说……”
好在她还有一点头脑,知道人多眼杂不适宜交谈,连忙把沈初茉拉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
“长姐,我听人家说,南家小公子前日在城外被贼人掳走了?现在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玉珠儿嗓音压得很低,但这个下意识的行为,在此=刻看来无疑很多余。
沈初茉没什么表情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宫里到处都有人在说啊!我偷听到的!”玉珠儿跺脚,“你就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吧?南瑜没事吧?是你带人救回来的吗?”
沈初茉不理她的急切,转到一边,语气平平地道:“他没事。”
“但马上就有事了。”
玉珠儿没看到她眼底深藏的风暴,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啊?”
“既然连你都听说了,那就等于这锦安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玉珠儿那不怎么灵光的脑子转悠了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她的思维跟这封建的女尊世界不一样,并不觉得男子被外人掳了去,一整夜下落不明有什么关系,所以就下意识忽略了这件事对南瑜会造成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不是,”她拎着裙子转到沈初茉面前,干巴巴地道:“这种事又不是南瑜希望的,他也是无辜受害者啊,母皇跟百官她们……应该不会说什么的吧?”
虽是这么想,但她自己也说得很不确定。
因为在这离谱的女尊男卑世界,她已经见识过太多男子因地位低下而丧失人权的事情了。
但因为她自己本就是女性,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享受到的全是位于金字塔顶尖的待遇。所以即使是早就知道这种畸形扭曲的社会制度,也没有什么很深的感触。
既从没有去深想过,就更别谈是去改变了。
沈初茉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我问你,如果一名男子因婚前遭劫,虽侥幸获救却被视为不洁之身,女方亲属以此为由提出退婚,你当如何看?”
玉珠儿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她知道沈初茉是在考她,但是这么沉重的话题叫她如何回答呀?她只是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为什么要拿这种问题来为难她?
玉珠儿内心宽面条泪,“这……若女方执意要退婚,那便证明这样的人家迂腐守旧,男子不嫁也罢。”
沈初茉接着道:“可是若是男子被退婚,将会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往后也不会再有人家愿意迎娶,家人也会视他为不耻。等待他的,将只有死路一条。”
玉珠儿咬着下唇,“这……”
沈初茉看着她,“若你碰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是置身事外,还是尽些力所能及的心力?
玉珠儿赶紧抖机灵道:“长姐,你放心,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只以为沈初茉是在试探她的立场,以为只要这样说,沈初茉就会放过逼问她。但其实沈初茉是想知道,她对这个极度对男子不公的社会是如何看待的?
玉珠儿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拥有异世灵魂的她,和这里的人都不同。
这让沈初茉不禁想,也许玉珠儿的穿越本身就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想想一个接受过男女平等思想教育的人,到了这样一个畸形的时代,又身居高位,只要她想,岂会不能掀起一场思想的变革?
只不过这个世界主要讲的是玉珠儿如何取代玉柳儿,成为众望所归的储君人选,接任玉伽烟成为新一代女王的故事。
沈初茉不知道,如果玉珠儿登上了王位,会不会为那些可怜的男子做些实事。
玉珠儿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对她来说,思考这种有深度的问题是在为难她的脑细胞。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主宰谁的命运,也就忽视了自己如今掌握着多大的力量。
沈初茉没听到她的回答,也没有勉强。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来也不是她的作风。
“见过长公主殿下和二公主殿下,”一名宫女匆匆而来,行礼道:“陛下有旨,传长公主殿下即刻觐见。”
玉珠儿上前一步,在旁低声道:“长姐,我刚刚看到南相好像进了御书房……”
“母皇现在召你前去是什么意思啊?她不会真的要……要取消你和南瑜公子的婚事吧?”玉珠儿也并非对朝堂上的事一无所觉,至少她的嗅觉还是很敏锐的,立马就猜到了玉伽烟叫沈初茉前去所为何事。
“不会的,”沈初茉气定神闲,“只要我不同意,这门婚事就取消不了。”
玉珠儿悄悄看她一眼,即使同为女生也觉得她有亿点点帅气。
她忽然反应过来,从刚才到现在她好像都一脸淡定的样子,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一点都不意外。
沈初茉确实不意外,她已经从罗虎山留下的几个活口口中得知了她们的打算。庆幸于南瑜有惊无险的同时,也对背后指使者感到相当痛恨。
从她们的手段来看就知道,她们的目的是为了毁了南瑜的名声。这个节骨眼儿上毁他名声冲的是什么不言而喻,无非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他嫁入王室罢了。
既然幕后指使者费了这么大功夫,那他肯定不会放任自己的计划破产。
所以即使沈初茉及时地救回了南瑜,也吩咐了封锁消息,但她还是猜到了风言风语照样会被传出。
南相的进宫与玉伽烟的召见都在她的意料当中,她也猜到南相确实是来请罪退婚的,因为她跟南相都知道,玉伽烟不会容许有人破坏王室的名声。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十有八九倾向的都是及时止损。
果然,在御书房问安后,玉伽烟就开诚布公地谈起了此事。
“柳儿,昨日你忽然调兵,所谓何事?”
沈初茉知道瞒着她也没意义,实话实说道:“回母皇,儿臣是听闻南瑜公子有难,前去解救他了。”
玉伽烟听到这话,面色顿时讳莫如深。
“听南相说,昨日是你将南瑜公子送回府中的?”
“是,儿臣一路追寻,发现南瑜公子是被一伙土匪给绑走的。这帮土匪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儿臣借由此事将她们一举绳之以法。也幸而
去得及时,有儿臣事先安排的护卫在侧,南瑜公子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冒犯。”
玉伽烟也不知领会到沈初茉话中的深意没有,点点头道:“你做得很好,这帮土匪横亘在罗虎山一带已久,此次你带兵剿伐也算是为民除害。不过……针对昨天发生的事,南相有些话要对你说。”
躬身候在一旁的南相已是冷汗涔涔,听到这话肩上莫名多了些压力,往沈初茉的方向拱手道:“启禀长公主殿下,老臣有愧,没能规束好自己的儿子,让他给殿下带来如此大的麻烦。殿下能深入虎穴舍身相救,是瑜儿的福分,我南府铭感五内。”
“老臣知道长公主乃重情重义之人,但我南府却不能恩将仇报。如今瑜儿的名声有损,继续履行婚约恐怕会连累殿下。此事……不如作罢。恳请长公主殿下退还婚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沈初茉一动不动,南相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说完了话。
昨日沈初茉把人送回府吩咐瞒下这件事时,南相就知道她是想继续履行婚约的。若是消息真的被瞒下倒还好,但不知怎的忽然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南相自请退婚也是含泪咽下苦果,没有办法的事。只不过她还是有一点心虚,因为没有提前跟沈初茉通气就做了决定。
玉伽烟没有听到女儿的回复,偏头看了她一眼,“柳儿?南相方才所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沈初茉抬起眼,那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是极美的,含着淡淡摄人的气势,令看的人不自觉深陷其中。
“我拒绝。”
玉伽烟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脸色沉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我这小破文还有人在等更,呜呜呜呜~略感动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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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咸鱼公主的炮灰姐姐(十六)◎
沈初茉挺直脊梁, 从容不迫地道:“婚事已定,现在举国上下都知道我和阿瑜即将成婚,如今婚期在即, 我岂能同意南家退婚?”
玉伽烟一掌拍在书案上,面沉如水道:“你当真不知道南相为何要退婚吗?”
沈初茉平静地看向她, 道:“我很清楚, 母皇。您认为这么做是在保全我的名声, 但在我看来, 恰恰相反。阿瑜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在这件事情中,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若因为他遭此劫难我便弃他而去,那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之人?若我是旁人, 也会为萝阳有这样薄情的公主而寒心。”
“他名节有失,这就是他最大的错!”玉伽烟大声道,头上的步摇因她激烈的情绪而不停颤动,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朕看你是被美色迷昏头了!以前不管你怎么宠他朕都纵着你, 但你要看清局势。”
玉伽烟不自觉地站起身,在案前不停地来回踱步。
“朕知道南瑜这孩子可怜, 但即使再可怜, 朕也没有办法替他堵上悠悠众口。你是朕最有出息的孩子,朕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的婚事不能有半点污点, 朕这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朕和南相的一番苦心呢?”
一番话说到最后, 简直是苦口婆心。
玉伽烟果然还是了解自己的女儿, 如果是真正的玉柳儿在这里, 听到这番话大概已经动容不已了。
但沈初茉不是玉柳儿, 没有被这张亲情牌打中。
她还是那副表情, “我与阿瑜既有婚约,我就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他。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有保护不周的责任。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离他而去了。母皇、南相,你们都知道退婚对一位男子的打击意味着什么。阿瑜才出狼窝,他身子骨那么弱,到现在都还没清醒,你们这是打算逼他去死吗?”
南相低垂着头,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伽烟不可遏制地生出了怒火,在这其中的还有沈初茉偏离掌控的不虞。
她隐隐感觉到女儿变了,对她没有那么孺慕,也没有那么言听计从了。
她有了自己的主见,有了自己更为要紧的人,有了坚毅的眼神和不屈的精神,但玉伽烟却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高兴,反倒是生出了一股莫大的空虚。
她发觉她们现在倒是成了真正的天家母女,只有君臣之别,再没有孩提时的和乐融融。
玉伽烟以为自己要的是一位优秀的储君,她从没想到当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女儿不见时,她会有这么的怀念。
御书房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一时无人开口。
玉伽烟慢慢地坐回座位,语气恢复成了以往的威严。
“也就是说,你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退婚了?”
沈初茉垂首:“请母皇恩准。”
玉伽烟扣着桌沿的手不自觉收紧一瞬,然后又慢慢放松。
“就算是失去储君之位,你也在所不惜?”
南相听到这话,惊愕地抬起头。
她看了一眼玉伽烟,又回头看向沈初茉。
在她紧张的凝视中,沈初茉静静抬眸,不卑不亢地道:“这天下,是母皇的天下。母皇让我做储君,我便做。母皇不让我做,我便不做。”
“君子立于世,当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女儿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若是成为储君便要违背自己的本性,那女儿就算当上了储君也不会快乐。”
玉伽烟咬着牙,好半天才道:“你真是太叫朕失望了!”
“今日之事,还请殿下恕罪。”
出了御书房,南相向沈初茉拱手道歉。
“没有事先与殿下商议,便请旨退婚实乃无奈之举,还望殿下海涵。”
沈初茉停下脚步,虚扶了一把:“南相不必多礼,我能明白你的苦衷。”
南相直起身,叹息着道:“殿下品性之高洁,让老臣叹服。瑜儿能有此良配,是他的福分。闲话不提,以后老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若殿下有用得到老臣的地方,请尽管吩咐。老臣愿效犬马之劳,以报殿下的恩情。”
沈初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冷面将军的眼中难得透出了暖意,比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更令人心驰神往。
“以后我与丞相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哪儿谈得上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应当是我要感谢丞相,替我养了这么一位好正君。”
南相从进宫起就苦着的一张脸终于舒展,提起自己的儿子,她心中也很是得意。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的,从小金尊玉贵地养大,生怕哪里磕着碰着。若不是订亲的那方是天家,她哪儿会容许自己的宝贝疙瘩受这种屈辱?
她自己养大的当然觉得哪里都好,沈初茉这么识货,她很是欣慰。
其他文武百官不知道在御书房发生的一切,于是等到第二天一上朝,玉伽烟宣布储君之位由玉珠儿来担任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时间,不少人都提出异议,恳请玉伽烟收回成命。
玉珠儿自己也傻眼了,她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功夫,怎么就变天了?
她看向站在最前排的沈初茉,她还是从容静默,如一株松柏般挺立在大殿上。无论怎么看,她都是最有储君风仪的人。可玉伽烟却没有选她,她也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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