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摇头:“暂且不要行水路了。”
第一次变成徐励的时候,按着魏嬷嬷所诉,那时候傅瑶染了严重的风寒,这一次变成徐励,是信期外加晕船――虽然她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是似乎隐隐猜到了她与徐励互换的契机――如今需要验证一番看看是否跟她料想的一样。
“也好,小姐一坐船便难受,”魏嬷嬷点头:“我们何时再启程?”
若是不能行水路的话,走陆路回锦州会慢上许多,加之如今傅瑶不敢冒进,一起要以另自己舒适为前提,来时一个多月的路途,这次回去至少要三个月以上。
但是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傅瑶还是得问魏嬷嬷,徐励变成自己时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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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看到先前不认识的那个嬷嬷,徐励还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又变成了一个女子,一张口,喉间便一阵难受,想要忍住呕吐的感觉,然而根本就不可能。
还好那嬷嬷拿了容器接了污物,否则的话,徐励只怕是要出丑。
傅瑶知道自己坐不得船,因此事先没怎么用过东西,徐励吐了几遭之后除了酸水以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却也还是难受,胃中翻腾不休。
而且下腹也是坠涨得很。
有丫鬟进来:“魏嬷嬷,小姐可好些了?”
徐励看了看比称作魏嬷嬷的人――屋内只有自己跟魏嬷嬷两人,那么小姐指的是……自己。
徐励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并不是自己惯常穿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变成的这姑娘似乎一贯喜欢这些鲜艳华丽的颜色。
魏嬷嬷倒了杯温茶让徐励漱了口,又到了另外一杯茶让他喝下,魏嬷嬷的手在他背后轻轻抚摸着替他顺气。
徐励有些无所适从。
他并不认识身边这些个丫鬟嬷嬷。
他也不认识如今自己变成的这姑娘。
他变作的这身体似乎还有些不对劲。
对了,这身体似乎还是个哑巴――简直令人发愁。
虽然心中惊骇,徐励面上却是不显,小心观察着其他人的举动,想要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丫鬟把门掩上,魏嬷嬷替徐励擦了脸――徐励虽然推拒,可是耐不过魏嬷嬷似乎是做惯了这些事,徐励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毛巾已经覆在了脸上。
然而他的闪躲还是被魏嬷嬷察觉到了,魏嬷嬷收回手:“小姐怎么了?可是奴婢手重弄疼小姐了?”
她手足无措立在一旁,面对着“她”的冷脸:“奴婢会更小心些的,小姐莫气。”
徐励呆住――魏嬷嬷这是跟他在说话问他话吗?
他这身子……不是个哑巴吗?
“魏――”徐励试探着开口,确信这一次能发出声音,才继续开口,首先是确认眼前嬷嬷的身份:“魏嬷嬷?”
魏嬷嬷点了点头,徐励确信自己如今是能说话的,摸了摸喉间,小心试探道:“我怎么了?”
“小姐坐不得船,这不才行了没久,便又害恶心了,”魏嬷嬷顿了顿,想起一件事:“算起来,这几日似乎是小姐信期――兴许是因着这缘故,这次晕船比之前反应更大一些。”
“信期?”信期是什么?徐励有些不明所以,随即身下感觉不对劲――徐励捂着下腹,瞬间煞白了脸――这疼法,仿佛有人拿着刀子将他肠子绞成一团还不断拉扯,一阵一阵的,不过一会,徐励额上便带了些薄汗。
魏嬷嬷打量了一下,心中了然:“锦秋她们打了水过来,奴婢替小姐更衣清理吧。”
徐励一时没反应过来,魏嬷嬷和进来的丫鬟已经帮着将他身上的衣物褪去,徐励想推拒要自己来,然而不敢低头看这身子,更不敢碰触这具女子的身子,只好抬着头闭眼让魏嬷嬷等人收拾清理。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这一通忙下来,徐励只有一个感慨――做女子真的是太麻烦了,尤其是他如今变成的这姑娘……事儿真的是太多了。
好不容易歇下来,徐励才有空查探自己如今的情况,打量了一下魏嬷嬷还有其他几个丫鬟,装作不经意问道:“魏嬷嬷……如今家中都有谁呀。”
他倒是知道若是直接问自己是谁着实有些怪异,所以打着旁敲侧击询问的意思,本以为魏嬷嬷等人会露出一丝半点讯息――毕竟他看魏嬷嬷似乎也不是能藏得住事情的样子,哪知魏嬷嬷跟丫鬟互换了一下眼神,换了个人一般,恭敬答道:“小姐先前让给舅老爷送信的人已经先行几步,相信再过不久舅老爷便能收到了。”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徐励皱眉,又问道:“舅老爷家在何处?”
“小姐不要说笑了,”魏嬷嬷无奈:“小姐自小生活在舅老爷家中,怎么突然问起这样的话来。”
“小姐不用试探奴婢等人,”之前被叫做锦秋的丫鬟也笑:“奴婢不会真的记住了,旁人问起的时候,不会乱说的。”
徐励眉头皱得更紧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这几个人嘴巴突然变得严实了,问了一遭,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人身上神神叨叨的,似乎很害怕别人知道她是谁――徐励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防备着自己,想到锦秋说“旁人”,徐励微微闭目:“那是旁人,如今是我在问。”
锦秋抿了嘴:“小姐放心吧,就算是小姐问起,奴婢也不会说错的。”
徐励顿了顿,终究是将最直接的问题问出口:“我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你们说舅老爷,如今我们是要去探亲还是什么?既然是舅老爷,那么自然是有父族的――我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魏嬷嬷跟丫鬟们似乎是见过这阵仗一般,连连摇头:“小姐奴婢们谨记着呢,不管谁问起,都不会把小姐的事情传扬出去,小姐先歇一会,是不是饿了?要不要用些吃食?。”
徐励确定了――这些人、或者说这身子的原主的确就是在防备着自己。
她似乎很害怕被自己知道她是谁。
所以这人身上到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么害怕被人知道?他打量了一下,这身子原主应该就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一个小姑娘如此大费周章的努力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偏偏徐励连姓甚名谁都无法从魏嬷嬷等人口中套出来,自然也就无从猜测了。
他可以断定,这身子原主一定对她身边的人叮嘱过什么,如今徐励不管要问什么,都休想探听分毫――魏嬷嬷说的那些,看似问什么答什么,可是那些回答都是云里雾里的,答了也跟没有回答一个样。
这原主是在防备自己?
徐励这样想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随即便觉得不太可能――自己有什么好值得令人防备的,只怕是这原主有什么秘密见不得人,所以才会敲打身边的丫鬟嬷嬷,想让她们守口如瓶。
既然问是问不出什么,徐励便闭了口不再多问――多看看多观察,总能看出点什么的――他本也不喜欢追问不休。
身上始终是难受又不自在,徐励记着自己之后回书院――虽然不知道这一次要变成这女子多久还能不能变回去,但是功课是不能落下的。
不过他并不知道这姑娘平日看的书都在哪里,让魏嬷嬷替自己拿了书过来,只要不问话,魏嬷嬷似乎倒是听话得很,不一会儿便捧来了。
徐励随意翻了一通,又皱眉:“有没有稍稍寻常一些的?”
“这些便是平日小姐爱看的,”魏嬷嬷不明白:“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这姑娘平日里尽是看一些无用的闲书,徐励皱眉,却不好多说什么,因为晕船的缘故,恶心头晕的劲儿又上来了,连忙摆手让魏嬷嬷把书拿走。
魏嬷嬷见“她”难受,难免有些关切:“小姐这晕船的症候……不若我们先上岸缓缓,等过几日这几天过了再说?”
徐励点头――这身子问题太多,一时之间他适应不了,在船上呆着只会愈发难受,别说继续查探这姑娘的身份,就算是简单的温习功课也难得很,不若先上岸,看看是不是能有所缓解。
虽然刚上船没多久便又改了主意,这姑娘身边的人倒也没什么二话。
下了船,徐励感觉腿脚虚软,暗道这姑娘身子骨实在是太差了,却又想起同样身子不好的唐婉,抿了抿嘴――这一次变成这姑娘不知道要多久,不知道唐婉身子到底如何了。
魏嬷嬷忙中有序地安排好了一切,待他们一行安顿下来,平日很少犯困的徐励因着这身子实在是撑不住,魏嬷嬷服侍他安歇,徐励虽然迷迷糊糊的,还是听到魏嬷嬷和三个丫鬟凑在一起小声说些什么。
徐励支起耳朵――若是平日,他绝不会做出这偷听之事,然而这一天下来,他知道正常的询问绝对是问不出什么的。
他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绝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问坐以待毙――
锦时小声问魏嬷嬷:“先前我们没有说错什么吧?”
几个人互相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没有的……吧。”
魏嬷嬷点头:“都打起精神来,这几日可别又错了。”
徐励皱眉――即使这样,似乎也听不出什么有用的,这三人又不像是背主的模样,所以她们应该还是受了原主叮咛才会如此。
这么怕自己知道她是谁――这原主身上只怕秘密不小。
可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总不可能是朝廷要犯,他们一行走走停停随意得很,也不像是在逃难的样子……
若想知道,估计只有等他们一行人到了地方,见到了丫鬟嬷嬷口中的“舅老爷”才能知道了――他观这一行人的行事做派,不像是寻常人家的样子,这原主是闺中女子事情不便多问也不便让外人知道所以才诸多防备,但是她那个“舅老爷”想来不是寻常人,定然能从那边知道些什么。
可恨如今他们却又停下了行程,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徐励越想越头疼,即使下了船也没感觉到有所缓解――这姑娘身子实在是太差了。
第014章 传话
六月初一,傅瑶抬起眼,看到自己并不曾见过的陈设,看样子她预料的没错。
虽然归心似箭想要快些见到舅舅一家,但是她还是按捺住了,这一路上她小心翼翼,就是不想让自己有任何一丁点的不自在,这之后这些天里,她真的没再变成徐励了。
然而一到初一,她就又变成了徐励。
傅瑶不知道别的女子是不是这样――每次这几天都会难受得恨自己为什么生为女子,恨不得变成别人――但是她倒是没想过自己居然真的变成了别人,更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徐励。
徐励如今只怕是要恨死她了吧――不管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要他每个月替她承受这几天苦难……傅瑶生为女子尚且觉得麻烦,徐励只怕更甚。
不过那又如何――不管他俩身上发生什么,反正如今疼的人不是她――至于徐励变成她之后如何,傅瑶懒得去想,反正魏嬷嬷她们如今已经是滴水不漏了。
傅瑶如今已经渐渐适应了会变成徐励这一事实,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原因如何,她做好自己便罢。
身后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傅瑶赶紧回头:“干什么?”
一回头就愣住了――这人怎么有几分眼熟的样子?
身后男子讪讪然,眼神示意前方,低声道:“韩夫子在问你话呢?”
傅瑶收回思绪,抬眼看前边面色凝重的夫子:“韩夫子?”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三个字……想起来了,先前唐婉提过韩夫子曾让徐励回书院……傅瑶扫了四周……所以,他们如今是在书院里了?
一个月过去,不知道唐婉的身子如今如何,徐励倒是没心没肺的,居然不在唐婉身前侍疾。
韩夫子见“徐励”又走神,轻声喝道:“徐励!”
傅瑶回神,身后的男子纸上写了一段话,傅瑶记得是《中庸》上的一句,然而记得是一回事――关键是:如今是什么情形?是要问她什么?
韩夫子叹了口气,看了看其他人:“徐励你随我来。”
傅瑶迷迷茫茫跟着韩夫子出去,到了外边,韩夫子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神游太虚?”
傅瑶面色微赧,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实话实说说她其实不是徐励吧。
韩夫子缓了缓语气:“罢了,我也知道,近来你家中事太多,难免会有些分神……先前守孝荒废了三年,一时之间跟不上也是情有可原,只是……”
韩夫子语重心长:“你十四岁考取童生,书院曾对你寄予厚望……虽然之后发生了一些事,你回去三年,同窗也都赶上来了,你也不可懈怠才是。”
这事傅瑶倒是知道,当时书院本想让他趁着势头一并过了乡试乃至殿试,也算是一段佳话,然而之后徐励的父亲过世,徐励要守孝,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三年过去,虽然如今徐励依然年轻,但是已经没有三年前瞩目,倒是韩夫子还记挂着他,甚至亲自去劝说其回书院,谁知就遇上了变成徐励的傅瑶。
傅瑶看的书多,但是不求甚解,只是看过便罢,因此四书五经她不爱看,加之她又不用科举,读这些也没什么用处,自然是答不上韩夫子的问题。
当初左将傅瑶从傅家带离,之后便外任到了锦州,傅瑶在锦州呆了十余年,自然知道锦州书院的名声――她两个表兄都是从书院中出来的,韩夫子的名声她也是听说过的,而且韩夫子还教导过二表兄左聿……傅瑶在他面前不敢造次,低着头:“这几日我身子有些不适。”她没说谎,她身子的确不适――虽然不是这身子。
韩夫子看了“他”一眼,再度叹气:“罢了,若是不放心家中,回去看看也行。”
这就差明说她在说谎了,傅瑶微赧,点头告辞。
出来时遇到之前提醒他的男子,傅瑶眯起眼睛,想起对方是谁了。
她倒是没想到徐励的同窗里居然有跟自己有关系的人――虽然这关系有些曲曲折折。
看到程烨,傅瑶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顿时心生欢喜――也不知道那个人如今如何了。
不过随即皱眉――看样子程烨跟徐励关系似乎不错的样子……这程烨不会是跟徐励一样死板无趣得很吧?
“昱之,”程烨没发现傅瑶心中的弯弯绕绕,见“他”回来,小心问道:“韩夫子没为难你吧?”
傅瑶摇头――韩夫子未尝不是对徐励寄予厚望,怎么可能为难。
“想来也是,夫子整日念叨着你,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哪舍得说你――”程烨并不多想,语气平和并无什么别的情绪,随口问道:“这么说,你今年也是要参加乡试了?”
傅瑶呆住――唐婉没有过世,徐励守孝三年也没有将学业荒废,如今出了父孝,又不用守母孝,乡试必然是要计划上的,不过今年乡试的话……
傅瑶看向程烨:“你今年也要下场!”
“自然是要的,”程烨点头,开着玩笑:“真是可惜,原本以为今年你不吓试,没准我能拔得头筹,你既然回来了,我只能屈居第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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