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芩弋姝迟疑地伸出手时候,法厄同就捏住了她的手指。
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感从指尖传递过来, 芩弋姝下意识抽回手指。
“不用了…我能自己起来。”
刚才和这个人指尖相处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模糊的记忆, 不过芩弋姝记忆出现断层, 但是同时她又觉得遗忘了什么。
看到芩弋姝下意识抽回手, 法厄同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破碎,但是很快他恢复了十分情意绵绵的表情。
“怎么了, 今天的宴会结束了,你不是和我约好,一起去看孩子吗?”
听到法厄同这么说,芩弋姝愣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法厄同。
“孩子?!”
法厄同轻勾起笑意,他承认道:“你和我的。”
男人的表情很温柔,好像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十分温馨的一幕。不过对于芩弋姝来说:难以言喻的作呕感从喉管往上涌,冷汗津津,她捂住嘴抑制想吐的冲动。
那温柔的笑意从法厄同的脸上褪去了,他看着芩弋姝蹲下身,从水池里捡起落在池底的别针,这根别针原本是在芩弋姝肩膀上固定布料用的,刚才被人摘下来,露出她微微颤动的脖颈和肩膀。
他低下头将别针再次别好,然后抬头说:“再呆在水池里对你身体不好,我先抱你出来。”
法厄同说着,没有等芩弋姝答应就将她抱起。
水流从她裙摆中落到池水中。
芩弋姝将在法厄同的臂弯里,她以为法厄同会在出水池后就把她放下,但是法厄同没有。
“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就行。”芩弋姝看着两人距离会场越来越近,想到如果两人这样的姿势被其他人看到……
法厄同看着前方,说:“不,仪式还没完成。”
芩弋姝一想到被众人围观就十分地不自在,不过等再度迈入粉色玫瑰铺满的会场,原本接踵纷至的人群都没了影子。
法厄同还在抱着她往那个很小的平台走,那里铺了青金石蓝的地毯,而在被装饰铺着白色蕾丝和金色丝绸桌布的桌子上,丝绒托盘中有一个金色的冠冕。
法厄同将芩弋姝放在桌子上,芩弋姝就坐在桌子上和法厄同对视。
然后法厄同将那个由黄金铸成的荆棘玫瑰枝条和坠下金色薄片流苏头冠,为芩弋姝戴上。
玫瑰的香气太熏人了,芩弋姝似乎在混沌的香气中抓到一丝清醒,她手指抓在桌布上微微呼吸着问:“你…说我们之间有孩子?”
法厄同平静地望着她:“虽然知道你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不过你是连我也忘了吗?”
“我说的是孩子!”芩弋姝情绪激动地说,“我不可能留下孩子!”
法厄同沉默下来,他阴翳连绵,“这是你我的决定,不过…芩弋姝,你和诺斯替的孩子你视而不见,和我的孩子也如此抵触……”
芩弋姝愣了一下又问:“诺斯替是谁?”
法厄同冁然一笑,他俯身将手覆在芩弋姝拽着桌布的手上,一字一句地说:“没有谁,只有你和我。”
那种隐约地茫然,再度出现在芩弋姝的脸上。
她的那些激荡的,脆弱不堪的记忆再度褪去。
法厄同的唇角隐隐约约地抬起,有慢慢抚平了。
天真的,恍惚的,然后那双慢慢有着光的眼眸慢慢睁开了。
法厄同笑着看着芩弋姝的表情,然后与她十指交扣。
香气在弥漫,恍惚下,面前的人化作了一个极为甜美的……让人食欲大发的诱惑的东西,与这香气的源头相处的睡觉,那些噩梦里的挣扎与涌动不堪的痛苦都在一瞬间沉寂了。
然后深深在迷醉的喜悦中下坠。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打断了他们。
“抱歉,恕我打扰,实在是这一幕让我看起来十分不适。”
黑色的靴子碾碎了花泥,戴着手套的手指捏住了一枚坠落下的玫瑰花瓣。
芩弋姝走出来十分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也可以说是同一个芩弋姝或者另一个芩弋姝。
她穿着的和这个场景,这个纷飞的布满了梦幻、香气、纯白和粉红、蓝与金的场景格格不入。
西装长裤和马丁靴,白色的衬衣和皮革腰封,而在她腰间,还挂着一把旋花护手的细剑,那把细剑名为白矮星,是从尼德霍格舰队里缴获的‘战利品’。
三年了,在这三年联邦军和同盟军进入了反复的交战期,在最终的战争前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不过,现在芩弋姝站在这里,也无声的地证明了什么。
她在很久之前在天空岛布下的一切,和诺斯替留给她的东西组成了攻破天空岛的钥匙。
与在法厄同臂弯的双眸失色的少女相比,芩弋姝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脆弱的姿态,那双沉静的眼眸十分平静地望向法厄同。
在法厄同的臂弯,那个带着天真神色的少女一瞬间所有的光芒被抽离了,她一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向后软倒,头上的金色发王冠掉落在地上,眼帘垂下,像是一瞬间就安睡了。
那只精美无比的王冠落在地上滚了一会正好在芩弋姝的靴子旁边停下。
不过,芩弋姝一个眼神都分给那个精美细致的金冠。
两个人明明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但是面对面后却十分的平静且安逸。
法厄同抓住怀中少女的手,微微侧过头看向芩弋姝:“麻烦将那个王冠,递给我可以嘛?”
芩弋姝拾起那个金色花叶王冠,然后走到法厄同面前将其递给他。
“谢谢。”法厄同十分礼貌地接过王冠,让后将其给闭着双眸的少女戴上。
然后法厄同将少女抱起来放到后面的座椅上。
少女靠着椅背,闭着双眼,她那如同银缎的长发落在身上。
芩弋姝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叹说:“看来系统给的这副面貌真的很符合你的喜好。”
法厄同轻声笑了一下:“在我还在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纪,曾经短暂的想象过,还曾经作过画,当时想象的是一个纯真娇嫩,好像世间一切都不曾污染的少女。”
芩弋姝想了想,笑着说:“那和我还真不像。”
法厄同想了想,承认说:“你遇到系统前的那副面貌我也很喜欢。”
芩弋姝短暂地愣了一下;
——
她从前是什么样子呢?
芩弋姝答道:是一只深陷漩涡无法自拔的鸟雀。
曾经她对那些人发问:
面对引颈受戮,无法反抗的弱者,你们将其咬喉,剥其皮食其肉,就以他人的痛苦和不幸为极乐就这么开心吗?
如果你们把和你们说一样的话,有一样的五官的人将其视作可以随意辱虐的猎物的话。
那你们是什么?
畜生吗?
这样以他人为食知道自己在做万分道德沦丧的事物的人。
真的能叫人吗?
回答她的是无声的沉默和嘲笑声。
“你太天真了。”
“法律是我们的工具,金钱是我们的手段,所以我们才能为所欲为。”
所以她才明白有些事情不由自己去做那就永远不会得到公正的裁决。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
法厄同将沉睡的少女上的头冠扶正,轻描淡写道:“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所以将看到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你将你叫做芙蕾雅,因为我曾经设定的足够让我倾心的人是一个不存在于现实的幻想,就像幻想的神话中的女神那般。”
“但是真遇到了,才发现了那些曾经觉得不可或缺的东西其实都不那么重要。”
法厄同说着,他看向芩弋姝,从她的短发,到她的指尖,他就这样用他的目光静静地端详一会——
“芩弋姝,你不应该就这样孤身前来,尤其是在敌方的土地上,如果我布下陷阱,或者现在对你出手,你所做的一切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芩弋姝神色未变,她就这样直视着法厄同平静地说:“那是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认为权力是我应得的,或者我是必不可少的……即使我死在这里,我所创建的一切也会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有没有有我都无法改变这一切,这是我为此努力做到的。”
法厄同就这样凝视着芩弋姝,轻声说:
“在很久很久之前,这个世界上都是无能之辈占据高位,我小的时候期望一个录取通知书,但是我的成绩被人顶替了,所以我学会了不择手段。
后来到我青年时,我在为一个平庸至极的长官作下属,当我第一次看到中央城,我学会了欲望。
再后来我站在中央城的中心,无形的规则层层束缚住我的时候,我学会了掌控。”
说到这里,他短暂地看了一眼天空,和远处耸立的白星宫,然后他看向芩弋姝。
“我是发自内心享受并且做着我喜欢的事情,无论是掌控权力还是操纵他人命运都能带给我愉悦。
所以我才会控制联邦百年。”
芩弋姝不禁冷笑了一下,随即她淡然道:“所以你这样的人只不过是自私自利的恶贯满盈的鬼怪。”
被芩弋姝用带着杀意和冰冷的眼眸注视着,但是法厄同却怅然地笑了:
“可是,芩弋姝,做着让你痛苦的事情,没有一个人理解你,没有人为你思考过……维持自己崇高的人格,为着他人献出己身,这样的人生真的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芩弋姝侧头想了一下,她抬起眼帘与法厄同的目光对视。
她竟然看不透那双眼。
“原来你看到了。”芩弋姝轻叹一声。
法厄同的手还被那个沉睡的少女倚着,但是他却深深注视着芩弋姝,他启唇轻声说:
“那是一场十分壮烈的火,燃尽了所有一切,壮烈又悲哀。而事到如今,那场火还在继续燃烧着。”
——
在那个房间陈列着一幅《萨宾妇女》,题材取自罗马神话传说——被掳掠的萨宾妇女在被拯救时候带着孩子制止了战争。
“芩弋姝你犯了众怒,你做的事情让我们损失了数不胜数的东西,由此我们必须向你讨回来。”
“不知道你会首先生下谁的孩子,虽然是抽签决定的顺序,不过我十分期待。”
这次所有人都对她有了防备,甚至准备了专业的人对她进行‘教育’,无论在梦中还是睁开眼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无论睁开眼还是闭上眼看到的都没有什么不同,噩梦从梦境到现实无法分开。
驯养也在进行,那些能让她舒缓的只能在那些给予她噩梦的人身上找到。
不过,她永远无法忘记,在广阔无边的海上,那双带着泪和希望然后慢慢泯灭光芒的双眸;那个在岛屿的烟囱袅袅升起的灰烬;以及在头条上那个轻如鸿毛的新闻。
于是,她在噩梦间,与系统相遇了,于是釶进行了契约。
——
芩弋姝闭眸然后睁开双眼,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你我深知,我不会让你活下去,法厄同。”
芩弋姝上前一步,然后抽出腰间的佩剑。
起手,刺出。
那把剑刺破了法厄同的胸膛,芩弋姝的眼眸颤动了一下,她是惊讶的,因为法厄同丝毫没有躲开,甚至引颈受戮。
两人对视着,可是法厄同那双眼眸十分平静,甚至是充满爱意的。
他丝毫没有躲开,不……很久之前,他就放弃了与她争斗。
芩弋姝心脏剧烈颤动一下,那巨大的惊愕和无措竟然是她杀了法厄同时候出现的情绪。
他是什么时候?
怎么可能?
就在芩弋姝为发现了这个事实而震动时候,法厄同抵着穿透的剑上前一步,然后那把剑深深深深地从他背后伸出。
他看着芩弋姝颤动的瞳孔,伸手将她抱住。
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她身后抓握着,似乎在捋顺她早已割下的长发。
“芩弋姝,我将法厄同献给你了……同时我也将那个唯一理解你的人还给你……”
说着,法厄同的手指插入芩弋姝的发间,然后抬起芩弋姝的头,亲吻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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