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灌了一杯水,长出口气,抬头环顾一圈。
她蹲在面前,像一只乖顺的猫,他的视线游移着,最后慢慢看向她。
他的眼睛依旧澄澈明亮,她眼底也闪着光,似乎一切都没变。
“睡吧。”她突然出声,垂眸那一瞬那抹光倏地暗淡,她扯过被子,背对着他,睡在地板上。
“你回房睡。”他声音暗哑,她缩进被子,没一会儿,被子底下穿过手臂,连同被子一起腾空,她吓了一跳。
最后,她把被子铺地上,他背对着她躺下。
她盖着毯子,也背对着他,客厅的灯关了,房里黑漆漆的。
她按亮床头灯,闭上眼睛,整个人疲倦得很,不一会昏沉沉睡过去。
噩梦也没放过她,陆沉水在她梦里有一千种死法,总之就是不想活。
她又气又急又难受,想叫他的名字叫不出,腿沉得迈不动,她每次都只能徒劳地看着他寻死,她梦里知道自己救过他999次都失败了,她很累但又无法放弃第1000次,哭着喊他名字,人也醒了。
泪眼朦胧望见熟悉的脸,她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哭着问他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总是想杀死自己?为什么啊?
这次换他哄她,告诉她都是梦。
梦是假的,难过是真的,那一瞬的惊恐也是真的,她头一次醒来看见他在身边,活生生的人,有温度的人,她哭得更加厉害。
陆沉水轻轻拍她的肩膀,她无力地靠在他胸口,身体抖得厉害。
他揽过肩膀拢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她躲在温暖结实的胸膛,未定的惊魂才算是寻到依附。
最后,还是她先推开他的。
他低声说:“再睡会儿。”
她默默躺下,天亮也没睡着。
她知道他也没睡,他们几乎保持一个姿势,没有任何声响。
再后来,房间亮起昏暗的光,拂晓来临,他起身关了灯。
窸窣声响后,极轻的脚步声远离卧室,她一动不动,听见他离去的声音,她缩进被子里,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她窝在被窝里哭了一通,迷糊糊睡着。
陆沉水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阳光晒得他睁不开眼,昨晚像是一场模糊的梦,他隐约记得他一路踉踉跄跄,不知摔了多少次来到楼下,他像个傻子一样爬上爬下,楼梯怕了多少回,敲门没人应,他最后累得坐在门口等到她回来。
之后的事有点记不清,他揉了揉碎发,有一股天然的花草香,这是她常用的那款洗发水。
陆沉水买了早餐回来,她的钥匙和早餐一起放在桌上,他轻轻敲了卧室的门,半晌没人应。
他进去,慢慢拉开被子,她眼角挂着泪,被子湿了一块。
陆沉水擦拭的手僵在那,他拿来纸巾擦去她眼角的泪,默默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林莫奈醒来时天色昏暗,她一时混乱,看了眼手机,并不是黎明,而是黄昏。
她脑袋浑噩,躺着缓了会儿,趿着拖鞋去客厅,望见桌上的早餐,不由得愣了愣。
她以为他走了,不知道他曾经去而复返。
早餐热了当晚餐,她坐在桌边发呆。
忙碌的高中生涯结束,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几天,林莫奈放纵自己睡了几天,同学邀请都拒绝了。
她只给段修成发信息,问了实习的事,得知G市也有分公司,她拜托他帮忙问问,但最好是保密。
她写了份正式的简历,虽然只有高中,但竞赛部分是加分项。
只可惜未成年,公司不能录用,不过表示欢迎她成年以后再来试试。
段修成央求亲戚,她也表示,不要工资,包吃住就行,她不怕苦。
公司破例让她来体验一周再说,段修成偷偷问她:“你为什么去G市啊,太远了吧?要不要换个近点的?”
她只说喜欢南方,便收拾东西,跟房东说6月底要退房。
翌日,她接到赵桂芳电话,她从睡梦中惊醒,听见她兴奋地说:“第一,第一,你们都是第一!”
她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她和陆沉水是J省并列第一,对外只公布成绩和学校,但不公布具体名字。
大家也不傻,猜来猜去,也猜到大概率是他们两个。
接下来几天,她又被学校频繁地找,电话也变成热线。
第一名,附属中学有奖励,J省有奖励,林莫奈一下子突然存款几十万,她整个人都有点发蒙。
这几天她忙活得挺开心,东西也收拾差不多,她准备这两天去火车站买票提前南下,先去公司报道,等开学就行了。
陆沉水很安静,奖金也不要,面也不露,她留意到但压着好奇心。
当她想着请段修成吃顿饭感谢时,突然接到他电话,说陆沉水这两天情绪很不对,拜托她去看看。
他讶异,又觉得合理:“你这几天忙估计也不知道,就是前些天的事儿,店里着火,几乎都烧没了,我们叫他过来住,他也不肯,也不知道他住哪,每天都去废墟又挖又翻,不知道到底要找啥,跟魔障了似的。”
她吓得连忙换衣服往山城烟酒行去,老天不长眼又下起雨,她撑着伞下车,见他浑身湿透坐在一片废墟前,脸跟山水画似的,怀里抱着黑盒子,双手黑乎乎的,抖得厉害,指尖渗出血来。
她跑过街道,伞撑在他头顶,他扬起笑,她红着眼骂道:“你是傻子吗?在这里淋雨!”
见她哭出来,他才起身跟她走。
一进门,他被推进浴室,林莫奈抽出纸巾要擦盒子,他却冲出来,宝贝似地抱进浴室。
林莫奈抚着胸口,默念:不气不气,我若气死谁如意?
她给他煮了姜汤红糖水,期间给房东打电话,说是可能还得再住一阵子。
他喝完姜汤睡了一整天,林莫奈去火车站,把票买好放进包里。
“你就住这里吧。”林莫奈歪头看他的脸,“你还好么?”
他嗯了一声,预期和往常一样:“我没事。”
“盒子里装的什么,也没你身体重要,”她昨晚给他处理手指的上,十个指头都血肉模糊,简直触目惊心,“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每次都乖乖应着,林莫奈摇摇头不信:“你每次就说得好听。”
“我会做到的。”他抬眸,郑重举手发誓,两只手像裹得像木乃伊,“你要相信我。”
以往她肯定较真,如今宽慰自己,也不再计较:“我信不信不重要,你自己做到就行。”
“你说,我肯定做到。”
她要求不高,一日三餐好好吃,下雨打伞,冷了加衣,不要抽烟喝酒,他点头:“我会的。”
她也不再多说,因为他手机响了。
她帮着按了接通,他歪脑袋夹着电话,去旁边接听,半晌就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回身看她:“能帮我发几个图片么?”
她点进他相册,选中第一张,余光却被其他照片吸引,都是他的照片,有她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
他似乎也才意识到暴露了,咳嗽两声,有些难为情:“不是故意侵犯你肖像权。”
“……”
她也没多看,帮忙发好放下手机,淡声道:“这没什么,朋友之间,拍个照也正常。”
“朋友?”他重复,她嗯了一声:“是的,我也拍过你的,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他不做声,她站起身去厨房:“我做饭,你等会吧。”
他们在一个空间里,相处了一周。
抬头不见低头见,话却少了很多。
他们像是长大的成年人,学会口是心非,也懂得喜怒不形于色。
他们不再主动分享自己的点滴,也不再插手对方的生活,她每日做的就是做好一日三餐,帮他换药。
“下次就可以拆掉了。”林莫奈帮他上最后一次药,他埋头低声说:“不上药也没事……”见她动作顿住,他改口:“当然你能帮我上药更好,恢复得更快。”
“恢复了就能养活自己了。”她系了个漂亮的花扣儿,指给他看:“这是活扣儿,你用牙齿咬住一拽自己就散开了。”
晚上,她的话多了些,叫他去厨房,又叫他去楼里。
说着这里是燃气表,这里是电表,还有水表……他看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以防万一。”她没多说,转身进门:“待会吃饭,你先休息吧。”
她在厨房里忙活,他坐在客厅里听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夕阳斜斜地射进来,像是谁打翻燃料桶,白色地板红成一大片,像是梦里看见的血泊。
吃饭时,林莫奈感觉他在看自己,每次抬头,他又低头。
“有事儿?”
“没。”
“记得你说过的话。”她没特指,他也含糊地嗯了一声,说:“你也是。”
后半夜,她拎着行李站在门口,借着台灯昏黄的光望着熟睡的脸,心猛地一阵揪痛。
她慢慢放下行李,轻轻走回到床边,跪在地上埋头,将一个浅浅的吻,印在他的眉心,随后起身离去。
良久,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他缓缓起身去了客厅。
桌上的纸条被钥匙压着,最后那句隐约看得清字。
从此一别两宽,只盼各生欢喜。
作者有话说:
●下篇写《野火吻玫瑰》求收藏:
◆冷糙硬汉武警支队长VS高冷强势美动植物学家/替身文学/追妻火葬场
——
●陆景川,京圈出了名的混不吝,偏生的冷峻英气,一双桃花眼含情又撩人。
宴会初遇,她不慎落入泳池,被他救了。
这一眼万年,暗恋生根发芽。
他屈尊折腰,当众抱她回房。
两人一夜春风,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
●直到,他传闻中的白月光回国了。
与她相似的长相和气质……
难怪他不说喜欢,不提结婚,他爱的从不是她。
她恍然大悟,连夜收拾东西走了。
——
●5年后,大西北无人区重逢。
彼时的陆景川,一身军装笔挺,如北方肆意生长的白杨。
她为藏羚羊幼崽不慎落水,他英雄救美。
没人知道,他在水下狠狠吻她。
那晚她被挡住去路,冷糙硬汉红了眼:“为什么不要我?”
——
说好了是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霸王别姬》
——
喝醉的大狗=地主家的傻儿子。哈哈。
——
朋友?请大帅比手下这张好人卡哈哈。
第93章 现在就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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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莫奈走的当天, 陆沉水收到一笔巨款,林莫奈打过来的,后面五个零跟着, 这是要彻底和他划分界限的意思。
他怔怔地看着余额,按照纸条上的号码, 联系到房东退房子。
房东上下打量他, 男孩高高瘦瘦, 肤白帅气,她心里头的气少了一半,直言道:“我原本不租男生的,莫奈这小孩不错,夸你好,我信得着她, 才让她直接转租, 她连房费都替你交了,你这也没住啊。”
他垂头,淡声道歉, 主动提出押金不用退。
她反倒不好意思:“算了算了, 押金退你一半,你也是学生吧?”
他点点头,一副乖顺的样子, 眼眸清澈盯着她道歉, 她有种罪恶感,无奈道:“算了,都给你吧, 莫奈是个好住户, 你态度也挺好, 以后这种事你们商量好,这样不耽误我租房子。”
陆沉水拿到钱,抽出两张放在桌上,低头道谢走了。
房东望着他的背影出神,直到门咔哒一声关上,她回过神,喃喃地叹道:“这两小孩儿啊。”
陆沉水走之前,找了一趟左子明。
他之前在外厮混,了解不少关于周森违法的证据,算是答谢陆沉水过年收留他,他汇总放在U盘里。
陆沉水拿走U盘,放在超市的储物柜,用公用电话报警,关于周森的涉黑、家暴、群架斗殴等等罪名,证据都在里面。
他临走前,找好施工队重建山城烟酒行,叮嘱隔壁烧烤店老板帮忙盯着点。
他归期不定,老板只当他是去读书,但看他脸色沉重又不像。
老板琢磨半天小声问起林莫奈:“说咱省考第一有两个,有她吧?”
他没做声,但难得地露出一丝笑。
陆沉水给老板留了个新电话:“没有紧急的事不要打。”
老板被他凝重神色吓到,问又问不出,只能拍拍他肩膀,让他照顾好自己。
陆沉水在傍晚,坐上南下的飞机。
段修成打他电话打不通,联系简景辉,两人一样蒙。
姜茉莉更不知情,得知陆沉水失联,她跑去山城烟酒行的废墟,老板看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不忍心道:“闺女啊,别等了。”
姜茉莉很快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就走了。
段修成一直没能联系上陆沉水,他的电话状态先是关机,之后是无法接通。
简景辉蹲在废墟前,连着抽了几根烟,老板也劝他们,高考之后该干嘛干嘛,考出去就不要留在这儿了。
“哥,他找过你是不?”简景辉站在台阶上问。
老板没搭话,已经说明什么,简景辉走几步回头问:“他状态怎么样?”
状态不好,脸色沉重,毫无生机,段修成听得生气又上火,直说陆沉水不拿他们当朋友。
“都不在这儿了,我出去溜达。”简景辉也要走出山城,段修成站在原地叫他:“你去哪?一起啊!”
山城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日升日落,仿佛他们从不曾存在过。
明媚日光洒落在葳蕤葱郁丛林间,细碎的光落在瘦削的肩膀上。
陆沉水坐在墓碑前,轻轻擦拭中间黑白照片,年轻的女人漂亮温婉,端庄优雅,眉宇间拢着淡淡忧伤,任凭他怎么擦拭,都无法拭去。
他抚着冰凉的墓碑,与她说了些日常。
说起漂亮的女孩,他喜欢的人终于安全离开山城,他也可以安心去做后续的事了。
“我得去见他。”他眉眼敛着,深吸口气,像是莫大的决心,“结果不知如何,如果我一月份还能来,那说明我做到了,如果……”他低头沉吟半晌,眉眼坚定道:“没有如果,我不会失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出山林,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陆沉水走了很久,走进一座破败矮小的村庄,路边拴着老牛冲他哞哞叫。
他一直往前走,走到最后一趟房,拐进窄小的土路往里走,最边上的房子,房顶和院子满是高草,土墙被雨水冲倒,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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