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小郎咬牙忍住痛,仓皇从地上爬起来,恨小孩子笑话他,要用最残忍的真相使阿穷失望!于是,他指着宣润气冲冲地问金迎,“迎夫人!你倒是说说,这姓宣的到底是不是你孩子的爹?”
他知道宣润一定不是,他要让金迎亲口承认,在阿穷面前承认!
宣润呼吸一顿,紧张地看向金迎,他明知那些带着某种奇异情愫的揣测并无为真的可能,这一刻,他的心里仍有一丝丝期待。
金迎笑一笑,并未承认也未否认,娇艳的脸庞上神色如常、毫不慌乱,好似于她而言孩子的亲生父亲并不重要,所以,玉面小郎如此冒犯的言语也不能刺伤她分毫。
她问:“玉郎,你怎的摔到地上的?”
玉面小郎捂着扭伤的手腕,狠狠瞪向宣润,“这姓宣的伤我!迎夫人,我早说过的,这样又穷又横的人,哼!来往不得!”
金迎“哦”一声,一面点头,一面笑问:“可我记得先前在街上,玉郎说他只有嘴皮子厉害的人,玉郎你这是……被个只有嘴皮子厉害的人给摔在地上了么?”她故意拿玉面小郎嫌弃讽刺宣润的话刺他。
玉面小郎脸色微变,眼神飘忽而又尴尬地替自己找补:“是……是我大意了,没有闪!”
金迎抿着嘴忍笑,挑一挑眉梢。
玉面小郎轻咳一声,揉了揉手腕,挺直腰杆,像只要在主人面前争宠而故意表现得很神气的狗,“迎夫人若不信,我再与这姓宣的比试一回!”
他要让迎夫人瞧一瞧他的厉害!还有他这满身的男子气概——姓宣的这文弱书生没有的男子气概!
想着,玉面小郎便大叫一声,猛地朝宣润扑上去。这一回,不等宣润出手,小全已冲出来,一拳将玉面小郎打倒在地。玉面小郎趴在地上,痛得要死不活。金迎掐着纤细的腰肢,发出一串欢快的笑声,“哎呀!玉郎,你这一次又大意了?”
玉面小郎颜面尽失,大声呼喊他的矮仆人扶他起来,怀着满腔怨毒的恨意离开,一瘸一拐地往县衙去请人来收拾宣润。不多时,他便领着一群带刀的捕快威风凛凛地回来,很遗憾,他的县令老妹夫亲自前去接待州主县来下察民情的刺史大人,没能与他一起前来,害他的威风少一大截。
捕快头子握着刀闯入客栈,揪住店小二,凶神恶煞地问宣润在何处,他这副骇人的模样,若非穿着官差的衣服,旁人见到,还以为他是哪个山头下来的土匪呢!前堂里闲聊度日的商旅全都吓一大跳,见玉面小郎有本事闹出这样大的阵仗,不禁都对玉面小郎生出几分忌惮,也为即将倒霉的宣润生出几分同情,当然,看好戏的心情更加强烈。
掌柜的战战兢兢迎出来,将捕快头子引到一旁,悄声说了几句,捕快头子脸色陡然大变,竖起手来,示意下属莫要轻举妄动。
玉面小郎不明所以,催着捕快头子赶快动手。
正巧这时,金迎款款步入前堂,宣润抱着阿穷紧随其后。
玉面小郎一见宣润,登时目露凶光,就要扑上去报仇。
捕快头子连忙拦下他,面露难色,还未来得及与他说清楚,客栈外聚拢一群人。今日雪霁天晴,小二一早便已卷起门帘,给客栈前堂放光。此时,身在前堂里也能瞧见外面街上的景象。玉面小郎闻声转过头去,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亲爱的老妹夫,立即得意起来,如一条翘起尾巴的狗,气焰嚣张地狠瞪宣润一眼,摇着尾巴匆匆走去他的老妹夫身边告状。
王长文一见玉面小郎,便变了脸色,咬着牙疯狂使眼色,夹着胳膊的手在身前一个劲儿地摆,让玉面小郎莫要靠近。玉面小郎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察觉他的反常,也没看见他身边还有个背着手,挺着肚,一脸官相的中年男人,只管指着客栈里宣润那抹颀长文雅的身影,怒气冲冲地告他的大状,在他口中,宣润教唆仆人打人,简直无法无天!
宣润抱着阿穷正与金迎说话,阿迎坐在长条凳上,抬着精致的下巴,看着街上的景象,宣润则背对着客栈大门。
听闻有狂徒在客栈作恶,王长文哆嗦着往一旁看去,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不是无名小卒,而是渝州之首——刺史罗冲。罗刺史此刻的脸比锅底还黑,王县令吓得脸色发白,立马下令让捕快将宣润这“狂徒”缉拿住。罗刺史冷哼一声,一脸不满。就在刚才,王长文还志得意满地同他说,这告县城中一片安宁祥和,自他上任县令之后,便鲜少再发生恶事,绝不会如那别县一般使他操心!
这话音刚落不久,便闹出这样的事,使他不得不怀疑:
王长文这老小子在撒谎糊弄他!
“罗刺史,这是意外,意外!”
“哼!意外?王县令,你这意外闹得实在太巧,今岁的考核,本官可没有为难你,今日,本官遇见这事可以放你一马,他日,你若是被京城来的采访使抓住辫子,可别怪本官对你狠心!”
王长文战战兢兢地抹一把汗,慌忙催着属下速速拿人。为在刺史面前表现一番,也为给他的小舅哥出气,王长文装模作样地抖一抖袖子,摆出一副威风八面的官样,踱着正经的四方步走进客栈中,瞪着宣润的背影,粗声质问:“是你这狂徒目无王法、教唆仆人殴打他人?”
宣润皱起眉头,缓缓转过身,毫无畏惧地看一眼王长文,又看向后面——
玉面小郎眼眶青紫,却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我那仆人小全确实打了人,但并非是他先动的手。”宣润冷静地如实陈述。
王县令无意听他解释,害他在罗刺史面前丢脸,这臭小子就有罪!死罪!
他拂袖大喝:“休要狡辩!来人!给本官拿下!”
一道惊喜的呼喊传来,“宣小郎君!”
客栈外,罗冲顶着两只像灯笼一般冒光的眼睛望着宣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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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冲:王长文,你老小子真行!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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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冲挓挲着胳膊,佝偻着腰身,激动万分地奔进来。
“宣小郎君!果真是你!”
宣润皱着眉头,打量罗冲,一脸陌生的表情。
“诶!当初我去府上拜谒时,宣小郎君尚且年幼,转眼十年都已过去,这十年来我在外辗转,鲜少再上京城,难怪宣小郎君不记得我。”罗刺史谄媚笑道,他早想上京城做官,苦于没有人脉,宣润这个大宝贝一来,正好为他送来一条路!
听罗冲提起从前,宣润眸光一沉,但很快猜出他的身份,脸上多几分疏离之色,应一声:“罗刺史。”
他知道罗冲的殷勤出于何种用意,只不过他并不打算帮忙,在离开京城的那一刻他便已做下决定,往后要凭自己的能力造福一方百姓——
他不是能让罗冲平步青云的那条路。
“罗刺史,我的仆人并未主动伤人。”宣润道。
“是!”罗冲一记冷眼射向王长文,咬牙威胁道:“王县令,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啊!确实有误会!”王长文连忙改口,笑着赔礼道歉,慌忙招手撤下捕快。
玉面小郎虽然仍旧心有怨气,看罗冲对宣润的恭敬态度,便知宣润身份并不简单,为他的老妹夫着想,只好咬牙忍气、自认倒霉。
金迎抱着阿穷坐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瓜子,一面饶有兴致地看好戏。此刻,宣润甩掉麻烦,她也不打算继续待下去,放阿穷到地上,牵着他的小手往后院走。阿穷一面走着,一面回头,朝宣润张手,“爹~走!”
罗冲本来谄媚笑着的脸,忽然一变。他愕然望着阿穷,心想,宣小郎君未曾婚娶,怎就已当爹了?他在京城做官的朋友,给他传来的有关宣小郎君的案卷里,并未写宣小郎已有孩子的事!这孩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道……难道宣小郎君拒婚郡主就是为这孩子与那孩子的母亲?!
罗冲的目光贼贼地落向金迎,看清金迎那张魅惑众生的娇艳脸庞,他竟也忍不住晃神,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但这小妇人果真是美,倘若宣小郎君是为她拒婚郡主、舍弃前程,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般美到极致的女人向来都是男人的劫,他如今虽已过四十,竟也因她这美丽生出躁动,何况年轻气盛的宣小郎君……
金迎若是跟的别人,罗冲还有些念想,但她跟着宣润,罗冲也只能干看着,默默压下心头的遗憾。老县令见他对宣润如此恭敬,好奇宣润到底是何身份,才开口问,便被他狠狠掴了一巴掌。
“王长文,你个没用的老东西,差点坏了本官的大事!”
捂着红肿的脸,王长文有苦说不出,只能暗怪他惹是生非的小舅哥——玉面小郎。
罗冲带着怨气拂袖而去后,王长文才从捕快口中得知宣润的身份,顿时黑脸似也觉很是棘手。
“那姓宣的有何厉害?他再厉害,能厉害得过我的老妹夫你么?”玉面小郎溜须拍马,不料马屁拍在驴腿上。王长文正憋着一肚子鬼火,见他腆着脸笑,只觉格外讨厌,一巴掌甩他脸上。
玉面小郎引以为傲的英俊脸庞,一日之内,惨遭两回暴击,头一回,他无力反击,这一回,他不能反击,只能捂着红肿的脸忍气吞声。
当夜,告县唯一的一家妓院里,玉面小郎设下筵席,等着宣润赴宴。这一顿饭是他为给他的老妹夫赔罪特意设下的,也为帮王长文拉近与宣润的关系。经历白日的事,王长文心思活了,既然罗冲对那宣小郎十分恭敬,若是他能拿下宣小郎,岂不是再也不用受罗冲的气!指不准,他还能平步青云,有朝一日压他罗冲一头!
可是,王长文与玉面小郎二人等来等去,等到月上枝头、酒菜冰凉,宣润仍旧没有现身。王长文愈发不悦,干下一杯酒,怒骂:“给脸不要脸!”
“那姓宣的虽也是县令,却是在别县那样的下县任职,比老妹夫你可差得远!老妹夫你莫急,等我入了江北商会,一定帮你将告县做大做强,到那时,你也可在罗刺史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哼!罗冲那条野狗!竟敢打本县令的脸,哼,有朝一日,告县发达起来,那州刺史的位置该本县令去坐!在收拾罗冲之前,也不能让那姓宣的好过!今日若不是他惹你,本县令何至于出丑?他与那小妇人果真有一腿?如此不检点,够参他一本的!”
“老妹夫,不必费那些功夫,罗刺史在上面盯着,咱们动得太多,岂不自找麻烦?现成一个好机会,有那姓宣的好受!咱们何必多此一举?”
“嗯?”
“那别县麻烦事一堆,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无头诡案,姓宣的根本搞不定,若是不小心犯了忌讳,恐怕不等半年,便已经……”玉面小郎话会说完,便阴恻恻地笑起来。
老县令觉得有理,点一点头,吃一口菜,又道:“你去别县找到金小祖,用你的本事拿下那寡妇,入江北商会便不成问题。”
玉面小郎摸一摸脸,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不论是谁,只要是个女人就没有能逃过他玉面小郎手心的,但在去别县找金小祖前,他得先将那迎夫人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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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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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无聊的时光都是在浪费生命。
金迎正是恹恹不乐的时候,玉面小郎前来赔罪。看着玉面小郎油滑的脸,贼贼的眼,金迎心头一动,饶有兴致地笑起来——
现成一个“乐子”送上门啦。
算一算日子,先前被大雪毁掉的路,此时该也修得差不多,临走之前,她得在这告县散散财,免得路上重财压身、遭遇不测,于是,她笑着邀请玉面小郎一同上街游玩。玉面小郎受宠若惊,连声答应下来。
知她要随玉面小郎出去玩,阿穷滚在床上叫着肚子疼。金迎一看便知他在装病,索性留他在客栈,让阿朴、花婆守着,她独自一人出去也自在。阿穷的性子金迎最了解,他年纪尚小便已经历几次家中破产后的窘境,只顾着抠搜节俭想给家里省钱,一见金迎真金白银给出去,便要不高兴扭着她回来。金迎与他说也说不通,想着带他一路去,必定玩得不尽兴,还不如不带。
没能留住金迎,阿穷不高兴,在床上滚来滚去一阵子,嚷着肚子饿了要吃糖包,支使花婆去给他买,又扭着阿朴要去尿尿,阿朴带他去了,他却不许阿朴跟着进去,在里面磨蹭半天,趁阿朴不注意,躲在一个大汉身后悄悄溜了出来,阿朴不知他已溜走,还揣着手在茅房外苦等呢。
阿穷笨拙地爬上木板楼梯,气喘吁吁地朝宣润房门前跑去——
得知被大雪损毁的路已经修好,宣润不想耽搁上别县赴任的行程,已在收拾东西准备要离开,看一眼桌上摆放的行李,他抿了抿唇,又抬头朝与另几间上房相连的墙边看去。小全见他这副模样,揶揄道:“郎君是放心不下那小孩子,还是舍不得那迎夫人?”
宣润眸光一闪,扭头,严肃的眼眸朝小全狠狠瞪去。
小全撇一撇嘴,不再多说,只是暧昧地笑着。
就在这时,拍门声响起。
小全前去将门拉开,阿穷那张红彤彤的稚气小脸显露在门外。
宣润见了,不禁皱起眉头。
*
宣润抱着阿穷走在街上,目光在四处逡巡着金迎的身影。他的表情是一贯的严肃,笼罩着显而易的怒气,他气金迎撇下生病的孩子,独自与别的男人上街逍遥,没有一点为人母的责任心!
终于,他看见了金迎。
她正与玉面小郎谈笑着,满目光彩、神色飞扬,看来一点不担心被她撇在客栈里的孩子。
宣润眉眼一沉,脸色顿时阴霾,眼眸却冒红光。他抱着阿穷穿过人群、疾步逼近。
金迎察觉有异,转眸看来,笑意微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宣润冷声控诉:“三岁的孩子你竟将他独自留在客栈!”
“独自?”金迎微微皱眉,笑道:“我将阿朴、花婆留在客栈中,怎么?你没见着他们?”她看一眼宣润怀中的小滑头,立即便猜出事情的大概,撇一撇嘴,上手不轻不重地拧一下阿穷的屁股。阿穷搂住宣润的脖子,扭着身子想躲没能躲得过。
宣润拧起眉头,护着阿穷后退一步,“我见着他时,并不见那两人。”
主人不负责,仆人也散漫!
金迎“扑哧”一笑,即便阿朴、花婆没能守住阿穷,随行的暗卫也绝不会让阿穷发生危险,只是宣润不知罢了,她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婆,怎么会一路招摇却毫无防备?
她是有钱,不是傻。
不论如何,他跑这一趟也是好心,虽不在她预料之中,但既然他二人已将分道扬镳,她不必多费口舌争辩、解释,乖乖赔礼道歉就是。
金迎虽认了错,但态度有些敷衍。
见她这般,宣润仍为阿穷忧心,可除却担忧他又能如何?
毕竟,他只是个外人,眼前的妇人才是孩子的母亲。
玉面小郎站在一旁,一脸怨气地瞪着眼睛。他可没有多的时间耽搁,金小祖还在别县等着他去呢,今日,他一定得拿下迎夫人,这姓宣的与小拖油瓶偏偏又来碍事,实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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