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想走,但着实发懵。
接着也来不及过多思考什么,本能地被他身上的那股子压迫感震慑住, 不敢不听,立马点了头, 下榻之前, 脑子没锈, 小心翼翼地用唇语问着:妾身可以去找妾身的东西么?
男人“嗯”了声。
她前脚走后, 房门关了,紫妘便软身凑了过来。
她玉手持壶,慢慢地倒了杯酒, 朝着裴承礼靠近。
“奴家敬姜公子。姜公子的这位朋友长得可真清秀,只是看起来很弱的样子, 远不如姜公子这般,让人意乱,瞧的奴家,腿都软了...”
她边说边慢慢朝他靠近, 媚眼如丝, 身若无骨,娇柔地道:“姜公子一直在问旁的,该不会不是为奴家而来...有奴家在, 姜公子无需用旁物助兴取乐,奴家,就是姜公子的‘逍遥散’,逍不逍遥, 姜公子试试便知......”
她那最后一句连同妖娆的身子一起朝着裴承礼靠近, 眼见着便要娇香入怀, 献上自己,然,手刚碰到男人胸膛,人便顿时一滞,不论是脸上的表情,亦或是身子皆是如此。
女子腹部瞬时感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一把带着刀鞘的银色匕首正抵在她的小腹之上。
妓-子顿时声音都颤了,“姜公子这是何意?”
裴承礼轻描淡写,很是斯文地开了口。
“谁手上有货?”
*********
芝芝从包房中出来,人便直奔二楼而去。
昨日,她阴差阳错被裴承礼逮了个正着,为的就是进这明月楼。
后九死一生,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圆她欲要进来的真实意图。
她当然没有在楼中藏过什么珠链,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母亲所送之事。
她是来寻人。
一个能为她所用之人。
那人叫童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
是她往昔在明月楼的那半个月里,认识的唯一一个和她关系还算不错之人。
究其原因,那小孩有个和她年龄一样大的姐姐,姐姐亦和她当时一个命运,被买入了这青楼,但比她命苦得多,来的第三个月人就病死了。
或是她让他心中有了托思,童文待她甚好。
芝芝彼时没法子,找不到帮手,一度便把眼睛盯到过这个孩子的身上,意图与他谋划出逃,但没想到,姓宋的那个狗官先一步把她买走了。
那小孩在这青楼之中是个跑堂的小厮,每日大部分时候不是穿梭在二楼雅阁端茶倒水,就是在一楼赌坊忙忙碌碌。
这个时辰,他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在二楼,所以芝芝便先来了此处。
小姑娘气喘吁吁,一路疾步,时而小跑,几近一口气奔了下来。
这明月楼极大,她穿过人群,在廊道上寻寻觅觅,想着人八成是进了哪间雅阁端送酒水,这边越走离着喧闹越远,良久,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少年的身影,虽只是侧颜,但芝芝眼睛一亮,一眼便认了出来,人正是童文。
“童......”
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着急,瞬时,她脚下一软,那一声名字尚未完整唤出,一下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呀”地一声。
所幸声音不大,二楼此处廊道上也根本没人,她还不算太糗,然就在这一瞬间,视线落到了地上,芝芝心口“砰”地一下,脸色当即煞白。
长廊之中灯火氤氲,如梦如幻,地上的一个人影几近与她摔倒的同一时刻,倏然消失,躲藏意味分明。
芝芝头上当即一层冷汗,这才恍然。
裴承礼那个老男人!老狐狸!
他派人跟着她呢!
他还真是疑心极重。
即便她编的毫无破绽,合情合理,演的入木三分,那个老男人也根本没完全相信。
表面上只有他俩人进来,实际根本不是。
表面上,他很随意地放她出来寻东西,实际却早在他的掌握中,安排了人跟踪于她。
她竟然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非适才阴差阳错摔了个跟头,她,彻底死了!
一切只在须臾,芝芝口中的那声“童”当即便变了音,“痛,痛死我了,哎呦,好,好痛啊!”
边说,人边爬了起来,亦不再跑动,眼睁睁地和那小少年童文擦身而过,拐到二楼的一处偏僻之处,小眼神儿四处寻觅合适地方,终是在角落发现了一块有松动迹象的石板,用了吃-奶的力气,假意翻弄了半晌,最后,叹息,落泪,轻轻抽泣,再擦了眼泪返回.......
她红着眼尾,人刚回了三楼适才同裴承礼所在的包房门口,便见那男人长身迈步,正好开门出了来。
俩人一个仰头,一个俯视,目光亦正好对了上。
芝芝心里头大骂:老男人!
但面上自然除了眼睛有些红,情绪有些低落外,平平静静。
反观那男人,半分情绪未展露出来,那一双眸子只淡淡地看了她几眼,修长的手指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错步缓缓地走了。
芝芝跟在他身后,到了车上,轻轻抽噎。
“妾身没有找到...东西,东西不见了...”
裴承礼一言未发,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难得地安慰了一句。
“丢便丢吧。”
********
当日,返回荷苑。
阁楼之上。
男人负手立在窗边,外头白雪纷飞。
一名黑衣人躬身禀事。
“昭训只是去寻了东西,沿途没与任何人说过话;也未留任何东西在那处。”
裴承礼抬手随意地拢了下大氅,动了动手指,让人退了。
转而不时,第二位来报。
“殿下,消息准确,黑市一个姓唐的手中有货,千金一两。”
裴承礼“嗤”了一声。
“千金一两,何其荒唐。”
继而接着,“莫要打草惊蛇,顺藤摸瓜,把这伙人,给孤挖出来,孤倒是想看看,是谁这般有本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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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生病
◎哭着道:“会死么?”◎
夜晚, 芝芝沐浴过后躺在床榻之上,眼神灵动,微微蹙眉, 想着事情。
认识两个月,她到今日方才发觉, 原来裴承礼, 有些洁癖?
白日里, 她从二楼返回三楼包房再见那男人时, 他身上染了一些那头牌身上的胭脂香气。
俩人从明月楼中出来他便脱掉了那外衣,扔给手下,只道了两个字, “丢了。”
起先,芝芝还在想, 她出去后,他和那头牌有没有...
待到了车上再未从他衣上嗅到女人身上的香,加之他吩咐手下去黑市寻什么人,芝芝方彻底明白, 他, 是来查案的。
所以也解释了他为何除夕那日会出现在明月楼对面的阁楼上。
怕是自打到了扬州,一连三日,他都亲盯了那地方。
且他应该不是有洁癖就是终归嫌弃青楼女子, 所以,才让她坐中间...
终是一箭双雕,既从那头牌口中套出了话,又差点把她给弄栽了。
论城府, 论阴谋, 芝芝如何能比得上他这只狡诈的老狐狸!
想来彼时送她的金银首饰, 怕也只是在安抚人心,让她放松警惕,早便想亲自试探。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芝芝仍心中发抖,暗道:还好小姑奶奶够机灵,否则当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转日未见裴承礼,隔日,芝芝便生了病,发起烧来。
一来天儿越来越冷,她有些着了凉;二来一连两天被吓,她那小胆子实在受之不了;三来是心病。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一只被裴承礼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怕是攒多少珠宝银子都没用,她根本运不出去,很难真跑了。
当日初三下午。
裴承礼回了来。
男人进门脱了衣服,朝着宫女开口问着:“如何?”
宫女道:“殿下,昭训还烧着,药已经煮上了。”
裴承礼听罢朝着床榻走去。
芝芝头上冷敷着巾帕,迷迷糊糊,甚是晕眩,但知道裴承礼来了。
“殿下...”
她小脸烧的有些红,隔着帘幕唤人,声音娇的不成样子。
裴承礼应了声,人走过来。
宫女拉开纱幔。
芝芝没甚精神,关切道:“殿下莫要离得太近,妾身生病了,恐过气给殿下。”
裴承礼没说话,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低眸瞧着床上的娇弱美人病的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面破天荒的竟是生出一丝怜惜。
“怎么弄的?”
宫女搬来椅子,男人一面坐下,一面开口。
芝芝道:“许是着了凉...妾身也不知道...”
裴承礼倒是知道几分。
他知道她除夕夜受了很大的惊吓。
男人伸手过来,没摸她的额头,到了她的衣间,摸了她的脖颈,触觉很烫,声音柔和了不少,“先喝些热水。”
宫女端来了水,小心地喂着芝芝。
男人靠在椅上,修长的手慢慢拨动佛珠,眼睛瞧着榻上的小姑娘。
她要哭了似的,水也很难下咽,嗓中时而“吭哧”两声,声音又柔又嗲,极为可怜,再便是抽抽噎噎,没一会儿,到底是落下泪来。
裴承礼开口问道:“怎么?”
“疼...”
“哪疼?”
“哪...哪都疼...”
她声音本就甜糯,平日里说话时便不甚大,此时更小,小猫一般,孱弱又娇柔,躺在那很小一只,可怜的不得了。
裴承礼缓缓轻舔了下嘴唇,心竟是又软了一下。
他接过宫女手中的水,将佛珠缠到了腕上,探身亲自喂了她。
芝芝显然很是意外,眼中噙泪,怯怯地看他。
继而不时,宫女将药端来,亦是那男人喂着。
小姑娘糯糯地道:“为什么殿下喂的药就不苦了...”
裴承礼只看她两眼,没说话,面上也没什么关怀之色,风轻云淡,依然一脸薄情,寡淡的很。
芝芝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喝着喝着,又满脸委屈,心娇的哭了起来。
“会死么?”
裴承礼被她说笑了,很是无所谓。
“发个烧而已。”
小姑娘更委屈了,眼泪簌簌下落。
“之前在青楼,有一个姑娘就是发烧,烧着烧着就死了。还有,芝芝小的时候,也有过一次,烧了三天三夜无人问津,差一点...差一点就烧死了.......”
她越说越哭,不知是不是发烧壮了胆子,竟是敢跟裴承礼没完没了地撒娇哭泣,且越哭越甚。
裴承礼微微敛眉。
“以前的事,你还提它作甚?现在没人管你?孤没管你?喝了药,好好养着,过两日就好了,孤会让你长命百岁。”
“真的么?真的能长命百岁么?”
她依然在哭,脑子里面乱嗡嗡的。
她真能长命百岁,不死,过上好日子么?
她最怕死了。
裴承礼竟是耐着性子,哄小孩一般,“嗯”了一声。
芝芝接着只是抽噎,慢慢地终于不再哭了,没一会儿,乖乖地一口一口将药都喝光,而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裴承礼慵懒地倚靠在椅上,坐了会儿,注视床边许久,而后“嗤”了一声。
他适才竟然打心底触动,生出一丝心疼之感。
不是心疼,或是说是怜悯更为恰当。
呵,怜悯。
他还有心么?
********
当日半夜,芝芝终于退了烧,头不甚疼了,也终于不再睡睡醒醒,浑身酸楚。
翌日一早更是舒服了许多。
宫女为她端来粥,她喝了大半碗,比生病这两日哪顿吃的都多。
“我好像舒服多了。”
锦儿笑道:“奴婢看着昭训也精神了不少。”
芝芝很是意外,“以前生病,都要好久....尤其发烧,常常好多日都不好...”
锦儿笑道:“殿下给昭训请的是众仁堂的当家老神医,据说在扬州很是有名,昭训吃的药也都是极为珍贵的,自然会好的快些。”
芝芝看了宫女一眼,经她提醒,也想起了那老男人。
昨日他来看她了。
她还跟他哭来着了。
如此忆起他,自然也便忆起了她急火攻心的最重要缘由。
这可怎么办?
钱运不出去!
难道她一辈子都要被锁在那老男人身边了?
此处还好,有吃有喝,不冷不热,混日子也算舒服,但要不了多久,早晚要回东宫的。
当日又休息一整天,转而到了初六,芝芝彻底复原。
下午阳光宜人,神闲气静,天很好,她穿戴整齐,终于出来透了透气。
这般同宫女正走着行着,视线朝着前方瞧去,巧之不巧,看到了裴承礼。
那男人和她一样,身边跟着虞中将,俩人正不知说着些什么,转眼也看到了她。
芝芝乖乖地候在原地没动,待虞中将与他说完话退下后,方才动了脚步。
小姑娘恢复了灵动,尤其那一双眸子。
人直直地朝着裴承礼而去,在距他一臂远之处停下,福了身。
“殿下....”
裴承礼负手,长身玉立,垂眸看了她两眼,一如既往的冷沉酷厉。
从他的脸上,你看不出半分情绪。
芝芝不然,满面谄媚,一脸的狐媚劲儿。
“殿下又救了芝芝一次。”
她说着就去了他身边,伸出细臂,去挽他的手臂,然刚要碰上,突然又想起那日发现他有洁癖之事,手滞了一下,想了想,方才重新试探着过去,小心翼翼,一点点触碰,慢慢挽了上,瞧着无事,方才松口气。
这般沾上便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人也娇娇糯糯地贴了过去。
她连他的肩头都不到。
裴承礼凉凉地开口。
“怎么?”
芝芝道:“妾身生病,谢谢殿下为妾身找最好的大夫医治,让妾身觉得心中好暖,妾身再也不是没人管的人了,殿下待妾身真好...”
那句“真好”之后,小脚又朝他靠了靠。
裴承礼一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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