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抱在怀里,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旁边有人对他说:“子阳,那是你妹妹,慕笙。”
“娇娇是我妹妹。”秦子阳不解。
旁边的人沉默了一会,说:“那也是你妹妹。”
“你看。”过了一会,他又说:“那是你妈妈,你亲生妈妈,和你亲生妹妹。”
秦子阳转头,看见有个穿着米色外衣的女人,她从庭院走过来,喊了:“小笙,到妈妈这来。”
他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好似无厘头一样承载着和寄托着父亲淡薄的思念,在那录音里温柔的女声,化成了更实质性的,有了更清晰的影像,血脉之间连接成的线动摇了,那孱弱的女孩遥遥相望的一刻,秦子阳似乎听见了共享心脏的抽动声。
唯一一次见面,那个女人蹲下身来,流着眼泪:“宝贝,对不起。”
很奇怪,秦夫人抱着他的时候,秦子阳从未有过想要流泪的冲动,他抓着慕瑶的衣角,无措的哭泣,她抱着哄,和他说了很多很多,喃喃:“子阳,以后要照顾好妹妹,妹妹也会守护你的,世界上只有你们两个密不可分,是我最珍爱的宝贝。”
然后,她也像那天的阳光,消散了。
兵荒马乱,凄厉痛哭,有人蒙住他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将他抱起来匆匆带离了现场,但秦子阳仍听见了哭声,像野兽一样发出的嘶吼恸哭,只是一个普通的午后,秦君庭带着他去了慕家,也没人知道他去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想法,秦子阳以为是慕笙在哭,然后看见颓然坐在墙角的人,年幼的他突然知道,是父亲在哭。
秦夫人是个很好的女人。
至少是对于秦子阳来说,她是个合格的母亲,合格的秦家女主人,她性格温良,没有尖锐的锋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待人友善仁慈,抚养孩子们也很尽心,就连刁钻挑剔的秦家爷爷奶奶,后来也对她很满意。
秦娇可爱,爱撒娇养的娇气,性格却不蛮横,所有人都乐意宠爱她,疼爱她,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人人都说这是幸福的一家人,威严的父亲,完美的妻子,懂事的儿子,乖巧的女儿。
只有秦子阳知道,秦君庭是这个家的□□者,他好似冷血的执行人,要严苛按照计划完成每一步,或许在他人生规划中,原本就应该要有这样的家庭,只是慕瑶,或者说母亲,为什么又离开了,好像井盖下的泉水,有一天终于爆发了,爱也好,失望也好,像义无反顾的飞鸟,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所以才失控了吗,秦子阳见过秦君庭不吝价格买来另他人艳羡的东西送给秦夫人,他见过秦夫人满满一盒的戒指,什么黄金的宝石的都有,因为他手上还带着和前妻结婚时候的婚戒,这样做,好像是在弥补自己的愧疚,每当他愧疚一次,就会为秦夫人买一枚戒指。
“您不难过吗?”他曾问过。
秦夫人沉默良久,只是摇摇头,大概她走进秦家时,就选择了要承担这些,或许,这也是秦君庭满意她的这一点。
所以父不父,子不子,四个人,却都在努力扮成幸福的家人。
第65章 后日谈(四)双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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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燃尽了,快烫到慕笙指尖。
她仿若未觉,秦子阳侧目看她,说了一句。
“你回来的时候,真的挺让人讨厌的。”
突然说到这个,慕笙有一会没有反应过来,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秦子阳和她谈什么心,头微微偏了一点,皮肤白皙干净,大约她愿意的话,无疑是更适合扮作温柔淑女的样子,只是多少一点反骨,偶尔泄露一丝散漫,眼神淡淡,像居高临下坐在柜子上巡视领地懒洋洋的猫。
麻痹在虚伪的生活中的时候,十六岁那年,刚上完体育课,和同学在教室外的走廊吹风聊天,秦娇也在,喝着水说新开的甜品店想去试一试,秦子阳来不及回答,慕笙猝不及防闯进视线。
一种很突然的,没有任何预兆,明明只在十岁那年见过一次,秦子阳却一瞬间就认了出来。
好像击碎了什么东西,回到了现实。
要是不回来呢,一辈子都像陌生人,死生不相见,会不会好过一点,人是一种高适应生物,他们总会找到生存的方式,自我欺骗也好,自我安慰也好,视而不见就好了,只要忽略母亲——不管是哪个母亲——垂目时的悲恸,妹妹假装的天真,父亲的冷漠和□□,他们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到死。
也挣扎过,想把慕笙拉下水,想要安抚自己的内心,想要一个更圆满更幸福,然而那个冷寂的冬天,慕笙的话像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接受不了现实的是你。”
他惊愕。
听闻在一个胎盘里的时候,他们是面对着对蜷缩的,出生后有一段时间,要在彼此身边才能停止哭泣,脉搏频率相同,心脏跳动也几乎同时,按理说好像镜子一样,却又在那个瞬间砸碎了镜子,在一堆废墟里鲜血淋漓。
心肠太软,恨不够纯粹,怜悯母亲和妹妹,憎恨自己,以至于灵魂和身躯变得古怪,像是关在牢笼里,其实笼子也没有关紧,只是因为害怕,从来没有往前一步。
秦子阳的视线逐渐拉长,穿过慕笙的身后,厨房一角,隐约能看见顾姝忙碌的身影,秦子阳想过去帮忙,但他同样体贴顾姝想要招待慕笙的心理,何况这件事早晚要和慕笙谈一谈,按照她的性格,她不喜欢别人晚点告诉她。
看着顾姝低头熬汤的背影,秦子阳觉得可爱,又想提醒她不要烫到,心情有些复杂,却不觉得讨厌。
“……你别像个变态一样看着她。”
慕笙注意到了,没有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秦子阳没觉得怎么样,他微扬下巴,说:“我爱她。”
慕笙是觉得秦子阳今天有点脑子抽抽,不过听到这句话坦荡直白的话语,她沉默了几秒,冷冷说道:“像你这样烂的人,有一天会爱人,不幸被你爱上,都是一种惩罚。”
秦子阳带着微笑,温和:“妹妹,我不是说了吗,我们都是一样的。”
她想到上辈子秦子阳的选择。
什么样的耐性和心智,要藏到什么地步,才会反抗的这样惨烈,当然,这个过程中,秦子阳什么都拥有过了,名利地位头脑健全的家庭,好像毫无芥蒂一样享受所有,慕笙曾经嫉妒过他的人生,因为像分割的镜面一样,折射出两条道,然而在秦子阳毫不留情背叛秦家之后,她倏尔又觉得,能隐忍到这样一朝爆发,这人说不定和她一样,已经溃烂到骨子里了。
慕笙把烟掐灭了,道:“你和顾姝还没成吧?”
秦子阳一僵。
“你特意想要我过来,就是想要我帮你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你觉得我是顾姝最好的朋友,只要我问,顾姝就会去认真面对,然而你只想追求好的结果,你觉得你清楚顾姝是什么样的人,你害怕她会回头,同时你知道,只要我知道这件事,我就绝对不会同意她和燕子行复合。”
“可是,秦子阳。”
她好像报复一样,似笑非笑看着他。
“顾姝刚刚和我说了所有的事情,却唯独没有提到过你的名字,你以为,我又凭什么希望你幸福?”
秦子阳还是去了厨房帮忙,祁野买完菜回来把东西交接给两位,看见慕笙还坐在阳台上。
留学公寓的阳台并不算大,顾姝收拾的很整洁,还养了几盆绿植,从叶子能看出来被主人精心照料,摆的沙发比较陈旧而且狭小,只能容纳一到两人,应该是旧市场淘回来的,祁野走过去的时候,从背后瞥见她后颈有一点红色的吻痕,顾念着第二天要飞英国,她这几天又忙的焦头烂额,睡得不太安稳,祁野哄她睡觉的时候难抑情动亲了亲她的脖子,没想到留下了痕迹。
“宝贝?”
他喊了两声,俯下身,闻到她身上有高级香烟的味道,声音很轻:“不高兴了?”
慕笙知道他说的是烟的事情,两个人都抽烟,只是现在没那么大瘾,一年到头也很少抽,只要在一起,抽烟的作用就变得微乎其微,他们是彼此的定心丸。
她侧过脸去,祁野的手顺势摸到她的耳垂,慕笙说:“糖吃完了。”
祁野口袋里没有烟,有一把薄荷糖,他剥开糖纸,送到慕笙嘴边,复吻在她脸颊,偷了一点香,然后也没有追问,没有说话,只是和她坐在一起。
吃完饭之后,慕笙还要赶回去,顾姝很是依依不舍,她本来就是敏感的性格,三两句话说下来,眼眶有些红,慕笙摸了摸她脑袋:“等我论文搞定了就来陪你好好玩几天,好不好?”
顾姝点了点头,说好。
本来要送到机场的,但是到楼下,秦子阳的手搭在她肩膀上,给她披上衣服,说:“你身体刚好,外面又下雨了,等下你感冒了慕笙又会担心了。”
慕笙还没说话呢,斜眼看了他一眼。
顾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抖了一下,耳尖微微泛红,她飞快看了一眼慕笙。
祁野站在边上当摆设,他看了一眼秦子阳,又看了一眼顾姝,视线打了个转,他倒是还记得一点,上辈子,在慕笙去世的那一年,秦子阳就结婚了,来冰岛时已经儿女双全,闲谈时秦子阳提到过,妻子时他高中同学,不过后来重逢才在一起,是谁不清楚,祁野摸了摸鼻子,不过,顾姝这个身份勉强对的上。
伦敦确实下雨了。
祁野给她撑着伞,细致体贴拉开车门,秦子阳的奥迪A8已经被拖走,车门关上的时候,隔绝了大半的凉意,祁野上车,先摸了摸她的手,不冷,还是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
祁野今天给她当了一天的打手和陪护,做慕笙身后贤良淑德的男人,慕笙看了一眼后视镜,依稀还能看见顾姝和秦子阳在楼下的影子,秦子阳站在顾姝身后,只有一步的距离,他比顾姝高了整整一个头,好似全无威慑力,温柔无害的观音公子,但几近完全笼罩住顾姝,是看见猎物的狐狸露出的眼神,他对顾姝势在必得。
这样的眼神,慕笙或许早该发觉,她难道不觉得高中时秦子阳总是来烦她,是怀着别的什么目的吗。
慕笙按了下太阳穴。
可耻的是,她明白为什么顾姝没有提到过秦子阳的名字,因为她开始在乎了,她知道慕笙和秦子阳的关系复杂而拧巴,反而会小心避开不知道怎么说起来,这种小心是对双方的维护,哪怕慕笙很不爽,她也看得出来,秦子阳已经赢了一半了。
而且她不能保护顾姝一辈子。
慕笙清楚她可能迎来的结局,如果这样对比,秦子阳反而成为了最合适照顾顾姝的人选,前提是,顾姝愿意,秦子阳不能以爱之名绑架。
她短暂的出神,侧头去看祁野,她的爱人坐在车内,与她十指紧扣,足足容纳三个人座位,非要腿贴着腿,他喜欢这样的姿势,哪怕现在已经收敛很多,祁野也很喜欢贴着她,大概是因为没什么安全感,所以慕笙总是纵容他,不对,有一次陈秘书纠正,您完全是溺爱。
思考好友和哥哥事情的空隙,慕笙听见自己叹了口气。
这被祁野捕捉到了,他注意她眉间的皱褶,看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身体微微向她倾斜。
“怎么了?”
他问。
慕笙轻微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没事,视线却定住了,她看着祁野,突然意识到,如果是上辈子的自己,是不会这样的。
想了想,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爱你。”
祁野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慕笙是想通了事情,从自己的世界走了出来,他心头一松,凑过去讨吻,慕笙摸了摸他压过来的脑袋,无奈又心软,没有抗拒他压下来的唇。
这一点暂时还没什么人发现,这对双生子在对待爱人的事情上,只要决定坦诚,会毫无顾忌不分场合不在乎时间,时时刻刻吐露出爱语。
如今是习惯性的动作了,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佛,指尖温润。
比起不幸。
老死不相往来的愿望更强烈,毕竟没法纯粹的恨,不能完全的释然,不想原谅奇怪的别扭,因为慕笙如今得到了完整的爱,心肠变软了,她想到,如果妈妈还在,大概是希望秦子阳幸福的,她平等的爱着她的孩子们,如果是顾姝的话,让他尝到幸福的滋味又怎么样呢。
第66章 后日谈(五)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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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在。
秦子阳下手快准狠,论工于心计,顾姝像是被他叼在嘴巴里的小白兔,吃的死死,慕笙在顾姝面前从来没有表达过什么不满,实际上她对秦子阳非常不高兴,有种恶劣的挑刺感,顾姝隐约察觉,也没有说过什么。
去年的时候,秦子阳突然宣布离开秦氏,四九城哗然。
比起上辈子的命运轨迹,慕笙只是稍稍惊讶与时间提早了一年,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没过多久,传出秦子阳和顾姝的婚礼订在当年三月,在顾姝的老家举办,但因为这特殊的时间点,还是引发了不小的议论,内部和外界人士都纷纷猜测,秦子阳是不是“不要江山要美人”,传着传着,就衍生出一段爱情神话。
那时慕笙就和秦子阳大吵一架。
慕笙不希望外面的人把这两件事扯在一起,简单来说,她不愿意秦子阳用这种方式把顾姝捆绑在一起,吵得最凶的时候,她咬牙切齿:“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离开秦家就滚,带上顾姝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做,全世界的人都默认你们会在一起一辈子?顾姝这辈子就都属于你了?”
付出多少就要得到多少回报,这是某种程度上的剥削和诅咒,声势浩大的爱情,总会让人频频侧目,何况世道对男人宽容,对痴情的男人更怜爱,但是爱可以假装,痴情可以演戏,当他们开始想要得到回报的时候,女人就会堕入以爱之名的地狱。
她骂秦子阳:“畜牲。”
秦子阳脸色发青,但是哑口无言,在慕笙面前,他的那一套根本没法用,气的说脑袋疼,慕笙抱着手冷笑:“把秦家的事情处理干净了再说其他的,我告诉你秦子阳。”
她突然顿了一顿,说道:“顾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要她自由,快乐,不想要她背负任何枷锁,妈妈希望你幸福,但是幸福的方式不止一种,我不想看到最后分崩离析的结局。”
秦子阳这时候抬起头,说:“不会的。”
他瞳孔里表现出来的情绪很认真,像是在发誓。
秦子阳确实已经和顾姝求婚,之前谣传说在六月,其实是秦子阳想在顾姝的老家先举办一个小型的订婚宴,因为顾姝的爷爷身体不好,想要看孙女的喜事,顾姝也觉得好,只是传言愈演愈烈,变成现在这样。
慕笙信了一半,冷笑一声:“你可别告诉我,你没别的想法。”
如果没有人透露,消息怎么可能传出去,秦子阳到底存了什么心,只能说卑劣又低微,顾姝当然察觉不到,其实她爱秦子阳,也就不会在乎这些,或者说根本意识不到,但慕笙和秦子阳一个妈生的,对方什么货色她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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