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老婆最喜欢的餐具,她不让别人碰的。”
虽然不知道秦牧川为什么会知道这么细节的事情……
但温惟夏承认,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 她的心不可避免地颤动了一下, 像一只小鸟, 身在蛋中, 用尽全力,终于将蛋壳啄出了一个小裂隙,随后,裂隙逐渐扩大,整个蛋壳碎裂,新生降临。
还有今天在山路上,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些酸溜溜的话。
简直漏洞百出。
冷静下来想想,陈亮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秦宅、秦牧川身边最亲近的人,却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婚的事情,秦牧川甚至借口说自己在出差,那林祎雯怎么可能会光明正大入住秦宅?
明明只需要多思考那么一步,她就不会说出这些,可看着秦牧川暴露在一片雪色中的墨色双眸,她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他让她降了智,完全沦为了单细胞生物。
要知道,当初决定离婚的时候,她还是非常冷静且理智的。确认秦牧川与林祎雯旧情复燃之后,温惟夏坐在客厅里,找来一张白纸,将离婚的利弊一一写下,罗列得清清楚楚。
最终,她还是决定离婚,秦牧川的不忠,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bug。
——既然是协议婚姻,她又为何会无法忍受秦牧川的不忠?
温惟夏在客房沙发椅上翻来覆去,艰难思索,最终猛地坐了起来,身子乍一下抬起,导致脑袋有些晕眩,脑海中空白散去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
原来,自己已经动了心。
想到这里,温惟夏顿时有些无所适从,她摸到帆布包里的手机,给远在宴色的郁姿彤去了一通电话。
周五的晚上,正是都市男女们享受灯红酒绿的好时候,初雪氛围下,宴色的霓虹灯光更显浪漫。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郁姿彤终于接通,那头传来震破天际的重金属音乐声。
混乱不清的各路声音中,郁姿彤声若蚊虫:“等我会儿。”
随后,是木门的吱呀声,重金属音乐声也随之降低。
她来到了后台。
“夏夏,你找我?什么事儿啊?”站定后,郁姿彤问道。
电话接通之后,温惟夏就站到了窗边,手指在窗户玻璃上胡乱地画着。
“彤彤,我不理智了。”
“啊?”郁姿彤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随后试探问道:“你被诈骗了?”
不理智?
拜托,这是应该出现在温惟夏身上的词汇吗?
因此,郁姿彤说出“被诈骗”这个猜测之后,很快就自我否定了这个可能,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温惟夏竟直接承认了。
“……差不多吧。”
对面的郁姿彤沉默三秒。
“靠,现在这骗子的手段真是高超啊,连你都能被骗?骗了多少钱?报警没有?下载反诈APP没有?”郁姿彤长腿一跨,坐在化妆台上,举起手中装着的威士忌的酒杯,咽了一口。
夺命三连问。
“没被骗钱,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对秦牧川动心了,在离婚之前。”
这次,郁姿彤有大半分钟没有说话,随后传来“咚”地一声,酒杯被她放在化妆台上。
“你居然才发现?”
“才?”温惟夏反问。
“你忘了你当初离婚的时候,跑到宴色来发酒疯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又怎么会那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你……不过,你对感情可真够迟钝的,都已经离婚那么久了,怎么现在突然顿悟了?”
温惟夏:“……”
她忘了,郁姿彤还不知道秦牧川已经成为自己带教导师的事情。
“彤彤,你在宴色后台对吧?”
“对啊,干嘛?”
“扶好你手边的化妆台。”
郁姿彤:“嗯?”
“说来很魔幻,这秦牧川吧,已经正式从我的前夫,变成了我的带教。”
三秒之后,对面传来郁姿彤振聋发聩的尖叫。
“什么?!”
-
冲动是魔鬼。
温惟夏深谙此道。
她99%的人生,都处于冷静而理智的场域之中,至于最后那1%的不理智,温惟夏姑且将它视为“魔鬼的引诱”。
在挂掉电话、看着玻璃窗上水雾画成的满屏爱心时,温惟夏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魔鬼”的陷阱之中,有什么东西控制着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出房门,穿过主楼与副楼连接的过道,来到主楼三楼、一扇未关的双开木门前面。
门没有关紧,顺着门缝,白色的光渗出,照在她的毛拖鞋上,她脚步不停,径直推开了这扇门。
视野中,“魔鬼”坐在桌前,抬头凝神看了她一眼,灯光照射下,他眼睫低垂,于眼眶下投下一片阴影,墨色双眸更加幽深。
“怎么不披件衣服?”
“……我不冷,快10点了,你怎么还在忙?”
秦牧川只是顿了一瞬,随即便握着钢笔,继续批阅起了手上的文件:“你不是已经和齐新打过电话了吗?”
是啊,她知道的,他比从前更忙了。
温惟夏点点头。
“这次不问为什么了?”可能是到了夜晚的缘故,秦牧川的语气没了白日的棱角,变得云雾般轻柔。
温惟夏心不在焉地嘟囔:“反正你也不会说。”
秦牧川闻言轻笑默认,转了话题:“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今天的秦宅很热闹,她本不该来的,若被任何一个人看见,自己今天所做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但“魔鬼”冲她招了招手,她就这么脑袋空空地过来了,毫无缘由。
刚刚那通电话的最后,郁姿彤说:“这男男女女的,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多少都会产生点感情吧?”
感情?秦牧川会对自己有感情吗?
是哪一种感情呢?
温惟夏抬头,再次对上秦牧川探究的眸子。
“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鬼使神差地,她问。
“说说看?”秦牧川起身,挺拔的身子向她走来,最终在距离温惟夏半米远的地方站定,好整以暇看着她。
他身量高,饶是温惟夏一米七的身高,也只堪堪到他肩膀的位置。
该怎么问出口呢?
温惟夏半咬着嘴唇,就在她做思想挣扎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女声,随后书房的门被推动了,光线灌注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有人在里面吗?”
Joyce?
大脑未动,身体先行,眼看木门就要被Joyce推开,温惟夏情急之下,绕过秦牧川,直接钻到了书桌底下。
动作间,她与秦牧川擦肩而过,柔软的家居服蹭在秦牧川的手腕上,带出一阵沐浴露的清爽香味。
看着她这番动作,秦牧川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那边的Joyce已经进来了。
“Merlin,是你啊,不好意思,我想着转一转,结果迷路了,看到这里有光,我就进来了,没打扰你吧?”
秦牧川移开放在书桌上的视线,瞥她一眼,没有回应,而是走到一旁,按下了高脚桌上的电话,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李阿姨,来书房一趟,有位客人迷路了。”
短短一句话结束,秦牧川按下挂断键,随即走到书架边,旁若无人地翻起了资料。
没有让Joyce坐的意思。
一时之间,书房内只有翻动书页的摩擦声,令人窒息的尴尬。
沉默过后,Joyce笑了笑,似是缓解尴尬般,主动开口道:“Merlin,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Summer呀?”
蹲在书桌底下的温惟夏闻言一惊。
“何以见得?”秦牧川倒是依然泰然自若的模样。
“直觉吧,她很了解你,你很照顾她,无论是在公司,还是今天在度假村,还有山路上,都是。”
温惟夏不得不佩服独属于女生的第六感,惊恐之余,内心又升腾起疑惑。
她想知道,秦牧川会给Joyce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翻动书页的声音停了。
秦牧川将文件夹重新放回书架,双手插兜,平静地直视Joyce:“我和Summer,确实很早之前就认识,她是我一位故人的女儿,多照顾她是应该的。”
Joyce没想到Merlin就这样直接承认了,他的坦荡让她愣在原地,没有接话。
“但是,她来意风当实习生这件事,我没有出力。公平,是我这里的第一准则,任何人情都无法逾越,所以,我不会把这种照顾带到工作上,对你对她,或是对其他实习生,我一视同仁。”
“这件事情还请你保密,以免大家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秦牧川话音一转。
“原来是这样。”Joyce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喃喃自语道。
下一刻,书房的门被敲响了,李阿姨走了进来。
“先生?”
秦牧川微微抬首:“客人迷路了,帮忙把她带回客房吧。”
“好的,这位小姐,你跟我来吧,我送你回客房。”
李阿姨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Joyce点点头,就跟在李阿姨身后向外走去,就快到门口时,她被秦牧川叫住。
“对了,Joyce。”
“怎么了?Merlin?”Joyce回头。
“作为你的带教导师,我需要给你一个提醒,下次进入未知场所之前,要先学会敲门。”
Joyce似乎一愣:“……抱歉,Merlin,我知道了。”
确定Joyce已经走远之后,温惟夏手脚并用,从书桌下钻出来,因为蹲的时间太久,她腿都麻了,站起来的瞬间,就脚软要向下跌。
秦牧川伸手,将人捞到椅子上。
“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喜欢往桌下钻?”
此时的温惟夏心里藏着事情,面对秦牧川这样的戏谑,竟连怄他一眼都做不到。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不自然情绪,秦牧川将话题重新转移到刚刚没聊完的事情上:“你刚刚要问我什么事情?”
温惟夏咬唇,经过了刚刚那档子事之后,她已经全然失去了探究秦牧川心思的欲望。
因为,她已经有了答案。
“我就是想问,我和Joyce二轮课题报告写完之后,你会帮我们看一遍吗?”她随口胡扯。
秦牧川低头,真的在认真思考,随即回答道:“我会帮Joyce看一遍,你的就不看了,我周一要去庄城出差。”
“为什么?”
“她准备的时间晚,内容还不够丰富。”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惟夏鼻子出气轻哼一声,没等秦牧川回答,她就快步走到门口,反身合上了书房的门。
严丝合缝,光线黯淡。
站在黑暗里,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温惟夏脑海中凭空出现了一句话。
——去他大爷的照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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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二更)
◎你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大二那年, Beauty新品发布会结束之后,温惟夏时隔八年,再一次见到了秦牧川。
不对, 那个时候, Beauty还没有单独成立品牌、自立门户,它只是温氏美妆集团旗下一条主打草本美妆的产品线,因为效果显著、配方温和, 在没有营销满天飞的时代背景下,依然为温氏贡献了大半的销售额。
竹溪路63号,温家旧宅,彻夜灯火。
中式风格的院子里放着一座香槟塔, 小桥流水旁,身着白色礼服的温惟夏站在人堆里, 扯着笑意,挨个应付眼前长相风格类似的一二三五张面孔。
“夏夏, 你们家草本美妆线这么火, 又持续推出新产品,赚了不少钱,温叔叔怎么不送你去国外念书啊?”一位梳着公主头的女生这么问。
隐约记得, 这位姐姐和自己同在霖城大学读书, 谈了个跨国网恋,正有留学的打算。
正值期末周,社会心理学的老师以严厉出名,划的考试重点约等于一整本书, 温惟夏为了不挂科, 接连熬夜, 在考试结束的下一秒被叫回家, 参加这个觥筹交错,却毫无意义的宴会。
按照温远新的话来说:“新品发布会不参加也就罢了,家宴再不来就过分了。”
她认同。
于是,她撑着疲倦的身体打车回家,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粉底,才将将把她的黑眼圈盖住。
温惟夏冲那公主头女生笑了笑:“这不是舍不得嘛,我爸是个女儿奴。”
周围人捧场地哈哈大笑,直言一物降一物,温总这样面冷又不喜社交的个性,没想到私下竟是这副面孔。
温惟夏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实则心底暗想,温远新才不是不喜社交,而是和她一样,觉得眼前这些人不值得深交罢了。
很久之前,草本美妆的概念还没打出的时候,温氏美妆曾面临过一场破产危机。
眼看温氏大厦将倾,眼前这些人立刻倒戈,奉承起了温氏的竞争对手,甚至拜高踩低,对温家多番言语欺辱,直至温远新带着妻女远赴西江,花费数年时间找到草本配方,开辟草本产品线之后,这局面才就此打住。
揭开名为浮华的轻纱,身处其中的人们个个带着面具。
身处面具堆子里的温惟夏觉得颇为无趣。
正想找个借口摆脱她们的时候,温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门口那人是秦牧川吧?”
秦牧川?
温惟夏的心一跳,顺着众人视线的方向,跟着看了过去。
晚风下的少年显得有些清瘦,他穿着单薄却洁净的白色衬衫,身形俊朗,一头黑发下,深渊般的眸子闪烁着一视同仁的疏离与冷淡,仿佛眼前众人只是他脚下不起眼的蚂蚁一样。
原来是他?
温惟夏回眸。
他比在西江的时候健康多了,小臂上已经可以看见隐约的肌肉雏形,不像那时候,全身骨如柴,那双眸子依旧凉薄,现如今却带了上位者的睥睨。
众人依旧在旁若无人地议论。
“秦牧川?秦家人?怎么从没见过?”
“听说是一直养在外面的,秦家那个大的不是身体不好吗?就把小的接回来了。”
“秦牧轩的弟弟?”
“是啊!才23岁,就已经是盛秦业务部总监了,在公司内部大搞改革,肃清不少关系户,把不服的人一一摆平,是个厉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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