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震惊的看着她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这么离谱的话,一时喉咙都哽住,见贺莹又要靠过来,他恼怒的喊:“别碰我!”
贺莹再次停住,看着他。
顾宴对上她沉凝平静的眼睛,胸口的怒火莫名被压住一截,但还是狠狠地一皱眉,恶声恶气的说:“你没看见那里有拐吗?去拿过来!”
贺莹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果然看到墙角竖着一副拐。
她走过去拿过来,交给顾宴,好心问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再次得来顾宴不满的一瞪,以及不耐烦的一句:“你出去,这里不用你了。”
贺莹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态度感到不愉快,也没有勉强上去帮忙,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如果需要帮忙的,你再叫我。”
说完,她走出了卧室。
她很能够理解顾宴不想被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敲门进去。
顾宴已经坐在了床上,那副拐被他放在了床头,他正皱着眉看着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你又进来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不用你了吗?”
贺莹走过去,平铺直述:“你午睡前需要按摩一下腿。”
这都是玲姨给她的那本手册上写着的工作内容。
顾宴很生气:“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不需要!”
贺莹情绪都没什么起伏,只是平静的告诉他:“这是我的工作内容,希望你配合。”
顾宴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贺莹掀开了被子,露出了被子下的腿。
他穿着长裤,长裤下的两条腿因为一年多没有行走过,肌肉已经萎缩,手触上去,是让人心惊的纤细,贺莹眉毛都没动一下,双手摸上去,娴熟的开始按摩。
“你可以睡午觉,不影响的。”
被子掀开的时候,顾宴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哪怕小腿已经没有知觉,可是贺莹的手碰上去的时候,他还是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一下,心里涌上一阵排斥厌恶,眼神里还有几丝不易察觉地慌乱。
他漆黑的眼珠紧盯着贺莹,却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异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变了几变,到底没再说什么安静下来。
贺莹的反应和态度都太过自然寻常,仿佛他做出任何反应都显得过激。
按摩要按十五分钟。
这十五分钟说起来短暂,但对顾宴来说却很漫长枯燥,虽然他被按摩的地方并没有任何知觉,但是按摩的这个过程就像是在一遍又一遍提醒他现在已经是个残废的事实。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不耐烦,贺莹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你可以睡觉,我会尽量不影响你的。”
顾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冷得吓人,嘴角扯出冷笑:“反正我也感觉不到是吧?”
贺莹已经不是刚入行的新手了,知道这种时候越是解释,就越像是欲盖弥彰的掩饰,反而越会挑动他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于是她看着他,无辜又诚恳的点了点头:“嗯。”
顾宴居然愣住了。
显然贺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
以前那些护工如果被他这样责问,会立刻诚惶诚恐的解释,小心翼翼的讨好,说的话也颠三倒四,仿佛他就是个神经过敏的残废。
“躺下来吧。”贺莹趁他愣神的片刻走过来,照顾他躺下。
她的动作温柔又熟练,等顾宴反应过来,他已经好好的躺着了。
错过了最佳的发脾气时机。
顾宴憋的胸口发闷,瞪了她一眼,愤愤的闭上眼睛。
顾宴其实并没有午睡的习惯,自从车祸以后,他开始失眠,晚上都睡不着,更别说白天,他说是午睡,只不过是想自己待着房间不会有人来烦他。
自从他的腿残疾以后,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对他千依百顺,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他厌烦了那些人怜悯同情还要假装自然的目光,宁愿自己一个人待着。
可这会闭着眼睛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居然真的有了睡意。
大概是今天出了门累了。
顾宴这样想着,然后就在这声响中睡着了。
·
贺莹轻手轻脚从顾宴房间出来,管家玲姨正等在走廊里。
“玲姨。”
玲姨问:“顾宴怎么样?”
贺莹说:“他睡着了。”
玲姨似是有些意外:“睡着了?”
贺莹点点头:“嗯,在我按摩的时候就睡着了。”
玲姨喃喃道:“那可能是今天出门累着了。”然后看了她一眼,说:“你也回房间休息吧,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两个小时以后你再过来。”
贺莹说好,正要离开,却又被玲姨叫住。
“你这手怎么了?被猫抓的?”玲姨看着她手背上几道刺眼的抓痕问道。
贺莹轻描淡写的说:“轻轻挠了一下,没事。”
玲姨皱眉说:“都破皮了,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打疫苗。”
贺莹笑了笑:“不用了玲姨,家养的猫,没关系的。”
“不行,疫苗还是得打。”玲姨说着就要安排司机。
“不用了玲姨,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贺莹还是拒绝。
玲姨见贺莹态度坚决,似乎很抗拒去打疫苗,也没有办法,只能交代她:“那只猫本来是只流浪猫,去年才被顾宴捡回来的,除了顾宴,谁碰都不行,之前还咬伤了一个护工,你自己要多注意一点。你不肯去打疫苗,那就回去用肥皂水冲一下伤口,你那里有药吗?要是没有的话,去找厨房的周阿姨拿,她那里什么都有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玲姨。”贺莹笑着答应了,先下楼去了。
做护工的,总容易受点小伤,所以贺莹自己常备着小药箱,但还是去了趟厨房找周阿姨拿药。
周阿姨是裴家的做饭阿姨,在裴家工作六年了,贺莹进去的时候她正收拾冰箱,见贺莹受伤了,立刻放下手里的活,主动拿了药箱来给她处理伤口,说起顾宴那只猫,也是没好气:“那只猫可刁了,不爱吃猫粮,就爱来厨房偷吃,可给它准备好一样的肉它又不吃了,就是要偷来的才吃,你说这只猫怪不怪?还鬼精鬼精的,知道谁才是它的老板,对谁都凶得很,对顾宴就听话的很。”
贺莹微笑着听周阿姨抱怨那只黑猫,处理好伤口,道了谢,就先回了房间。
第4章
◎他长得实在好看,苍白阴郁的脸阴沉沉的,却一点也不折损他的美貌。◎
贺莹径直回了房间。
玲姨在带她熟悉环境的时候就委婉的提醒过,如果没什么事,不要到处走动。
寄人篱下,自然要遵守别人屋檐下的规矩。
她住的是保姆房,说是保姆房,却一点都不简陋,反倒像是一间小公寓,装修和别墅的整体风格都保持了高度一致,洗手池的水龙头都是镀金的,造型很华丽,浴室里甚至还装下了一个小浴缸,还有一个连接花园的小阳台。
行李在上午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了,贺莹也没有再管手背上的伤口,把收到柜子里的围棋棋盘和棋盒摆到地上,盘腿坐了下来。
棋盘有些旧了,上面黑色的线条都有些模糊,棋子因为经常使用也有了磨损的痕迹,她拿起一颗黑子,下到棋盘上,脑子里却开始复盘昨天在网上各种八卦新闻帖子里搜集到的关于裴家的信息。
她下棋的时候,心特别静,思绪会特别清晰,所以她喜欢在下棋的时候思考,一心二用。
贺莹小时候还因为下棋的时候不专注被妈妈打过不少次手掌心,后来她就开始学会一心二用的时候不被妈妈发现。
裴家现在的实际掌权人是已经年近八十裴老爷子。
但是如果各种八卦小道消息属实,现在裴家的权力已经在逐渐下移给了裴家的长孙裴邵了。
裴老爷子和早早过世的夫人感情甚笃,两人就裴行正一个独生子,可惜这个独生子不成器,从小到大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快三十岁了还只知道成天厮混,跟女明星谈恋爱。
无论是年轻时被誉为神颜的女明星还是现如今已经是大影后的女明星当年都跟他传过绯闻,裴行正也可以说得上是八卦小报上的常客,也因此一向行事低调的裴家被动的引起了外界不小的关注。
一直到裴行正被裴老爷子安排和家世相当的顾家的长女顾文君联姻,这才“收心”,渐渐消失在公众视野。
但还是有不少人好奇他和顾文君的婚后关系。
毕竟比起裴行正这个彻头彻尾的享受父辈庇荫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顾文君就像是他人生的反面,从小品学兼优,十六岁留学国外,上名校,不泡酒吧不混圈子,是桐市上流圈子里一群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富二代里最有名的另类。
裴行正和顾文君婚后不睦几乎是可以预见到的。
裴行正和顾文君结婚是因为裴老爷子承诺只要他和顾文君结婚,生两个孩子,以后就不会再约束他。
而顾文君则是想要逃离自己父亲的控制,无论她做的有多好多优秀,父亲都坚定的要把家族事业交给那个远不如自己优秀的弟弟。
她需要一个放开手脚展示自己能力的平台,她和裴老爷子达成了交易,裴老爷子承诺裴家会给她提供这个平台,至于裴行正,只是通向这个平台的梯子。
顾文君和裴老爷子的其中一条交易内容就是她会给裴家生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必须要跟她姓。
裴老爷子答应了。
顾文君和裴行正结婚后不到两年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这是裴家的长孙,理所应当姓了裴,名字也是裴老爷子取的,对他寄予厚望。
而顾宴是顾文君和裴行正结婚五年后才生的,而那个时候裴行正正和某个十八线的小明星打得火热,还被拍了进小明星小区过夜的新闻,据传那段时间正好是裴行正和顾文君关系最恶劣的时候。
但是顾文君却对这个跟她姓的小儿子却明显更加宠爱。
顾文君在生下裴邵后,基本上全身心都扑到了工作上,利用裴家和顾家的资源,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做到了行业顶尖的水平。
在这五年时间里,鲜少见她和裴邵一同出镜。
而在顾宴出生后待遇却截然不同,因为那段时间正是裴行正在传跟女明星的绯闻,狗仔盯的很勤,顾文君也时常被拍到和顾宴一同出镜,包括带着他去公园玩,和友人聚餐。
裴邵却一次都没有出镜过。
外界都猜测顾文君是因为两个孩子的姓氏不同而搞区别对待。
之后顾文君和裴行正的婚姻关系一直是名存实亡,屡次传出离婚的消息。
但最终他们也没有离婚,因为顾文君在他们结婚后的十五年因病离世了。
裴行正在顾文君去世五年后娶了林冰玉。
因为裴老爷子施压,没有举办婚礼,低调进门。
而现在裴家的家族企业也逐渐由裴邵接手,据说裴老爷子已经早早立下遗嘱,把家族企业留给了自己的长孙。
至于顾宴,顾文君去世前留下了遗嘱,把自己创办的公司以及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他。
贺莹把一颗黑棋下到棋盘上,填上了白棋仅剩的的最后一口气,吞吃掉了白棋的五颗棋子。
一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下棋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贺莹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别捡进棋坛里,连同棋盘一起收进柜子里,看了眼时间,顾宴的午睡时间快结束了。
·
顾宴又做噩梦了,梦里他坐在副驾驶,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车在暴雨中失控撞向迎面而来的卡车,时间仿佛一下变的很慢,慢到他能清楚的看到在卡车车灯的刺眼光束下朋友惊恐的脸。
他明知道那是梦,明明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噩梦,却还是摆脱不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恐惧。
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眼皮却怎么都掀不开,直到他的胳膊忽然被一只手握住,轻轻摇动。
一道声音如同闪电划开了充斥着绝望和痛苦的暴雨夜,将他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顾宴,醒醒。”
顾宴骤然惊醒,睁开眼,漆黑的眼珠失焦着,看不清面前人的脸。
贺莹看他脸色苍白,轻声询问:
“要喝水吗?”
顾宴迟缓地点了点头。
贺莹折身出去,倒了杯水回来,顾宴已经坐起来了,他的头发睡得有些乱,也有些长了,漆黑细碎的刘海半搭在眼皮上,他长得实在好看,苍白阴郁的脸阴沉沉的,却一点也不折损他的美貌。
她把水递给他,顾宴刚接过杯子就皱起眉:“怎么是热的?我要喝冰的,去换一杯。”
贺莹没说什么,默默接过杯子,出去重倒一杯。
贺莹倒的水,顾宴只抿了一口,看起来像是刚好润湿嘴唇。
顾宴喝了水,脸色还是不好看,每次做噩梦,他的心情都会很差,如果换作平时,贺莹就要遭殃了,可是想到是她把自己从噩梦中叫醒的,想发脾气又总有些理不直气不壮的心虚感。
他坐在床上,瞥了眼放回杯子的贺莹,冷冷地发号施令:“去把我的轮椅推过来。”
贺莹从墙边把轮椅推过来,又把那副拐准备好靠在轮椅上,说:“我先出去,有需要叫我。”
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倒是让本来已经准备好在她准备自作主张来“帮”他的时候再狠狠拒绝的顾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滚!”◎
顾宴下午的时间是在画室度过的。
他出车祸以后就休了学,按照他的身体状况,他现在是可以继续上学的,但是他车祸以后,就不愿意见人,更不可能回学校。
贺莹以为顾宴画画的时候她就能休息了,但没想到顾宴根本不让她闲着,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拿那个,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渴了,光是楼上楼下,她都跑了四五趟,被使唤的团团转,还要对她做的事指手画脚吹毛求疵,明显是存心在折腾她。
顾宴一开始还兴致勃勃,但是贺莹的反应却一点都不让他满意,准确来说,她根本就没有反应,不管他怎么折腾她,怎么用最恶劣的语气说最恶劣的话,她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好”,就像一个只会完成指令没有情绪波动的机器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对着空气挥拳,很快就让顾宴觉得无趣起来。
贺莹终于能休息了,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安静的坐着,对顾宴在做什么并不感兴趣。
甚至安静到顾宴都几乎都忘了她的存在。
只是偶尔想起来瞥一眼,就看到她坐在那小角落里看着墙发呆。
这样看着更像个机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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