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下一刻小姑娘就从他身后跑开,对着门口惊喜叫道:“那拉嬷嬷!”
四阿哥抬眸望去,只见那拉嬷嬷一脸沉肃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几个面色煞白的奴才。
只消一眼,四阿哥就猜出来,两个小家伙肯定是偷偷溜出来的。
那拉嬷嬷走进来,先行了个礼,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是皇贵妃身板的大嬷嬷,在场看热闹的诸位阿哥忙回到自己位置上,不敢再探头探脑。
那拉嬷嬷自然瞧见九阿哥那怪异的头发,还猜出这应该是自家格格的杰作。
用剪辫子报复人家,也得亏是小格格才能想出这主意。
那拉嬷嬷肃然看向幼蓁,偏偏幼蓁根本没领会她的意思,指着九阿哥哈哈大笑:“嬷嬷,你看他的头发,我剪的哦!”
那拉嬷嬷在心里叹口气,转身吩咐小太监:“先伺候九阿哥梳洗。”
总不能让皇阿哥披头散发,活像只发疯的狗。
九阿哥的头发很快辫好,就是比原来少上许多,看着十分怪异。
九阿哥当着那拉嬷嬷的面不敢造次,但这事儿也没这么容易解决。
“嬷嬷,您可瞧见了,她当着大家的面把我辫子剪了,人证物证俱在。我尚不知何处惹到小格格,竟让小格格使出这般阴毒手段。”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随意毁坏?更何况满人都头发更为看重,他头发被剪下那么一大截,得养好半年才能养回来。
“九阿哥慎言。”那拉嬷嬷面色一沉,听不得九阿哥将“阴毒”一词用在自己小格格身上。
“九阿哥不必心急,此事奴才会如实禀告皇贵妃,娘娘定然会秉公办理,还九阿哥一个公道。”
那拉嬷嬷说罢,扫向幼蓁和十四阿哥,道:“现下还请九阿哥并两位小主子,随奴才去一趟承乾宫吧。”
十四阿哥小脸苍白,方才的欢喜一洗而空,丧气地垂下头。
幼蓁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那拉嬷嬷不是过来接她的,也不是过来给她撑腰的,而是要把她捉回去审问!
幼蓁忙后退一步,紧紧抱住四阿哥的大腿,嘴里嚷嚷:“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她现在知道往四阿哥身后躲了,还说着:“表哥,你救救我,救救我!”
“格格!”那拉嬷嬷声音加重,“皇贵妃还在承乾宫等着您呢。”
“我不要……”幼蓁瘪着小嘴,嗓音发颤。
“嬷嬷,”四阿哥被幼蓁抱得死紧,头回见到小姑娘这么害怕,许是那拉嬷嬷从未对幼蓁这么严厉过,把小姑娘给吓着了,“我随幼蓁走一趟,将她送回承乾宫。”
幼蓁小手越发用力,一副贴在四阿哥身上就不下来的架势。
那拉嬷嬷皱眉,只好点头答应。
*
宫道上,九阿哥和十四阿哥走在前面,那拉嬷嬷紧随其后。
四阿哥不知是有意无意,抱着幼蓁落在最后,和前面人隔开好大一段距离。
“告诉表哥,你今日为何要剪九阿哥的辫子?”四阿哥低声问。
“因为、因为他剪了小白尾巴上的毛。”幼蓁想起这个眼睛就一红,小手比出铜钱大小的孔,“这么一大块毛,都不见了。”
四阿哥凝眉:“他为何要伤小白?”
“因为小白撞了他。”幼蓁单纯只以为是这个原因,不知道这件事重点还是在于九阿哥那句狂言。
在知道幼蓁身份的前提下,只因为被小白撞了一下,就剪了这狗的毛。这件事办得也太鲁莽了些,不像是皇阿哥会做出的事。
四阿哥又问:“他是当着你剪的?还是你瞧见了?”
幼蓁摇头:“是十四阿哥发现的,他在御花园瞧见九阿哥的太监,晚上小白就受伤了。”
四阿哥听见这话,神色一敛,立即对幼蓁说道:“十四说的这件事很重要,等会你要一字不错地说给额娘听,知道吗?”
幼蓁被四阿哥严肃神色镇住,忙乖乖点头。
四阿哥之所以陪幼蓁走这趟,一是为了安抚,二就是要问清这件事情原委。
幼蓁和十四虽顽皮,但还没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若无前因,他们定然不会做出剪人辫子的举动,四阿哥猜测这根源还是在九阿哥身上。
但幼蓁年纪小,她比不上宫中孩子早熟,说话做事都没个章法。四阿哥就担心她一被逼问,会胡乱开口没个重点,九阿哥就好为自己开脱了。
如今先把幼蓁教会,免得她吃亏。
到了承乾宫外,四阿哥放下幼蓁,想到什么,又在小姑娘耳边低语:“小白受伤了,你伤不伤心?”
幼蓁软软点头,方才红过的眼眶还没恢复。
“想不想哭?”四阿哥语气低沉,却平白多了几分暗示意味。
幼蓁回想小白趴她怀里,小心翼翼拿爪子碰尾巴的样子,圆眼睛里瞬间溢出晶亮的泪花。
四阿哥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去吧,就这么哭着进去。”
幼蓁临到殿门时回头望一眼,瞧见四阿哥就在门外目送她,并没有叫住她的意思。
幼蓁只好用手背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地跨过门槛。
*
九阿哥被剪辫子这件事,在宫里很快传开。
目睹幼蓁闯祸的诸位阿哥,都想知道九阿哥究竟做了什么,才得到这般报应。
结果就是伤了佟家小格格养的狗!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无论是九阿哥和狗过不去,还是小格格想出这以牙还牙的报仇法子,都让人瞠目结舌。
只是承乾宫和翊坤宫都不许宫人讨论此事,阿哥们只能私下说说。
四阿哥在给皇贵妃请安时,听到皇上罚了幼蓁关半月禁闭,不准她出承乾宫。
十四也跟着吃了挂落,被德妃娘娘押在永和宫。
至于九阿哥,皇上直接罢了他半年俸例,连着一个月到乾清宫门口站规矩。
来往人许多,一个月下来,九阿哥的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
九阿哥如何,承乾宫这边管不到,也不想管。
皇贵妃如今只操心幼蓁的事,想借着皇上这次责罚,掰掰幼蓁的性子。
胆子大些倒无妨,可做了坏事还在原地炫耀的,皇贵妃还是头一回遇见。
听到皇贵妃这样说幼蓁,四阿哥也忍不住露出浅淡笑意。
“儿子倒是觉得蓁蓁性子纯良,更有巧思妙想,对上小九这样的却是正正好。”四阿哥莞尔道。
不玩阴的,直接捅破,恰是克心机深沉之人的利器。
皇贵妃笑着摇头:“你就护着她。当额娘看不透吗,上回若不是你诱哄她,幼蓁怎么会哭得般伤心?皇上来的时候她还没停住。”
皇贵妃不得不再一次承认,憨人有憨福,幼蓁生来就是佟家的珍宝,如今有自己和皇上护着,还讨了老四欢心,将来……
脑中思绪纷乱,皇贵妃忙止住念头,对四阿哥道:“再过十来日就是中秋了,我如今身子渐好,不能再丢着宫中事务不管。这几日你就受受累,多来看看幼蓁。她爱玩爱蹦,才关了两日,膳食都用的不香了。”
四阿哥见皇贵妃的病情一日一日好起来,心里自然是欣喜的:“儿子明白,每日挑些新奇玩意儿给蓁蓁送来。额娘大病初愈,主持宫务之余也要注意身子。”
正巧那拉嬷嬷进来,四阿哥瞧着该是有话要禀报,他顺势起身告辞:“额娘忙着,儿子去偏殿瞧瞧。”
“去吧,幼蓁上午还说到你呢。”皇贵妃颔首应允。
等四阿哥出了殿门,那拉嬷嬷才弯腰上前,对皇贵妃道:“娘娘,奴才方才去永和宫,和德妃娘娘说了借狗的事,德妃娘娘说是养在永和宫的那只狮子犬生了恶疾,挪出去了。”
这小白和永和宫的大黄时常在一起玩,如今小主子们见不到,两只狗也不能出去,小白每日都在后院叫唤。
皇贵妃便想着将永和宫那只借来,却不想有这样的意外
“恶疾?这宫中御犬,怎会有恶疾?”
若是闹出这种事,养狗处都会受到牵连的。
皇贵妃目带疑惑地看向那拉嬷嬷,那拉嬷嬷会意,答道:“奴才打听了,那狗其实没毛病。”
狗没有恶疾,德妃还偏偏移出去……皇贵妃轻叹一声。
“十四这回被幼蓁牵连,德妃怕是心里有疙瘩了。”皇贵妃说道。
那拉嬷嬷静默不语,这种事情不是奴才可以插话的。
所幸皇贵妃也只是忧心了小会儿,很快就恢复过来,她问那拉嬷嬷:“中秋进宫的命妇名册都定好了吧?”
“回娘娘,已经拟好了。”
“让人给乌拉那拉家传个话,本宫记得费扬古有个女儿,如今快到岁数了,让她额娘领着进宫来瞧瞧。”皇贵妃用极其平常的语气说道。
那拉嬷嬷略显诧异:“娘娘这是要……?那是不是该多宣几家?”
皇贵妃笑着摇头:“何必麻烦,就先瞧瞧这位吧。”
能在逝后得个“敬”字的谥号,想来品行是不差的。
第14章 新来的姐姐
四阿哥到偏殿时,幼蓁正坐在窗边软榻上,小手撑着下巴,大眼睛遥遥望着天空。
许是被关禁闭的缘故,小姑娘细软的头发未束成出门惯用的花苞头,而是松松编成两个小辫子,一左一右耷在肩上。
关两天关蔫了,没了在外人面前的调皮劲,只剩下惹人怜爱的稚气童真,皓白的小脸看得人心里发软。
四阿哥先让奴才端来热水净手,才踏步入殿,走到幼蓁跟前,看到小姑娘身旁摆着一方小几,上面铺着宣纸并特意做成小号的文房四宝。
幼蓁瞧见他,立即乖乖让出身边位置,小手拍拍:“表哥,过来坐。”
四阿哥盘腿坐下,翻翻纸张,道:“怎么不练了?在偷懒?”
桌上的描红明明只描了一半,小姑娘就跑去窗户边看天了。
幼蓁立地摇头:“没有偷懒,姑爸爸说学一会就要让眼睛休息,看看天看看树。”
她说罢指着外头,道:“表哥,我方才看见一只乌鸦,呱呱叫。”
紫禁城里乌鸦不少,但白天几乎见不到,幼蓁还是头回在大白日看见这种鸟呢。
四阿哥并不想和好奇宝宝探讨乌鸦为何会在白日出来,他只会板起脸,把幼蓁抱到身前坐好,说:“休息好了就继续练。”
幼蓁软乎乎的小身板被四阿哥卡住,轻易动不了。
这还是在阿哥所,四阿哥教幼蓁练字时练成的招数。
幼蓁没什么耐心,根本坐不住板凳,四阿哥只有将她抱坐在怀里,止住小姑娘层出不穷的小动作,才能勉强延长幼蓁的学习时间。
就像眼下,幼蓁虽然被四阿哥勒令练字,心还是在外飘着的,嘴里小话不断:“表哥,你有没有看见九阿哥,他的辫子长出来了吗?”
四阿哥不想答,但知道幼蓁得不到答案,会一直问个不停,只好开口:“没长出来。”
不知道老九从哪找出个帽子日日戴着,虽是为了遮掩,却让人更容易注意到他的头,从而瞧见那少了一截的辫子。
幼蓁笑出声:“哈哈……”
四阿哥沉下脸瞪她一眼,幼蓁受惊般闭上嘴,眼睛专注地盯着笔尖。
四阿哥眸底划过丝丝笑意。
“表哥,”幼蓁写两个字又说道,“你可有瞧见十四阿哥,他也被关禁闭了,肯定和我一样无趣。等我出去了,我去和他道歉,害他不能出门玩。”
四阿哥道:“永和宫陪他玩的奴才不少,你不用费这个心了。”
何况经这回事后,德妃愿不愿意让十四和幼蓁玩耍,还是个问题,四阿哥对这件事并不抱积极态度。
“哦。”幼蓁闷闷不乐地应了声。
四阿哥顿了片刻道:“只要这半月禁闭你乖乖的,等过了中秋,我带你出宫一趟,如何?”
这话一出,原本还怏怏的幼蓁立即把那股不高兴甩到脑后去了,她亮晶晶眼睛满是欣喜,坐在四阿哥腿上蹦:“好啊好啊,我肯定听话,表哥你要记得哦,不能骗小孩。”
手里毛笔都拿不稳了,在纸上旋下好几滴墨。
要不是四阿哥将她摁住,小姑娘说不定已经要飞到神武门外了。
“表哥,我还没有出过宫哎!宫外是什么样子的?”幼蓁脸上写满好奇,专注地盯着四阿哥。
四阿哥想提醒幼蓁,她正是从宫外的佟家府邸过来的,不过想来小姑娘在家也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确实不知京城是何般模样。
“出去了你就知晓了。”四阿哥应付道,给幼蓁卷起袖子,督促幼蓁用功,“不许再问了,先做完今日的功课。”
幼蓁得了四阿哥的允诺,眼下正是听话乖巧的时候,终于能沉下心来写几个字,就盼着出宫去玩呢。
*
八月十五,中秋这日。
皇宫内设宴,内外命妇奉命进宫。
过去两年皇贵妃身体不虞,都是有温僖贵妃并惠妃荣妃协理宫宴。今年皇贵妃病情渐愈,皇上立即就将宫务一并交还皇贵妃。
命妇们进宫后先去见过太后,之后再去见过皇贵妃。
最后只有佟家两位夫人与乌拉那拉家的觉罗氏被皇贵妃留了下来。
瞧见觉罗氏身后跟着一位清秀少女,其他的官家夫人有何不明白的,都极有眼色地告退了。
觉罗夫人母女被安置在侧殿,皇贵妃先召见佟家人叙话。
佟家大夫人是一等公佟国纲的福晋,皇贵妃的伯母,二夫人则是皇贵妃的生母。
两位夫人此次进宫,见到皇贵妃身体大好,脸上多了笑意,心里自然是宽慰无比。
“娘娘可算是好了,”二夫人喜眉笑脸道,“你阿玛在家中时常担心呢,这次回府我与他好好说道,省得他日日睡不好。”
皇贵妃也深知家中为自己的病情担忧,叹口气道:“让长辈们担忧了,是本宫不好。”
之前皇贵妃病重之时,确实是存了几分死志的,才会那般消极服药。
后来幼蓁进宫,皇贵妃慢慢找回盼头,醒悟到只有她活着,才能护佑佟家的女儿,免得被日后的权力浪潮卷挟了去。
大夫人笑道:“娘娘的事自然是咱们头等重要的大事,何必说这般见外的话。只要娘娘在宫中过得舒心,家里一切都好。”
大夫人在殿里扫了一圈,问道:“怎么不见蓁蓁那小丫头?听闻之前这丫头闯了大祸,娘娘可要重重罚她。”
皇贵妃莞尔,大夫人嘴上虽这般说,但若是真的重罚,心里说不准该多心疼呢?
皇贵妃将幼蓁做过的祸事一一与两位夫人说清楚,又道:“皇上罚她半月紧闭,除了不能出承乾宫,其他都无甚变化,伯母与额娘尽可宽心。今早上来拜见的人多,怕惊扰了幼蓁,就让她待在偏殿。”
“那臣妇去瞧瞧。”大夫人有些坐不住了,“往日在家里嫌她顽皮,可如今许久未见,心里还怪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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