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莞尔道:“臣妾久居后宫,哪里能挑出什么好人选来?依臣妾来看,旁的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稳重负责,能全心全意对幼蓁好,那便够了。幼蓁打小就没受过半点气,若是给她找个同样骄纵的夫君,那两人能把家里闹个天翻地覆。”
这也是皇贵妃不理会十四阿哥求见的原因。此时幼蓁年轻貌美,十四阿哥自然喜欢,但两人都是谁也不让谁的性子,处久了肯定会出乱子的。
皇上听皇贵妃如此说,不由得颔首道:“有几分道理。”
皇贵妃故作沉思模样,想了想道:“不如指给十三吧?臣妾知道皇上舍不得幼蓁嫁到别人家里,如今紫禁城里只有十三与幼蓁年龄相配,臣妾瞧着正合适。”
皇上眉头一皱.眉心隆起两道竖印。
“皇上觉得不妥吗?”皇贵妃语气弱了两分。
皇上微微摇头:“十三那边,朕已经拟好了人选。”
几个尚未成婚的皇子当中,十三阿哥算是很得皇上青眼的,那也正是如此,皇上十分清楚十三的性子。
踏实、仗义、有几分血性。但佟府这样的岳家,他应付不来。
无论是有人托他去和佟家人讨人情,还是佟府要借十三办什么事,十三阿哥都拒绝不了。
皇贵妃这下也说不出人选来了,轻叹口气,似是无意感叹道:“这孩子们的婚事,都是做长辈们的债。无论怎么安排,总有些不如意之处。想当年皇上和臣妾给老四挑福晋,瞧着乌拉那拉氏是个不错的,谁能料到她竟如此福薄,早早地去了。”
听闻此言,皇上神色微动了动,开口问道:“老四后宅空悬,沅姝尽可在这届的秀女中,给老四挑个合适的。”
皇贵妃摇了摇头:“臣妾自然想过,但老四没这个意思。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臣妾也勉强不了他。一说起这事儿,老四便说自己忙,说是太子派给他许多差事。”
这话倒不是皇贵妃信口胡说的,去年索额图失势,四爷是最先去见太子的,此后太子越发信任四爷,手头有什么要紧事都会让四爷去办。
“皇上,您也知道老四那个性子,凡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有好几回太过较真,把太子都惹不高兴了,老四还是不愿改他那个臭脾气。”皇贵妃眸中显现出几分苦恼,仿佛只是在和皇上抱怨四爷的性子。
说罢,皇贵妃注意到皇上眉心松了两分,应该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这后宫之中,唯有皇贵妃最了解皇上的心思。皇上自幼失祜,对亲情极为看重,但又少不了身为帝王的多疑心性。故而对于皇子们,皇上既希望他们拔萃出群,又不愿看到他们有僭越的想法。
皇贵妃深知,此时四爷的做派,最合皇上的心意,对上佟府,也只有四爷能够处理好政事与岳家的关系。
是的,在十四和十三阿哥相继出局后,皇贵妃便抓住脑海中曾划过的念头,有意将幼蓁许配给四爷。
她深知四爷对幼蓁很是疼爱,哪怕没有夫妻情爱,仅仅靠着兄妹之谊,幼蓁也能在四爷身旁过得十分舒心。
更何况……以四爷日后的身份,幼蓁的荣华富贵绝对少不了。
所谓宠爱情分都是虚妄,这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荣耀地位,才是最要紧的。
皇贵妃深知点到即止的道理,并没有明着要求皇上赐婚,只又多说了几句四爷的闷性子,和皇上叙了半日的话,才将人送出承乾宫。
“娘娘,您和皇上说了那么多,怎么还是没说到小格格的婚事啊?”那拉嬷嬷在殿外听了许久,发现皇贵妃根本没提这最要紧之事,不由得忧上心头。
皇贵妃望着御驾远远消失在宫道上,嘴角轻轻勾起,不紧不慢道:“嬷嬷,你急什么?本宫和你保证,不出两日,幼蓁的婚事就该定下了。”
皇上今日听了她的话,未必会全信,总要派人核实一番。
待确定老四是最合适的人选后,这旨意自然就会拟好了。
果不其然,不出皇贵妃所料,临到秀女将要出宫之时,皇上终于下了一道圣旨,将幼蓁指给四爷做福晋。
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随之哗然。
*
佟家大夫人率先递牌子进宫,找到皇贵妃,礼还没来及行好,就急切地开口询问:“娘娘,皇上怎么把幼蓁指给四贝勒了?”
才说完这句,佟大夫人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似是看不起四爷似的,忙转口道:“老身不是觉得四贝勒不好,只是娘娘你也知晓的,四贝勒和幼蓁足足差了十岁,这后院也有妾室,幼蓁嫁过去,如何能处理好后宅啊!”
皇贵妃邀佟大夫人坐下,让那拉嬷嬷上茶,待佟大夫人情绪稍稍平静后,皇贵妃才说出:“伯母你不知道,皇上本来就只打算让幼蓁加入皇家。只是十三和十四阿哥都不合适,皇上思前想后,只能选中老四了。”
佟大夫人可不接受这种说法,皇贵妃只好将殿中宫女都遣出去,细细地和佟大夫人分析眼下朝中的局势,道明皇上的意思。
“……如今咱们家是世家中最强盛的一支,皇上断断不会允许佟府踏上任何一位皇子的船,这朝中凡是能配上咱们家的,背景都不简单。无论幼蓁嫁到谁家去,皇上都不会放心的。”
佟大夫人揪着帕子听完,思考良久不语,最后问出一句:“难道幼蓁嫁给四贝勒,皇上就放心了?”
皇贵妃浅浅抿一口茶,意味不明道:“至少眼下,皇上是满意的。”
佟大夫人连连叹气:“明明是男人们闹出来的事情,偏偏要让幼蓁来受苦,这是什么道理!”
皇贵妃笑道:“伯母无需担忧,依本宫看,幼蓁这桩婚事,倒不算差。”
佟大夫人想着四爷是皇贵妃养大的,皇贵妃自然不会说四爷的坏话,只是单单四爷成过婚这一条,于佟家人眼里,便是再难磨灭的错处。
除非四爷能让佟氏荣耀更上一层楼,才能扭转佟家人的不满。
不过这在佟大夫人看来,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
皇贵妃这里不过是多了几个打听消息的人,最热闹的地方,还得是京城西北角的四贝勒府。
自圣旨颁下,打着贺喜名头往四爷府上跑的人是一波接着一波。
半月前众人还在猜测最后是哪家儿郎如此幸运,能和佟家攀上亲,没想到最后这桃子竟被不声不响的四爷摘去了。
直郡王和八爷等人自然是悔恨莫及,太子倒觉得甚好,只是觉得皇上此举有些出人意料。
最难以接受此事的,还是十四阿哥。
前前后后往四爷府上跑了三四趟,连四爷人都没见到,就被赶回去了。
四爷不用见他,就知道十四会说什么。可是无论十四怎么说怎么想,赐婚的圣旨已下,再无更改的余地。
何况四爷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里有闲暇听十四发癫。
自赐婚之后,四爷再没出过府,整座府邸都为即将迎来的女主人忙得热火朝天。
前院书房里,往日整洁的书桌上堆着满满一桌子图纸,仔细瞧去,便能识得这是一座院落的设计图。
四爷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细毛笔,对着图纸细细描画,落下两笔后又觉得不满意,抽出一张新纸继续。
“苏培盛!”四爷头也不抬,高声喊了一句。
在外面伺候的苏培盛忙不迭赶进来,嘴里道:“主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四爷沉声问:“栖梧院修得如何了?”
苏培盛就知道四爷要问这事儿,立即答道:“回主子爷的话,工匠们日夜赶工,已经将栖梧院的地基打好了,南边来的湖石树木也已备全。东边的观景阁已经建好,就差把东西搬进去布置了。”
苏培盛身为贝勒府的总管太监,这些日子总往后院跑,在前院伺候的时间都少了。
谁叫那栖梧院是主子爷专为小格格修建的呢,占地极广不说,离前院不过一门之隔,只要小格格愿意,深夜跑过来将四爷叫醒都是容易的。
苏培盛至今还记得,当时圣旨进府时,接旨的四爷足足在原地愣了半个时辰,谁叫都不应,最后苏培盛瞧不过去,伸手想将圣旨接过封好,却被四爷攥着圣旨的厚足力气惊得一头汗。
四爷当时还没回过神呢,突然有个人上来抢他的圣旨,一时脑子激灵,抬脚就踹了过去。
苏培盛被踹得唷……足足在榻上养了三日,才忍着疼下床办差,专替四爷监视这栖梧院的修建进程。
“还需多少时日能建好?”四爷才作出一张满意的图纸,挪到一旁放好。
苏培盛说:“还需一个月时间,奴才每日都盯着呢,绝不让匠人们有偷懒的机会,主子爷您就放心吧。”
四爷点点头,他不仅让苏培盛盯着,自己也会每日过去两趟,看看栖梧院修建的进程。
幼蓁从小养的金贵,日后到他府里,一应用度比起佟府,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修建栖梧院,还仅仅是第一步。
“将库房单子拿过来,爷再瞧瞧有什么适合搬进去的。”四爷吩咐苏培盛。
苏培盛忙应一声,转身去取四爷的私库单子,每走一步心都在滴血。
那可是主子爷的私库啊,苏培盛心里叹着。以四爷吹毛求疵的挑剔性子,凡是能被四爷看上收进私库的,可都是千金难求的珍宝。
如今却是流水似的往栖梧院搬去,苏培盛瞧着,都替四爷心疼。
不过只要想想小格格是怎样一个玉砌雪堆的人儿,苏培盛只觉得那些宝物都黯然失色,能送去给小格格把玩解闷,那可是它们的福气!
第45章 大婚
对于皇上这次下的赐婚旨意, 佟家人不满归不满,面子上也只能笑呵呵接受。整座府邸再度忙碌起来,佟家两位老夫人带着几个儿媳妇, 要将幼蓁的嫁妆单子拟好。
婚期定在八月下旬, 距今不过四个月的时间, 内务府那边要按皇子成婚的流程,准备典仪和礼服。佟家这边按照规矩, 至多只能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虽然佟家两位老夫人恨不得把私房全给幼蓁填进去, 也不能在明面上越过当时太子妃的嫁妆规格。
佟府上下,也就幼蓁最清闲了。
喊了十多年的表哥突然变成未来的夫君,幼蓁还未能适应这种身份转变,每日只顾着内心纠结,半点没有即将嫁人的娇羞。
马佳嬷嬷和幼蓁的额娘瓜尔佳氏,被佟大夫人派来教授幼蓁管家事务, 顺带提点几句夫妻相处之道。
管家之事幼蓁学得很快, 她性子惫懒,但头脑是很灵活的,只是往日很少用到正道上。
而这夫妻之间的事情……瓜尔佳氏每每对上自家女儿那纯澈干净的眸子, 总是觉得难以启齿,说不出口。
临到幼蓁快要出嫁的时候,瓜尔佳氏也不挣扎了,反正未来女婿定然是知道该如何做的,幼蓁明不明白倒也不打紧。
至于瓜尔佳氏特地从五公主那里讨来的两本绝版画册, 则被马佳嬷嬷塞到幼蓁嫁妆箱笼底层, 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
八月二十, 中秋刚过, 转眼就到了幼蓁出嫁的日子。
这一天刚到丑时,幼蓁就被宜春和念夏从床上拖起来。幼蓁眼皮沉得睁不开,被两个侍女一左一右钳制住,强硬地摁在梳妆台前。
念夏狠心往幼蓁脸上拍两下冷水,说道:“格格,今日可是您的大日子,您受受累,可别在花轿上睡过去啊!”
幼蓁浓重的睡意被念夏猛地拍走了,她茫然睁开眼睛,对上镜子中素白匀净的少女。
姝丽娇美的眉眼中还带着稚嫩的青涩,像是温房里娇养出的花骨朵,颤生生立在枝头,需要养花人全心全意的呵护。
内务府的嬷嬷早已等候良久,此时进屋来为幼蓁上妆打扮。幼蓁底子太好,嬷嬷都没费什么力气,用的是最好的脂粉,寥寥几下便将幼蓁装扮得人比花娇。
“一梳梳到尾,夫妻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连理共双飞……”嬷嬷手持玉梳,将幼蓁顺滑黑直的长发一一挽起,在头顶束成发髻,嘴里不停地说着吉祥话。
最后穿上隆重的大红婚服,带上吉服冠,前后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算是全部装扮结束。
屋角的水银镜子映出幼蓁全身,几个侍女早就看过幼蓁的婚服,却没见过幼蓁穿婚服的模样,此时都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格格……”念夏目光痴痴地望着幼蓁,赞叹道,“您今日这模样,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念夏读的书不多,想不出更加贴切的赞美,可她能感觉到,格格穿上这大红吉服,比往日的娇俏多了些说不出的韵味。
镜中少女有一张摄人心魄的姝色容貌,黛眉似月,杏眸水润,眼角敷上淡淡熏红,眼波流转间便是脉脉含情。嫣红的朱唇涂了薄薄一层唇脂,像是最娇艳红嫩的桃花,轻轻一碾便能捻出丰润花汁。
乌黑的细软发丝全然梳起,露出少女洁白细嫩的脖颈,纤细的线条往下延伸,像是最上等的莹瓷,目光不由得被吸引着往下看,却被吉服衣扣遮住了全部美景。
幼蓁的容貌本是姝丽无双的,便是什么也不做,也透着一股娇憨惹人怜爱的气质。
但吉服是华贵庄重的,繁复沉重的吉服冠和婚服上精致端雅的绣纹,将幼蓁眉眼间的艳色压下去几分,并没有减损她的美貌,反而添了几分端凝的贵气,像是最耀眼明亮的珍珠,让人心生向往却不敢直视。
幼蓁觉得镜子中的自己有点陌生,仿佛一下就长大了似的。她一想到自己今日就会以这样的装束出现在四爷面前,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紧张。
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从来不为婚事心慌,怎么今日就忐忑了呢?
幼蓁深深呼吸几回,才压下脸上的燥意,手心早就在袖口下攥得紧紧。
佟家几位老夫人赶到幼蓁房里,见到这样明艳端丽的小姑娘,佟大夫人当即就忍不住哭了。
幼蓁连忙上去握住佟大夫人的手,道:“太太您别哭啊……”
佟大夫人一落泪,瓜尔佳氏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偷偷拿帕子拭着眼角。
幼蓁立即就急了,加上心里紧张,她一时仓皇不定,口无遮拦道:“那我不嫁了,就留在家里。我、我去和表哥说,今天不成婚……”
佟大夫人当即拍她两下,眼泪也没了,嘴里连声训斥道:“说什么胡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吗?”
何况这还是皇子成婚,哪怕误了一刻钟,错过吉时都不成。
佟大夫人满心的不舍被幼蓁气走大半,眼瞧着时辰降至,她连忙吩咐嬷嬷给幼蓁戴上盖头,催着众人忙活起来。
绣着戏水鸳鸯的红盖头遮住视线,幼蓁顿时只能看到自己的鞋尖。
外头的锣鼓声不知什么时候响了起来,幼蓁感觉到自己被长兄舜安颜背起,稳稳地出了院子,一直到佟府大门外。
幼蓁被送进喜轿,紧接着送嫁队伍开始绕着京城走。足足绕了两圈后,喜轿才抬进四爷府邸。
感觉到喜轿停下,幼蓁以为自己能出轿了,但外面的嬷嬷还要她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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