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江惜这样太过年轻的女孩子,如果走向死亡,总是会令人感觉到惋惜的。
更何况……她如果死了, 他身边的这条龙会怎么样?
许听风简直不敢想象。
得想办法。
许听风心想。
江惜又理直气壮地翘掉了一天的课回到家。
阏逢目送着她上楼, 并没有跟进去。
他转过身, 看向许听风:“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许听风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如果, 我是说如果……如果大巫活不过十八岁。那么您会……”
“我会请她在死去之前,先杀掉我。”阏逢笑了笑, “如果能把我吃掉就最好了。”
许听风:“……”
他打了个哆嗦。
心说虽然结果算是好的,这位并没有说要大开杀戒,要全世界陪葬。但听起来也多少有点变-态了。
“柔兆会回深渊吧。”阏逢说。
柔兆,许听风现在知道了,就是那天那位拥有很多只“手”的大魔王。
许听风不知道深渊是在哪里。
但听上去好像很无害?
只是回个深渊而已……
“不过柔兆嫉妒心很强。”阏逢冷冰冰地说。
许听风:?
什么?还有魔王的嫉妒心超过您吗?您多少有点低估自己了。
“他也许会抱着强烈的嫉妒,把整个世界都沉入深渊。这样……他就能常伴大巫的遗骸了。”
“……”
许听风心说, 听起来是个坏消息。
“另一位……”许听风迟疑出声。
“你是说屠维?他会好好地活着。我太了解他了。我和柔兆都因为触怒大巫, 一个被封入深渊,一个被贬去高山之巅。但屠维始终跟在大巫的身边。除了大巫闭关的时候,他几乎天天都能见到大巫。”阏逢不快地眯起眼, “我有些妒忌了。”
许听风:“……”
说着说着也能妒忌起来!
不愧是您!
许听风赶紧试图将话题拽回正途:“所以他会殉葬吗?”
“他不会。他舍不得大巫在地下过穷苦的日子。”
“所以……?”
“他也许会送一些阴间的奴仆,烧一些金银给大巫吧。”
许听风知道不用问了。
怎么送奴仆?
肯定是抓到大巫坟前杀上十个百个。
许听风轻轻吸了口气。
这位过去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儿,这会儿收敛了身上所有的尖刺。
他低声问:“您……看上去好像并不伤心。”
“死亡是很自然的事。当然我只希望能死在大巫的手里。”阏逢轻描淡写。
许听风隐隐明白了。
他只是今天突然听到大巫活不过十八岁,所以才觉得震惊。
但对于大巫和魔王们来说,他们很早就知道了吧?
当然也就平静地去迎向接下来的每一天了。
可这种平静下面隐藏的……还是很恐怖啊!
许听风:“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话说到这里, 他也有点说不下去。
科技再发达, 能对抗那种神秘的力量吗?
许听风面露茫然。
江惜完全不知道, 有人会因为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忧虑得坐立不安、辗转难眠。
詹太太不在家,不过大概猜到了她指不准什么时候会提前放学回家,所以安排了点心茶水给她。十分合江惜的心意。
江惜今天决定打开网友们说的《走近科学》看一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下午六点半。
“今天詹总和太太都有事不回家,您要用晚饭的话,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佣人客客气气地和江惜说。
江惜正要让佣人给自己端上来。
突然又来了个佣人说:“江小姐,下面来了一个人,说是您的同学,要见您。”
江惜略微思考了一下。
是班长吗?
她想也不想就说:“把人请过来吧。再拿一杯酸奶,嗯,要草莓味儿的。”
佣人点头去了。
没一会儿,江惜就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詹太太怕她睡不好,在她的房间里,走廊里,都仔细铺上了厚厚的地毯。门打开,门外的人走进来,一步一步,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估摸着人应该走近了,江惜才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这期的《湘西赶尸匠》上移走了目光。
“坐。你找我有什么……”事。
最后一个字,江惜没有吐出来。
因为来的压根不是班长。
是程冽。
程冽穿着白T恤,单肩挎着书包,个子高高。
而江惜歪歪倒倒地靠在沙发上,膝盖上盖着一张薄毯。她赤着双足,正对着程冽来的方向。
好像不大……礼貌?
江惜这才缓缓坐起了身。
程冽的目光从她足踝上一掠而过。
只觉得这位江小姐看上去更娇了一点。
“你怎么来了?”江惜疑惑地问。
程冽能清晰看出来,她不大欢迎他。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游走而过,程冽反而在那里站定了。他淡淡说:“江太太说你最近都在亲戚家里住,她提供了地址给我,并要求我继续每晚给你补课。”
江惜震惊地睁大了眼。
这样也行?
程冽盯着她精致的五官顿了顿。
他发现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好像要丰富了那么一点了。
这时候楼下隐隐约约传来了重重关门的声音。
江惜知道是屠维回来了。
只有大魔王才会偶尔手重一下。詹家都坏过四扇门了。
江惜连忙抬头看程冽:“你先出去等等我吧。”
程冽这时候看起来十分好脾气,他点点头,推门出去。正好和上楼来的屠维擦肩而过。
屠维冷冰冰地审视他两眼,才越过他进了门。
程冽视若无睹。
他倚着栏杆,摸出书本,翻开,画笔记。
门内。
不等屠维开口问程冽为什么在这里,可不可以把这个人扔出去的时候。
江惜先开了口:“我和阏逢看见了古国时期遗留下来的人类骸骨。骨头上有诅咒。”
江惜把事情大概和屠维讲了一遍。
屠维一下也想了起来:“我们之前去的那个公园……下面也埋着骸骨。上面散发的气息,也很像是诅咒的气息。”
所以当时大巫会说,不是乱埋的。
屠维:“我和你去毁了那个地方?”
嗯还可以甩开柔兆和阏逢,屠维觉得不错。
大护法陪在大巫的身边举行某些仪式。
这是相当常见的。
江惜正要点头,但她突然又顿住了,乖乖地倚住沙发,说:“他们说会有人去处理的,不需要我动手。”
屠维不快地道:“这么大的口气?以为自己能自比大巫?”
江惜摇摇头:“不是因为他们的口气很大,而是,他们说我是未成年,我应该休息。”
屠维呆了呆。
大魔王们也习惯了见证大巫一次又一次,在古国力挽狂澜。
他们习惯了见证古国子民对她顶礼膜拜。
他们习惯了古国离不开大巫。
他们甚至以此为荣。
他们也离不开大巫。
半晌。
屠维的声音响起:“……他们是对的。为您冲锋陷阵是我们的职责。”
他弯下腰,轻柔地为江惜拉了拉滑下去的毛毯。
屠维转过身。
他突然觉得那些古国的规矩都是该死的。
大巫肩负责任的规矩是该死的。
大巫活不过十八岁的规矩是该死的。
他想要她活下来。
他想要过去十年、二十年……当他回头的时候,还是会看见大巫坐在沙发上,和他说:“屠维,这个电视剧好看。”
屠维走了出去,没有再和江惜对视。
他怕自己会想要回到古国,将那里夷为平地。
屠维走了之后,程冽就又走了回来。
江惜:“……你还没有走啊?”
她以为她的怠慢,会让他难以忍受呢。
程冽:“当然,你没有学习,我的工作就没有完成。”
江惜:“好吧。”她推了推面前那杯,本来是准备给班长的草莓酸奶:“你喝吗?”
程冽接过去,动作飞快地一口气喝掉。
但他没想到是发酵的老式酸奶,酸得他五官都不受控地皱成了一团。
他几乎以为她是故意的。
但等他舒展开眉眼,重新垂眸看她,就正对上她无辜的双眸。她认真地问他:“好喝吗?”
程冽:“一般。”
江惜发现了:“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程冽放下书包的动作一顿。
是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形容他了。他年少的时候,不太懂得与家庭和解,更不懂得掩藏自己。再大一点,围绕在他耳边的就大都是夸赞了。
只有宫决的几个跟班,喜欢说点不太中听的话。
她是准备怎么说他呢?
像个怪胎。
为人虚假?
那头的江惜紧跟着又开了口:“不管问什么,你总是说,还好,一般。什么东西才会让你说出‘很好’呢?”
程冽怔住。她要说的就是这些啊。
他的表情有了点变化,他说:“没有东西。”
他顺手摸出物理书翻开。
“对了,那天从公园回家,你感冒了吗?”
江惜:“没有。你的雨衣很有意思。”
程冽终于是笑出了声。
他抬眸看着她,纠正道:“不是雨衣,只是垃圾。”
江惜:?
江惜:“垃圾怎么会配穿在我的身上呢?”
程冽嘴角一勾:“也对。到了江小姐的身上,就是公主的外衣了。”
有那么一瞬间,程冽都开始好奇,江家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女孩儿,又天真烂漫,又凶狠非常的。
江惜看了看程冽。
她不想补课。
不过她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那个,那个叫宫决的……唔,是这个名字吧?他不是也想要给她补课吗?
江惜决定邀他前来。
当他们俩争执谁来做老师更好的时候,她就可以接着看走近科学了。
可是……我要怎么联系他呢?
江惜翻了翻微信通讯录,正准备找到班长问问她。
谁知道往下一滑,就看到了通讯录里躺着的两个字:
宫决。
哦,他是我的好友啊!
多半是原身之前加上的。
倒是省事了。
江惜点开他的头像,发消息:【补课吗】
那边很快弹来了回复。
【对不起,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江惜:?
作者有话说:
宫决,危。今晚超想请假,忍住了。QAQ
第31章
◎狗都不如◎
“手机好玩吗?”程冽的声音在江惜脑袋顶响起。
江惜点了点头。
程冽觉得她的厌学情绪, 应该是跟家庭环境有关。
也许是她从小被教育,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有好的出身, 有好的面孔, 就可以躺着收获一切了。
这本来不是他应该管的事……
念头飞快地从程冽脑中一转, 他说:“今天不上课了。”
江惜:“好!”
她抬手就去摸电视遥控器。
程冽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背有点凉,大概是因为吹久了空调, 刚一碰上去,就像是压住了一块柔滑沁凉的羊脂玉。
程冽陡然意识到这样不合适, 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不过这也的确阻拦了江惜企图继续看电视的动作。
江惜疑惑地看向了他。
程冽:“给你讲故事。”
江惜对这东西一向是有比较高的兴趣的,于是好好坐在了椅子上:“你讲吧。”
“有一个叫兰的女人,这一年她只有十六岁吧,也许是十八,谁知道呢。她的父亲是一个古董鉴定师,也是一个收藏家, 在替人鉴定一副《稚川移居图》的时候出了错。买主砸进去一个亿, 却买回来一幅假画。买主打断了他两条腿,砸了他的工作室。兰的父亲变卖家产,也才赔上八千万。
“后来有一天, 她的父亲被入室盗窃的小偷杀死在床尾。父亲的意外人身险赔付了四百万,又填上了一部分债务。
“又过了一年,她的母亲在一条海湾公路出了车祸,当场身亡。得到了赔偿金和保险赔付,一共七百一十三万。
“可是还剩下八百多万。债务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想难道我也要死才能赔得够吗?但很可惜。她的父母没有为她购置保险。
“她来到了母亲死亡的那个海滨小城。可她发现, 自己原来失去了父母的庇佑, 是完全生存不下去的。她会画画, 会一点皮毛。会钢琴, 也只会一点皮毛。她会很多风花雪月的东西,但没有一样精通。她也读不下去书了。她还能做什么?
“天黑了,她总该为自己寻找一个住的地方。她揣着兜里仅剩的三百块,走进了一家廉价的旅馆。半分钟后,她就因为忍受不了老板的恶劣态度,走了出来。
“她很美丽,却没有头脑。她尝试为自己选择一个有钱的丈夫。可有钱的男人总是精明的。
“……她活不下去了。她想既然命都可以不要,那尊严也可以不要。她只想重新过回原来的生活。她给一个年长三十岁的男人做了情人。”
故事讲到这里。
听上去像是一个震耳发聩的寓言故事。
告诉着听众,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一旦家破人亡那一天,越是美丽的外表,就越可能让自己走入歧途。
这是在劝学。
程冽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他转眸去看江惜,却发现江惜昏昏欲睡。
程冽:“……”
江惜缓缓地眨了下眼,看向他:“讲完了吗的?”
程冽:“嗯。”
江惜:“有点无聊的故事。”
程冽停顿了片刻,然后他扯起嘴角,露出一点笑容:“是啊,很无聊的故事。”
程冽很快就换了个口吻,他冷淡地说:“我们来听安徒生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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