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太少了,一个家里,也就青年劳动力能多吃那么一点,小孩和老人一天也就一顿,饿的不行就去喝水。
在这种情况下,人活着已经是一种奢望了。有的老人为了省点食物,趁着天黑了就在房梁上吊死,等第二天来临,人们看见的就是一个干瘪的尸体,像风干的肉,僵硬地挂在那儿,一动不动。
最后的最后,甚至吃起了人肉。这年头晚上也没个打发时间的,大部分人天一黑就钻进被窝了,也没有个避孕地措施,生孩子就像是吹气球一样,一会儿就来了。孩子生得多也养不活,索性让它发挥点作用,给活着的人提供点食物。
大概也是知道这种事见不得光,都是等天黑了,才能借着点微弱的月光看见零星几个佝偻的身形,怀里抱着什么,匆匆走到某一个屋子,等回家的时候,怀里依旧抱着一个东西,不一会儿,就可以看见烟囱里升起的一点烟雾,伴着屋里人的呜咽声、吞咽声。
乌黑的夜幕久久笼罩着大地,也不知道明天何时到来。
……
李知安躺在床上,轻轻喘着气,瘦的越发纤细的手来回摸着肚子上的微微凸起。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有的,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它就已经大了。
周清曼安静的躺在娘的旁边,原本十分柔顺的头发,已经干枯毛糙,细小的手就跟个鸡爪子似的,轻轻放在李知安的身上,感觉不到一点重量。
“娘,爹怎么还不回来?我好饿啊!”突然,周清曼开口道。她的声音十分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了气似的。
“再等等,他就快回来了。”
李知安撑起力气,摸了摸女儿的头。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行才匆匆抱着一团像是什么植物的根回来,一股脑放进瓦罐里,又加了点糠,狠狠添了好几瓢水,然后才生火煮。
微黄的火光照着他格外大、格外黑亮的眼睛,周行咽了口口水,直勾勾看着瓦罐。
过了一会儿,瓦罐冒着点热气,周行先盛了一碗给李知安。对方像是没有力气,挣扎了好久,才撑着半坐起来。
周行将碗递给她的时候,李知安的手狠狠颤了一下,差点摔了。周行伸手稳住,然后稳稳递给她,最后只抿抿嘴,什么都没说。
“来,爹抱你吃饭。”说着,他将一边的女儿抱起来放在腿上,拿着碗一口一口喂着。
这没有油,就一点点盐味的东西,实在难吃的不行,可总比没有吃得好,一时间,娘俩个都强忍着想吐的冲动,生生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等母女俩都吃完,周行才提起一边的瓦罐,狼吞虎咽起来。他在外面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点东西,然而,就算他将瓦罐的东西全部吃完,都没有一点饱了的感觉。
“我……我一会儿跟你一起去找吃的。”李知安开口道。
周行看着她干瘦蜡黄的脸,心里涌过些什么,只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带着身子,怎么能出去。”更何况,现在外面的情况吓人的很,走几步就能看见房梁上的干尸,或者某条水沟里的白骨,连他都不敢再看第二眼,更别提李知安了。
想到这里,周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知安的肚子,喃喃道:“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本来他就已经很注意了,没有弄进去,却还是有了,只能说……
唉!
“等天黑了,我再出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吃的,你在家看好曼曼。”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然后,脱了鞋,径直躺到李知安身边,闭上眼。
一边的周清曼早已经昏昏欲睡,肚子没填饱,浑身没有力气,也只好睡觉了,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
等天黑了,周行悄悄起床,摸着黑往山上走。
附近几座山早就光秃秃的,但上去仔细翻翻,也许可以找到点什么。
走了一会儿,周行觉得头有点昏,应该就是饿的。他用力摇了几下,脚步不停,并不把这个当一回事。
这山上有个小水塘,以前夏天他总是去泡澡,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他现在也就去碰碰运气。
等到了,他稍稍松了口气,因为久不下雨,这个小水塘已经有些干涸,就只有浅浅一层,可以看见底下的泥巴。
周行脱下鞋,挽起裤脚,直接下了水。
现在是深秋,夜晚的天气还是有点冷的,但他毫不犹豫地往里面走去,在双脚接触到水的那一刻,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却没有停止,弓起身子,双手放进水里摸了起来。
摸了好一会儿,除了泥巴就是泥巴,周行深吸口气,继续摸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摸到了几条小鱼仔,也就小指那么大点,照以前他肯定就扔回去了,可现在有吃的就行,于是他就将手里的小鱼仔放在岸边,然后继续摸着。
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好一会儿,他终于摸到了条稍微大点的鱼,有半个巴掌大,想着以后还得来,就收了手,干脆回了岸上。
回去的路上,他又翻了好一阵,才翻了一把草根,这才借着月光往家赶。
快到家时,他看见前面有个人从一个屋子里出来,怀里抱着什么匆匆往家赶,那个人路过的时候,周行往旁边黑暗的地方躲了躲,那个人专心回家,没有发现周行。
周行直盯着那个人怀里的一团,愣愣盯了好久,才转身回家。
第50章 作者有话说
首先,这本书是现实向的,主要就是想表达一对夫妻从互相看不顺眼到深爱,最后携手一生的故事,同时以小见大,通过小人物的命运、经历表现时代的推移、变化。既然是现实向的,所以并不是一帆风顺、一直美好的。
故事的主人公生活在上个世纪比较偏远落后的乡村,所以上面传来的各种政策都会有所延缓或者程度稍微会轻一点(某革时期),所以他们的日子是平静的,也有点点枯燥。与此同时,由于时代的局限性,乡村的绝大多数并没有接受过教育,思想封建、保守、落后是正常的,包括文中直接或间接描写出来的重男轻女、处女等思想,这些都是那个时代不可避免地。
关于周行。周行从小就爹不疼妈不爱的,所以内心极度缺爱,这一点就表现在前期他的脾气急躁,动不动就发脾气上面。他小的时候曾经跟秀芝主动亲近过,但是被秀芝一次次推开,所以他收起了内心的渴望,用冷漠来装饰自己,所以他长这么大,只有李大牛这一个知心朋友。因为秀芝情绪失控的时候会指着他骂他爹,久而久之他多少知道了一点爹娘的往事,这么多年,他恨秀芝对自己的冷漠,又同情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的艰辛,所以他有一种自负、正义在身上,因此除非必要,他不愿意跟李二柱、癞子李有过多交际。因此,前期的周行,对于活着是一种随意的态度,时不时打打猎,钱够用就行,因为他找不到认真活着的理由。
在得知李知安要跟结婚的时候,他首先就是不愿意,一是他跟李知安不熟,他并不爱她。因为爹娘的经历,让周行对结婚抱有一种坚定的执念,那就是一定要跟相爱的人结婚。二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他,只能自己爱自己,爱多了就变成自负,他觉得跟一个脑子不好的人过一辈子是一种煎熬。三是,就现实而言,婚姻没有那么简单,不仅仅是一日三餐,生几个孩子,更多的是一个家庭的责任、人情往来……在现实生活中的人结婚就是各种权衡利弊,周行自然也会考虑他自己。四是,他跟李知安并没有到那一步。最后他还是娶了李知安,主要是人言可畏,同时他想起了自己爹,他不愿意跟渣爹一样,(在众人口中)他碰了李知安所以他娶了。结婚之后,他并没有想过跟李知安一辈子,他设想的是以后找个机会打发了李知安,给她找条别的活路。结果他没想到自己没有把持住,在那啥后的第二天,他看见帕子上的红*首先是高兴,(因为他思想的局限),后来便是后悔,但没有后悔药,所以,那一刻,他心知自己与李知安再也无法离婚,尽管理智上接受,但行动上还是有点受不了,这一时期,他们唯一的和谐就是每天晚上的干活时间。
在得知李知安怀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之后,他有一点点醒悟,发誓要好好当爹,这也是源于他父爱的缺失。同时他也有一种跟李知安好好过的想法,因为孩子需要母爱,他的孩子不能像他一样,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跟李知安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心里还是无法将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三年困难时期,他们一起度过,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并且期间失去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那种痛苦,周行可以记一辈子,在将孩子埋进土里的那天晚上,他将痛哭的李知安揽进怀里,那一刻他们的心是紧紧靠近的。再后来,苦难的日子过去,他们一起努力干活,送女儿去上学,在这期间,他慢慢看见了李知安身上的优点,并对她逐渐改观,比如当李知安将她摘菊花的钱给他时,周行那一瞬间的惊讶,他知道了,原来李知安,这个脑子不好的人,居然也会赚钱,这一点推翻了他之前对李知安的固有印象,所以他半夜睡不着,开始反思,并且对李知安产生了兴趣,主动观察她,在这一过程中他会发现李知安的好,慢慢产生喜欢,不是有这一句话嘛,兴趣就是喜欢的开始,当他发现李知安的优点足以掩盖她脑子不好的缺点之后,他就喜欢上她了,他会关心她,会说话逗她,会吃醋……当然,仅仅是喜欢还不够,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能够平静接受李知安的缺点,坦然的同她并排站在一起,接受别人的目光,并同她平等对话,尊重她,同她交流家里的大小事情,那么他爱上她了。
这是一个过程,也许有点点长。周行,这个缺少爱、不会爱的人,经过了一系列的事情,才能收获一个相伴一生的爱人――这就是周行的成长。
关于李知安。她所造成的委屈都是因为先天因素――脑子不太好,和后天因素――人们素质偏低,缺乏同情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导致的。先天因素无法改变,想要改善后天因素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的,因为素质低下需要教育,而那个时候的华国想要全员都有很好的素质恐怕不太行,就连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现实生活中还有素质低下的人(比如重男轻女),更何况上个世纪的农村呢?所以,别人对她是一种看不起,因为那个年代本来就对女性比较苛刻,再者,那个年代也很少有人能用平等的视角与特殊人士对话,甚至李知安的娘何婉,也是把她当作小孩子哄。其他人与李知安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也没有必要哄着她,但至于鄙夷、看不起,也许有自身素质的原因,也许有教育缺失的原因。以上种种,是造成李知安前期这么惨的主要原因。
但幸好她是一种小孩子心性,对外界的关注不多,对于不是她在意的人采取一种冷漠的态度,所以她并不牢牢记得那些人对自己的伤害,不用每天都伤心,不然照这样下去,她肯定会抑郁(我也不想这么虐我的女鹅!)也幸好她有了周行,虽然前期混蛋,但后期的周行真的可以!!所以,从这一方面说,他俩算相互救赎。
一个从小爹不疼妈不爱的人,最后有了相伴一生的爱人,获得了许多许多爱,一个从小就得不到平等尊重的人,最后获得了一个真正深爱她的人,他俩一起携手走过了许多年,也见证了时代变化。
这就是我想表达的,也许由于文笔还有缺陷,好多没有表现出来,但我想说,他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其次,再就是周如沛和秀芝
周览他爹妻子早逝,身体不好,所以找了秀芝冲喜,但因为秀芝出身不好,所以她并不是妻子。
周览他爹长的蛮好看,性格比较温柔,喜欢吟诗作赋,身上一股书卷气息,所以秀芝喜欢他,爱屋及乌喜欢周览。
而周如沛性子跟周览他爹完全不同,总感觉像个流氓,秀芝不喜欢。
她之所以讨厌、恨周如沛,因为她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周览他爹的妻子,却不得不和周如沛生下了周行,这种关系是见不得人的。
她对周览的喜欢、疼爱,因为他像他爹,也因为她心里的愧疚,羞耻于背叛了周览他爹。
她对周行的讨厌、漠视,因为他像他爹,她不喜欢,也因为周行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她背叛了周览他爹。更因为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一个偏远的山村,艰难度日的怨恨。
曾经,她也是一个对爱情满怀憧憬的少女,幻想和爱的人一生一世,但周行(这段不伦关系的见证)以及二十多年艰难的日子,几乎将她原本的样子蚕食殆尽。
一个人的性格是多样的,对于周行来说,她不是个好母亲,但是,她性格中,也有好的一面,比如,她在那么艰苦的情况下供周览读书,让他有了更好的未来,从这一方面来说,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秀芝,大概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再关于周如沛,在解放之前周家是个殷实的人家,出身优渥,长相优越,周如沛有骄傲的资本,他不缺红颜知己,但当他第一眼见到那个眉眼是笑,恬淡安然的女子时,他就喜欢了。但他从来没有认真对待感情过,所以他并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应该做什么,只是凭着内心,遵循着喜欢她就要欺负她,所以经常捉弄秀芝。
后来,他发现她不喜欢他,并且她喜欢周如铭,他的自尊以及道德观念不允许再去接触她,于是他尽量躲得远远的,但有时又像个偷窥狂似的偷窥秀芝与周如铭的相处日常。当他越看越不顺眼的时候,残存的理智制止了他,于是他去喝洋墨水了。
再后来,战争爆发了,他马上回国,想着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然而封建大家长不愿意儿子冒这么大的险,但在儿子的坚持之下,只好妥协,但要求他必须留个后,最后周如沛退步了,他答应了封建大家长的要求。
但是,在种种原因之下倒塌的周家,那还能找得到一个愿意嫁给一个可能回不来的人、要守一辈子活寡的人呢?
于是,无奈之下,封建大家长出手了……
周如沛一腔报国的志向破灭了,因为他跟随了错误的方向。
于是,辗转二十年,他几乎一事无成。
当他报国无门,孤身一人在外时,他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的日子,想起了秀芝,所以他不停地寻找她,并迫不及待的生下了周瑶,表明他爱秀芝,同时在心底告诉自己,他在新华国有了一个新的家。以此砦拷逅这二十年的不甘与后悔。
他不关注周行,因为不喜欢答应留种的那一刻的无奈妥协,尽管那是秀芝和他的孩子。
同时,这个都快过了半辈子的人,都没有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他只知道,他喜欢秀芝,所以他讨好她,秀芝喜欢周行,所以他也不再关注,并坚信再生一个孩子,才是他和秀芝感情的证明。
仿佛在说:“看吧,她还是喜欢我,因为她又给我生了一个孩子。”
总之,这两个人会纠缠着过一辈子。
第50章 第50章
尽管周行很努力的找吃的,能省也会省一点给李知安,可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起初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李知安去厕所的时候看见裤子上有一点血迹,回来之后心就直突突。
犹豫了一会儿,也顾不得害羞,直接告诉了周行,周行面色一变,到底是有些担心,立马去红旗公社把何婉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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