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酥酥,就仿佛看当年的自己,而且酥酥的工作节奏更快,压力显然更大。
她看向缪伦,发现他双眼紧盯着电脑,不停的在打字,看界面,就好像在刷个论坛。
“你干嘛呢?”她凑过去看,她搁这一堆资料看不过来的看,他不工作,搁那水论坛?
“宣传啊。”缪伦道。
“啊?”
“要不案源怎么来?”
“哈?”
“哎。”缪伦按了个回车,退开了点,揉揉鼻梁,“你看吧。”
亓星子过去看他界面,发现是个法律问题答疑界面,有个人发了个“兄弟欠钱不还我拿出欠条发现他写的是2822年还,怎么办?”
下面目前只有一条回答:
缪伦律师:“你好,祝你长命八百岁。”
亓星子:“……艹,你不如不答。”
缪伦满脸不耐烦:“问题是答案就这样。”
“你何必上网找茬?”亓星子见他没意见,握着鼠标探索起来,发现这儿有一栏全是法律咨询,手动刷新后就会新出现几条。有些已经被压下去的,多多少少会有各种“XX律师”的回答,头像基本都是这个律师西装革履的形象照。
大多数律师都答得很认真很得体,搬法条讲道理最后来一句“详情可以私聊咨询”。
亓星子又点进缪伦的主页,有些他还是按照格式回答,但是大多数都是“建议自首”,“借的总要还”,“你都来这问了还想兼顾兄弟情义?”之类的,最过分的居然还有一个回答只有两个字:“撑的?”。
亓星子:“我看你才是吃饱了撑的整这个!”
缪伦阴着脸:“那我能怎么办,现在除了大律所,散户只能这样抢单子,你不答没曝光,答了被白嫖,十个里有一个找过来的就不错了,这一个里有零点一个成了的就谢天谢地了。”
“哦!”亓星子悟了,“你这是在,登广告?抢单?!”
“差不多吧,”缪伦有些意兴阑珊,“确实活得跟外卖小哥似的。”
“额额。”亓星子看着都有些心酸了,她翻了几个问答,且不说一个咨询下面大多有七八条回答,多的十几条,答案大同小异,更可怕的是回答的人她几乎没看到重复的,可见竞争之激烈。
亓星子翻了一会儿,头皮都麻了,僵硬的回头问:“你,你没别的,案源啊?”
“有啊,塞小卡片,贴广告……”
“???你这,你这跟那种拉皮条的有什么差别?”
“我要有拉皮条的回报率也好了!”
亓星子眼前一黑,咬牙:“要不我还是辞职吧?”
缪伦冷笑:“这就怕了?”
“不是,是心疼你,”亓星子真情实感,“我觉得发工资对你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
“用不着,”他冷漠,“这行你不知道吗,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个月。”
“……那不还是入不敷出?”
“哎,反正没那么夸张!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还是企业顾问和朋友介绍,这些只要绑定几个地方,还是有收入的。律师嘛,又不是只负责打官司。”
“你确定?”亓星子瑟瑟发抖,良心。
“确定确定。”缪伦打了个呵欠,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所以你别管了,做好你能做的。”
“我好像做不了能让你盈利的事情。”亓星子头一次对自己没信心。
“走一步看一步吧,”缪伦道,“发不出工资了我会跟你说的。”
亓星子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上,看了看手机,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主动找老亓要业务的冲动。
她以前听老亓说过很多次,什么老朋友的孩子进了银行业金融业,都要靠老一辈配给资源,不是带存款就是给人脉,否则很难混好。
老亓说这些的时候其实意思很复杂,一半是N瑟亓星子不靠他,一半又是遗憾亓星子不靠他,感觉他好像混到这社会地位白混了,小的都用不上。
亓星子那时候还开玩笑说如果她混不下去了,就让他把她塞进大学的哪个萝卜坑里混吃等死,结果老亓还喷她,说那种哪是萝卜坑是流沙坑,喝西北风吃土还进去了出不来,说她没出息。
结果现在,她突然觉得老亓有用了。
老亓做了一辈子大学教授,交游之广阔亓星子这个当过记者的都只能望其项背,若是真的往死里压榨他……
呼呼!
亓星子暗笑了一声。
她家里蹲了两年都没让老齐帮忙,现在突然找上他,估计他不知多求之不得,她偏不如他的意,反正现在还没走投无路,她先走走看,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缪伦继续去“抢单”了,接下来的时间亓星子就继续专心看他给的材料,结果到四点多的时候,季语嘉突然找了过来,闷头往她桌上放了杯美式,那力度几乎是用砸的,砸完转身就跑。
亓星子:“啊?等等等等!你是当场收购了那家店让他们做美式了?”
她不过来,她都要忘了奶茶的事了。
季语嘉被抓住似的僵硬转身,一脸焦灼:“不,不是,我刚才忙忘了,下去拿的时候发现不见了……”
“哈?那这。”
“但我说会给你奶茶的可你又不喜欢奶茶我就点了个美式!”她一口气说完,说罢终于卸下了包袱似的,已经可以炯炯有神的和她对视了。
办公室内三人目瞪口呆:“……”
亓星子捧着美式,感觉有千斤重:“你,你也,太实诚了。”
“嗯~”季语嘉连连摇头,“应该的!”
这一刻,她的胸前仿佛有红领巾在飘扬。
第24章 那人出来了
等到五点半酥酥跑出去开会了,临到快下班的亓星子才突然想起下午女主播白芷拜托的事。
想到自己居然耽误那么久,她有些愧疚,拿起的包又放下,问缪伦:“下午有人来咨询,我忘了跟你说了。”
“哦,什么?”缪伦来了点兴致,现在他已经在看不知道哪来的合同了。
亓星子把白芷的事情这样那样一说,她觉得完全没希望的事,缪伦居然皱着眉思考了很久,才道:“感觉,可操作性不大。”
“哇!”亓星子惊讶,“我以为你会直接否决!”
“我得厘清其中关系啊。”缪伦道,“而且她的诉求也不明确,按她的说法,就只能从道德层面去谴责对方,毕竟对方并没有从中获利,连诈骗都算不上,怎么起诉,以什么名义起诉?”
显然他已经尽量用了大白话解释,亓星子只能表示无奈:“我估计她也有数,就是不甘心而已……”
“我懂他们的意思,如果就自己被打赏然后退钱,那确实只能认栽,如果好多人都栽在这一个人手里,那顿时会觉得像个阴谋。就好像警方抓到一个杀人犯时发现他有可能是连环凶手一样,性质完全不同。可这里就面临很多问题,一个就是未成年保护,还有就是以什么名义起诉,如果起诉不了,想用舆论压力要人家道歉,那你怎么证明是家长看管不严,就因为孩子能刷工资卡?人家能有理由去说明他们家的网银只有一张卡可绑。”
“……”
“法律是道德的最低标准。”缪伦道,“要公平可以求助法律,但想知道道德底线,也可以通过法律。”
“我也不是说对方就道德败坏……”亓星子莫名有些委屈。
“我知道。”缪伦往书包里塞电脑,“其实你听白芷的讲述就已经有了偏向,我也会被你带跑,如果她真成了我的当事人,我的工作就是要把所有人都带跑,只不过这件事,啧,”他哼了一声,“如果真的存在漏洞,迟早会出大事,再等等看吧。”
“那我就这么回复她了?”
“成。”缪伦站了起来。
亓星子看着他:“你干嘛?”
缪伦:“下班啊。”
“?你居然这时候下班了?”
“我又不住这!反正今天那个刘建良的案子没我事了,正好我休息休息。”
“哎,”亓星子和他一起走出办公室,神秘兮兮的问,“如果你继续代理那个案子,能拿多少呀?”
“按争议标的额的话,那个房子估价快两百万,五人均分每人四十,刘建良本来一分没有,他就想要那四十,所以按照这个来算,我能拿百分之五的样子,就是两万五的样子。”
“这么点儿?”
“还有工费咨询费零零总总的……你什么意思?嫌少?”
“啊不是,总觉得……哎也不是,”亓星子垂下头,“如果不算我工资,这收入还是不错的。”
“……”缪伦摇摇头,“都说了这不用你操心。”电梯门开了,准时下班的人居然不多,他让亓星子先进去,自己跟了进来,又道,“明天九点半到法院,记得带身份证,要登记。”
“好。”
缪伦又叮嘱了两句,在一众面容麻木的下班狗中显得格外有人情味,甚至有点过于操心,亓星子刚想调侃他一下,还没张口,就听缪伦道:“哦还有,别忘了身份证。”
“……”亓星子了了,他是尴尬癌,在找话!
“是是是知道了!”她哭笑不得,“还有别的回去发我列表好吧!”
“哦,”他松了口气,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出了电梯,亓星子直接往园区大门去,却见缪伦一拐弯,两人直接分道扬镳,都有些愣神。
亓星子:“那,我坐地铁?”
缪伦拿起一把钥匙,往边上一指:“我,电驴。”
“……拜拜。”亓星子想说什么,但还是转身走了。她倒不是想说缪伦这年纪这工作到现在还没车,而是想到他一身西装一个双肩包已经很不合身了,再骑个电驴,那可真是……和房屋中介一毛一样!
她亓星子的老板怎么可以这么接地气!!
是时候努力提升一下他的逼格了!
回去后老亓果然对她的第一天上班体会很是好奇,亓星子下意识的报喜不报忧,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出于孝道,可等到吃完后回去一细想才反应过来,她其实心底里已经知道如果把缪伦的真实情况告诉老亓,那老亓确实会心疼,却不是心疼“他的宝贝女儿跟了这么个老板”,而是“缪伟强真是太不容易了还摊上他的坑爹女儿”。
呵!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回到房间,她第一反应就是打开电脑,等开了机,第一个动作就是点开文档,可当看到文档的界面时,却忽然愣了。
即使上了班,她这个刻在身体里两年的动作却依然支配着她。每天只要回到房间,感觉就应该围着电脑和码字转,白天黑夜,一刻都不停歇,她仿佛已经忘了下班这种感觉,忘了脱离工作后有什么可做的。
她的娱乐生活在不分昼夜的码字工作中见缝插针,码字前看个剧调节心态,码了一半看会书放松一下,码不下去就打个游戏转换一下,码完了就一边看电影一边琢磨下一个写什么……
仿佛一个闭环,没有任何意外。
但现在,这个环好像断了。
她有人发工资了,她不再需要为了经营公众号而日思夜想,有人替她扛着了,她……自由了?
“嘿!”亓星子傻笑着,慢慢的挪动鼠标,挪到右上角,对着那个“X”,狠狠的点了下去。
文档骤然消失,整个桌面清清爽爽,只剩下游戏图标和浏览器图标。
“卧槽!”亓星子猛地一拍桌子,“太爽了!”
门被敲了两下,传来老亓的声音:“怎么了?”
“没!没事!”亓星子揉着拍痛的手,乐呵呵的。
老亓走开了,亓星子却觉得意犹未尽,起身跑出房间,蹦跳着往刚坐到沙发上的老亓跑去,老亓拿着老花镜愣愣的看着她,莫名:“你还说你没事?”
“爸!”亓星子坐到老亓旁边,抱住他的胳膊,甜滋滋道,“有工资真好!”
老亓一转念就想明白了,笑了一声:“所以说父母为什么都希望儿女工作稳定呢?怎么?这就放飞自我了?”
“哇!我不用在饭前饭后想着怎么写案子!也不用写完了心心念念想点击和评论!更不用在写的时候琢磨怎么能把那群读者大爷伺候好!好爽!好爽!”
老亓摇摇头,继续戴上老花镜,叹气:“反观缪伟强,压力就成倍增加咯!”
“那可是他主动的!我已经明确表示如果有压力可以开了我了!他不,他还让我别管!”
“男孩子家总是比较嘴硬的,”老亓说着,瞥了她一眼,“尤其你这样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拉下面子。”
“我?我怎么了啊?我真心实意的呀!”
“你啊,就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好胜心。”老亓摇摇头,嘟哝,“也不知道随了谁,那么要强。”
“那不就是跟了妈吗?”她妈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女强人!
“她?”老亓想了想,语气有些复杂,“要说不是吧,总不能随我,要说是吧,也对……她年轻时就你这样,只不过后来会隐藏了。”
“所以我现在是,很锋利容易让人不舒服?”亓星子有些狐疑。
“你不是吗?你看你这两年,要工作没工作,要家庭没家庭,家庭聚会的时候那些叔伯阿姨多N瑟自家小孩,但一转头你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哦,不止,你好像人生赢家似的,坐那把他们家小孩指挥得团团转,我都看不下去。”
“啊?我没有吧。”
“说好听点是能自洽,说难听点就是自负了,哎,我都懒得说你,你开心就好。”
亓星子虚心接受,努力反省了一下自己,还是道:“可我总觉得我是在很努力让所有人都舒服啊。”
“颐指气使还能让人心悦诚服,也是一种天赋和本事,你能稳住你就稳,大不了就栽个跟头呗。”老亓甩甩胳膊,“松手,硌得慌。”
“哎呀爸爸你别嫌弃我嘛!”亓星子连头都埋了上去。
“哎哟,恶心死了!”
跟老亓腻歪完,亓星子乐颠颠的回到房间,在电脑前坐着瞎摸索了一会儿,忽然心念微动,点开VX,找到一个叫“洁洁”的人,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
她和这个人聊天不多,两年间只有一些逢年过节的问候,间或夹杂一两句约见面的时间,统共见面也就两次,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她特别想跟她汇报这件事,比汇报给亲妈还重要。
沉思了一会儿,她开始打字:【姐,我找了个工作。】
打完又觉得语气太平淡了,又删掉,打:【姐!我找到了个新工作!】
觉得这个语气还挺振奋的,但她又担心会不会太突兀,正犹豫间,却忽然看到洁洁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消息……
这么巧?
不对吧!难道她知道自己要找她?!
亓星子屏住呼吸,看洁洁“输入中”反复了好几次,终于发过来一句话。
【那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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