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商言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感情说了半天,都白说了。
好笑地摇了摇头。
*
阳城正值多雨之季,这两日的小雨淅淅沥沥,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杜若清从外面回赖氏,收起来雨伞,皱着眉拍了拍身上的水渍。
踩着高跟鞋进电梯,恰逢李泽林。
两个人打照面,李泽林双手交合,礼貌性往后退。
“杜总。”
杜若清红唇微抿,嗯一声,想到什么,回身看了看他。
“赖总在办公室?”
李泽林“呦”了一声,抬起来手腕看时间,“我一早就出去办事,没跟赖总在一起,不过他上午有几个会议,应该是在的。”
杜若清这才放心,抬手理了理鬓边发丝,漫不经心地套话,“下着雨还出去,是有什么大事?”
李泽林握拳轻咳两声,只跟她打哈哈,“我能有什么大事,以我的本事,也就给赖总处理点不值一提的琐事。”
说话电梯门打开,杜若清抬脚出电梯,走了两步又停下,红唇有些耀眼,一张一合。
“那正好,我找赖总,我们一道儿过去。”
李泽林闻言挑了挑眉,每次杜总找过来,就会有些头痛事,这次不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两个人前后脚,李泽林敲了敲办公室门。
只见办公室寂静无声,落地窗一隅,赖司砚双手交扣,身靠椅背凝望天色。
玻璃窗不断有雨珠滚落,留下一条条痕迹。
男人停顿两秒才抽离视线,垂了精致的下颌线,交扣的双手拿开,指尖落到袖扣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事情办的怎么样?”
李泽林很有眼色地提了一句:“杜总,请进。”
赖司砚一怔,这才侧了侧头,浅浅扫了他们一眼。
“我在休息,杜副总有事?”
杜若清停顿一下,径直踩着高跟鞋进来。
她手上拿着黄皮纸包裹的文件,还未说什么,就见正襟危坐的赖司砚倾了倾下巴,视线绕过她,落到李泽林那边。
李泽林顿时明白意思,先一步上前,走到赖司砚身后俯身低语。
赖司砚听罢抬起来两根手指,轻支额角,眯着眼眸沉思片刻,摇头否认:“没有,我从未在黎平置办过任何房产。”
李泽林想到什么,又凑近赖司砚,低语两句。
赖司砚沉思着,慢慢摇头,“缺钱应该不至于,当时手续不都是你经手。”
李泽林被他这么提醒,才想起来什么。
“这么快就败光了?”
赖司砚听了只觉好笑,略带嫌弃瞥他一眼。
又沉吟少许,想到什么,撑着额角的手倏然抽离,对李泽林示意。
李泽林附耳过去。
衣领间,性感的喉结略略滚动,低声浅语。
交代完,云淡风轻地理了理领口,“去吧。”
他们举止神秘,不知在说什么,杜若清听得也是一知半解,就没太往心里去。
低头打开文件袋,整理文件之际,李泽林就被赖司砚打发了。
赖司砚随后起身,走到茶几旁端起来咖啡,指腹摩挲着杯子,细细感受印在上面的纹路。
须臾,睨向杜若清。
“杜副总,坐。”
杜若清顿时回神,这才上前,把文件递到赖司砚手里。
赖司砚放下咖啡,低着头打开,浅浅浏览几眼。
“嗯,这个我早就知道,留不住,不如放他走。”
杜若清对赖司砚的云淡风轻有些不满,语气有些激动,“但他参与了公司很多重要项目,现在走,您就不怕他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
赖司砚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停留在资料上,没有直接与杜若清辩驳,只反问:“如果区区一个部门经理的离职,就能造成动荡,赖氏能发展到现在?”
杜若清一愣,看着他哑口无言。
赖司砚合上文件,递给她。
杜若清接了文件,仍旧愣着不走。
赖司砚抿了一杯咖啡,只好又看过来,“还有事?”
杜若清抬头看着赖司砚,迟疑起来。
斟酌许久才说:“前两天我去看了舅妈。”
赖司砚扬起来下颌,“嗯,然后呢。”
杜若清略带感伤,“这三年,其实舅妈也蛮不容易,舅舅刚走,她又被请出董事会,二表哥也……这么多变故,让舅妈苍老了许多。”
赖司砚低下头,不为所动,只浅浅道:“经历的变故多,磨练心性,也没什么不好。”
杜若清惊愕无比,看着眼前人,就像是个陌生人,“她是你妈,说这些话,她听了该有多伤心?”
赖司砚沉静片刻,睇过来眼皮子,嘴角牵出来一抹浅笑,“以后在公司里,不要谈家事,免得外人觉得赖氏只重用亲属,公私不分,员工觉得没有升迁机会,还怎么卖命。”
几句话上升到如此高度,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把杜若清堵的哑口无言。
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对不起表哥,我以后注意……”
“表哥?”赖司砚挑眉。
杜若清心里一紧,立马改口,“赖总。”
赖司砚这才放下眉梢,抬脚走到办公桌旁,安然坐下。
“在家种种花种种草也没什么不好,”他双手撑着桌子,偏头看向别处,目光冷淡而疏离,剑眉星目,越发英气,“到了什么年龄,就做什么年龄该做的事,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别给自己找不如意,以后她再说什么,你就说这是我的意思。”
杜若清踟躇半天,低下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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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黎平之行
没几日,杜若清就听刘秘书说,赖司砚去了黎平,出差了。
她一时间有些好奇,“我们在黎平一没有合作,二没有业务往来,赖总去黎平做什么?”
刘秘书抱着手腕笑了笑,“不是工作的话,那就是私事,赖总每天公务缠身,还要国内国外天南地北的飞,不是要紧事,也不会说去就去。”
杜若清回身看看他,倒也是,表哥这些年,也就不务正业过一次。
那一次任性玩失踪,消失了三天,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全家上下都联系不上他。
在杜若清印象中,赖司砚一向沉稳耐得住性子,做事也理智周全,还是第一次如此一反常态,做事不顾大局。
赖家的家规一向严明,赖司砚因为这事,被赖明淮在院子里罚跪了两个小时。
那是冬日,刚下过雪,台阶背阴处积雪未消,夜里特别的冷。
杜若清很难想象,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让舅妈和舅舅如此狠心,都这年代了,还搞罚跪那一套,这种教育方式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如今想想,赖司砚对舅妈如此淡漠无情,舅妈也不是完全无辜。
她回过神儿,把文件塞到刘秘书怀中,“既然赖总不在,我就不进去了,等他回来签好字,你送到我办公室来。”
刘秘书低头浏览一眼,“星凝集团的项目还没拿下,杜总这次遇到强劲对手了?”
杜若清觉得他多嘴,走两步,又转身。
看着他,笑得温柔可人。
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扎人心——
“这次赖总出差,怎么没带你,平常出差都是你随行,李泽林在公司接应,怎么,失宠了?”
刘秘书“咳”一声,“失宠不至于,不过李泽林随行,就是委屈了各位经理啊副总啊的,毕竟我没有李助理会拍马屁,那马屁拍的,”他竖起来大拇指,“绝!”
杜若清噗嗤笑了起来,扫他一眼。
“好好工作,别耍贫。”
此刻被贴上“会拍马屁”标签的李泽林,站在路口喝西北风。
谁能料到黎平近两日降温,好巧不巧正赶上。
他哆嗦着裹紧外套,牙齿打颤。
赖司砚迎风而立,深色风衣在冷风中悬垂,他在门口站立许久,摘下来手套,目光带着慵懒随意。
“你回车里吧,我自己进去。”
说完,略带薄茧的手展开,抵了门,轻轻推开。
普通农家院落一则,地方不大,南北狭长,除了一片苍翠竹子,还种了几株花草,不过花草疏于打理,略带枯萎。
鹅卵石铺成的方台上,只有一个石桌,一把竹编躺椅,简单到连个亭子都没有,石桌有段时间没用,落了一层薄灰。
赖司砚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椅子,俯身坐下。
手臂往扶手一搭,躺下,两手交扣在胸前,看着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慢条斯理闭上眼。
细细感受。
地方偏僻,四周寂寂,不远处有一片还未被砍伐的竹林,是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恰好能传到院子里。
鸟叫虫鸣,委实惬意。
赖司砚静静躺了片刻,发觉手指冰凉,冷意侵透全身,才倏然睁开眼。
顿了顿,转身进屋。
仍旧是简单而干净的陈设,因为房主人早就离去,所以东西被清理的差不多,居住过的痕迹,也很淡。
赖司砚负手立在房梁下,脸色沉静地,把室内一角一落,耐心又细致地打量一遍。
细致到梳妆台旁,一根发丝,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大抵就连他自己都不知,原来自己还有,偷窥的恶俗癖好。
凝视着不小心掉落的发丝,脑海中思绪不断,想象着,掉落发丝的人,坐在梳妆台前,曾是怎么一副景象。
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往事一幕幕浮现,又联想到如今的境况,突然生出,人生也不过是一场因缘际会,不过意气风发之时,总想轰轰烈烈的搏一搏。
如今回首一场空,又觉得那些回忆遥远而陌生,仿若发生在上辈子的事。
时间是个好东西,无论多深刻的记忆,都会被一点点抚平,侵蚀到模糊。
他嘴角牵出的一抹笑,顿时淡了下去,慢条斯理将那根发丝放回原位。
抽出来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怅然若失。
下一秒抬脚,风衣的纽扣,不经意刮到最下层的抽屉。
“咔哒”一声响动,抽屉随即被带出来一寸。
赖司砚垂下头,余光扫见抽屉缝内,淡黄色的纸张边角。
影影绰绰,似乎写了什么。
赖司砚怔了怔,不紧不慢俯身。
探手拨开抽屉。
只见抽屉里面,一沓凌乱摆放的纸张,纸张很薄,市面上常见的普通熟宣纸。
应是走之前太匆忙,忘记检查最下面的抽屉,所以不小心落下。
他拿起来,大体翻了翻。
娟秀的钢笔字迹清晰有力,同一篇经文抄写了许多遍,倒是虔诚执着。
赖司砚捏了几张纸往后退,退到一旁床边坐下,倚过去,
靠着墙壁,一目十行大致浏览。
“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
如是我闻 。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诸大菩萨。万二千人俱。及诸天龙。八部鬼神。人非人等。共会说法。
尔时世尊。于其面门。以佛神力。放种种光。其光五色。青黄赤白。一色之中。有无量化佛。能作佛事。不可思议。一一化佛。有无量化菩萨。赞颂佛德……
……”
而后洋洋洒洒篇幅很长,如同老太太的裹脚布,冗长乏味,晦涩难懂。
赖司砚本就一目十行浅浅浏览。
只觉得神神鬼鬼佛佛,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着什么,无外乎传道授业解惑。
走马观花的速度,着实没看出什么。
目光从纸上抽离,把纸张随手一递,放回桌面上。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
以前可是无神论者。
不过有变化也是好的,起码说明,大家都不好过。
他幽幽叹了口气,整理了整理衣角,双手交扣在一起,仰头望向天花板。
出神。
李泽林闯进来时,赖司砚闭着眼睛,在只有一层床垫,又简陋又清冷,还不太干净的床头假寐。
等闲的时候,赖司砚可讲究的很。
外头天色已然暗淡,染上一抹浓郁的凄凉萧瑟。
他曲着腿,单手搭在膝盖上,头抵床背,表情却特别安详。
滚动的喉结,告诉李泽林他没真睡着。
李泽林走近两步,低声提醒:“赖总,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赖司砚动了动眼皮子,这才睁眼睛,朝他看过来。
“几点了?”
李泽林递过来手腕,指着表盘,“都一个小时了,晚上还要赶飞机,回阳城。”
赖司砚问:“手续办好了没?”
李泽林回:“赖总放心,我一定安排的妥妥的。”
说完抬头环视了一圈,空空荡荡的,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能停留一个小时之久。
赖司砚沉吟片刻收腿,这才站了起来。
“嗯,那走吧。”
说完丢下李泽林,独自离开。
*
钟意开始着手找工作,像个职场新人,有些无从下手。
安阳说:“你得先做简历,越漂亮越好,这个漂亮,可不是说版图漂亮,是履历要漂亮。”
钟意大学还没毕业,就在学校里崭露头角,直接签了经纪公司,乱七八糟的事,都是助理打理。
平生第一次做简历,就把她难住。
“我没什么工作经验,怎么填?”
安阳手里抓着一把瓜子,闻言凑近她,“钟意,你确定自己去找工作?你也没落魄到这个地步,让钟教授帮你写一封信,别说一个工作,你就是想去哥伦比亚,你爸估计都能安排。”
钟意瞥她一眼,“我什么资质我自己清楚,太高的职位,我也胜任不了,他鼓励我从基层做起。”
安阳一屁股坐下,啼笑皆非,“什么?我没听错吧,钟教授怎么突然这么豁达?”
钟意放下鼠标,托了腮看过来,“你没听错,这次爸爸希望我自己来。”
她说到这里,看向远处,幽幽叹了口气。
“安阳,以前老天爷赏饭吃我都不知道感激,没有端住,如今老天爷收回了这碗饭,我只能放下尊严和面子,去讨饭吃……你说我是不是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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