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赖司砚还不知父亲母亲正在背地里,张罗着帮他定亲,两人接下来很快将要面临考验。
所以抬起来眼眸, 淡笑着回应她:“好,都依你,什么都依你。”
钟意听过还算满意,主动挽上赖思燕的手臂。
夕阳的落日余晖,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那个时候, 钟意还是意气风发, 追求极致浪漫的年纪。
她心中向往的事, 赖司砚干脆果断的答应了。
不过等有一天真的要结婚, 她就连婚纱都没穿过,甚至就连婚戒,都是仓促之下选的。
两个人就像亡命鸳鸯,不顾家人反对,任意而行,就像逃命似的,慌里慌张就婚姻大事定下来了。
不过人都是贪心的,没在一起的时候,就想着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真正在一起,过起来平淡如水的日子,又要去计较那一份仪式感。
作为一个喜欢浪漫,喜欢仪式感,又对自己的婚礼曾经充满幻想的钟意,心中自然是有委屈的,虽然接受了这些委屈,可年少的时候,心胸哪能那么开阔。
就觉得我为你受了委屈,我为你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我为你还要忍受你父母的不认可,你就应该无条件的站在我这边,无条件的对我好,无条件的包容我,接纳我,补偿我。
所以啊,跟一个人在一起,千万不要做那么多牺牲。
因为你的每一次牺牲和让步,你的每一次委屈,都会忍不住期待对方给你更多的回应,当有一天回应得不到满足,期待值又被放的无限大,那种难过、失望,是常人很难接受的。
所以爱人之前先爱己,是有道理的。
在做任何牺牲之前,都要问一问,自己委屈不委屈?
如果委屈,那就不要妥协让步。
如果不委屈,或者虽然委屈,还能做到真的不计较,那就去妥协让步。
女孩子不管再爱一个人,都要守好自己的边界。
不能因为爱一个人,完全失去自我,不顾自己的感受。
钟意尽管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在婚姻的后面一段时间,她自己也是有问题的。
从小到大,物质生活也好,身份地位也好,虽然比不上赖家豪门世家,但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着呵护着,小心翼翼养大的。
虽然不是横行霸道的那种人,可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也不曾看过别人的脸色,也不曾有人需要她卑躬屈膝,低三下四拍马屁地去讨好。
可赖司砚的母亲吴珍红女士,恰恰就是那种,需要所有人恭维,需要所有人拍马屁戴高帽的类型。
所以钟意心中充满了不满和怨怼,曾经对赖司砚有多爱,有多忍让,那个时候就有多少抱怨。
她也想做一个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度之人,可在感情面前,有多爱就有多计较。
吴珍红真的很差劲吗?
其实有时候理智下来想想,每个人身上有优点也有缺点,吴真红确实比较端架子拿乔,后面也给了钟意不少脸色看。
但一开始,虽然对她这个儿媳不满意,不过还算大方。
在钟意乖顺没得罪她的时候,吴董事长虽然言辞之间颇有不满,但出手向来大方,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她一个唐代镂空鎏金香囊,通体雕着花鸟纹饰,透着千年的暗香浮动。
虽然比不得某省某市博物馆里陈列摆放的那个价值连城,不过就送她的这个,也得几百上千万。
离婚的时候,钟意也硬气拧巴,就因为吴珍红一直误会她嫁给赖司砚是为了锦衣玉食,为了金钱物质,收了的东西,钟意一气之下说还就还。
因为这件事还被安阳骂过,她说什么来着,她说:“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凭什么给她还回去?”
钟意生气反驳:“她不是觉得我和赖司砚在一起是为了他们赖家名声地位和金钱,我送这个东西,就是为了打她的脸!”
安阳哭笑不得,“打谁的脸?就一个破古董,你就想打人家的脸?什么叫豪门世家?意思就是说,这种破玩意人家不缺。我就问你,假设你有十万块,你施舍给了别人一块钱,现在那个人为了证明自己有骨气,把你给他的一块钱反手又丢给了你,你会有感觉吗?你会觉得,这个人神经病吧!人家随手就可以送的东西,说明并不在意,只是对你来说,价值不菲!”
经过安阳的一番解释,钟意才不得不承认,她自以为打了吴珍红的脸,但对吴珍红来说,实在不痛不痒,甚至就连往心里放,都没必要。
对吴董事来说的一块钱而已,也并不能证明钟意就是那种——不爱慕虚荣之人。
这种降维打击,真让人心里难受,不过又不得不接受……
所以你觉得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在有钱人眼里,同样一件事,人家的看法不一样。
所以自卑使人面目全非,说什么有骨气,说什么人穷志不能短,不过都是自我安慰。
一个人的格局是用钱撑大的,当你没拥有那么多的财富,你也很难拥有有钱之人看待世界的格局。
要不然怎么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跟自己的相处。
就是因为家庭背景悬殊,面对生活的鸡零狗碎,赖司砚和钟意才更难走到一起。
其实有时候想想,难道钟意自己就没问题?
或许潜意识里,她就是因为地位悬殊自卑又拧巴,所以当吴珍红区别对待的时候,才会把吴珍红的一言一行,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解读成——看不起她。
换言之,如果钟意嫁给了门当户对,就算对方敢这样,钟意也只会觉得——真他妈不识抬举。
所以古时候的人,才非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可以避免夫妻之间,至少一半的矛盾。
当然,在这场以纯粹的相爱为开始,以惨淡离婚为结局的感情里,对钟意也好,对赖司砚也罢,都是一场剥皮剔骨的蜕变。
所以,或许曾经失败,但这次不一定还会失败,毕竟人都会长大,都会改变。
但逃避比改变简单很多,没有一场痛彻心扉的体验,没有人会主动想要改变。
至少赖司砚这三年改了很多,这次求婚,他已然做好决定。
是以这晚赖司砚在赖家大宅,当着母亲吴珍红的面,旁若无人地跟钟意打电话,讲完以后收起手机。
端坐在沙发上略微沉吟,掀起来眼皮子去看母亲。
两人迎面相坐,吴珍红从始至终沉默,低垂着眼眸,静静喝茶。
现如今,每次赖司砚回赖家,吴珍红也算摸透了。
不是来孝敬她陪她的,都是来提要求的。
想到这里,她把手中的白色茶杯放到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团在手里揉来揉去。
就等着赖司砚说话。
果然,赖司砚沉默了没几秒就开口:“我准备跟钟意复婚。”
说完朝母亲看过来。
只见母亲脸上表情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说实话,自打那天,赖司砚在她当众面前一跪,吴珍红就知道,或早或晚都有这一天。
当然时间上略微仓促,虽然对这个并不惊讶,还是没想到发展这么快。
于是眨了眨眼皮,淡淡点头,“嗯,然后呢,你又想说什么?”
赖司砚开门见山,也不跟她客气,当即便表明这次的态度——
“从此之后,家里只有一个女主人,那就是钟意。大事也好,小事也罢,不许你插手,更不许你有一言半字的多管闲事,除非,钟意她主动来问你的意见……”
赖司砚如今掌管着整个赖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说话斩钉截铁,颇为硬气。
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下通知。
吴珍红听着怎能不憋屈,胸膛起伏不定,半晌眼眶微红,没有跟他硬碰硬,反而软声细语问:“司砚,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孩子,20多年呕心沥血把他抚养长大,他长大了,翅膀硬了,突然跑到你面前跟你这么说话,你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赖司砚支起来额角,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看起来神色倦怠,有些乏累。
不过隐忍许久,他还是坚持说:“对不起母亲,在我心里,你和钟意一样重要,但想要家庭和睦,你必须要懂得收敛。我没有办法强迫钟意妥协让步,我只能强迫你。”
吴珍红好笑地看过来,鼻子一阵酸涩,“为什么?”
赖司砚蛮不讲理地说:“因为你是我妈。”
吴珍红哼笑:“好一个我是你妈,因为我是你妈,所以我就欠你,你是来向我讨债的吧?”
说完悠悠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纸团,用力丢到桌子上。
赖司砚合上眼睛,压抑许久才恢复平静,眼眸倏然又启开。
“如果实在不行,你们以后就少来往吧。”
说完抽了手臂,猛然站起身。
走两步又长叹口气,转过身看她一眼,“明天我求婚,希望您也盛装出席。”
吴珍红抬起来下颌,仰头看他,“我去不去,有这么大的区别?”
赖司砚点头,“当然,因为离婚的时候,有您的原因,所以这次求婚您去了,是给她的一个态度。”
说完之后,赖司砚就打电话给李泽林,吴珍红还没答应,他就开始着手安排,“把准备好的礼服今晚送过来,明天让造型师一早过来,”他看了吴珍红一眼,“我母亲是个讲究人,一定要她满意才行。”
说完又把电话收了,想到什么,嘴角才挂上微笑,对吴珍红软硬兼施,“礼服应该是你最喜欢的款式,我亲自帮您挑的,挑了整整一个下午……求婚戒指,我都没这么用心……”
女人果然是好哄的,其实吴珍红唯一气不过的,就是自己儿子在钟意面前软话说尽,到了自己眼前,就非要用一些强硬手段。
吴珍红一直都吃软不吃硬,他还逼着她妥协,心里当然气不过!
殊不知赖司砚用的先礼后兵的路数,重要的决定,倘若嘻嘻哈哈的说,就怕往后埋下祸端,吴珍红听不到心里去,所以他必须语气坚定,神情严肃的表明态度。
这边吴珍红听了两句好话,脸色顿时好看不少,低下头低声询问:“挑了一下午?为了这次求婚,看样你费了不少功夫,公司的事情都做好了?你可不要忘了身上的担子和责任。”
赖司砚目光浅浅落过来,扫了母亲一眼,低下头整理衣袖,语气温和地说:“就是想要安定下来,收心去忙公司的事,所以才把这次求婚往前提了又提,什么时候把钟意接回家,我才能安生……”
“是啊,”吴珍红耷拉着眼皮子,不咸不淡说了句,“我听说钟意这次回来,和以前大不相同,特别受男孩子欢迎,就那个——”
她思索了一下,“那个秦家的小子为了追她,在星凝闹得沸沸扬扬……花边新闻都传到我这里来了……”
提起这事,赖司砚脸色立马变了,“谁跟你说的?是不是李泽林多嘴?”
吴珍红整理着衣袖,他越是心情不好表情紧张,她就越是慢慢悠悠,“当然不是,昨天几个太太来我这喝茶,正好你一个阿姨跟秦太太走的近,就提了两嘴……我觉得她嘴里的姑娘,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像钟意,细问之下,果然是。”
吴珍红扫他一眼,视线落到别处,低声嘟哝,“秦太太也着人了解过钟意的背景,书香世家……”
她抿了抿嘴皮子,故意告知他:“秦太太向来就喜欢这种出身干净的姑娘……估计是看上了……”
赖司砚轻笑了下,“怎么?姓秦的那小子,连他妈都准备出动了?”
笑完之后,嘴角就冷下来,眼毛犀利漆黑,隐隐带上薄怒。
不知怎么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因为吴珍红几句话,又让赖司砚迁就于她。
“就你事多,秦太太怎么就一眼就看上,丝毫不介意钟意的家庭背景?当初你就偏偏硬撮合我的婚姻,非要搞什么商业联姻?”
吴珍红平白无故被指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委屈道;“秦家能跟我们赖氏比吗?两个秦家加起来,都没我们赖氏家大业大!档次不一样,要求自然不一样!”
赖司砚抬手捏了捏鼻梁,大概是因为秦太太打听过钟意,让他醋极,气极。
所以毒舌起来,连自己都诅咒——
“你没听说富不过三代?我恰好就是第三代!”
吴珍红直接炸毛,“你乌鸦嘴,闭嘴!”
赖司砚怔了一下,胸膛用力起伏一阵才恢复稳定。
两人之间气氛顿时冷下来。
房间顿时陷入极致安静,就连呼吸声都显得尤为突兀。
半晌,吴珍红才说:“明天求婚,我会去。”
赖司砚敷衍点头,“嗯。”
吴珍红顿了顿又说,“你想赶紧复婚接她回来,那就赶紧的吧。”
赖司砚有些难以置信,抬头去看母亲。
吴珍红说:“但是我们约法三章,如今赖氏交给你,是你爷爷和你父亲两代人的心血,你不许信什么富不过三代这种混蛋话!”
赖司砚嘴角轻扬,仍旧端着架子,“嗯。”
可算让他捏到吴珍红的软肋,那就是赖氏的家业。
*
李泽林一早就过来接钟意,因为是周末,钟意睡了个懒觉。
电话打过来时,还躺在被窝里赖床。
缓了缓才晓得问:“接我去做什么?”
李泽林笑吟吟地重复说:“昨晚赖总不是通知过您,今晚要跟您约会,因为是一个比较隆重的派对,赖总那边很多亲朋好友都会参加,所以要带您去选衣服做造型……”
钟意修长的指尖抵着粉唇,慢悠悠打了个呵欠,“可是我约好了,白天要陪安阳去选婚纱。”
李泽林也知道钟意有个闺蜜叫安阳,最近准备结婚,就问:“那不如一起,我接上您,然后咱们再一道去接安阳?反正时间还早,我带您去看礼服的那家店,做婚纱也非常有名……”
钟意想了想,“那我问一下安阳?”
李泽林说:“我在路上,十分钟就到,您赶紧问一下。”
钟意还是觉得,今天有些古怪,蹙了蹙眉,捏着手机试探李泽林:“今天到底是什么安排?为什么我觉得怪怪的?”
李泽林打哈哈,“参加大型商务派对都得这么安排,大概是您参加的少,不太适应吧……”
钟意想了想也是,那个时候虽然嫁给赖司砚,不过毕竟没办婚礼,也没通知外人。
说到底有些见不得光,像携带家属的酒局应酬,商务酒会之类,考虑到赖家父母的抵触情绪,钟意也从不想参加,赖司砚都是独身前往。
如今看赖司砚的态度,是想大大方方承认这段恋情了。
对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这都是足够的诚意和安全感,钟意尽管嘴上不愿承认,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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