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她一个民事行为能力都不健全的未成年,警察肯定会联系相关监护人的。
温书念不想骗她。
姜月动摇了一瞬,又踌躇起来:“温老师。”
“嗯。”
“如果是你,肯定会选择报警是吧?”
“十年前的话,不会,”对上她错愕的眼神,温书念坦言,“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变态,做了一些骚扰我的事,我当时也像你一样,不敢告诉父母,老师,也不敢报警。”
姜月:“那后来——”
温书念:“后来,有一个很好的人帮我解决了,但我后悔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很好的人因此受到了伤害。”说出了第一次,她似乎不再那么抵触谈及她本以为晦暗不堪的事,“如果是现在的我,肯定会选择报警,因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和身边重要的人。”
大概是交换过秘密的人心理上会产生亲近效应。
姜月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再是之前的死板无绪:“那你让我想一想。”
“什么?”
“我也想保护重要的人。”
_
杨瑞看到去而复返的两个人,脸上是闪过明显的诧异的:“温小姐,你们俩是还有——”
“不是我,是她。”
考虑许久,姜月还是比当初的自己勇敢,决定报警处理,温书念陪她一起过来,领着人进去,简单说明了情况。
杨瑞脸上的诧异变为难以遏制的愤怒。
但他到底是今年年初才进来的新人,没处理过这种案子,没经验,忙转头去叫了他师父出来。
两人被请进了问询室。
沈正捷负责了解详细情况,杨瑞负责在一旁记录。
“两人最开始是怎么认识的?”
“玩游戏,我组队组到了他,在游戏里加了好友,玩了一段时间后,加上了微信。”
“照片的事是第一次约你见面时拍的吗?除了照片,他还有没有对你实施其他的——”
“没有!”姜月不由得想站起来,温书念知道“侵犯”这个概念对小姑娘来说确实很难以启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不用怕,慢慢说。”
“不是第一次见面拍的,我们出来玩了有四五次了,那天他带我看完电影去吃晚饭,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一小杯酒,走出饭店我就有点头晕了,醒来就在宾馆,但他...没干什么,就是偷拍了很多我的照片,真的。”
顶着对方锐利的目光,姜月声音愈发小。
沈正捷:“你要确定啊,他如果趁你酒后无意识强行和你发生性关系和偷拍你,这两个罪名的严重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姜月:“确定,我自己知道的。”
“那继续,他第一次用照片向你索要钱是什么时候?”
“3月27号。”
......
做完笔录,收集完证据,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
大概是高度紧张,姜月起身时,唇色都不禁白了几分,但还是犹豫地问沈正捷:“叔叔,能不通知我妈妈吗?”
类似的话,他听过不止一次,也能多少揣摩出这些小孩的心思,不然也不会遇事宁可自己扛着都不告诉父母。
这些家庭的氛围大多是不太和谐的,父母性格有的也偏激。
但告知监护人也是他们的义务。
“我会让刚才那个叔叔和你妈妈好好沟通的。”说完,他又朝温书念丢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外面。
沈正捷:“等传唤到石明荣,我们会直接联系孩子父母过来的。”
“好的,麻烦沈队长了。”
_
“走了,回去吧。”温书念拍拍她的肩,两人走出派出所。
太阳已经在往下落,光线也变成了慢慢散去余温不再刺眼的金黄色。
“你住哪?我打车送你回去吧。”温书念看她自出询问室起始终焉着神色,问了句。
姜月没说话,指了指街对面。
温书念抬起头,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过来。
明知道已经被他逮个正着,温书念还是下意识幼稚地转过身,几秒之后,男人的脚步声在背后停下。
手腕被握住,男人的修长的骨节滑入她指缝,紧紧扣住:“干什么?和我玩捉迷藏呢?”
“...不是。”她转过身,先发制人,“你怎么过来了?今天这么早下班吗?”
“我怕我再不过来,女朋友就跑了。”
陆行屿拇指指腹轻轻刮了刮她手背,“都学会背着我偷偷来派出所了,温书念,有事也不——”
温书念不想听他教育自己:“我们先送姜月回去吧。”
陆行屿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姑娘,虽然她是叶琼的同学,但不论是上次酒吧的事,还是这次来的路上才得知的微博账号的事,他都没办法毫无芥蒂地好脸相待。
“好不好?”温书念见他不为所动,又温声重复问。
清透的琥珀色眼眸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算了,自己没办法不对她心软。
陆行屿无奈笑了笑:“好,住哪?”
姜月低着头小声报了一个地址。
回去路上,因为后座多了个小姑娘,陆行屿趁着红灯间隙想伸手过来牵她,也被无情地躲开,还郑重严肃地提醒:“你开车认真点。”
“行。”他扯了扯唇。
后座手机铃声响起来,姜月挂断,又不遗余力地响了三四次。
听得温书念都忍不住问:“姜月,你不接吗?”
“嗯。”
后来,她索性关机。
温书念也大概猜到是她父母打来的,发生这种事,说不定要诘问一番,她也没再劝解。
车子在小区外缓缓停下。
姜月推开车门,没进小区,走到她车门旁敲了敲。
“怎么了?”她降下车窗。
姜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温书念:“陆行屿,我先下车一趟,送她进去。”
男人用眼神表示反对,温书念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那我在你视线范围之内,可以吗?”
陆行屿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说吧,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下车后,温书念将人拉到小区门禁口。
姜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你能帮我转交给叶琼吗?”
“什么?”
“手链,我自己编的。”姜月打开,给她看了一眼,青石蓝的编绳,中间还嵌着两颗珠子,手工出乎意料地精致。
温书念:“可以,但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收?”
“没关系,不要就丢了吧,本来也是准备给她的生日礼物。”姜月盖上,将盒子塞给她。
“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了。”她说完,抬了抬头,看向晚霞逐渐被夜幕覆盖的天空,“温老师。”
“嗯。”
“你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吗?”
温书念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跟着抬头,思考着:“会吧,但大城市晚上也是看不到星星的。”
“嗯,看不到也挺好的,反正有灯光,”她低声喃喃,收回目光,看向她,“那我先进去了哦。”
“好。”
“再见。”少女笑了笑,朝她挥手。
温书念见过她三次,前两次的记忆都不愉快,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笑,有两个甜甜的温暖的酒窝。
果然,女孩子还是要笑起来比较好看。
她感叹着,回到车上。
车子驶出拥堵的小区街道,陆行屿余光扫了眼她手里的东西:“她送你的?”
温书念:“不是,给叶琼的,说是生日礼物。对了,叶琼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月,还早呢。”
温书念本来是想自己也提前给小祖宗准备一份礼物,毕竟这是两人缔结师生情的第一年,意义非凡。
但陆行屿的这句话,好像瞬间点醒了她某根神经。
十月,开学之后。
姜月为什么不亲自把礼物给她?
——你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吗?
——看不到也挺好的。
——再见。
温书念脑海里闪过一个前所未有的可怕猜测:“陆行屿!”
“怎么了?”
“快掉头回去,快点,可能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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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日
◎缓一缓就好。◎
她说话一向如春风和煦, 甚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陆行屿没多言,火速在前面路口掉了个头往回赶。
温书念捏紧身前的安全带, 打着姜月的电话。
连续打了两三个,听着空洞机械的系统音, 她才想起对方手机应该是关机了。
强烈的不安填满心脏, 她强迫自己冷静,找到了小区的物业电话。
一路飞驰,赶到姜月家门口, 保安已经在徘徊在门外。
大门用的是指纹密码锁。
“没办法,联系了业主, 对方不配合,这门打不开。”保安束手无策。
陆行屿:“有工具吗?”
“砸锁?”他赶紧摇头,“不行不行,我们可没这个权利,再说你们也不确定小孩是不是——”
陆行屿:“我负责, 快点去拿工具。”
保安不为所动,他现在再怎么承诺也不过是空话,最后业主追究起来, 遭殃的还是自己。
“你们还是报警让警察——”
温书念用力地敲了几下门, 无人回应, 低头开始试密码,试了姜月自己的出生年月,还有今天填表单上她父母的, 都不对。
“陆行屿?”男人已经边打电话边准备下楼压着保安去取工具。
听到她叫自己, 脚步停了停。
“叶琼的生日是十月几号?”
“7号。”
她抱着最后再试一次的念头, 一声轻响, 门开了,她自己也没意料到,愣了一下。
陆行屿和保安已经进去,目光在并不算宽敞的客厅粗粗扫视了一圈。
保安:“家里没人啊,我就说怎么敲门没人应,你们搞错了吧,赶紧出去。”
陆行屿充耳不闻,往里面房间走,温书念跟上去。
“哎,不是,你们俩到底干嘛的?擅自闯别人家,不出来我——”陆行屿人高马大,他不敢贸然动手拖人,声音瘪下去,溜到门外。
两人一间一间地推开门。
唯独只有次卧位置的一间,从里面被反锁住了。
温书念刚缓和几分的脸色顿时煞白了几分。
手被男人握住,往身后带了几步,“站远点。”
温书念不知道他要干嘛,下一秒,两声沉重的踹门声,漆木门被踹开了。
“你没事吧?”她走上前,双手抓住他手臂,正准备越过他往里看一眼。
突然,眼睛被温热的掌心捂住。
陆行屿转过身,严严实实地将人摁进怀里:“别看,温书念。”
_
救护车的声音刺破燥热喧嚣的夜。
急诊通道里的脚步声仓促地进进出出,温书念蹲在灰白的墙边,抬头看着抢救室亮着的灯,整个人陷入漫长的恍惚。
陆行屿和她说什么,她都只是沉默。
直到那盏灯熄灭,病床上的少女被医护推出,输着液,苍白的脸上没有完全失去生机,她眼泪才倏然掉下来。
扶着墙站起,腿有些发麻,陆行屿揽过她的肩,指腹轻轻抹着她湿漉漉的眼角:“没事了,别哭。”
她点头,眼泪却更加肆虐。
温书念一直认为自己不是情绪容易波折的人,但第一次目睹一条鲜活的生命差点在自己眼皮底下流逝,那种抓不住的无力和恐惧还是将她内心搅动得风浪四起。
原来,死亡可以是这么轻易又猝不及防的一件事。
陆行屿哄不住她的眼泪,只能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奈又心疼地等着她哭完,就当是发泄了。
“陆行屿。”男人胸前的衬衫被她温热的眼泪晕湿,她咬着唇,止住哭声。
陆行屿亲了亲她肿起的眼皮:“先送你回家?”
她摇头:“先去姜月病房吧。”
医生联系了她妈妈盛美洁,但盛美洁这两天在外地出差,现在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陆行屿:“我找了看护,护士也会经常过去查房的,没关系。”
温书念眼眶湿红,肩膀因为还没平复的抽噎抖了一下,无声又抗拒地看着他。
陆行屿默叹了口气:“行,那过去吧。”
因为当时120调配的是最近的一家公立医院,病房资源有限,姜月住的是三人间的病房,其他两个床位都住了人,一个老人,一个小男孩,老人已经睡下了,小男孩的妈妈还在陪他玩拼图。
温书念找了张椅子,在姜月床头坐下。
陆行屿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上提了不少吃的。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晚饭还没吃过,肚子的饥饿感被唤醒。
“吃什么?”陆行屿看她也决定不好,先给她开了一罐八宝粥,递过去。
温书念接过,站起来。
“你坐。”
病房里只有一张空的椅子,他人高,站着存在感特别强,隔壁的小男孩都总往她们这看。
陆行屿:“我坐,那你呢?”
“不用管我,快点。”温书念硬是拉着他坐下。
陆行屿无奈,放下东西,在她要走开时,伸手揽过她的腰,将人按到了自己腿上。
“妈妈,我也要抱。”隔壁的小男孩突然大声叫。
孩子妈妈捂住他的嘴,嘘了声:“你长大了,已经是小男子汉了,妈妈不抱。”
小男孩不服气地挣开她的手:“可是那个姐姐那么大了,哥哥也抱她。”
温书念的脸烧起一股烫意。
小男孩妈妈尴尬地看了两人一眼:“不好意思啊。”
“没事,童言无忌。”陆行屿无所谓地笑了笑,拉上病床之间隔断的帘子,伸手捏了捏怀里人的脸,“脸这么红,害羞了?”
“你,不要说话了。”
温书念小声嘀咕了一句,低下头,喝起手里的八宝粥,喝了一半,不想喝,想放到一边,被男人解决完剩下的。
又吃了半颗玉米,喝了一瓶鲜奶,陆行屿抽了两张纸给她擦干净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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