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燕北微微弯腰,盯着她水漉漉的双眼,轻声哄她:“打我,骂我,都行。但别走,好不好?”
里边听到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却不见有人进门、过来开门的步飞,正看到纪燕北弯腰屈膝的这一幕,听到纪燕北低眉柔言的这一句。
步飞:“?!”
步飞震惊着双眼,接着几乎瞬间就想起了那天在台球厅时,纪燕北在他耳边低低说的那句话——“我考回乐阳就是为了她,懂?”
当时他就震惊得不行。
他们这些人,都猜到了纪燕北可能在惦记着一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小青梅,但他完全没想到纪燕北在惦记的是比他小三岁的还在读高中的小青梅,简直禽兽啊!
再到此时此刻,步飞虽然震惊,可同时也可懂事了。
这小姑娘是他未来嫂子啊!
步飞忙喊:“嫂子请进请进——”
许清慕:“?”
纪燕北:“……”
许清慕刹那涨红了脸,转身想跑,但没跑开,被纪燕北给捉了回来。
纪燕北皱着眉对步飞说:“是妹妹。”
步飞:“……”
行,是他说错话了。
步飞连忙重说,打破此时的尴尬:“说错话了说错话了,刚才我在跟我哥和我嫂子聊天来着,嘴急了,对不起对不起,妹妹快进快进——”
“……”
**
供暖很不错的暖和的两室一厅的餐桌周围,坐了五个人。
除了许清慕和纪燕北,都是许清慕去年在台球厅见过的人。
一个是步飞,另两人是许清慕在蒋涵涵家地下室负一层见过的情侣,孟梦和她男友康阳。
他们都是和纪燕北同专业同班的人,正临大三期末考,聚在这里吃饭和听纪燕北给他们讲课复习。
许清慕有点不太好意思抬头看孟梦姐姐和她男友,尤其他们俩感情很好,康阳学长一直搂着孟梦的肩膀,不时地揉一下女友的头发,孟梦不时地喂男友一口饭,他们这样感情好的样子,总能让许清慕想起他们俩接吻的那一幕。
而且她梦里还没少梦过换脸的纪燕北和她看不清脸的女生在那接吻,这更让她面红耳热,很是害臊。
“热吗?”
纪燕北发现了她脸红,火锅热气腾腾,她鼻尖儿都冒出了小细汗。
许清慕抹了下鼻尖儿,点头:“有点儿。”
纪燕北起身去将厨房门打开,留了个缝,让空气进来些。
老楼供热好,再加上老楼住满了人,这套房上下楼和左右邻居都供着暖住着人,温度更高,屋里确实很热,孟梦穿的都是短袖,许清慕穿的是小毛衣。
康阳瞧见纪燕北这么贴心,笑了声:“北哥对妹妹真好啊。”
孟梦立即在桌子底下推了康阳一把,让康阳注意分寸,别这么故意逗慕慕,小心北哥秋后算账。
康阳收到提醒,但也只短暂地收敛了而已,还是又意味深长地问了两句:“对了,北哥和妹妹是怎么论的兄妹?我记得北哥你是独生子吧?”
孟梦:“……”
难怪她和康阳能互相看得上眼,其实都有八卦魂。
孟梦从去年在雪场见过许清慕后,心底就一直悬着不少八卦疑问,直到去年纪燕北生日那天晚上,她终于找到机会。
白天,纪燕北刚从北京回来。
她听说是周鼎给纪燕北介绍了位做手表手工定制的北京的师傅,纪燕北去北京找那位师傅了,纪燕北还跟那位师傅学了刻字。
他们一行人去机场接纪燕北回来时,步飞就猜测肯定是定表刻字送妹妹的。
晚上,众人给纪燕北过生日,她看纪燕北喝得有点多,趁纪燕北去阳台吹风醒酒的时候,她跟了上去问出了口。
平时纪燕北就心思深,太清醒时不好问,问也问不出什么,这时纪燕北喝多了,也许能酒后吐真言,她就动了八卦魂。
那晚夜里的风很柔软,纪燕北倚着栏杆,手里把玩着一个红色的小福袋,柔软的月光仿佛映在他酒后微醺的眼里,他说得坚定而又温柔:“孟梦,我等她长大,等很多年了。”
那一刻,她才了解到纪燕北对小姑娘的感情有多深。
“那你当时为什么让‘我’给她戴面罩?”后来她又问。
就是这件事,一直让她怀疑而又不确定。
因为在她对纪燕北的了解里,纪燕北平时挺爱逗周鼎和步飞的,他若喜欢一个女孩子,应该会忍不住撩女孩子。
他若喜欢那个小姑娘,他那天明明应该是亲自为那个小姑娘戴面罩,顺便撩一下小姑娘,才是他追小姑娘的路数。
纪燕北抚着红色小福袋笑了一下,幽缓地回答她说:“到今天为止,她还有六个月,满十八岁。”
孟梦方恍然大悟,也感受到了纪燕北对小姑娘细腻与温柔的情感。
小姑娘未满十八岁,所以君子有情,止乎于礼,不可轻浮,哪怕只是戴面罩这样一件小事情。
纪燕北的绅士情怀是刻进骨子里的,在很温柔地守护着他的女孩,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不正经。
纪燕北生日那晚,笑得很温柔,也有酒气,有痞气,却又格外深情。
被他喜欢上的女孩子,该有多美好啊。
孟梦想到这里,看到纪燕北坐了回来,给许清慕倒了杯凉开水,放到她左手边,慢条斯理地对康阳解释他爸妈和许清慕爸妈是好朋友,因此两人一起长大的事。
孟梦看小姑娘睁着单纯的眼睛,还在为纪燕北说的话点头。
她心道,在坐的人都知道纪燕北的心思,可能只有许清慕不知道。
北哥也是有点小可怜。
去年八月份距离许清慕生日还有六个月满十八岁。
那么算起来的话,今年一月份距离许清慕的生日,大概就剩一个月了,快了。
只剩一个月,真的快了。
孟梦托腮看着长得好可爱的许妹妹,终于忍不住提醒说:“妹妹,你还记得姐姐给你戴的那个樱花面罩吗?”
许清慕记得的,她点头。
孟梦说:“其实那个不是雪场发的,是北哥特意让我买的,他说是送给女……”
“你吃完了吗?吃完去吃点饭后水果?”
纪燕北漫不经心地打断孟梦。
康阳看出纪燕北打断孟梦的心思,故意搂着孟梦的肩膀不让孟梦起身,转头对许清慕说:“妹妹,知道吗,北哥也不是教练,那天他是抢了……”
纪燕北问康阳:“你想挂科吗?”
康阳不想挂科,但他知道纪燕北不可能真让他们挂科,继续说完:“他是抢了我的教练牌子,他这辈子的兼职,统共就教了你那三个小时。”
许清慕:“?”
许清慕立即转头看向纪燕北,一脸纳闷,无声询问。
她当时一直以为他在勤工俭学,而且后来的好久,她也一直以为他在勤工俭学中的。
纪燕北斜了康阳一眼,温文尔雅,不紧不慢地回答她:“因为试用期没通过。”
许清慕:“……”
她不信,这个骗子。
纪燕北淡淡微笑,给康阳倒了杯二锅头。
康阳没特意闻杯子,以为纪燕北给他倒的也是和许清慕一样的凉白开,拿起来就喝了一大口,喝完辣得好半晌没说出话。
步飞听到这儿,知道孟梦和康阳是什么意思了,他接力助攻说:“妹妹,飞哥跟你说,其实我们学校可多女生喜欢北哥了,北哥都没理会呢!连我们班那个有好多男生追的才女棠梨都喜……”
孟梦:“?”
步飞是傻逼吗?怎么提起这个了?
康阳这时都在用力对步飞使眼色让他闭嘴。
孟梦看这样没啥用,突然安静的气氛还是诡异,她起身转移话题说:“啊吃饱了,我去吃点水果,我看北哥拿回来好多水果呢。”
“我刚拿的那些不是给你们带的。”
纪燕北往厨房那边扫了眼,倒是没有为步飞的话有什么不悦:“那些才是给你们买的。”
孟梦咋舌着看了眼许清慕,明白了。
北哥这是,连水果都得妹妹专人专享。
倒是许清慕,听到纪燕北这样说之后,扭着脑袋回头看纪燕北刚给她拎的那些水果放在哪了。
她边说着“没关系的,可以给学姐学长吃的”,边要起身去拿水果给大家吃。
孟梦笑着按住了许清慕:“妹妹乖,你继续吃你的,我自己去拿就行了。放心,我们不跟你客气。”
许清慕听到学姐这样讲,就放心了,坐了回来。
孟梦去厨房洗他们可以吃的水果,走前甩给康阳一个眼神,让康阳换个话题聊。
康阳会意,有女朋友的人到底是比步飞那种心直口快的单身汉要会聊天得多,缓了会儿嘴里的辛辣,问许清慕:“妹妹准备考哪个大学?考我们科大吗?”
然而许清慕没表面上看得那么单纯,刚刚就已将他们几人的眼神动作都收入眼底,听出他们几人在故意打岔避开那个女生不谈。
棠梨,她在查纪燕北名字资料时,就看到过的。
她在看到的时候,脑袋里还闪现过了一句诗。
这个叫“棠梨”的女生,就是元宵节时,她看到的女生吗?
许清慕以乖巧坐姿坐着,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她是他们学院许教授的女儿,不好把这个问题回答得太详细,便含糊回答康阳说:“我还没想好,现在就只是专注学习,考完再想。”
康阳点头:“也是。”
康阳又聊了两句,许清慕都乖乖回答着。
直至孟梦洗完水果回来,气氛又变得热络起来。
许清慕在心底忍了又忍,没忍住,转头对纪燕北小声说:“‘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学长同学的名字,棠梨,真好听。”
纪燕北:“……”
纪燕北抬眼看许清慕,她眼睛澄澈如泉,眼里流动的泉水也清澈干净。
他一时还真分不清她是真心夸奖,还是给他刨的一个坑。
点头不可,摇头不便。
纪燕北往许清慕碗里夹着菜,轻缓靠近她,徐声低言:“清风多仰慕,吾亦尔知音。”
许清慕何其聪慧,听出了好几层意思。
屋里火锅热气腾腾,窗外雪花纷扬。
许清慕在心底念着这两句诗。
仰慕,吾亦。
清慕,吾知音。
作者有话说:
北哥终于开始撩了,老母亲留下激动泪水
第29章 纪老师
虽然纪燕北说的话, 可能并没有这些意思。
但许清慕的心底仍然暂时的,有了点小欣喜。
一点不欲人知的小欣喜。
**
吃饱喝足,纪燕北留孟梦陪许清慕在客厅看电视, 康阳和步飞收拾碗筷, 他在厨房洗水果煮东西。
忙了一会儿后, 纪燕北端着切好的水果,把许清慕带进他卧室, 留那三人在客厅自行复习。
其实许清慕从进了外间大门后,除了跟三位学长学姐打招呼, 偶尔回答学长学姐的问题外,就没怎么用正眼瞧过纪燕北,也没怎么太和纪燕北说过话。
吃饭的时候,她也多是在眼观鼻,鼻观心。
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气性可大了。
可是她摆着脸的、倔强的、回避他看她的眼睛不对视的小模样, 却是可爱生动极了。
叫人喜欢, 叫人看不够。
许清慕进了这间屋后,仍摆着脸不看纪燕北,紧着个鼻子, 背着两只小手,在房间里转圈溜达。
这间卧室,许清慕刚进来时,就知道是纪燕北在住。
因为房间里的气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也和他在她家客卫洗澡时的味道一样, 是优雅而又沉静的清香好闻的味道。
以及, 这间房的布局, 也和他以前三楼那个家的卧室布局一模一样。
床旁是学习桌,桌前是采光很好的落地大窗,窗台上放着一排绿植。
原来纪燕北现在也有养花养绿植的爱好了,难怪他在她家的时候就总在阳台那儿浇花,她还悄悄地以为过他是在故意没事找事地在她家客厅里晃荡找存在感。
许清慕从左到右仔细看窗台上的那些绿植,她不是很能分辨出纪燕北养的这些都是什么,只看到每一盆里都是绿叶,都没有开花。
不知道这些绿植本就是不开花,还是未到花期。
许清慕转头再打量这间房的旁处,渐渐的,越打量,越难受。
三年前,她家通过中介卖了房,搬了家。
后来那同一个中介,又帮楼下的纪叔欣姨的房子也给卖了。
两个房子陆续卖掉后,回忆全没了。
过去的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也都没了,清了零,好似过去的感情,也都是会消失的。
想到这里,许清慕的心情不太好。
纪燕北放好水果后看向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情变化。
她不开心。
纪燕北沉默地卷起衬衫袖子,伸出手臂到她面前。
许清慕抓过来就用力咬下一大口。
咬得她嘴唇在颤,下巴在颤,眼睛里涌出来的水光也在颤。
纪燕北头上冒出了冷汗。
她有两颗又尖又利的小虎牙,此时咬进了他肉里。
纪燕北疼得脖上青筋爆了出来,但始终未出声,闷声忍着。
他知道他这点疼,远远比不上她的。
许清慕从小被惹急了就会咬人,长大了也会,但她只咬过小叔,像上次在球厅一样,还从未咬过纪燕北。
她此时咬着纪燕北,越用力咬,越难过,铺天盖地的难过都汹涌而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慢慢卸了力气,慢慢松了嘴。
她咬得牙都疼了,疼得想哭。
好一会儿,她压下满眼水光,垂眼看纪燕北的胳膊。
她曾经觉得纪燕北哪里都长得好看,连他胳膊,她都觉得长得很好看。
此时,她牙印深嵌进他胳膊里,血迹从一排牙印里,渗了出来,看着不再那么好看了。
看着变丑了。
也看着就好疼。
许清慕抿了抿嘴,感觉到牙齿和嘴里有血的味道。
明明是她咬的他,他疼才对。
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她也疼。
许清慕固执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胳膊上的牙印与血,红着的眼睛和鼻子变得更红。
眼泪忽的啪嗒啪嗒砸出来,成串成串地掉落。
纪燕北忙要抬手擦她脸上的眼泪,许清慕撇脸躲开,不让他看,也不给他碰。
她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自己一下下用手背抹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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