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太过安静,错落的呼吸声被衬得格外清晰,还有心脏震动产生的毫无秩序可言的鼓点节奏,他低下腰,朝她唇上轻轻一压。
雨突然又下起来,细细密密的雨丝倾斜着打在身上,仿佛渗进了肌肤,浇熄细胞里的每一处燥热因子。
池绥不太安分的思绪归拢,双手插回兜里,整个人看上去慵懒又随意,呼吸还是又沉又慢,白雾被光影衬得明显,像在完成吐烟的动作,不存在的尼古丁顺着微弱的气流飘进徐浥影的鼻腔,顿觉自己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有了不真实感的人变成了她。
从停车场到住院部有段路,这过程中徐浥影偷偷朝池绥的方向扫过去好几眼,和他灼热的掌心温度不同,是淡淡的几瞥,像春日的晚风。
她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心脏跟刷了层糖浆一样的甜,唯恐被他察觉,只能嘟起嘴巴,掩盖唇角上扬的弧度。
肩膀在这时被人摁了下,唇上传来很轻的一下,潮湿溽热的触感。
她霎时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干什么呀?”
挺娇嗔的语调,池绥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你刚才嘟着嘴,我还以为你在暗示我。”
徐浥影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也这么腻歪缠人,不过说实话,这种滋味并不差。
但心里想的和说出来的是两回事,她瞪了他一眼,“下次不准搞这种突然袭击!”
池绥嘴上应得爽快,“知道了,我的大小姐。”
后面接的话嗓音突然轻了下来,像极怨妇,“还挺小气,亲一下都得打报告。”
徐浥影气到踹了他一脚。
徐浥影住院那几天,池绥并非时刻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第二天下午,他抽空去了趟影咖。
那会正是休息时间,丁文瑞窝在休息室里刷视频,一见到他,立刻凑了上去,“听说大小姐治好了眼睛,过几天就能出院,我要不代表咱影咖去拜访一下?”
池绥缓慢掀起眼皮,扫过去冷淡的一眼,“两手空空就别去了。”
“在你看来,我就是这么抠搜不识礼数的铁公鸡?”丁文瑞大手一挥,“我肯定会准备礼物,至于钱,你也不用给我,哥包了。”
池绥还是没把这位“哥”当回事,“几天不见,发大财了,还是破罐子破摔,想趁这机会散尽家财?”
被他这张嘴毒习惯了,丁文瑞已经养出刀枪不入的钢铁心脏,一点没放在心上,嬉皮笑脸地说,“我最近不是发展了副业吗?专门替人排忧解难的副业,可能遇到的都是有钱人,收入还不低,聊个几句最少能赚几十。”
池绥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脱了T恤,换上一件有拉链的卫衣,领口高高竖起,遮住大半下巴。
他盘腿坐到沙发上,嘴里叼着拉链滑楔头,含糊不清地来了句冷嘲热讽,“坑蒙拐骗的勾当,就别用弥勒佛转世、温情洒人间的语气说出来。”
“怎么是坑蒙拐骗,我这叫用我的三寸不烂金舌抚平朋友们内心的痛苦和迷茫。”
恰好这时,手机响了几声,丁文瑞解锁屏幕,眉开眼笑地得瑟道:“这不我的朋友又来找我咨询情感问题了。”
他看聊天记录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把对方发来的消息以一种夸张的语调念出来:“你觉得情侣发展到什么程度可以进行亲密接触,比如拥抱、接吻……在一起第一天就接吻,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池绥顿了两秒,“被你坑的这朋友昵称叫什么?”
丁文瑞没想太多,“YYX。”
画面静止两秒,池绥面无表情地下了命令:“手机给我。”
丁文瑞攥着手机不肯撒手,“这是我的隐私,就算是老板也无权查看。”
池绥满脸“你不愿意也没办法”,随口胡诌道:“合同上可是明明白白写了'工作期间不准接副业'。”
他的语气听不出丝毫威胁成分,甚至都没把话说全,丁文瑞听来却莫名慎得慌,乖乖把解锁后的手机递了过去。
“只能看,不能干别的啊。”他突然有些庆幸手机里没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私。
池绥没应他,接过手机快步走到沙发边。
中途丁文瑞没捱住好奇心,偷偷回来一趟,但没进门,而是隔着门缝去瞧里面的人。
池绥还握着手机,笑得一脸不值钱。
丁文瑞没想明白,那些聊天记录有什么好看的,半小时后,池绥将手机还给他,还警告了句:“以后不准坑她。”
她是谁?
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些?
丁文瑞眼皮一垂,屏幕上方的备注写着“被爱情迷惑头脑的富婆”。
其实这会他还是懵的,直到影咖另一小伙伴走过来搭上他肩膀,好奇地看了眼屏幕,“这头像有点眼熟。”
丁文瑞不以为意,“撞头像不是很正常的事?”
“五颜六色的马赛克头像叫常见?”小伙伴一拍脑袋,“我想起来在哪见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丁文瑞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冷冰冰的现实不由分说地甩在他脸上,“池哥经常和她聊天——”
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上一句:“就那富江大小姐,让池哥倒贴的姑娘。”
“……”
“你完蛋了,坑钱都坑到未来老板娘头上了。”
“……”
丁文瑞面色惨白,心如死灰。
第45章 45
池绥没把丁文瑞就是那位不靠谱的“情感咨询大师”这事告诉徐浥影, 怕她尴尬是一回事,最怕的是尴尬后她的反应,兀自放大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这种情绪包裹下,逃避着不肯见他是必然结果。
池绥可不想刚在一起,就体会异地恋的心酸,百般权衡之下,他选择封死自己的嘴。
他不知道的是, 当天晚上,丁文瑞就将这段时间从徐浥影那坑蒙拐骗得来的钱财原路返还。
徐浥影不明白这人忽然在发什么疯, 没收款,回了个问号过去。
然后才注意到他又改了名字,这次变成“从天而降的猿粪”。
从天而降的猿粪:【我反思了下,作为您们的friend,为您们排忧解难是我的分内之事, 实在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
从天而降的猿粪:【这笔钱都是您转给我的, 现在一分不差地还给您。】
岂止一分不差, 他甚至还倒贴了88块进去, 就当是破财免灾。
从天而降的猿粪:【以后有什么感情上的疑难杂症,尽管来找我, 不收钱~不过最好能帮我在别人面前多多美言我几句(尤其是男朋友)。】
莫名其妙的, 徐浥影面无表情的点下“确认收款”键,将这人设置成消息免打扰后,点开池绥头像:【我列表里好像有个傻子。】
这条消息最后没发出去, 原因在于末尾的“傻子”。
——他要是傻子, 那心甘情愿被傻子坑的她算什么, 宇宙第一傻叉吗?
消息重新编辑:【我列表里好像有个不太正常的人?】
傻狗:【男的女的?】
YYX:【人没见过, 资料显示是男的。】
傻狗:【哦,那拉黑吧。】
隔了几秒。
傻狗:【是不是关灯趴着在玩手机?】
徐浥影在半空晃荡的脚丫子停住了,心虚地敲下:【少污蔑我。】
傻狗:【你往门那看。】
徐浥影心脏一噔,龟速扭动脑袋,门上的方形小窗被过道的灯光映出半明半暗的色调,没有鬼片里会突然蹦出的脸,甚至都没护士经过。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紧绷的神经随着掌心的震动彻底崩裂,徐浥影压在心口的气突地上窜,差点卡住嗓子眼,缓了足足十余秒,才看向屏幕。
傻狗发来的:【你刚才回头看了?】
明摆着被耍着玩了,她气到不行。
YYX:【?好好的人不当,你非要去当狗???】
池绥在表情库里搜刮了会,没找到合适的,正要退出小窗口,余光瞥见最上排左数第三个表情包,还是之前徐浥影发过来的,两手相对举着酒杯。
他点开PS软件,把最上方的字改了。
不太熟练,一来一去折腾了好几分钟,就在徐浥影以为他要装死将这茬翻篇的时候,池绥把修改后的表情包发了过来。
明晃晃的八个字:“为我们的爱情干杯”。
徐浥影:“……”
YYX:【我我看你也不太正常。】
傻狗:【我是例外,再不正常你也不能拉黑。】
徐浥影啧了声,嘴里骂了句“傻狗”,转头傻狗就发来新消息,这回是语音,声线带点倦怠的哑:【你这眼睛不能玩太长时间的手机,该休息了。】
徐浥影也回了段语音:【你干脆别当男朋友了,直接当我二爹。】
-
春分当天,徐浥影出院,池绥恰好有两门考试,高敬也在外地出差,接她出院的只有米洛。
“边女士最近有来过吗?”
“没有,就手术前来过一次。”
白手杖放在桌几上把半个月没人动过,徐浥影拿起看了会。
这根白手杖陪了她三年,期间一直没换过,上面已经有不少划痕和凹槽,可要是要她扔掉,她是舍不得的。
犹豫片刻,她放进行李箱。
感觉接什么话都不太对劲,米洛索性不再往下说,另外起了个话题,“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医院有狗仔蹲点,不知道是哪个大明星也住院了,多半得的病还不太好听。”
徐浥影周围就发生过不少道貌岸然的腌臜事,别提娱乐圈,出什么毁三观的新闻她都不觉得稀奇。
对别人的绯闻轶事实在没兴趣,耳朵一只进一只出,最后只轻描淡写地哦了声。
边婕的电话在徐浥影即将忘记这茬的前一秒进来,“我五分钟后到医院,穿戴给我整齐点。”
徐浥影硬是从这两句看上去毫无关联的话里找到联系,整理行李的动作快了些,同时给米洛定了时间,“三分钟内收拾好,直接走。”
这时间不是一般的赶,米洛问:“一会有急事?”
“边女士要来,我不想看见她。”
徐浥影说,“你在门口见到的狗仔,估计就是她提前叫来的。”
米洛不理解,“你就出个院,她找狗仔来做什么?”
徐浥影笑了声,听上去像在嘲讽边婕,也像在自嘲,“当然是为了配合她作秀,好给明天的头条内容'视障小提琴手重见光明'提供'母女情深'的标题。”
米洛没说话,跟着加快收拾的速度,心里想的却是边婕不是打算将她当成弃子了,怎么这会还想着从她身上压榨利用价值?
米洛今天没开车来,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在网上叫了辆网约车,特地约到医院后门,避开蹲点的狗仔。
从医院到家平时十多分钟的路程,这个点车流量小,车开得畅通无阻,不到十分钟就停在御景华庭门口。
期间米洛看了会手机,刷到一条新闻,边婕带领的乐团蓝茵前几天在海市演出大受好评。
记者采访里提到了徐浥影手术一事,边婕的回答相当好听:“这些天我忙完乐团的事,都会去医院陪她,我恨不得她眼睛现在就能好起来,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记者又问起徐浥影复明后的规划,边婕说:“她的未来她说的算,我们当父母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他们背后坚固的支撑。”
要不是米洛知道边婕什么德性,这会估计也会为她虚假的母爱感动到拍手叫好。
米洛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告诉徐浥影采访的事,她放下手机,扭头看见徐浥影仰躺在沙发上,右臂高高抬起,手腕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银色手链被日色一勾,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新买的?”
“池绥买的。”
嗓音雀跃到米洛想装回聋子听不出都难。
大小姐装出一副无法理解的语气,小脸也皱了起来,“我说了不要,他非得给我买。”
这句话带点炫耀性质,就像在说:我最近过得简直不要太幸福了。
米洛捂住耳朵,退得远远的。
后来那一周,徐浥影收到不少庆祝她重获光明的礼物,她这回没直接放进储物室,而是一件件地打开了。
其中有个丝绒盒子,里面装着一条宝石项链,纯粹的绿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如果是正品的话,价格不菲。
项链底下还藏着一张小卡片,用宝蓝色荧光笔写的:期待看到舞台上全新的你。
落款:苏艾。
时隔近三个月,这个名字又出现了。
烫手山芋一般,徐浥影没拿住,卡片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池绥捡起看了眼,面无表情地将卡片揉成扭曲的形状,丢进垃圾桶。
“这个要怎么处理?”他指着项链问。
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复苏,徐浥影心烦意乱,语速快了不少,“你帮我处理了。”
她还没有心大到可以既往不咎,收下一个变态的东西,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这项链里有没有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行。”
池绥应下,但没说要怎么处理,徐浥影也懒得过问,回房练琴。
池绥没去打扰她,一个人坐在客厅刷了会手机,半小时后,外卖到了,刚解开塑料袋摆上,一个回眸,看见大聪明正吐着舌头,直勾勾地盯住放在茶几上的项链看。
他的手一顿,脚步走过去,揉着它的狗头教育道:“这东西可不能吃,吃了得开肠破肚,七窍流血。”
自顾自危言耸听一番后,他将项链撞进口袋,包装盒随手扔进垃圾桶,垃圾袋被他打了个结封上,一路提到玄关丢下。
徐浥影练起琴容易忘记时间,池绥把菜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两回也没见人出来,看了眼时间,终于坐不住了,敲响练习室的门。
琴声隔了几秒,截然而止,没多久门开了。
这是池绥第一次进练习室,四面墙壁都黏着消音海绵,西面储物柜里奖杯奖牌塞得满满当当,基本都是纯金色,分量十足。
他多看了几眼。
徐浥影刚放下小提琴,偏头捕捉到他专注的神色,脑袋一热,配合喉咙一痒,想也没想就拿起其中一座奖杯递到他手边,“这个送你,敢弄丢,你就死定了。”
池绥盯住眼前的银色奖杯看了会,没问她为什么突然想到要送自己这个,以及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这个。
眉眼漾开一个散漫的笑,“给我十条命我也不敢弄丢,到时候一定跟供祖宗一样的供起来。”
见他表露出壮士扼腕的决心,徐浥影反倒不开心了,冷着脸说不行,“你的祖宗只能有我一个。”
池绥好声好气地哄着,“行……大小姐,小祖宗,007的徐小呆全是你。”
徐浥影满意了,就是最后一句听得人有点害臊。
徐浥影到最后都没问那条项链是怎么处理的,时间一久,把这事彻底抛在脑后,直到有天晚上池绥替她遛完狗回来,手上还抱着一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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