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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
他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
思雨楼一片狼藉。
那些画还是乱七八糟的摆着。
屋子中央的地上，坐着一个颓废的男人。
是凌云蛟。
“爸呢？”长生问，“他在哪？他有没有事？”
长生越问心中越慌乱。
凌云蛟一声不出，整个人都是一种极度的疲惫。
长生陡然提高声调：“我问你，爸呢？”
凌云蛟缓缓抬头，眼中是一种连长生都看不懂得绝望和痛苦。
他的心立即像坠入冰窟。
“爸呢！”不管怎么样，他也要见爸最后一面。
凌云蛟一个字也不说。
长生被激怒，一掌打过去。
两个人都是学了打架的本领的，长生只是盛怒出手，没打算真能打得着他。
没想到凌云蛟不躲不避，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掌。
长生呆了一呆。
然后，他心中怒气更盛，一直以来的怨恨彻底爆发，拳头像冰雹一样砸落。
打得凌云蛟眼眶乌黑，身上青紫。
凌云蛟既不还手，也不退避，就那样直愣愣地任他打。
长生反而越打越怕，他怕……
只怕他爸……
他连想都不敢想下去。
他只想将心中的怒气、恐惧、痛苦、愧悔全都狠狠地砸出去。
一个像是打沙包，一个像是沙包。
暴风雨一样地重拳击落。
“鹤少爷……”一个女声微弱讶异。
原本像是溺水一般的凌云蛟，忽然一个翻身滚出，跃起，到了发声的人跟前：“爸怎么样？”
他本来一直都不跟这个女人，说任何一句话的，如今却那样急切。
小吴妈：“医生说，老爷挨不过今晚了。”
原本看见凌云蛟逃跑，一个飞跃，跟过来就要继续揍人的长生呆了一呆，忽然放下了拳头。
“奶妈，你是说我爸还没有……还没有……”他的心中几乎是死而复活般的惊喜。
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有机会，不是吗？
“呸呸呸！大吉大利……你这孩子，别跑啊……”
长生早已一头冲进父亲的卧室。
凌云蛟静静站在大厅中间，露出疲惫的笑容：“爸，这一次总算我们都在……”
他也大踏步跟了进去。
…………
卧室，四面墙雪白。
宽大的大床上，蜷缩着小小的一团，只露出银白的头发。
昔日那个最威风的“商业帝王”，那个能让万千家庭幸福的厨神，如今却病入膏肓，风烛残年。
他的胃翻腾一样地剧痛，不，他觉得他全身都在痛。
浑浊的老眼，朦胧中看见有个人靠近。
他努力的想要辨别那是谁，却被像是浪潮一样汹涌的疼痛打败。
他是要死了吗？
也好，也好。
如果再不用承受，这样痛入骨髓的剧痛，也是一种解脱。
他模模糊糊地想。
“爸。”长生上前，抱住了瘦骨嶙峋的老人。
老人竭力抬眼，想要看清楚那是谁。
“我是鹤儿啊，爸……”那些痛苦和冤屈，有些愤恨和伤害，在亲人即将离世的这一刻，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长生的心中，只有恐惧，只有凄凉。
在这世上，真的将要只剩他一个人了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一个人。
到真的要变成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时候，原来他那样地害怕，那样地伤心……
第74章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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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儿！鹤儿……”老人的眼神从痴惘，渐渐变得清明。
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更加激动地抱着长生。
“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直缠绕老人的老年痴呆的症状，减轻了许多。
长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心里更加哀切难当。
“是，儿子回来看你了。”长生语声颤抖，许多年的爱恨情仇全都涌上心头，却终归抵不过即将永远失去至亲的痛苦和难以抑制的伤心。
远远站在门边的凌云蛟，眼中神色复杂以极，几万种情绪涌动。
他低垂着头，不让人看见他的眼睛。
“好！好！好！”凌爸高兴得落泪，“老天对我不薄，我这将死之人，在临死前，两个儿子都在身边……”
他那样高兴，可整个人瘦骨嶙峋，形容枯槁，连这份高兴也显得那样凄凉。
长生眼中的泪水汹涌而出，又偷偷把眼泪擦干。
“不会的，阿爸。我们给你请最好的医生，华国治不好，我们就去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疗专家。”长生也不知道他安慰的是他爸，还是他自己。
凌云蛟接口：“对，爸。我们凌氏财团有的是钱，咱们王朝的股票，最近暴涨。集团市值暴增！你的病是小问题，明天咱们就去德国！”
他的口气特别认真，凌家有多有钱，他还真不是自吹自擂。
“好！好！”老人欣慰的笑，才一笑，又扯动五脏六腑，痛得钻心。
他悄悄捂住自己的胃，面上却还在笑，不想让两个孩子担心。
“爸，要不你先休息会儿。”敏感的长生已经发现他的勉强。
“我不累，我没事。我想多和你们说说话，我怕……”他怕再也没机会了。
三个人都知道他没有说出的后半句是什么，心头一起黯然。
“蛟儿，你也过来。”凌爸向他招手。
凌云蛟走过来，规规矩矩站在长生身边。
平时霸道总裁的邪气，在他爸爸面前褪得干干净净。
凌云蛟靠近，长生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稍稍离他远一点。
老头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两个吃的苦，都是……都是我的错。”
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爸，你别说了……”长生只觉得心如刀割。
凌云蛟异常沉默。
老人吃力地抬起手，一只手牵着长生，一只手牵着凌云蛟。
他的唇边鲜红，却还十分努力地说：“我做……做丈夫不……不尽责。我做……做爸爸也没……没有负责。”
他的心中无限凄凉。
他只是从灵魂里热爱美食，热爱他自己的事业，热爱他亲手建立起的美食王国。
可是他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惨痛。
思雨郁郁而死，凌云蛟的妈妈受不了这份冷落和自己一直心里怀念思雨，跟自己离婚后在雨夜里，彻底消失。
长生这样一个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天才，却被亲弟弟害得失去了味觉，又被自己因为他失去了味觉，彻底放弃。
自己不想蛟儿出事甚至坐牢，就让他伤了心。
可自己对蛟儿又真的关心吗？
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蛟儿一直被奶妈小吴妈虐待的。
自己一直只看得见更加出色的长生……
到了生命最后的一刻，他只有无限的歉疚。
他多么想为两个孩子，做一些什么，他却已经无能为力。
“爸，你别这么说……”他的一句一句，像是刀一样割在长生的心上。
老人的身子微微颤抖，喘不上气来。他还是拼命抓住两个儿子的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将两只手叠在一处。
可他明明用尽了力气，却只有微弱的力量。
其实长生和凌云蛟两个人，只感受到了微弱的牵引。
但老人那样迫切，那样忍住病痛，还在努力。连一直超级排斥凌云蛟的长生，也不忍心将手抽出来。
凌云蛟顺着凌爸的力量，把他的手和长生的手叠在了一起。
两只手同样的灵巧纤长，手上都是薄薄的茧，充满了力量。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让两个人的心同时一震：这个自己一直讨厌的兄弟，他们有着来自血脉中割舍不断的牵扯。
凌爸吃力地说：“我不敢……不敢求你们……彼此原谅。我只想……只想你们答应……不要再……再害对方。”
他殷切地看着兄弟两，这是他在世间最后的希望。
凌云蛟只停顿了一瞬，就开口：“我用我的生命发誓，绝对不会再害凌云鹤。”
他看着老人看他的目光，吃力地改口：“绝对不会再害我哥。”
长生不以为然，凌云蛟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但他到底不想让老人，连去都去得不安心，半天才说：“我本来就从来没害过他。”
老人欣慰地笑，他用力握着交叠着的两只手。
在下一刻，他的手颓然松开。
整个人仰天向床上倒去。
“阿爸！阿爸！阿爸！”两兄弟的呼唤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撕声裂肺。
他们的爸爸却再也听不见了。
哭声震天，泪水汹涌而下。
男人落泪，只因为实在到了无限伤心的地步。
从此之后，这世间只剩下孤孤单单的自己了……
孟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站在门边。她的心中恻然，几步走到长生身边。
“节哀，长生。你绝不能倒，你阿爸的后事，还要靠着你和他。”孟明月也有些哽咽。
原来喜欢一个人，他的悲喜，就是自己的悲喜。
长生那样的伤心，让孟明月也跟着伤心。
凌云蛟颓然坐下，他的手在拔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为什么还是……”
这个向来有着玩世不恭表象的霸总，像是被彻彻底底的打败了。
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长生早已放开了他的手。
…………
老人的葬礼是在三天后。
王朝集团庞然大物，老凌总他生前无限风光，死后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办了一个小小的丧礼。
葬礼上只有三个人。
骨灰盒按他的遗嘱，埋在了玫瑰墓园。
他终于可以去陪自己愧疚了一辈子，想念了一辈子的长生妈妈。
他的财产，王朝股份的51%的控股，平均分给了两个儿子。
不过凌云蛟在商场运筹帷幄多年，光是元老派用长生算计他，他借力使力低价狂股票，他手中握有的股权，加上这次分得的，足足有53%这么多。
他在王朝集团依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霸总具有绝对的决策权。
长生向来志不在此，不过光是拿王朝集团的分红，也会拿到手软。
这一辈子也不缺吃穿，有钱到爆炸。
财经新闻和整个饮食界，除了原本就和老凌总交往密切的百年世家，这才知道，凌家还有一个闲云野鹤般的大儿子。
洁白的大理石墓碑前，摆上了金黄色的美丽菊花。
长生一身白衣静静站在墓前，心中默默：阿妈，你总是伤心，阿爸不陪你。从今以后，再也不必伤心，你们俩在天国，一定要一直一直开心。
凌云蛟一身黑衣站在墓的另一侧，两人相距老远。
孟明月站在长生身边，默想：老爷子啊老爷子，你放心，你虽然走了，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长生一个，我会一直照顾他，陪着他。你安心吧。
凌云蛟目光怆然，他什么也没说，连心声也不肯吐露。
有些事他永远也不会习惯。
他的袖子中紧紧握着双拳，指甲陷入掌中，掐肉掐得很深很深。
第75章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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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我不信这是真的！”老林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一遍一遍喃喃。
他躲在这鸟地方已经几天了，哪也去不了，哪也不敢去。
“这次是真的玩脱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像过街的老鼠，冒头出来，就会人人喊打。
他的几百万身家全都弄没了，还欠了外债。平不了仓，天天被人追债的生涯，他已经太难了。
何况元老派的联盟，也因为这一役彻底击溃。
心胸狭隘如老王这样的，更是认定了是他害的大家。
每天跟失心疯一样，要找他算账。
老林这些天过得简直苦不堪言。
最让他胆战心惊的，当然是那位霸总。
他敢算计霸总，让全网黑，这睚眦必报的恶蛟，谁也不知道凌云蛟到底认为对自己的报复够不够。
老林只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天天把自己关在这小破旅馆里，还是风声鹤唳，杯弓蛇影。
得罪了这么多人，谁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他只觉得越想越恐怖，开始后悔自己到底是什么病，好好的退休生涯，它不香吗？
每天躺在家里，也能领王朝的分红，它不香吗？
他手上的股票，原本已经够他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
“叮铃，叮铃。”难听的门铃，刺耳地响。
老林从椅子上惊跳而起
“谁？”他的声音颤颤巍巍，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有多害怕。
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送外卖的！你点的腊肉煲仔饭到了！”
老林这才松了口气。
这声音之所以有点熟悉，是这几天的三餐，他都是在这一家点的，因为这家的味道够地道。
外送的小伙子一天跑三趟，每次都把他吓个半死，这样一来二去，听也听熟悉了。
他一边开门，一边自怜自艾：自己好歹是百年老店的曾经的掌舵人。
连王朝都看得上、出手吞并的聚福斋，当然在美食届有着响当当的名气。
自己的手艺，三十年前就是一绝。
连凌哥的老婆杜思雨杜嫂子，也爱吃自己做的豌豆黄和香露饮！
现在却落得窝在这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破旅馆里，天天叫外卖，吃外卖！
这可真是造孽哟！
也不知道他的钱，还够在外边跑多久……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拉开了小旅馆房间的门。
门外的确是每天三餐来送外卖的小伙子，但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老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旁边那人他虽然从来没有真的见过面，却认识很久了。
送外卖的小伙子笑嘻嘻地对着那人说：“门敲开了，你答应给我的钱呢？”
这话一听，老林立即吹胡子瞪眼，气个半死。
感情不管是谁，只要给钱，他都会帮着骗自己把门给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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