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尔半是抱歉半是轻松地点点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得赶紧回去,不如我们有空再见?”
今天就是星期六,登记处都只上半天班,要是这时候都没空什么时候有空?这约的也太敷衍了吧,不过陈实倒是好脾气,微微一笑:“不吃饭吗?”
“我去食堂吃。”此话一出更加尴尬,姜念尔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蠢货,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顺:“我们食堂一直开放到两点呢。”
陈实嗯了一声,又看看时间:“我也不是很饿,送你去公司吧。”
“地铁站就在广场对面,我穿过去就行了,这比开车快多了。”
陈实默然:“……”
这该死的天时地利人和,今天是批发拒绝的黄道吉日吗?
“那存个电话加个微信?”
这个可以有。
匆匆告别过后,姜念尔饿着肚子赶回了公司,食堂早就关了门,周六加班的人不少,出去闲逛的员工们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只见一个人影一阵风似的进了办公区的大楼,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我是不是眼花了,刚才那个穿裙子的,好像是四楼的小姜哥?”
“不会吧,小姜哥变性了?”
四楼销售部的一间办公室里,姜念尔坐在办公桌前一边翻看维修记录和图纸,一边质问身边的车间主任:“谁让动油尺的?谁闲的没事儿改那个尺寸干嘛?机器到了工地上冒油冒不停,人家干不成活儿我去赔钱吗?”
“知道耽误一天,客户得往里搁多少钱?进场费你来赔?我就问是谁让改的?”姜念尔起身拿着文件夹扇风,眼神凌厉,一副咄咄逼人的神色。
门扇一响,来人流里流气地接上话头:“是我让改的,技术上看过了,新的尺寸确定没问题。”
没你大爷,问题都已经出来了还梗着脖子说没,当人都瞎?
这人推门进来,吊儿郎当地往沙发上一摊,斜过身来盯着姜念尔看:“哟,小姜哥今天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上了妆不说,裙子都穿上了?不过你这一捯饬还真是绝色,难怪赵总一直念念不忘呢。”
姜念尔被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得直犯恶心,恶狠狠地在心里问候了这少爷羔子的祖宗十八代。
她扬手摔了文件夹,车间主任立即手疾眼快地挡在前头:“小姜,别冲动。咱有问题就修嘛,这客户也都不是头一回打交道,咱先把问题解决再说,别窝里斗嘛。”
呸,谁跟那羔子一窝。
姜念尔一把推开车间主任,居高临下地盯着沙发上的人:“卢光义,别拿你那三脚猫功夫来动我们用了十几年的图纸,也别让你的技术过来指手画脚,我不需要。”
卢光义油里油气地叼着烟冲着她吐了个烟圈:“小姜哥,看来如今这传动业务部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咯?”
“我出的单子我说的算,其他的你们爱谁谁。”姜念尔拎包甩门而去,径直下楼去了车间,车间主任跟在后面跟吊丧似的:“小姜,你惹那小卢爷干嘛呀,人家是少爷,你跟他置气?”
“他也配?他都能答应客户咱们自己带着氧气去工地,就这傻缺也配我跟他置气?”
去他妈的少爷,就这种货色去夜总会出道,他倒贴都出不了台!
姜念尔冷哼一声:“我无所谓,他说得对,这块儿业务就是我说了算,他有能耐他进风电业务部当少爷去,在我跟前耍威风,他算老几?通知车间,油尺尺寸给我改回来,不然我踏马让业务部黄摊儿。”
狗东西,跟你姜哥较劲,自己屁股底下都要烧空了还觉着挺光彩,蠢货。
车间里同时有两台因为冒油不停而被拉回来检修的三环减速机,姜念尔在心里算了算,这样的机器大约还有二十几台在各个工地上,卢光义这孙子太踏马胡闹了。
就在这当口上,一台在新洲工地上的机器也出了问题,那客户是她的老相识了,稳定要货不说还带新客,她得亲自去一趟新洲工地见见人。
姜念尔填了配件表去仓库调货,仓管一边填单一边偷偷地笑。
姜念尔没好气地嗤了一声:“老刘你笑什么呢,客户机器坏了,我看你们还挺开心?”是不是嫌饭吃得太饱了?
“那倒不是,主要是这么多年了头一回见你像个闺女样儿,新鲜嘛。小姜你今天调休是不是去相亲了?相中没?没相中叔给你介绍一个?我老家——”
“打住。我刚才相完就直接结婚了,叔你歇歇吧。”
手机一震,微信上来了信息。
【陈实:公司里忙得过来么,下午还回来吗?】
【兰智传动-姜:不好意思,我要临时出个差,后天返回,咱们后天再见面?】
【陈实:好。】
姜念尔有些惆怅地看着聊天界面,这个陈实如今就是她法律上的丈夫了,但有点遗憾的是,她还没太看清人长什么样儿,厂里就招魂儿似的把她给叫过来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人是个帅哥,乍一眼望去,仿若人群中皎洁生辉的白玫瑰,很对她的胃口。
至于那个当场悔婚的王八羔子,让他后悔去吧,老娘的人生大事今天已经解决了!
这边配件点过,姜念尔留了地址给仓管发货,叫了同行的维修师傅约好会合时间后,先行回家收拾。
陈实这边自然也没闲着,这人缓过劲儿来也紧锣密鼓地派了一份调查任务出去,他靠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第一次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惴惴不安,姜念尔这个女人,万一她有污点呢?
*
大巴三蹦子一番折腾后,姜念尔和维修师傅晚上七点半到达新洲,报修的程老板简单地请他们吃了个饭便上工地看情况,机器问题不大,但这个点儿既找不来千斤顶,也找不来吊车,拆箱已然是不可能了,姜念尔和师傅只好先回宾馆歇下。
这一躺下,头疼欲裂,她打开微信查看了下陈实的朋友圈,嗯,很干净,偶尔发点风景照什么的,也有父母家的一角,就是没有自己的照片。她连着翻了好几分钟,发现一条他祝贺前未婚妻生日快乐的朋友圈,配图是两个人十指紧扣的手,时间是三个月前。
他前未婚妻的手指上套着一个亮闪闪的钻戒,就是人家要退给他,他拒绝了的那枚。
姜念尔心中无感,这人看起来像是个特别干净的人,应该会好相处的吧?
正思忖间,陈实的微信就来了。
【陈实:到目的地了吗?】
【兰智传动-姜:到了,已经在宾馆歇下,明天会很忙。】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这不就是在尬聊吗?
【陈实:那你好好休息,明晚再聊?】
【兰智传动-姜:好的,晚安。】
【陈实:晚安。】
这就完了?
姜念尔无暇多想,吃了颗去痛片便钻进被子里赶紧睡觉,毕竟明天她就要变身姜大锤上场干体力活儿了。可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赵君北,夜半醒来时大半个枕头都被眼泪浸湿,没出息得自己都嫌弃。
此刻的陈实刚刚被董办的秘书亲自叫了上去,阅读着那一份才呈交过来的调查报告。
陈常和陈凌看着一向乖巧淡定的侄子,默默地相视一笑,这小子叛逆一回居然还玩儿了个大的。
这个姜念尔,虽然没有什么污点,但也绝不是什么普通女人。
兰智动能传动业务部的销售一把手,兰智动能?真是凑巧了,他们居然还在同一个园区。
兰智动能的风电业务特别强劲,而传动业务部的水就很深了,简直是一团乱麻。
兰智的总裁早年靠岳父起家,因此兰智内部里安插了许多岳家的人,为了保护好风电业务部不被岳家掌控,兰智总裁便特意增设了一个传动业务部来安排岳家人,其实就是养起来。这个部门主要做减速机,没什么规章制度可言,日常就是那一帮娘家人互相内斗。
在这个部门里,与其说姜念尔是主力销售,不如说是她一个人把控了整个传动业务部,因为其他销售的出单量和她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勉强算个点缀还差不多。可以说,是姜念尔一个人养活了整个部门。不夸张地说,华都地区的三环减速机市场几乎都是她姜念尔一个人的地盘,大半个北方地区也都被兰智传动所覆盖,更不用说南方一些省份也有她的许多客户。
接下来的信息更让陈实倒吸一口冷气。
姜念尔第一份工作是在奥新机械做减速机销售,做了三年,后来因为提成给付问题和奥新打过官司,但是没占到什么便宜,奥新甚至给所有客户都发了通知,要求他们不要再和姜念尔接洽业务,以免蒙受损失,此举等于在业内封杀了她。
在三环减速机这个领域里,奥新曾经是华都地区的地头蛇,姜念尔被奥新封杀的话,理论上就是告别了这个行业,但这女人偏偏不服。
彼时正逢兰智动能增开传动业务生产三环减速机,她便去了兰智。姜念尔去兰智传动以后,用了三年时间把奥新的新老客户全都撬了过来,直接把奥新的减速机业务给干关张了。然后她又私下里联络人承接了奥新贱价处理的减速机车间,专门接各种私活儿。奥新先前的减速机业务员,如今都要靠她分一杯羹。
奥新的老板被气到头秃,那是真头秃,亮得发光那种!
他找人报复姜念尔,又不敢做大,打断了她一条胳膊一条腿。但不知为何,姜念尔硬是咽下了这口气,这俩人的恩怨居然就此消解。
肖秘书近前对陈常和陈凌道:“陈董,陈总,时间有限,这半天只能查到这么多了。关于姜念尔和奥新的过节究竟是怎么解的,暂时查不到更多的细节,还要继续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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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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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常面上倒是云淡风轻:“暂停吧。最起码小陈总这边可以放心了,至于那些往事的细节,小陈总日后可以自己问出来。”
陈凌忍着笑意打趣道:“臭小子,我们真是没想到你临时换了个人登记结婚,你爸妈知道吗?”
“还不知道。不过谢谢大伯和小叔,大半夜地还亲自来跟我聊一聊。”
“还行,你还知道查一查呢。常凌实业将来要交给你呀,你是得好好查一查枕边人是个什么底细。不然我和你大伯敢放心退休吗?”
陈实淡淡一笑:“大伯,小叔,你们还年轻呢,想什么退休的事儿?”
陈凌继续打趣:“我说你哪儿找的媳妇儿,这么带劲儿,这丫头是个狠角儿呢。”
陈实的眼睛依旧落在那份报告上:“路边捡的。”
陈常意味深长地看他:“陈实啊,你自小一路顺风,如今身居高位,做事都走规范化程序。如今既然身边有这么个人,那我就建议你跟你媳妇儿学一学。”
陈实有些疑惑:“跟她学?”
二陈相视一笑,陈凌开口道:“你听小叔说,这个姜念尔她不规矩,是个混社会的江湖人,但毫无疑问是个能干的人。你要是能把她弄进常凌实业来,那就是一员虎将。在那个只知道内斗的小窝里卖机器都是埋没了她,依我看啊,陈实你要是能降住她,她来了常凌,那就是将来的高层。再说了,你身边也需要这样的得力内助。”
陈实神情恍惚地出了董办,脑子里一团毛线,这个女人太复杂了。
夜深了,陈实百无聊赖地翻着姜念尔的朋友圈,这丫头除了机器、风景照和影子照之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女孩子们热衷于发圈的甜品照、奶茶照、美食照、首饰照、健身照、读书照、输液照……,她一个都没有。
他靠在床头无意识地笑了一下:“有意思,藏着掖着是做什么呢?”一点都不像年轻女孩子,倒像个提前退休的老学究,这么板正。
电话忽然响起来,他一看号码:“肖秘书,怎么,有急事?”
电话里的人有点歉意:“神昌那个电厂项目很重要,但是陈董和陈总刚才新接到一个特别重要的临时日程,所以明天麻烦小陈总代劳,跑一趟新洲工地吧。”
陈实温煦地应下:“好,那就麻烦肖秘书照顾好二陈。”
*
新洲,罗能电业集团神昌电厂的工地。
工地上各种声音嘈杂,走起路来都觉得地上一顿震颤。
西南角的场子里暂时停着,几个工人正抡着大锤挥汗如雨地拆机器。姜念尔那个急性子忍不住,也等不住,也在其中抡捶赶工。这人还在心里喊着号子给自己鼓劲儿,今天也是我姜大锤努力创收的一天呢,八十!八十!八十!
就恍惚觉得眼角扫过一点黑影,像是个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蹲地一躲,因为蹲得太猛一下子跪趴到了地上,脸险些磕到眼前的铁家伙上,只听得工人们一顿惊号:“卧槽,卧槽,小姜哥你没事儿吧?”
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过来把姜念尔从地上薅了起来,看她毛都没伤一根儿顿时全瘫坐到了地上,冲着她对面一个呆若木鸡的小哥嗷嗷乱喊:“你踏马吓死人啦!”
姜念尔这才发现刚才擦着她安全帽飞过去的居然是个锤头!
卧槽,锤头!锤头踏马居然脱了?
姜念尔瞬间汗毛倒竖,哇哇哇地冒了一脑门儿冷汗。
程老板屁股着火了似的飞奔过来,一脚就踹上了那个把锤头甩脱了的小伙儿,扯着嗓子嚎叫起来:“检查检查检查检查,我尼玛的说几百万遍了,干活儿之前检查工具,都吃忘狗屎了?这他么要是砸到了,那不是开瓢,是直接去吃席!老子裤衩子都得赔没了!”
姜念尔赶紧拉着那老板往一边劝:“哎呀程哥,别骂了别骂了,小伙子都吓坏了,以后再也不会忘了。你看看你看看,我一点儿事儿没有。就真有个擦碰的,能怎么着啊,我命可硬了!”
“来来来,哥儿几个抽一根儿压压惊!”姜念尔摸出烟来一人散一根点上,自己也叼了一根猛吸一口,整个胸腔都回暖了,身上依旧冷汗哇哇的。
程老板还要上去踹那小伙儿,被几个人一拥而上拉住,却陡然听见身后一道严厉的质问:“怎么回事儿?”
几个人一转身,卧槽,一群白帽子!
姜念尔也赶紧掐了烟立正,脑子里飞速运转,打桩的才进场没多久,甲方不至于过来视察,看这些人的气质倒不像监理……
咦?我紧张什么?
这踏马又不是我包工,我管他们是哪方?
这么一想,姜念尔顿时轻松下来,只听程老板在那里呜哩哇啦地解释。她一抬眼,就忽然发现那群白帽子里好像有一个人在盯着她看。
错觉吗?她悄悄地往边上走了两步,发现那人的眼神也跟着她挪了过来。她又走到机器旁边拎起了一个扳手,那人依旧在盯她。
姜念尔脑子里突然想起来一句画外音来:“都给我仔细着自己的皮!”
不错,她浑身的皮子都绷紧了,这人搞毛啊,看她干什么?他们认识吗?
程老板叽里哇啦一通解释后,那群白帽子走了,程老板抹着汗走过来挨个踢了一脚:“起来起来,继续干活儿。”姜念尔躲在围挡边抽了一根,才继续过去抡起了大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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