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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兰顿的人找到她们时，她们被关在笼子里，和另外几位兽部女孩挤在灰扑扑的角落，全身裹着和年龄不符的闪亮、艳丽金布，被包装成了完美的被等待挑选的货物。
而她们的存在……令诺拉意识到，这里正是兽部。
和南境截然不同。
在南境，各种运动已经经历了好几轮轮回。在“神典修正运动”后，一些权益相关的条款被增加了法典中，这种对幼年女性的迫害情况在南境已绝不可能、也决不允许明目张胆地发生。
但在这里……
诺拉凝视幼女们。被炉火和软垫包围着，她们已经睡着了。
她们的眉眼满是疲惫。而兰顿缓缓地卷起一人的袖口，看到其手腕上的累累伤痕，他立刻放下了。
诺拉注意到，兰顿之后，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久后，他们回到了圣帐。
兰顿：“其他的找到了吗？”
“回圣子，找到了。她们都在车里。”
诺拉下车，面露错愕。她看见又有五个女孩被从兰顿手下的“木鸾”中被抱了下来。
她们年龄不一，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看上去才五六岁。总共七个女孩，眼中染尽了恐惧。
……诺拉看不到任何未来、也看不到光芒。
……
“她们是我老师的孙女，我养姐的孩子。”直到女孩们被带离视线，兰顿才对诺拉说。
说话时，他望着窗外。
诺拉抬头，“你的老师……‘火之荆棘鸟’多罗尔女祭司？”
过了十几年，诺拉不同童年，早已了解了兽部各部历史。“多罗尔”这个姓氏，她却记得很明晰，属于不死鸟部曾经的女祭司。
兰顿垂眸，眼中泛起蒙蒙迷雾，却如阴霾。
他的手指渐渐蜷缩起来，但抬眸时，又展开了。
“是她。”
他的声音冷若冰霜，似乎在毫无感情地阐述一桩与己无关的传说，“她生前很强大，养育了上千人，也亲手养育了我，十二年前她死了，现在也似乎被众人遗忘了。“
“而我这次回来，才发现她的子女、后代都在承受这些事。”
这些事……面对这个代指，诺拉不用费心猜测，不必耗尽心力预知，仅从刚刚在兽人市场瞥见的冰山一角，她便明白兰顿在指什么。
那无异和十四年前的不死鸟部一个家族引发的一场政变有关。卡古坦。
那个家族是那场事件中的核心。
异己被铲除、被驱逐，剩下的只有暴|政。
但听说，那个家族现在并未放开执政权……兰顿是怎么回来的？
诺拉凝视兰顿，却率先轻声问：“你说这些女孩都是你老师女儿的孩子……那他们的妈妈呢？”
“死了。”兰顿保持着毫无感情的语调，“这十几年，她被留下来强制生育。”
“我想……大概是因为某一批人曾对她母亲、我老师曾提出过的某项法令不满……他们试图证明什么，报复回去。”
“她生了十几个孩子，两年前难产死去。我却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我竟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
“……”诺拉陷入沉默。
这十几年来，最可怕、最肮脏的事情她也亲眼看过、亲耳听过，但兰顿的话语却让她心头浮现寒冷的窒息和无力感。
像是想去阻止什么，但一切发生，已无力回天。
“你已经查到她的孩子们了，也带回了她们，兰顿。”不久后，诺拉说。
兰顿却不置可否。
诺拉顿了顿，却继续道：“不过，他们的信息……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听上去根本不好查……”
“是一封信告诉了我。”兰顿回答。
诺拉凝眉。
很明显了，是有人在给兰顿通风报信。
但问题是……兰顿之前在南境还保持着伪装，能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
诺拉再度缓缓抬眸，但这次，她却没有问信，而是问：“所以，你就是因为这封信走的？”
“是……也不是。总之，你想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兰顿扭头，避开了她的目光，面露冷淡。
诺拉：“……”
她轻吸了口气，正考虑逼问，却见兰顿低头。
桌上，放着一本封面被刷了血红色漆的羊皮册。这也是兰顿刚刚抢回来的。
诺拉大概看过一眼，那是刚才那家商店的商人的账本，上面写满了兽人幼女的名字。
“诺拉，你是否记得‘埃梅里园’吗？”兰顿微微出神，却说。
诺拉愣住了。
埃梅林园。
她的眼中再度染上了影。那分明是……
“记得。”她最终说。
第15章 埃梅林园（二）
“埃梅林园……诺拉小姐，薇达小姐，你们听说了吗？那是千圣城北部正在修建的私人新园区……”
“听说了。”诺拉微笑。
她后面的兰顿也展露礼貌的笑容。
其侍女打扮，正为诺拉撑伞。
“少女”浅绿的缎带如青藤般穿过白纱，迎风飘荡，扫过“她”温柔的脸。听到她们的话，“她”轻声细气地问：“是千圣城北部的那个新园区吗？”
“是啊，是啊。”女孩们又看回诺拉，“诺拉小姐，我们真想去玩儿一次，听说那里运来了许多边境穆叶族、下巫族等族才有的珍奇植被。唉，赞恩少爷在就好了……可惜他暂离千圣城了，不然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玩玩呢。”
和诺拉在一起的是来自其他南境神术师大家族的大小姐们。
诺拉点头。她也听说了埃梅林园，那是战后千圣城北部修建的新娱乐园区，由一批近两年新兴的神术师家族负责建造，但听说还没有开放。
面对热情的邀请，诺拉只能说：“可我听说，还没有修建好？”
“啊，是的。但那只是暂时的，现在已经竣工了，听说这一个月里被‘新贵族’那圈人抢先包了下来，但我想，之后还是要开放给我们这些真正的老牌家族的。”说话的少女语气不乏骄傲。
但这也可以被理解。她口中的“老牌家族”，指的是以克拉雷等三大家族（原四大家族，但有一族在一年前战后因出卖克拉雷和德威尔遭遇了屠族和除名）为中心的历史悠久的神术师大家族。
他们的信仰共为光明神，大多数祖先在新月纪前的神创纪和神眠纪就觉醒为“神眷者”，在光明教廷的发展进程功不可没，已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建立了举足若轻、实力雄厚的势力集团。
而“新贵族”，则是这两年异军突起的又一集团。
他们几乎没有历史，是从二流贵族和中层新发展起来的。而追根溯源，是因为旧家族在这两年的战争中遭遇重创，而这些家族不少镇守后方，并未进入战争核心，因此抓住了机遇。
他们在旧族偃旗息鼓的同时在资本、政|治、军|工方面多手抓，获得了不少项目，修建了不少产业，埃梅林园便是其中之一。
诺拉呼了口气。她现在其实对“埃梅林园”没什么兴趣，但想到适当的社交是有必要的，又点头微笑了：“好啊，等开放的时候我们就去……如果赞恩回来了，我带着他和薇达一起来。”
“好啊好啊，等你哦，诺拉小姐。”
神术师大小姐们和诺拉告别了。兰顿也笑吟吟地挥手。但他们离开后，兰顿的脸色再次如魔法降临般变了个样。
温和已不见影了……他的脸如蒙了层寒霜，猛地把伞移回了自己的位置，把诺拉留在了暴晒的阳光里。
没有人，就不用装了。
“……”
诺拉瞥了眼他，也没管他，自己撑了个结界走了。
……
距离他们上次关于“噬魂”的冲突已过去的大半年了。这是新月纪343年12月。
这半年里，诺拉每晚都把兰顿绑在结界里，定期给他服用“兽哑者”。
或许是诺拉早期棍棒的教训和关于冰牢的恐吓说服了兰顿，强令他审时度势，他选择了白天的自由、夜晚的服从。
他脾气乖了些，告诉了诺拉解去“噬魂”的方法后（同样被逼的），没有再生波澜。
而对外，他们逐渐展现出“貌合神离”的“良好”关系，诺拉的流言很快散去。但对内，特别是只有他们两人在的时候，氛围依旧冷若寒冬。
今天，他们来到了一间研修室。
初冬的神院，覆盖在一片细雪下。其位于千圣城中央，其下属学院是南境大家族修行者学习魔法的地方。诺拉考虑了番，认为神院也没有什么需要瞒兰顿的，她这段时间都尽量带着他，让他在视线范围内行动。
他们很快来到了圣光明钟楼，那里有克拉雷家族专用的修行室。
不过这次刚到，诺拉的一本典籍就落到了地上。
她掀起眼皮，一秒后，却又头也不抬地道：“可以帮我捡起来吗，‘薇达’？”
兰顿盯向她。
只见诺拉已经又长大了些许。淡如月光的金色直发辫在脑后，她干净的脸上覆着冷淡，此时整理着其余典籍，没什么表情，似乎根本懒得看他，却料定了他只能听从她的号令。
别人面前装模作样，这里就原形毕露……兰顿早看清了诺拉•克拉雷，冷笑了声。
他弯腰捡起了书，却又重重地甩到了诺拉的桌上，差点砸到她的手指。
诺拉抬头。
沉默了两秒，她手轻轻一拨，典籍再度落回了地面。
她歪起头，冷淡地说：“帮我捡起来。这次好好捡。”
“……”
她的右手手指勾起，那是“臣服”施法的需要手势。
兰顿认出了。他咬牙，这次一声不吭地捡起了书，放到了诺拉面前。随后，他转身就走了。
………
诺拉的研修是在半日后结束的。她脱离了沉浸在无边感知的妄谵状态，离开修行室后却没有看到兰顿。
怎么会……诺拉已经把上午的不愉快忘到脑后，因为他们几乎天天都这么不愉快。兰顿脾气的确很坏，她知道。
但抛下她离开却不是常见的事，因为这对他的形象不好。
啾啾……站在塔柏下，诺拉看到一两雪白的鸟儿从枝头飞起，掠向暮色已浸染的天际。她皱起了眉头。
一分钟后，她躲回研习室角落，低头念出了一个这半年来学会的新法咒：
“以地为引，以羽为钥，觅。”
她的掌心浮现了一根虚幻的雪白羽毛。
扑！其飞起，却在飘向正北方时被吹散。
……
这半年来，因为前车之鉴，诺拉专门学习了一种新的追踪术。
其脱胎于南境战士们在兽部战场上的跟踪术法，可以对对应的人敌下打下短暂的标记，以更好地感应其位置。而诺拉惊喜地发现，她和兰顿之间的契约便可以被视为标记的种类之一，而且是长期的——于是她经过自学典籍后对这个法术进行了改造，设给了兰顿，从此之后，诺拉便可以长期感知他的准确位置了，防止他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又放哪里。
而今天，诺拉便使用了。但她跟随这幻化的羽毛指引找过去时，却在到达地点时吃了一惊。
“埃梅林园？”
只见位于千圣城北部的园区高篱耸立。
诺拉隐隐看到繁花、巨树开满了丘陵，虽然是初冬，它们却在细雪中常青。
百花蜜饯般的郊野气息扑面而来。这园区如同产自女神的手，金黄色的微尘卷着暮色，让这园区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诺拉却来不及多欣赏几眼，就被一旁的动静又吸引了注意力。车轮碾地的声响传来。延展的青道上，马车进进出出。它们一一碾过坚硬的地层，厚布盖在车厢上，进入了树藤掩映的大门。
诺拉打开感知术靠近，适时，一辆车也停在了大门旁的灰色墙垣下。而在她的位置，配合放大视听觉的感知术，正好能听到车内人与守卫交流的内容。
“准备好了吗？”
“……什么？还没有？！得快点……之前不是早说过了吗，欧文少爷和切西少爷要来这里的游园会进行‘狩猎’活动，我们得在他们到以前准备好‘猎物’。”
诺拉捏紧树枝。但她还没理解过来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就结束了对话，车进入了“埃梅林园”，隐没在山林中。
诺拉低头，再次使用追踪，却发现自己与兰顿的感应变强了——这说明她在靠近他。而羽毛指明的方向，正是园区。他就在园区内。
“……什么情况？”诺拉讷讷道。
下一秒，她的眼皮却狂跳起来，眼中泛起了金色的光芒。
竟是她的“瞬时预知”被触发了。在这种短暂的被动的小预知术中，诺拉仅能看到细枝末节。
而这次的预知里——
金色的翎羽尖端沾满了血，湖绿色的眼睛中映出破碎的宝藏，鲜花在土径上凋零。
血。哪怕来不及解读其他意象，诺拉却也能一秒反应过来这个图像背后的含义。这是她六岁时就在最初级的预知典籍上就学习了的。
预知中出现血，即说明接下来会发生——
流血、争端……甚至死亡。
诺拉瞬间屏住呼吸。
下一秒，她拿起罗盘，给自己的私卫传讯。他们一直跟在她身后，保持一段合适距离，那既能给予她及时保护，又留给她自由的空间。
现在，诺拉却传送讯息道：“我现在需要‘私人时间’，要进趟埃梅林园。你们别跟上。坐标会随时更新。但若其停止，或我打出标记，你们立刻进来。”
“好。小姐，请务必记得坐标的传输。”
诺拉从不惹事，做事甚至比一些大人靠谱。从一年前起，她下达命令的大多数时刻已不再需要提供具体的理由。
收到回信后，诺拉关上罗盘，深吸了口气，使用了瞬移术，她来到了埃梅林园的边界。
再次使用，她进入了埃梅林园。
第16章 埃梅林园（三）
不对劲。但诺拉窜入园区后，却发现这不对劲。
高篱之后，光弧如车轮般转动，所到之处，拂去地面上深沉的阴影。
诺拉认出这是娱乐园区常使用的“轮变之界”。因其并非长时间全覆盖边界，既可节约成本，又可在一定频率下探知动静，保障安全。
但紧接着，诺拉却感知到不对劲。
因为她用放大的听觉和视觉察觉到——
这园区内，竟似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守卫巡逻。这对一个娱乐场所来说过严了。
“……怎么回事？”诺拉抬头。
但当她目光落到不远处一棵果树的下方时，僵住了身体。
……
兰顿也在潜行，却是跟随着那些马车。伴着其越往里，他的脸色却越难看，如同覆了层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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