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两次,三次……一个月来,他已经无故消失三次了。而且还是用对两边瞒的方法。
……这真是令人怀疑的做法。
虽然说诺拉不想把兰顿牢牢套在手掌心,但由于有前车之鉴,她并不是很放心兰顿单独在一个地方秘密地呆很久。
她要去查明他这段时间在哪里、在做什么。
……
而查明兰顿在哪里,并不是难事。
诺拉不过再次召出了羽毛跟随移动,不久后便到达了大致的地点。
而到达后,诺拉吃了一惊,更加相信兰顿藏有秘密。
这竟是座深山。
灌木丛生,异兽游走,诡谲的光芒浮动于尘埃之间,鬼魅般的嚎叫从深林处传来。
作为修行处,这或许是好地方。
但现在,诺拉却停在一个幽暗的山洞前,其外部布满了结界。
而在这里,阳光被一层层树荫阻挡,环境变得晦暗无比,只余隐秘的金线游走。
诺拉靠近,不过稍微一感知,便察觉出这金线是兰顿的造物。她熟悉他的法力。
金线围聚,却凝成了严密的结界,似乎正在为某种祭典形成保护。
诺拉皱起眉头。
……这陡然让她想起了“噬魂”那些夜晚。
他到底又是在做什么?
诺拉生出不安的预感,却继续朝前走。
而她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这两年,或许是因为天赋与勤奋并行,她和兄长赞恩的实力已几乎超过了家族内大多数人,不需要过多的守卫。
而靠近结界后,诺拉没花费多少时间,便找到了破除的办法(在契约的影响下,作为被臣服者破除臣服者的法力不是难事)。她瞬移进去。
在幽深的甬道,她一手撑起盾,一边悄然念诵了加重瞬时预知灵感的咒语,却觉诡异的感觉越来越盛。
只见微弱的光芒贴着嶙峋巨石,这里仿若恶兽的头颅,幽长、静谧。石壁上,挂着无数让诺拉无从识别的诡异法阵符号,团聚围绕,竟像是真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诺拉的心脏砰砰直跳,嘴唇紧抿。
……她竟更加确定这里有问题了。
好样的。兰顿•无姓者从不让她失望。
诺拉目光变冷了。她当机立断,在罗盘上加注了一个坐标。那是个小法术,与她体征相连,一出问题,坐标便会传给赞恩。之后,她静悄悄地往前继续潜行。
然而,当诺拉穿过漆黑的甬道时,却突然听见……
山洞尽头,痛苦的呼气声传来,夹杂着烫耳的炙热感。
第21章 书,发卡和酒(二)
她的脑中瞬间绷起警惕的弦。
但下一秒, 一道风声便来,同时响起一道冷硬的声音,“……谁?!!”
阴沉沉的山洞里, 风拉扯空气。“风刃”, 是一种中级的风系奥术。诺拉睁大眼睛,她判断出这是兰顿对她动手了。除了精神控制, 他同样专精风系魔法。
风如凶悍的妖魔般冲向了诺拉。
“结界。”
“雷暴。”
诺拉念出两道咒语。
昏暗的甬道交错处, 结界如巨伞般撑出,闪电劈出耀眼、惨白的火, 闪烁扑叠。
但兰顿的“风刃”之后, 便是“狂风术”。狂风合成无形的巨拳, 撞向了诺拉。
砰!诺拉受到冲击,后背撞到石壁上,疼痛升起。但这没有影响她的反应速度。
一片混乱的光影中,她察觉到有人在靠近,当即召出袖箭, 试图穿过结界、刺向前方, 却突然听到一道迟疑、震惊的声音:“ ……诺拉?”
山洞内,闪电辟出的火噼啪落到了地上, 如草蛇般蔓延开来, 把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兰顿已停在了诺拉的面前。
似乎是看清她的瞬间, 他就立刻停止了攻击,震惊地抬眸看她。
而当诺拉看清兰顿的状况时, 袖箭亦刹住了。她错愕地瞪大眼睛。
只见耀目的白光下,兰顿全身的皮肤呈现出极度不正常的绯红。而他瞪着她, 胸口不停地起伏,脸上、脖颈挂满了汗水。
内衬已经被洇湿了。他幻化的羽毛狼狈地瘫软在身后, 同样不住抖动。
他……似乎虚弱极了。
一种诡异的虚弱。
……诺拉如果再小点,大概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现在,她低头。
“……你,’成熟期’到了?”
兰顿愤怒地看着她,脸瞬间涨红了。
下一秒,他“砰”地一声倒地,又一次昏厥。
……
“成熟期”……诺拉怎么也没想到,兰顿竟迎来“成熟期”了。
在这之前,她只隐约听说过这个概念,那是兽部人独有的,受某种与繁殖相关的身体机能影响,会在兽人成年时的春夏出现,通常同时伴随着痛苦和快乐,前者居多。
但诺拉没想到的是,兰顿换成了南境人的身体后还要经历“成熟期”,同样没料到自己会亲眼见到。
难道对于不死鸟,成熟期和法术一样,一齐跟着灵体走?
诺拉背对石室蹲在地上,如被传染般,耳根发红。她一手揉搓左耳,一手重新检查着地上的东西。
其实,在诺拉刚刚动手的位置再往前走点,就可以看到这些空药剂瓶了。它们数量不少。
诺拉嗅了嗅里面的味道,蝎目草、黑薰衣草、薄荷……这似乎是其中的部分成分,都属于让人强制精神镇定和抑制某方面渴望的药剂。
至于墙上和现在的法阵,诺拉现在已经看明白了……那是兰顿为了防范和自卫设下的。
真尴尬。诺拉摸了摸鼻子,直到背后的石室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我好了。”
“……”
诺拉走回石室时,兰顿坐在墙边,面容冷淡。他穿戴整齐了衣物,正在整理斗篷。
在刚刚,他昏厥得并不久,很快清醒了。
或许是因为在诺拉来前他便已服用药物、且这次发作接近尾声,他没有再陷入过久的折磨。
现在——
兰顿的状态看上去好了很多。
不过,他的脸颊上还残留余晕,从耳后蔓延至脖颈,动作稍缓,看上去不乏虚弱。
而自诺拉进来,他没抬头,只拉紧了斗篷,再次确保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这氛围尴尬极了,和诺拉初入山洞时想象的完全不同。
沉默了会儿,诺拉先开口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十八岁了。”兰顿却说。
他的潜台词是他成年了。
兰顿似乎非常生气和窘迫,看也不看诺拉。
“呃。”诺拉第一次感到言辞困难,磕磕绊绊地说,“……也许你下次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护住结界。”
毕竟,她是兰顿的主人。诺拉不知道兽部成熟期的具体感受,但分明不好受。
但说到后面,迎上兰顿的眼神,她也知道刚刚的话说得不合适了。
“……”下一秒,兰顿已系好斗篷,按住石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诺拉只能跟上。
这是南境的夏季。
昏暗的石洞中,他们走在狭窄的甬道上,诺拉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沉闷的炙热。
而现在,所有言语似乎都被这沉闷吞噬了,只余他们踩在碎石上的声音。
她紧抿嘴唇,直到快到出口时,兰顿的声音才冷不丁地响起:“你可真是随时防我。”
“啊?”诺拉抬头。
像是已经积攒了很久怨气,兰顿头也不回,脚步飞快,却像怨夫一样地开口了:
“现在查,之前也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每次为你梳头后,你都要查半天梳子上有没有端倪。”
“……”
毫无疑问,兰顿声音是愤怒的。
但那怒气却呈飘忽感,像是他在压抑一些其他的东西。
诺拉一噎,很快找到应对的方法,“……我防着你,不应该吗?我不拒绝你,对外装出不防范你的样子,还是我的错?那是在对外给你留面子。”
“……你不想要可以直说。”兰顿今天的语气却格外呛,像是吃了火|药。
……诺拉也自知自己理亏,没有再辩下去了。
一阵尴尬后,她道:
“你其实可以早点告诉我。我就不会之前那样了。”
兰顿再度生气地说:“我怎么告诉你??”
“……”也是。
……
半小时后。
幽深的山林里,树荫遮蔽土径,暗无天日。
诺拉却站在洞前念诵咒语,这同样是她来前没想到自己会做的活。
——她在给兰顿加固结界,把他结界上的力量大多数换成她的。
而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诺拉始终觉得兰顿用自己的法力场不安全,即使这里幽僻得几乎无人及,但被其他人发现就不好办了——兰顿结界上的力量,特别是那些金线,是可以让人追溯溯到“不死鸟”这种传说级别的魔兽的。
但换成她那纯粹的南境光明力量,就不再存在这方面的风险了。兰顿也不用再在度过成熟期时消耗法力,能让他更轻松地度过。
诺拉叹了口气,又给山洞前加了几个保护阵。
谁让他这两年似乎是为了报答她真的有认真侍奉;作为主人,她也该适当回报。
当诺拉做完“保护兰顿度过成熟期”的结界小工程后,带兰顿回到了家。
兰顿却直接甩开她,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轰!他竟自己合上了那封闭小屋的结界。
诺拉:“……”
她呼了口气,也转身去干自己的事了。
然而,是夜,星空明亮,虫鸣不断,却不知道是不是入夏的原因,诺拉只觉庄园的降温法阵仿若失了效。
燥热充斥居室,她难得地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睛,脑海中却突然又浮现了白天的画面。
山洞中,兰顿的脸颊泛红,五官精致的脸上不再保持得体。他弓形嘴唇紧抿,身体颤抖。那时,山野和月桂熏香的香气似乎混杂了,在这弥漫的香味下,他湖绿色的宝石眼睛晃着影……
呼。这竟像是惑人的梦境,诺拉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然而,她抿唇犹豫了会儿,突然鬼使神差地念诵召唤术:“出。”
床头的灯被打开了。一分钟后,诺拉在被窝里翻开了白日收到的黄皮书。典籍的书面是暗黄色的,却装订朴素。诺拉阅读起里面的内容,用拇指拨弄起自己的唇。
但又两小时过后,她发现这书并没有任何助眠的效果。她又关上了。
砰!
诺拉站起来,召唤出了一瓶酒,步入了凉风习习的阳台,一口气喝下,才堪堪入眠。
——
“你们最近怎么离得那么远,诺拉、薇达?”
一天清晨,餐桌上,赞恩说。
这时,诺拉、兰顿在早餐。准确说,是兰顿在协助其他侍者打理他们的早餐,但他们却离对方很远,看上去如果可以,他们之间可以容下一座纳巫山脉。
诺拉看向其他方向,兰顿则直接把手挪到了远离诺拉的地方。心照不宣的尴尬洋溢着。
——这种状况,大概已经维持一个月了。
是的,诺拉最近意识到了,兰顿在疏远她。
在上次深山中的尴尬事件后,他们虽然生活的地方很近,但他们中间似乎多了道无形的墙,相处氛围转向了古怪的方向。她也尽量在不需要交流的时候避开他。
但面对赞恩的话,诺拉抿唇,等了会儿,才说:“没啊,关系好着呢。”
“赞恩少爷,没有啊。”
她愣住了,她和兰顿又一次同时开口。诺拉用余光注意到兰顿似乎看了她一眼,目光又立时转开了。
似乎有什么变了质,诺拉轻捏左耳珠,在等着兰顿沉默着、为她轻手轻脚布下新切好的糕点后,才低声说:“谢谢。”
“……嗯。”兰顿看着桌角,点了点头。
他们再没有说话了。
而之后,诺拉和兰顿一起前往修行室。夏日的神院,阳光明媚。在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不少熟人。
“诺拉小姐,薇达小姐,你们好啊。”
“好啊。”阳光下,他们微笑着回应了其他人。和过往一样,他们伪装成关系好的大小姐和女伴,在外人面前没有刻意回避,并肩走着,引来了一些目光。
成年后,兰顿的骨架变得高挑,那如雪岭玫瑰般的脸亦变得更立体了,这增加了他的吸引力。
诺拉身穿雪白的占星法袍,走在他的旁边,身量也拔高了不少,淡金长发辫在脑后,苜蓿和雷豹的纹章刻在袖边。她行走时,如同洒落了阳光的雪。
但一到修行室,兰顿就又飞快地走了,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
这段生命中,所遭遇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呢?诺拉后来也想不明白。
但她那会儿清晰地意识到,她和兰顿之间有些事似乎在产生转变。
有什么古怪、与她原本生活方式并不兼容的东西横入了她稳定、统一的生命大厦,把一些潜藏在地底、塑造她原本生活模样的基石撼动得摇摇欲坠起来。
今天,诺拉本该完成一批负担不小的预知训练,却发现自己难得地走了会儿神。而今天的训练内容本是研读典籍后选择目标,进行真名预知。
那是大预知术。只要知晓目标名字,就可以看到属于这个人的过去、现在或未来。
诺拉翻看典籍,脑中却突然再度浮现了新画面:
在那片黑暗森林中,兰顿出现了,却是成年的模样。在一片雾气和花瓣间,他安静地看着她,湖绿色眼睛和沙金长发都蒙着雾。
诺拉放下了典籍,突然产生了一个新想法。
实际上,她不是第一次想预知兰顿,在刚来南境时,她就想试,但失败了。但现在,诺拉感觉自己对未来的探知已越来越准确。今天,她再次产生了这个想法。
诺拉的手捏左耳珠,沉默了一瞬,再次念出了咒语:
“我看见昨日之事可忆,我听闻今日之事可追,我感知明日之梦可遇。”
“兰顿•无姓者,明日。”
第22章 书、发卡和酒(三)
但结果大大出乎诺拉的意料——
没有。她竟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对啊, 她已经变强了。
而据诺拉了解,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被预知者和预知者是至亲或将成为至亲的关系。其中常见的关系是指父母、兄妹等两代以内的直系亲属关系以及配偶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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