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崔氏
◎子言,松手◎
狱中又空了起来。
又沉又重的风声刮了过来。
元芷坐于狱中的椅上, 她抬眸看向李巍,声音很轻:“子言,松手。”
李巍站在原地,低眸看着她。
李巍的眸光凶戾, 却像是个迷路的小兽, 迷茫又无措, 可他仍是听话的将手中的剑却丢弃于地面。
元芷垂眸拉过他的手, 将金创药倒在李巍的手上, 声音很轻道:“子言, 你以后不能在徒手接剑了,很容易伤住自己。”
李巍没说话, 他看着元芷的动作。
她的动作很轻,似乎害怕弄伤了他。
她好像不会难过。
李巍半跪于原地,侧眸看向她垂落在面颊上的发, 完好无损的手动了动。
她的包扎速度很快,似乎以前经常做这种事情。
李巍的心一紧,莫名其妙的有些心疼。
“好了,子言,”她垂着眸子看向李巍的手,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
李巍突然很不想听,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眼眸对准自己的眼睛。
元芷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挣扎了些,却被他紧紧捏住。
李巍对上她的眸子。
元芷的眸中闪过吃惊,水光却顺过她的面颊砸落在他的手中。
她哭了。
李巍的心一颤。
灼热感顺着他的手心延续到他的心间, 心脏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连带着他的脊背都弯了一瞬。
李巍下意识松开了手, 他的面上带了些焦急:“对不起,阿芷,我……”
他的话音还没落,面上却一双柔软的双手捧了起来。
元芷俯身看向他,眸中确实映出他的身影。
“子言,你相信我吗?”
李巍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见元芷笑了下:“那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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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倾盆而下,绀蝶将铅白色琼花油纸伞递给元芷。元芷撑起伞,绀蝶突然发声问道,话语尖锐,嗓音却平静:“你没疯吧。”
“我不想他做乱臣贼子,”元芷小心的撑开伞,她平静的将后半句话接了过来:“平白受了世人的唾骂。”
她终于将伞撑了起来,抬眸看向绀蝶,眸中坚定,声音却被风雨掩去:
“我要他,堂堂正正的登上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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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越来越大,挂于门前的两个灯笼被吹打的撞在一起,掉落在地面。
“笃笃”的叩门声在风雨交加的夜间响起。
守门的小厮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他眯着眼挣扎的从地上爬起,把门打开,看向面前的美貌女郎,不解问道:“请问女郎是……”
“我找西望。”她顿了下,“你给他说,归来找他。”
女郎轻启朱唇说出此话。
小厮的大脑快速的转动起来,公子向来留恋于风尘之地,女郎上门找人也不是第一回 了。
小厮赶忙俯身行礼,但眸中仍是控制不住的带了些轻蔑:“奴才这就去禀告公子,女郎还望稍等片刻。”
眼前的女郎穿着铅白色琼花留仙裙,手握住同色的油纸伞,遥遥的站于门前。
无边夜色在她的身后,暗沉沉的浮动起来,唯有她脊背挺直的站在原地,似是这世间遗留的光亮。
西望的府邸不大,但小路尤多。
小厮一路小跑到主子的落梅林中,他小心翼翼的进了内侍,冲主子身旁的书童小柳说道:“小柳哥,府邸前来了个女郎说是要找公子。哦,对了,那女郎说,她叫归来。”
小柳点了点头,他犹疑的看着内室的光亮,抬步走了过去,他俯身跪首,
“公子,奴才有要事禀告。”
片刻,内室传来道懒散的调子:“说。”
小柳高声道:“府邸来了个女郎,说是要见您。”
“见我?我最近可没去过青楼。”
小柳听完公子的话,才将自己的话补充完整:“那位女郎说,她叫归来。”
内侍瞬间寂静了下来,片刻,流苏帘响动起。
公子的声音沉沉的响在他的上方:“你说,她叫什么?”
小柳不敢看公子,他仍是低垂着眸子,恭敬回道:“归来。”
流苏帘的声响逐渐归于平静,半响,上方才传来阵含笑的声音:“左右不过是再多个姨娘,走吧,让本公子去看看这位…归来…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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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停于宫门口。
宫女垂眸掀开轿帘,声音平静:“女郎请下轿。”
“元芷”下轿,旁边的宫女连忙撑起江南烟雨风光竹骨伞撑在“元芷”的头上。
长喜仍是眯着眼,他将拂尘披于身后,声音平淡无波:“女郎,走吧。”
宫内的小路本就暗沉,现在下了场雨,地面又湿又黏,高大的红墙立在两旁,沉沉的压在人的心间。
御书房倒是灯火通明,“元芷”被宫女侍卫簇拥着进了御书房。
她赶忙跪下行礼道:“妾参见陛下。”
御书房内的宫女侍卫被屏退,身前传来脚步声,停于元芷的面前。
她的下巴一紧,被人捏了起来。
文平帝年轻时,也拥有一副极好的皮相。
纵使现在年华已逝,细看仍能看出他的英俊。
他的目光很粘腻,一寸寸的刮过元芷的面貌,突然启声道:“世子妃不知朕唤你来,是干什么的吗?”
“元芷”的眸光透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她怯懦的垂下眸子,不敢与文平帝对视,声音很小道:“妾不知。”
她的话音刚落,捏在她下巴处的力道雯时松了起来。
“元芷”被过强的力道甩在地面,上方传来阵声响。
“婢女杨柳深得朕心,封为杨贵人。”
话音一落,御书房内便空了起来。
烛火被风吹得明灭摇晃起来,半响,有宫女低眉顺眼的将“元芷”拉起,垂眸道:
”贵人,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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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望匆忙的赶到府前。
侍卫看到主子过来,连忙俯身行礼。
西望挥了挥手道:“免礼。”
他眼神探究的看向眼前的女郎,这女郎撑着把过大的伞,将她的眉目都掩在伞中,只露出张殷红的唇,却也能窥见主人的绝色。
西望行礼问道:“女郎所说何意?”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撑伞女郎缓缓将伞移开,露出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说是熟悉,是因为,西望之前常见到她。说是陌生,又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神态的她。
坚毅又洒脱。
西望的瞳孔皱缩了下,他赶忙掩去神色,却见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玉佩。
那玉佩的样式是青莲,颜色透亮,初看与其他玉佩别无二样,但细看却能发现里面的玄机——在雨水下,逐渐浮出个小字“崔”。
西望震惊的瞪大双眼,他看向玉佩,难得声音有些颤:“这玉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元芷笑了下,她的嗓音平静:“百晓生先生不知道吗?”
西望掠过她的眉眼,看向她手中的玉佩。
“若是我没记错,洗烟台是五大世家所创立。而魁首能凭借此玉佩向五大世家提出一个要求,五大世家则需尽全力帮魁首达成此要求。”
西望深深地看了元芷一眼,他声音有些嘶哑接道:“不做谋逆之事,不做杀人之事。”
他看向元芷平静的面容,俯身行礼道:“清河崔氏的后辈崔望愿助先生达成愿望。”
洗烟台每十年举办一次。
文人间的较量不过是琴、棋、书、画四样而已。最近一次的魁首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归来。
他常穿一身过于宽大的白袍,模样又过于秀气,常让人以为他不满十四岁。
而归来总是好脾气的笑着道,他目前已经十六岁了。
他说完此话,又反问众人,洗烟台何时加了条不满十六不能参加的条件。
众人哑口无言,世家出来的子弟又嫌归来过于狂妄,便联合起来对他实行“车轮战”。
最后,世家子弟一个个累倒在原地,而归来仍神清气爽的捏着棋子,笑着讽刺:“你们的围棋是学到肚子里了吗?”
但让归来一战成名的却是“击鼓传花”。
众人费尽心力的开始作诗,而归来却始终捏着酒杯,笑意不变的随口成诗。
有人甚至数过他的频率——七步成诗,至此,归来名震天下。
西望始终记得那日——阳光出奇的好,映在归来的轮廓上,弱化了他样貌上不时出现的绮丽。
面相被淡化,而他的眸光始终清淡,但细看之下,却有种睥睨的姿态。
众人被此眼神一激,心狂跳了起来——这是对强者至高无上的追捧。
那一刻,参加洗烟台的文人居士明白了句话。你不是天才,但你不能否认这个世上确有天才的存在。
西望的嗓音有些嘶哑,他清了清嗓子,艰难问道:“你和…归来是什么关系?”
元芷的伞本快掩住她的面容,可听到此话,她又缓缓露出自己的眉眼,抬眸看他。
元芷笑了下,反问道:“洗烟台何时加了女郎不能参加的条件?”
她的弧度并不明显,转瞬即逝,可是眸光却透露出些睥睨来,显得整个人很是狂妄。
可仅此一瞬,她的眸色便恢复平淡,用伞掩住自己的眉眼。
只此一眼,他便知道此人是归来。
西望心下一震,他震惊又难堪的发现——归来竟真的是个女郎。
西望垂眸问道:“先生的要求但说无妨。”
元芷抬眸看他,她的手摩挲着伞柄,问了个问题:“你和子言是从小相识吗?”
西望回道:“是,先生。”
元芷点了点头,声音平淡无波,似是在说一件极为小的事情:“既然子言信你,我也会勉强信你。”
“我的要求是,子言堂堂正正的登上…那个位置。”
风雨声渐大,将话语掩盖在夜间。
西望猛然抬眸看她,只能看见她殷红的唇:“先生所言,西望自会尽力。但要求也是有限制的,西望并不保证,先生的玉佩能对其他世家造成影响。”
“知道了,我会谨记。”
伞面一晃,殷红的唇在他的面前消失,只留下铅白色琼花背影。
她似乎笑了下,笑意掩在风中:“本就没期待靠着一个玉佩就能让五大世家对我唯命是从。”
五大世家,只需三家愿意帮忙,那就足够了。
雨水落在地面,行成坑洼。
元芷绕开坑洼,落步于湿漉的地面,身后传来阵声音:
“我同先生一起去。”
“至少,清河崔氏目前只剩我一个子辈,应是会卖我一个面子。”
第48章 温氏
◎她上哪里接触秋老先生呢◎
牢狱又陷入一片寂静, 浓郁的香味萦绕在狱中——死囚趴稻草之上,沉沉的睡去。
开锁声“咔”得一下响起。
白虎俯身行礼道:“世子,清风道长已经进宫,为陛下送金丹了。”
李巍坐在狱中的凳上, 他只穿了件白色单薄的囚服, 面容平静的垂眸望去:“按计划行事。”
李巍话音落地, 便不再说话。
白虎顿了下, 他问道:“已唤人过来, 世子不出去吗?”
白虎刚说完, 便感觉世子沉沉的眸光注视着他。白虎心下一惊,以为自己说了什么, 试探开口:“世子,您有什么吩咐?”
李巍的眸光闪过抹焦躁,手按在桌面, 声音却异常的小:“她说让我等她。”
白虎一时没听清,他刚要开口,就看见世子低声道,声音执拗又固执:
“她说了,我要坐这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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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在伞面, 发出“啪塔”的声响。
西望低眸向元芷说道:“先生,太原温氏的嫡长子温长谨落户在上京已有三月。太原温氏目前掌握在温长谨手中,若是温长谨同意此举,便能招揽到太原温氏。”
东街很长,贵族的府邸错落有致的拥挤于街道之上。
西望将令牌递给温氏守门的小厮,传话的人很快便请西望和元芷进府。
温长谨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养出的继承人。
哪怕是暂时的住所, 楼亭阁榭也样样精致, 小厮丫鬟大气也不敢出的领两人进入大厅。
正厅的地面铺着瑰丽的羊毛地毯, 旁边放于紫铜香炉,檀香袅袅的盘踞于厅中,遮住了高位之人的样貌。
沏茶声响起。
门被退下的丫鬟小厮轻轻关住,高位响起道儒雅随和的声音:“两位,请坐。”
檀香逐渐消散,映出眼前人的样貌。
他穿着长春色衣袍,面如冠玉,容貌温润,但偏偏额前多了一点红痣,整个人多了些妖异感。
他抬眸看向西望,视线却掠过西望,直直的看向元芷,眸中带了点深思:“应是这位女郎有话要说。”
沏茶的声音响了起来,旁边的丫鬟接过公子沏的茶,放在西望和元芷的桌前。
温长谨一手支住下巴,笑了起来,额前的红痣更为妖异:“女郎有话但说无妨。”
“不知公子是否记得,五大世家承诺过一句话,洗烟台魁首可以向五大世家提句要求。”
温长谨“嗯”了声,他点了点头,声音含着笑:“女郎的意思,女郎是洗烟台魁首?”
元芷抬眸看他,面上沉静:“太原温氏手握南朝最大的情报局,查到此事,归来并不感觉惊讶。”
温长谨的手指不自觉的敲了敲桌面,他的眸中闪过一抹危险,唇角的弧度却越发大了起来,妖异感却越来越重。
忽而,他伸出手,黑棋子从他的两指间飞出,直冲元芷的额前。
他的速度太快,元芷根本逃脱不了,不过,元芷也没想逃脱,她脊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面容平静的抬眸看向温长谨。
棋子带出的风声呼啸而过,却擦着元芷的额前,“嗖”得一下,掉落在元芷的衣袍之上。
元芷伸手捏住黑棋子,冲温长谨笑了下:“公子既然并不想要伤害归来,何必虚张声势?”
温长谨放下了茶杯,他一手按住桌面上的茶盘。
“轰隆”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桌面竟凭空出现盘棋局。
温长谨笑着道:“洗烟台那次,长谨刚好受了风寒,是以,才未能赶过去,没能早点与先生相识,是长谨的不幸。”
他额前的红痣随着他的动作掩盖于后,话音转了个弯:“却…是先生的幸事,毕竟,若是长谨去了洗烟台。”
温长谨笑了起来:“魁首就不会是先生,而是我,温长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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