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说完,迎面一支花枝朝着孙明钰的面门袭来。
裴濯含笑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孙兄,早知它会砸到你脸,我就不躲开了。”
“我无碍,裴兄不必自责。”孙明钰手忙脚乱抓住那支花枝,继续对黎凝说方才的话,“不知郡主……”
裴濯突然高声提醒:“哎小心,又来了!”
花枝虽算不得重,但方才扔过来的那支有点分量,砸到脸上还是有痛楚,孙明钰尝过一次滋味,也怕自己脸被划伤,赶忙用手去遮挡。
然这次并没有花枝再来。
孙明钰茫然放下手,裴濯恍然道:“原是我看走眼。”
“孙兄你脸无事罢。”裴濯关切询问,走到孙明钰身侧,强硬地把黎凝挤得不得不朝旁退一步。
“好在只是有些红痕。”裴濯松了口气一般,“倒也不会破相。”
破相?!
黎凝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往旁边挪了几步,唯恐被殃及。
孙明钰脸色霎时一白,左看右看,寻不到一块镜子来看自己脸上的情况,怕热情的姑娘家再扔来花枝,他又不能像裴濯那边反应灵敏躲开,只好退到后边,用其他人做遮挡。
行人渐少,喧闹弱了几分,一行人也都准备各自归家。
陆芷瑜随陆骁一同回去,黎凝的侍卫在不远处一直跟着他们,等人散去,才牵着马车上前。
待黎凝进了马车车厢,裴濯骑着马儿踱步而来。
“上次说好要给郡主当侍卫,护郡主回府。”裴濯声色如常,不见一点被戏弄的不虞,“不过郡主马车太快,濯赶不上,今日倒是个机会让濯弥补上次。”
黎凝从窗口看向裴濯,仔细打量他神色,见他确实不像是要跟自己算账的样子,才用恩赐一般的口吻应下。
“那就有劳裴少将军。”
若说上次黎凝让裴濯给她当侍卫,裴濯是因为下不来台才勉强答应,但却不知为何现在他又要主动提出。
黎凝且将计就计,看看裴濯想耍什么花样。
到了长公主府门口,黎凝被冬雪扶着下了马车,对马背上的少年道:“多谢裴少将军送本郡主回来。我既已到府,裴少将军快快请回,早些回去歇息。”
“郡主翻脸不认人的功夫炉火纯青。”裴濯翻身下马,走到黎凝面前,无辜又理所当然地跟她讨要酬劳,“既然已经把郡主护送回来,给郡主当了次侍卫,那郡主给濯的报酬呢?”
“报、报酬?”黎凝不明所以,“不是你甘愿当本郡主的侍卫?怎的还要报酬。”
“今日确实是我主动提出送郡主回来,但我也不过是在弥补未来得及送郡主的那日。”裴濯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那次可是郡主让濯当侍卫,濯焉能拒绝,追溯其源头,先提的人,是郡主。”
裴濯一番话把黎凝说愣了,仔细想想,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怎么——”裴濯眯起眼,朝黎凝又走近一步,他身上的压迫感驱使黎凝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只能仰首望他。
“郡主该不会是想赖账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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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维护◎
黎凝被裴濯的一番话说得心虚。
她确实没有想过要给裴濯什么酬劳……
“我、本郡主岂会是那等无耻之徒。”
黎凝后退一步,抱臂昂首,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
“那就好。”裴濯呼出口气,看上去像是放了心,“我还以为郡主连这点便宜都要占我的呢。”
“……”
黎凝不禁自省,她一开始就没想着给裴濯酬劳,难道是真的想占他便宜吗?
避免被裴濯看穿心思,黎凝让冬雪拿来钱银,按府中侍卫每月的薪俸,折算成一天之后,给了裴濯两倍。
但裴濯却不接。
黎凝蹙起眉,不解道:“为什么不要?这是给你的酬劳。”
“濯不要钱。”裴濯摇头,一派不为钱权折腰的正义凛然气概。
黎凝无言片刻,她可算明白了,裴濯一早地就给她下套,根本不是要什么酬劳,不过是想从她这讨点什么东西。
黎凝骑虎难下,终是让冬雪收起钱,妥协般问他:“那你究竟要什么。”
裴濯就等她这句话,严肃认真的表情被满脸春色取代:“就是想问问郡主明日有没有空,来满香楼一趟,给濯请回客。”
给他请客?
这怎么看受益的都是黎凝,而不是他这个需要酬劳的人。
怕又是个坑,黎凝不得不谨慎对待,狐疑又警惕地问他:“为何?”
她才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裴濯缓缓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濯升迁三品武官,宴请同僚一聚,若是有郡主在场,能显得濯的面子大,让人艳羡。”
原来是想借她的光。
虽不知裴濯何时变得这般虚荣,今晚先是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官职,明日还要在同僚面前沾她光。
虽不知他那些同僚知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但即便两人关系不好,能请到长乐郡主,也只能算裴濯面子大。
黎凝抑制将要扬起的嘴角,骄傲得下巴又昂了昂,像只得意的小孔雀。
小孔雀大发慈悲慷慨地应下他的请求:“既然你如此诚心邀我,那我便给你个面子。”
裴濯诚惶诚恐地作揖:“那濯明日提前两个时辰遣人告知郡主时辰,郡主今夜早些休憩,濯期待明日郡主的到来。”
*
裴濯说的提前两个时辰遣人告知她,应当是预留足够的时间给她梳洗打扮。
但黎凝怎么也没想到,裴濯寅时初就让人送了来信。
寅时?寅时!
他看到屋外一片漆黑的夜色了吗?
黎凝冬日爱睡懒觉,睡前就叮嘱冬雪,如果裴濯遣人送的信到了,不管是什么时辰,不管她是不是还在赖床,都要把她叫起来。
当黎凝被冬雪叫醒时,一脸茫然,显然还未清醒。等缓过神明白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裴濯的名字。
这也意味着黎凝辰时初就要到满香楼。
虽然两个时辰不短,但黎凝梳洗打扮需要的时辰也同样不短。
更何况,谁会在大清晨的宴请人的?
何况现在天寒,天色亮得慢。
黎凝合理怀疑这是裴濯新想出来的捉弄她的招数,二话不说被子一盖,有什么事情等她睡醒了再说。
这个回笼觉直接睡到天光大亮。黎凝睡饱了,气也消了,赶到满香楼时候比定好的时辰要晚三刻钟。
黎凝可不觉得裴濯他们能在三刻钟内用完膳谈完话,她这个时辰过来,他们顶多用到一半。黎凝也不打算跟着他们一块用膳,到场露个脸,让裴濯的同僚们知道裴濯面子大到请得动长乐郡主,能沾沾她的光就行了。
谁知当黎凝推开雅间的门时,只看见裴濯一人在悠闲吃茶。
裴濯手执茶杯,听到动静才抬起眼悠悠看来一眼,不慌不忙抿了一口。
裴濯气定神闲道:“郡主来得真早。”
他确实没想到,黎凝会只迟三刻钟。
特意选在寅时送的信,也是估计黎凝起码会晚一个时辰以上。
这个时辰确实算得上早,但却比他们约定的时间要晚,裴濯这话明显就是在内涵她。
“其余人呢?”黎凝端庄且淡定地走到裴濯对面的凳子坐下,“莫非是还没来?”
该不会有人想法和她一样,都是想着来露个脸就好罢……这让她反而成了最早来的一个?
裴濯放下茶杯,古怪地看她一眼:“郡主挺会换位思考,自己来迟了,就认为其他人也同你一样来迟。”
迟到终究是不大好,黎凝气焰消减,再开口态度柔和几分,声音又轻又细:“那你的同僚他们?”
裴濯淡淡开口:“走了。”
“走了?!”
黎凝声音陡然拔高几度,“怎么就走了?怎么这么快,你们可吃过菜了?”
他们吃得快,这小厮收拾的速度也很快……
这简直就要让黎凝怀疑,根本没什么同僚,也没什么宴请一说,不过是裴濯要她来此的借口。
“多亏了郡主,一个菜也没吃上。”裴濯给黎凝面前的茶杯倒上茶水,拧起眉,好像是在思考回想,“我的同僚——他们以为今日郡主会来,不敢先动筷,后来饿极,只能先告辞自己回自家府上用膳,有一个人起头,接着所有人都走了。”
裴濯语气不喜不怒,一点不见责怪黎凝的意思,他这样,反倒让黎凝感到一丝自责。
黎凝竟不知道,她在裴濯同僚之间竟有如此大的威望。早知如此,她就不贪那三刻钟的觉。
不过既然人都走了,这客看来请不成。
“那——”黎凝不自在地调整坐姿,斟酌着试探地开口,“我也回去了?”
原本面色平静如水的裴濯突然一个凉凉的眼神看过来。
“我在这儿等了郡主这么久,郡主就留我一人独自用膳?”
自知今日是自己做得不对,黎凝清清嗓:“既然你还未用膳,本郡主今日就破例陪你一回。”
裴濯勾起唇角:“濯感激不尽。”
裴濯让黎凝点菜,黎凝看了看单子,不知作何选择,干脆把招牌菜都点个遍,只把那道干炒鸡肉块去了。
她可是还记得上回与裴濯在此因为一块鸡翅两人是如何较劲的,现在没了其他人在场,真抢起来,谁也讨不着好。
不过这次显然是黎凝多想,裴濯不但没有与她抢,还甚是客气,间或询问黎凝需不需要加菜。
今日的裴濯好像格外温驯,把平日里两人针锋相对时的锋芒都收起,但黎凝并不会被他的表象迷惑。
不过两人像现在这般和谐相处,黎凝反倒很不自在。好不容易等到吃饱,店小二也把桌子都收拾干净,黎凝再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裴濯眯起眼:“郡主就这么不耐和我待在一块儿?”
黎凝一愣,一句“那还用说”差点脱口而出,转瞬想到今日是自己做得不对,语气难得软了几分:“那倒不是……”
裴濯又道:“那就是郡主还有其它比——陪一个刚被同僚丢下独自一人等候郡主莅临的可怜人儿再喝一杯茶——还重要的事儿?”
黎凝蹙起眉,险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不过猜猜也知道,裴濯现在得理不饶人,可不就逮着机会消遣她。
“那就再喝最后一杯茶。”黎凝用了今日最后一点耐心才让自己继续坐在这,“喝完我就走。”
裴濯很好说话,慢悠悠地给黎凝倒了杯茶,而后从身后掏出写纸张,细细欣赏。
黎凝被吸引注意力,抿了一口茶后问他:“那是什么?”
“这个?”裴濯把那叠纸往上举了举,大方告诉黎凝,“同僚们祝贺我上任写的贺词。”
纸张上还有折痕,显然不是今日拿到的,而是裴濯之前就收到,今日特意带过来给她看。
黎凝总算明白裴濯为什么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等她来了,可不就是为了在她面前显摆自己如今武官的身份。若是裴濯那些同僚在,裴濯说不定要比现在还要得意忘形。
“郡主可想看看?”裴濯这次就没有方才那么大方,黎凝要看是有条件的,“郡主想看可以,不过有个要求,看一张念一张。”
黎凝:“……”
黎凝无言地又抿了一口茶,压下心中对裴濯的嫌弃。
不过确实可以看出,裴濯对自己有了新身份一事确实很欢喜。
瞧见裴濯现在肆意洒脱的模样,黎凝突然想起几年前在学堂发生过的一件事。
*
裴濯十岁才去学堂,到十二岁时候已经独自一人揽下所有课业的第一。
君子六艺,礼、乐、射、艺、书、数,学堂里没人比得过裴濯,黎凝岁考被裴濯夺了第一的位置,虽会不甘心,但也不会因此嫉妒怨恨裴濯,只会自己加倍努力学习,好早日再赢过他。
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能这么想。
原本学堂也有一名骑射超群的学生,是夫子口中的好学生,用来当其他学生的模范,但在裴濯崭露头角之后,属于这名学生的风光被裴濯尽数夺走。
后来或许是明白自己确实比不过裴濯,这名学生有日当着自己平日里一起玩乐的好友的面,贬低裴濯,借以让他们觉得自己高裴濯一等。
“他比我大两岁,我才会输给他,我要是跟他一样年岁,可不见得我会比他差!”
此时有人喏喏出声:“可是他十岁才上学堂,至今才学了两年,你六岁来学堂,已经四年……”
那人急急反驳:“可是因为年纪,他比我高,力气比我大,在骑射上占了很大优势!”
那几名学生听到这话就不再反驳。
不巧当时被黎凝听到整个过程。
十岁与十二岁差不了多少,那人的父母也给他请了很多夫子教他,他有四年的时间去学习。
但裴濯在回到丞相府之后才同其他公子哥儿一样学习那些东西,而且裴濯基本上都是在学堂学,丞相与丞相夫人曾打算给他再寻夫子教习,都被裴濯拒绝。
裴濯用两年的时间就从毫无基础到赢过一个学了四年、起点比他好太多的人。
这只能说明裴濯悟性好,肯下苦功夫。
那人见小伙伴都不再反驳他,得意地继续道:“他不过是凭借丞相府的荫蔽才能有如今实力,他要不是丞相府的小公子,你们看他能不能像现在这般厉害!”
“当然可以!”
黎凝的声音突兀响起,吓得几人呆愣不语,不知所措地看着黎凝。
黎凝很不情愿地承认,裴濯确实聪颖,他能在学堂声名鹊起全靠他自己的努力,与他的家世无关。
毕竟他在十岁之前并不在丞相府,回到丞相府与初来学堂是同一个起点,这期间他能有何作为全靠他自己的造化。
黎凝才不会因为自己比不上谁因此去贬低这人,她要做的,就是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拉近差距,到最后完胜裴濯。
八岁的长乐郡主已经很有气势,一出手就把那些人吓唬住。
“他不过学了两年,你学了四年,你比不过人家就拿家世来说事。裴濯有今日作为全靠他自己的本事,还是说——”黎凝眯了眯眼,“你觉得本郡主挑对手的眼光不行?”
学堂里当然不止一位郡主,不过身份最崇高的,只有黎凝。
几人都畏惧黎凝的身份,不敢辩驳,为首的那位学生更是被吓得不轻,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这下子换黎凝被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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