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晨月夕,这两日已不下雨, 皎洁的新月露出头, 挂在高空。
桃木梳被搁在梳妆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一头黑色瀑布般的秀发乖顺地垂在黎凝肩上。
早晨黎凝只描眉点唇, 面上不施粉黛, 只需洗洗脸, 再将唇上的口脂也洗掉就行了。
帕子早就在小盆里准备好,黎凝听见帕子被捞起的水声,接着拧出水流又落回盆里,而后她脸被转向一侧,那帕子就来到她脸上。
从她的额开始擦起。
尽管擦得很小心仔细,黎凝还是不得不感慨,今日秋风使的力道比以往的都大。
怎么感觉她手也变宽大了许多?
那帕子给她擦完脸颊,最后在唇角那处被拿走,重新放回小盆湿一遍水。
黎凝缓缓睁开眼,余光是一个高大的人影,他垂首敛眉,正在搓洗那块给她擦脸的帕子。
“怎么是你?”黎凝震惊,又在屋内巡视一圈,没看到她的婢女,只剩她与裴濯。
“怎么不能是我?”裴濯反问,继续拧干那块帕子,要继续帮她擦。
黎凝下意识往后仰头,避开即将触碰到她唇的帕子。
方才就只剩唇上的口脂没擦了。
让裴濯来服侍她梳洗总觉哪里怪怪的,长乐郡主纡尊降贵,决定自己动手。
“我自己来。”
黎凝要去拿裴濯手中的帕子,刚碰到一角就被避开,他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做到最后。
望着她那双莹亮的眸子,裴濯低声平静道:“让我伺候郡主,不好么。”
黎凝确实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裴濯主动说要伺候她,作为曾经的死对头,黎凝该感到高兴才是。
这怎么看都是她占便宜。
如果他不是用那种要把她吃掉的眼神看她的话,黎凝应当会欣然应允。
黎凝还迟疑,裴濯一手掌住她后脑,另一手拿着湿热的帕子给她擦拭。
他动作又轻又慢,慢到黎凝感觉这是一种折磨。
又痒又别扭。
好不容易擦完,帕子被他扔回小盆里,黎凝以为已经结束,但掌住她后脑的那只手突然移到脸侧,拇指指腹轻轻捻磨她的唇瓣。
在她开口诘问前,裴濯先解释道:“还有一点没擦干净。”
黎凝看不见,不知道他说的一点是有多少。
她还想快点去歇息呢,催促他:“那就再擦一擦。”
“……好。”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裴濯的手还是没有放过她的唇。
他这样,怎么去拿帕子给她擦拭?
黎凝抬眼去看他,发现他那双眼不知从何时起,深晦得像染上浓稠的黑墨。
早晨她装扮完,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她的。
黎凝被看得一颗心怦怦乱跳,颇不自在地移开眼。
“罢了,待会儿沐浴时候我再自己洗洗也是一样。”
他迟迟不动作,黎凝实在想快点去床榻上歇着。
“黎凝。”他轻唤一声,直白地说出心中所想,“我想亲吻你。”
黎凝霎时浑身一僵,愣愣看他,想起这是她自己说过的,裴濯若是想亲她,需得问过她,得她同意才可。
如此刻她又要怎么回答?
接受,可是两人唇齿交缠,那么亲密的姿态……
光是想想黎凝就觉自己的心跳声如雷一般响在耳侧。
若是拒绝,她又该找什么借口……
黎凝才刚蹙了下眉,裴濯都已猜到她会说什么,赶在她之前开口道:“你说过我若是想亲吻你,需你同意,此时我已照做,先问了你。”
“在我问完,郡主若是还拒绝,那我问你又有何意义,郡主此番莫不是在耍我?”
裴濯紧紧盯着她,似乎是要从她脸上找到她打算戏耍他的心虚神情。
先发制人的几句话,把黎凝欲说出口的话堵回喉间。
是啊,裴濯想亲她要先问过她,可是在问过之后她又拒绝,那他问了不就等于白问,这不就摆明自己是在捉弄他。
黎凝思绪都被裴濯带着走,想去深究他话里的纰漏,就听裴濯接着道:“我看郡主就是在哄骗我,说什么愿意与我当一世的夫妻,不过是唬人的招数罢了。如此刻,我想与你亲近,做些夫妻间该做的事,郡主也是百般推拒,哪里有一点想与我做夫妻的意思。”
“我、我不是……”黎凝百口难辩,听他那么控诉,自己都认为自己此举太不道义。
“我怎会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说了要与你当夫妻就会与你当夫妻。”
裴濯听信她的话,确定自己能够保住作为她丈夫的身份,在她眼前大松一口气。
旋即他又狐疑地看着自己妻子:“那郡主要如何证明?”
要如何证明会与他当一世夫妻?这还不好办。
他方才不就是想亲吻她,因为那是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亲密事儿。
黎凝抬眼去看他,见他面色端正,一副跟她说正经事儿的模样,她目光下移,落在他浅绯色的唇上。
裴濯个子高她不少,黎凝目测了下,发现自己垫脚可能也够不着。
她一心想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用想要快点完成任务一般的语气催促他:“你低低头……”
裴濯听话地俯身,把脸凑到她面前。
黎凝一鼓作气,飞快地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一瞬间气血涌上脑海,把黎凝脸烧了个红透。
她偏过头不敢看他,但又对自己的证明举动感到很得意,如释重负地问他:“这下总行了罢。”
裴濯舔了舔唇,看着她桃红的脸,慢慢回味。
他不说话,黎凝不得不转过头来,看他什么反应。
他的眼神比方才还幽深,看得黎凝心尖一颤,再开口都没什么底气:“你、你无事了的话,我就沐浴去了……”
黎凝径直越过裴濯,要去拿床榻上冬雪给她准备好的寝衣。
她刚走到床边,没来得及去拿寝衣,裴濯几步就来到她后面。
他不满道:“还不够。”
他在说方才的事。
黎凝自认已经够义气,都如他所愿去亲他了,他居然还不知足。
耐心都要被他消磨完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黎凝没有回头,也不像刚才那么好声好气。
“那样怎么能算得上亲吻。”他就站在她身后,压迫感十足,略显粗重的呼吸洒在她发顶。
“郡主要是不会,就让我来。”
他居然敢质疑她?
黎凝一下子就被勾起好胜心,寝衣都不拿了,愤愤转身去。
“你就能有多厉害?”
这便是要跟他一较高下的意思了。
黎凝甫一转身,就有只手搂住她后腰,再把她后脑扣住往前,让她退无可退。
裴濯的气息霎时逼近,黎凝刚要开口就被堵住嘴,剩下的话通通咽回去。
裴濯强势地撬开她的牙关,湿热的舌像一条灵活的小鱼滑进她嘴里,去汲取她口中的津液。
黎凝猝不及防,没想到攻势这么凶猛,双手抵在他胸膛想推开他,但眼前人是自小习武,又上过疆场的武官,她那点力道实在微不足道,撼动不了他分毫。
黎凝想说话,但一开口只是在方便他更加深入的行动,最后只能从喉间溢出些不成调的声音,被迫接受他的索取。
舌尖被吮得发麻,黎凝脑袋也变得晕晕乎乎,身体更是出现一种异样,让她手软脚软,原本用来推拒他的双手也不得不攀在他肩上借力,以免自己滑落下去。
腰后的手往下挪,托住她往上一提,让她与他平齐。
黎凝惊呼一声,紧紧搂住他颈部,正要责怪,一个“你”才刚发出声来,除了暧昧不清的声响,再说不出什么话。
不知过了多久,裴濯才愿意放过她。
黎凝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大口大口呼吸。
她险些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
裴濯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除了粗重的呼吸,那处还如火烤一般煎熬。
裴濯双手都用来托住她的臀,以免她掉下去。
将要把她放到床榻上,黎凝以为是自己要掉了,下意识将他抱紧,立刻有什么东西抵上她。
黎凝:“……”
黎凝松开些许,脸红耳赤,大喊一声:“流氓!”
裴濯小心地将她放到床榻上,看着她眸含春水,眼尾殷红,雪白的脸颊也染上一层粉,柔软的唇瓣也因为他而变得嫣红,嘴角还有一丝银泽。
无声的吞咽中,有更强烈的欲望在蓬勃发酵。
黎凝一直警惕地看着他,说他他都不为所动,不甘心地又骂一句:“下流……”
裴濯欣然接受她的评价,顺势俯身,撑靠在仰躺在床榻上的黎凝上方。
高大的身影覆盖下来,黎凝还未恢复平稳的心跳又开始剧烈跳动。
裴濯的唇凑到她耳边,用干哑的嗓音低声道:“我还能更下流,你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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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莫不是裴公子使了什么法子,把她拐了去。◎
裴濯是什么意思, 黎凝很清楚。
霎时她的大脑就跟刚煮开的水一样,热气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谁、谁要试!”
她语气严厉地拒绝,可因为那张红彤彤的脸, 听起来就没什么威慑力。
裴濯早知她会拒绝,不过是说出来挑弄她, 得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便兀自闷声笑。
他就是故意惹她的, 黎凝恼火地推了一把,明明没有多大的力, 轻易就把裴濯推倒, 倒在床榻另一侧。
小间的热水早就备好, 黎凝整理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裙,边嘀嘀咕咕说一些带“羞”“臊”自字眼的话, 边匆匆地往小间去。
那背影就像落荒而逃一般。
裴濯手肘搭在额上,沉沉地呼出口气,再回想方才的一幕幕, 仍是忍不住感到愉悦。
黎凝故意在小间里磨磨蹭蹭, 想等自己脸不热烫了再出去。
她待的时辰实在久了些, 久到裴濯都以为她在里边睡着了。
“郡主莫不是摔了?”裴濯来到小间敲门, 朝里朗声道, “以防郡主是摔到在地不省人事,我数十个数, 郡主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进去了。”
黎凝听得见他的话, 本不想理会, 不料裴濯竟真的开始数起来。
“一、二……”
“等等!”黎凝赶紧出声, “我快好了, 这就出去!”
从浴桶起身, 黎凝仔仔细细给自己擦干,再把寝衣套上。
越是想着裴濯会不会突然闯进来,越是手忙脚乱,一通慌乱之后才收拾妥当。
黎凝打开小间的门出来时,裴濯已经装模作样地数到“九”。
“九”被他拖长音,没继续数下去,他改而惋惜道:“还以为能进去英雄救美,可惜郡主不给我这个机会。”
黎凝瞪他一眼。
因为听着他的数数声,搞得她衣带都没来得及系。
裴濯垂眼,看见她两手还捏着衣带,半天打不好结。
“我帮郡主?”他道。
黎凝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来,缓缓眨了眨眼。
“你……”才说了个字,突然想到什么,黎凝顿了半天才又开口,“就这么想伺候我?”
裴濯从善如流道:“自然。”
何况还是这等美差。
而后,他就瞧见黎凝嫣然一笑,漂亮的眸子含了莹莹的水光,犹如春日湖面上和煦温暖的水。
裴濯被她笑得心荡神迷,以为她是答应了,正要弯腰去拿她衣带,不料黎凝直接一个侧身躲开,他的手便顿在半空。
黎凝欣赏他错愕的神情,心情大好,再挑衅地轻哼一声:“偏不让你如意。”
说完,她骄傲地昂着下巴,绕过裴濯得意洋洋地走了。
半晌,裴濯才回过神,无奈地笑笑。
春日平静的湖面,底下也有可能还藏着未化解的冰块,唯有等时日再久一些、日头再暖一些,那些冰块才会化为水,与湖彻底融为一体。
*
黎凝不仅仅只是擅长画梅,其它物与景也不在话下,她幼时即从师有名的大家张之衡,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张之衡妙手丹青,如今不惑之年,迄今为止也就收过两名学生,除了黎凝,另一位则是他的女儿张婉娴。
黎凝擅画梅,而张婉娴工于竹。
两人时常一起讨教学习,关系尚可,不过自黎凝出师后,两人见面就少了,三年前张婉娴到各地云游,更是自此再未见过面。
几日前黎凝收到张婉娴的来信,信中提到她不日就归,届时还请黎凝腾出空闲与她见面。
信送到黎凝手上已过了好几日,收到信的第三日,张婉娴就回到皇城了。
两人便约在云栖林中见面。
云栖林生有一大片竹林,静谧幽雅,是张婉娴最喜来的地方。
黎凝到时,张婉娴已在林中小亭,面前的石桌早已沏好茶水。
张婉娴看见黎凝,对她微微浅笑:“长乐,许久不见。”
张婉娴比黎凝年长一岁,但因不苟言笑,看着总是比同龄人深沉。
三年未见,她现在比之当年成熟稳重许多。
黎凝一时恍惚,片刻后也弯起唇:“别来无恙。”
两人从前说得最多的便是对对方画作的点评,现在仅是叙旧,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黎凝便问起她的见闻:“你这些年在外,都见到什么有意思的?”
她生在皇城长在皇城,对此事确实稀奇。
提起此事,张婉娴也来了兴趣,说起自己这些年去过的地方。
有高山峻岭,亦有川河湖泊,见过繁华奢靡,也体会过饥寒交迫。
黎凝听得入神。
她也想去看看那些锦绣山河。
但她若是说她也想去游历,长公主定会第一个打断她的腿。
讲完那些事迹,张婉娴饮了口清茶,目光落到黎凝身上,感慨道:“没想到你年初便成婚了,倒让我意外。”
黎凝现在已经完全习惯自己与裴濯成为夫妻的事实,再听人如此提起,她也不甚在意。
“那与我成婚的人是裴濯,岂不让你更意外?”
当年她与裴濯那水火不容的关系,张婉娴也是有目共睹。
张婉娴淡声反问:“裴公子会娶你,为何要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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