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事之后,黎凝不再来找他,甚至搬到离他远一些的位置去。
裴濯在学堂的日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过了头。
而黎凝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裴濯时常能听到她清脆的笑声。
学堂所有人都知道,小郡主与裴小公子闹别扭了。
直到又一次岁试到来,前一晚裴濯特意检查过马车情况,确定第二日不会再出问题,方才安心睡去。
这次的岁试他得了第一,他想,这下黎凝总该相信他那日说的都是真的了,他确实都懂。
然而当他朝黎凝看去时,发现黎凝恰好也在看他,只是那个眼神,是带着怒气的。
裴濯原想借此去寻她搭话,但她似乎不像他以为的那般会开心,虽不知她为何恼怒,但裴濯认为自己最好不要找她,免得惹她更加不快。
这是这日之后,他时常能发现黎凝在偷看他。
为何说是偷看,全因黎凝视线甫一与他对上,便会匆匆移开眼,欲盖弥彰。
有回放堂,裴濯仍留下写课业,一名学生经过他身边,好奇问道:“裴兄怎的还不走?”
裴濯头也未抬:“课业写完了再回。”
那名学生走了,裴濯看见要离开学堂的黎凝又折返回来,坐回位置拿出课业。
婢女对她道:“郡主,咱们回去之后再写也一样。”
“不。”黎凝紧紧盯着裴濯,似要盯出两个窟窿来,“我要先写完。”
从前黎凝去裴府总会去找他,但自两人闹掰后,她连去裴府的次数都少了,见了他,碍着长公主与裴夫人在场,不想让他们瞧出来她与他关系不合,便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喊他一声“濯哥哥”。
裴濯会应下,只是不大从容。
“阿凝…妹妹……”
到后来两人被刘大石与李香抓走,这或许算是共患难,被救出来之后,两人关系稍稍缓和。
见黎凝也不大排斥他了,裴濯有时会去找她说话,黎凝也会回几句。
围在黎凝身边的人总是很多,每回生辰她都能收到许多生辰礼。
十岁这日的生辰也不例外。
黎凝在学堂年纪尚算小,多数学生都比她大上两岁。
如今的她可称得上亭亭玉立,样貌上已可窥见往后绝色。
生辰这日,学堂的许多学生都来长公主府给黎凝送礼。
其中有一名小郎君,还写了封信给她。
黎凝好奇,兴致勃勃地打开,待发现是一封表露情意的信时,眉头蹙起。
小郎君磕磕绊绊地对她说些好话,诸如待她及笄后能否嫁给他。
十二岁的年纪或许不懂何为情爱,但也明白什么样的人自己见之欢喜。
黎凝拒绝了他。
“待我及笄后的事谁也说不准。”黎凝说得委婉,“我无法答应你,也请你不要难过。”
小郎君脸一阵红一阵白,仓惶跑了。
婢女笑着问黎凝,问她懂不懂那小郎君说的什么意思。
无论是信的内容,还是小郎君说的话,都那般直白,黎凝怎么可能不懂。
待小郎君彻底不见影,黎凝又自顾说道:“往后可得离他远一些。”
婢女听得好笑,问为何。
黎凝一本正经道:“我娘说了,要跟不喜欢的小郎君保持距离,不能让他们觉得有机会。
”
婢女很讶异,在她看来黎凝还小,却说得很有道理。
婢女又笑着问道,“那往后再有郎君与郡主表露心意,郡主是不是都会远离他们。”
黎凝认真想了想:“会。我若知晓有人属意我,不得不与他待一块时,我会很为难的。”
她从不缺朋友,不必为此担心手边少个人与她聊天。
那小郎君跑掉的时候裴濯就来了,听到了她们说的话,黎凝忙着拆生辰礼,并未发现他。
是婢女先看见他,示意黎凝朝门口看来。
黎凝停下手上动作,语气难掩欢喜,问他:“你要给我什么生辰礼?”
他们关系已有所缓和,今日她生辰,裴濯合该送礼,可以此让她们关系更加亲近。
十四岁的少年郎身量已经很高,模样清隽,一手负在背后,显得几分老成。
裴濯是鲜少会笑的,此刻却慢慢弯起那双眼,对黎凝伸出一只手,理直气壮道:“今日郡主生辰,郡主收到这么多礼,合该分我一份。”
她从不缺旁人的喜爱,甚至对此时的她来说是一种烦恼。
那么,只要能的她多一眼注视,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黎凝瞪大眼,难以置信,她生辰,裴濯居然跟她讨礼?
亏她还以为二人关系有所缓和,可冰释前嫌,眼下情况看来,简直痴人说梦!
“好你个裴濯。”黎凝咬牙,“你想得美!”
裴濯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到后来黎凝受不了,又不能赶客,只能自己离开,免得更加生气。
黎凝带着婢女离开后,裴濯才将负在身后那只手放下,手中捏着一个小木盒。
木盒里边是一小枝木头雕刻的梅花枝,黎凝住的院子有很多梅花树,裴濯很清楚。
木头的颜色单调,他寻来一些新鲜又艳丽的花瓣,让花汁浸染梅花枝上小巧的梅花。
这是原本要给黎凝的生辰礼,如今看来已经没用。
其实这枝花枝算不得好看,裴濯想,不送出去或许是对的,如何能配得上她。
第104章 裴濯视角2
番外二
原本共患难才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因着裴濯这回跟黎凝讨礼,两人关系更加恶劣。
学堂的人都知道,小郡主与裴小公子二人关系不合。
是以,若是要外出游玩,他们都只会叫其中一人。
有回春日,日头明媚灿烂,几个人相约好要一起去赏春景,不料未先商量好,有人约了裴濯,有人约了黎凝。
没道理让其中一人回去,只能一同行动。
远处有重峦叠嶂,也有湖泊川流。
这样的暖天,山上兴许还有梅花。
裴濯提议众人去登山,一行人才往东走没两步,突然听得一道声音:“既如此,你们去看山峦,本郡主就去看河流。”
河流在西边,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主意是裴濯提出来的,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黎凝是在跟他作对,均默默不语,恐惹火烧身。
明知黎凝是故意跟他反着来,裴濯并未与她争执,而是中肯她的想法。
“那我们便去看河流。”
一行人刚抬步要往西走,黎凝又不乐意了。
“本郡主现在又想去看山峦了。”
眼见着其余人又要改步子,黎凝不善地看向裴濯,道:“你要去哪?”
裴濯听出来她这是不想与他一道走的意思。
他默了默,而后识趣道:“郡主做主。”
或许是他说对了话,黎凝蹙起的眉心松开,大发慈悲地愿意让他跟她走同一条路。
尽管两家时常有往来,但两人关系依旧没能和好如初,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再后来,裴濯不再与黎凝一个学堂,他去了陆骁所在的学堂,据闻新学堂对男子的要求会更加严格,也要学习更多东西。
从这之后,裴濯便无法每日都见到黎凝,不过黎凝有时会跟着陆芷瑜来找陆骁,他有时能见上一面,有时不能。
有日考骑射,黎凝与几名女郎在谈论何模样的男子受女郎欣赏。
十二岁的年纪,已经开始对情爱存了满满的好奇。
裴濯走到楼梯拐角处,正好听见黎凝说话。
她说她欣赏才识过人、身强体健的男子。
才识过人、身强体健……
裴濯在听到这些话时心中难以抑制地感到欣喜。
可是接下来的话又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
有人问她心中是否指代陆骁,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并不否认。
陆骁未及弱冠便为自己闯出一番名头,而他如今无论走到哪,虽会被人尊称一句“裴小公子”,但多数人只会将他成就归功相府,认为他是凭借相府才有今日风光。
好似他若不是相府公子,他便无法做到这些。
练功场的木桩都是裴濯亲手做的,更加适合他的训练。
他曾考虑过是否从军,博一番名堂。不说裴相裴夫人不同意,此间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一去不知要多少年,战场凶险,也不知能否健全地回来……
但在这日之后,他已有决定。
*
无论是黎凝去相府,还是裴濯去长公主府,黎凝都不大理会他。
只在有长辈时装装样儿,以至于裴夫人与长公主,一直认为黎凝与他关系颇好,情意深至有结亲的可能。
每每长公主在裴夫人面前打趣二人婚事,黎凝都会暗中朝裴濯瞪去一眼,咬牙切齿,认为他在占她便宜。
或者有时也会暗示裴濯解释一番,莫要让两家长辈误会越来越深,到时把玩笑话当真,该如何是好。
但裴濯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反应比她冷静许多,既不会去附和,更不会去反驳。
到只剩二人,黎凝对他便是全然的冷漠。不过裴濯清楚如何能让她理他,只是那些法子时常惹得她恼怒。
他一直都明白黎凝暗中与他较量,有时她窥看的视线会被他抓到。
这或许是值得庆幸的地方,黎凝因此会放些注意力在他身上。
是以他要更加不遗余力,倘若有日黎凝胜过他,说不定就会将那些注视都收回去,此后他在她眼中便与旁的男子无差别。
黎凝无论做什么都做得很好,即使是遇到不会的,也会尽全力去学,以便早日掌握。
然而即使如此,她仍是有短处。
这个短处鲜少人知晓,而裴濯恰好知晓。
两学堂的夫子关系交好,有时会安排两边学生一同出行。
有回黎凝这边的学生被带去湖中水榭,由擅女红的绣娘教授女郎们针绣,余下的郎君便同裴濯那边的学生们一起,或打马球或骑射。
绣娘告诉她们,会绣静物并不稀奇,难的是绣活物,要将其栩栩如生复刻出来。
黎凝第一回 拿针线,对她来说陌生又新奇,但她开始绣之后,才发觉有多难。
湖面上戏水的鸳鸯,在她手中变成两团斑斓的线团。
绣娘届时还要检查她们绣的如何,其余女郎在去用午膳时便一道把手帕带上,而黎凝将手帕留在位置上,若是带在身上被他人看见,她也是会觉有些没面子。
水榭人空之后,裴濯来到此处,站在黎凝的位置边上。
黎凝今日一直坐在此处,他瞧见了。
只是默了片刻,裴濯就将矮案上的手帕拿起。
粉色的手帕,样式精致,该是姑娘家们喜欢的款式。
裴濯沉默地看着右下角瞧不清是何物的斑斓线团,将视线投向水面的鸳鸯。
而后,他将手帕叠成几层,鬼使神差般地放进怀中。
直到离开水榭走出好一段距离,裴濯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心脏剧烈跳动,连自己都感到不解。
到午后,两学堂的人都聚在一块儿,夫子夸赞年轻的郎君们今日都表现得很好,绣娘那边,一个一个检查女郎们绣的手帕。
待到黎凝时,绣娘问她她的手帕去哪了。
“丢了。”
黎凝语气坦然,换了别的小姑娘,检查课业时被先生发现没有完成,怕是窘迫得要哭了。
但她面色从容,似乎不感到羞耻。
绣娘并没有为难她,只是有些惋惜见不到才华横溢的长乐郡主所绣的手帕。
边上有女郎表示同情。
“郡主可记得在哪里丢的?是否要差人去寻一寻。”
黎凝的画千金难求,出自她手的绣帕能差到哪里去?
黎凝面色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淡然。
“不过一条手帕,丢了便丢了,不值当。”
围着她的女郎对她说了好一番宽慰的话,希望她不要为丢失的手帕难过。
裴濯清晰地听到她说的每一句话,好在她并不追究手帕去处。
他的手不禁捂上胸口,那处好似在发烫。
同窗见了,关切问道:“裴兄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话声音不小,周边的人都能听见。
黎凝随意地看过来一眼,看上去只是因为有声音才看过来,而不是以为他有什么事。
然而黎凝的那一眼实打实地让裴濯心跳陡然加快,只他一人听得见,震耳欲聋。
他第一回 做如此出格的事,若是被她发现……
好在她的视线一扫而过,并未起疑。
裴濯垂下眼,淡声道:“我无事。”
此事就此揭过,那条手帕黎凝从不放在心上,且又不曾同人提起。
毕竟被人知晓了,她绣工极差一事也会暴露。
裴濯因此可安然地藏着那条手帕。
*
后来西北边境有乱,大霁正在筹备出征事宜。
陆骁英勇善战,此次主帅人选便是他。
此事不稀奇,使朝中响起一片喧哗之声的另一事——裴濯要从军。
身为裴相的二公子,凭借相府的荫蔽就能在朝中谋个不错的差事。
且战场凶险,裴小郎面对刀光剑影,都不知能否安然无恙回来。
后来不知裴濯是如何劝说裴相,裴相总算松口答应,只是要他在出发前先去军营里感受一番,若是还坚持要去西北,那他不会再反对。
十七岁的裴濯已经是个身姿高挺的少年,去到军营反而比一些士兵看起来有气势,在营中表现逐渐取得老将军们的认可。
他营里一连待了好几日,不曾回过一次相府。
趁着长公主来裴府看望,裴夫人同长公主埋怨。
“他这才回来几年,又不曾去过战场,怎的就突然说要去了。”裴夫人掩面而泣,“这几日都不回来,也不知过得如何……”
长公主好一番宽慰:“孩子长大了有一番自己的想法,出去闯一闯,未必不是好事。”
“我瞧裴濯平日也勤于锻炼,体格不输旁人,说不得还能挣个将军的名头回来。”长公主又道。
听完,裴夫人心里才好受些,又想起自己多日未见到小儿子,裴相又不准她去看望,正好黎凝在此处,裴夫人便想让黎凝代她去看望一番,知他情况如何也能放心。
黎凝原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闻言眉都要蹙起,又赶紧压下去。
裴夫人未注意到她转瞬即逝的异样,温声道:“平日里就你与他走得最近、关系最好,你去了他定会见你。”
裴夫人让裴澈去过一回,裴濯不肯见裴澈,让裴澈带去给他的东西全带回去。
70/71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