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一迟疑了,她松开手给了心脏片刻喘息的机会。
它说:回去吧,忘记吧,家里还有人等着你。
乙一心想:这是虚假的。
它说:你会有幸福的一生。
乙一手上的劲儿大了几分,显然它开出的条件还不够。
它急忙道:你会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名利、金钱、爱情。
乙一将它捏得快喘不过气来。
它用虚弱的声音承诺:你的幸福将凌驾于全人类的幸福。
乙一松开手,叹了口气,它也叹了口气,虚伪的人类不过如此。
乙一将它扔在地上,心想:如此蠢货,下地狱吧。
它在地上扭曲嚎叫:
你会死的!
你会死的!!
你会死的!!!
乙一正要落脚,房门突然开了,徐立方在门口看着她,乙一没戴隐形,看不见他的表情,大概是失望吧。
她对着他笑。
再见,我的爱人。
随后一脚踩碎了那狗逼心脏,蓝色的血肉横飞,肉块粘到了四周的白墙之上,还在蠕动着。
一切归于沉寂,世界再无声响。
地球近地轨道上绕圈的飞行器,在无声中,像爆米花一样炸开了,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地球表面飘浮的蓝色阴影散去,阿拉噗噗星历1323年,随着星际战舰的覆灭,阿拉噗噗星人侵略地球的计划第59次宣告失败。
它们控制了地球上部分人类12个小时,让他们都睡了一个长觉。
短暂解决了上千万人口的失眠问题,谢谢它们。
但,无数人长眠于梦中,不见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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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远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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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7月6日12点30分。
新民医院巧稚楼三楼抢救室的灯熄了,医生一脸疲惫,病人身上的热气逐渐消散,沦为一具尸体,逝者是个年轻姑娘,生前很坚强。
护士轻轻往遗体上盖上白布。
姑娘干净稚嫩的脸还没有沾染上死气,还有血色,很难想象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后尸体被推进太平间,家属一路哭叫,见此情景有人怜悯,有人麻木。
死亡对于众生而言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又不免让人叹息。
和姑娘同一天进院的还有位年轻警察,但幸运的是他还活着。
他被诊断为轻微脑震荡,醒来后哭个不停,显然是有病态反应了,惹得隔壁床陪床的天津大姐憋了一肚子话,大小伙子哭得跟笑岔气的河马似的,可怜见的。
一不注意,大姐家闺女也醒了,眼角还糊着两团眼屎,大姐赶紧拿了纸巾给孩子擦干净,她眼睛眯着,一副迷迷糊糊的糊涂样子,大姐瞧着闺女把手放肚子上,嘴里嘟囔:“没了”,像一句梦话。
“醒了这是?”
大姐冷不丁来了句。
女儿也不吱声,呆呆看着天花板,被抽走了魂一样。
大夫说自己闺女是中度脑震荡,不正常是很正常的,大姐一想,稍稍放心了些,在家族群里发了一串消息,跟家人报个平安。
隔壁床小警察人领导上午就来看过,说了堆好好养伤不要有心理负担的场面话,这不,把人小孩吓得哭了一上午。
要说这孩子也可怜,当警察没多久,手上的案子也没办多少,好不容易前个儿遇到一小偷,人民警察危难之时方显身手,得赶紧上去追啊,听说追了好几条街,鞋子都快冒火了,也不带喘气的。
等马上要抓住时,嗐,遇到一大马路,这小偷也是个不要命的,直往车流里穿,小警察也顾不上红绿灯,一伸手,嘿,逮着衣领子了,没等笑出来,就被驶过来的老年代步车撞了,车上老头儿还以为遇到碰瓷儿呢。
周围也没人报个警,这时,一个相当有正义感的姑娘见着了,赶忙上去帮忙叫了120,顺带摸了摸小警察鼻息,还有气儿呢。
姑娘也不敢随便挪人,又怕他被来往的车碾压,只得在旁边守着。
要说什么叫好人没好报呢?
没一会儿,来了辆不长眼的电动车,横冲直撞把人姑娘直接撞飞了,车上醉醺醺的大汉当即被好心群众围了下来。
等120来了。
医生下来一问:“哪位同志叫的车啊?”
围观群众把手一指,躺地上那姑娘叫的。
120只好打包把俩人送进了医院,俩人也将就住一个病房。
巧了不是,一病房挤了俩倒霉蛋,大姐看了眼挂在女儿病床旁的锦旗直叹气,上面写着——正义市民。
闺女兴许是受了刺激,这会儿鼻涕跟着眼泪一起流,还冒了个泡泡在右鼻孔,大姐赶忙扯了纸给她揩鼻涕,跟照顾三五岁小孩儿似的。
人大姐也是个忙人,膝盖上还放了台笔记本电脑,PPT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一边照顾孩子,一边还得工作。
“妈。”
大姐正埋头工作,一听见有人叫妈她赶紧抬头,扑倒病床边,问:“咋了闺女?”
“现在是多久?”
声音有气无力,哑哑的。
大姐抬手看表,说道:“3点一刻。”
“2025年?”
姑娘问得极其认真。
大姐一阵心酸,不忍道出实情,她用平生最温柔不带戏谑的声音说:“是2023年,时间还早着呢,咱不急。”
“哦,好。”
在隔壁床时不时的啜泣声中,乙一思绪万千。
她记得一些事,也忘了很多事,脑子里杂糅了很多记忆,包括当她是纯粹的迟一娘时的记忆,生于乡野、低眉顺眼、任人拿捏。
她从来都是迟一娘。
乙一心里攒着一股气,但又空落落的,从她醒来的12点30分到现在的15点29分,她想念了他2小时59分,10740秒,秒针每转动一次,便多积攒一秒想念,至死方休。
为什么不能多抱他一会儿呢?
哪怕一切都是虚幻。
隔壁床的低沉哭声十分应景,给明朗的七月平白蒙上阴翳,乙一看着横在两床之间的蓝色布帘,心想:原来世界上心碎的爱哭鬼这么多。
一时间,你抽一声,我叹一句,像唢呐和镲一样配合默契,让整个病房萦绕了莫名的悲伤。
大姐是一个快乐的大姐,如果形容悲伤是一条0.5米深的河,有人能在里面淹死,而大姐呢,打娘胎里出来就踩着高跷的,河水甚至沾不上她的裤腿。
看着俩小年轻因为区区一个车祸哭得死去过来,大姐忍不住劝:“别哭了啊,妈给你削个苹果。”
女儿也不应声,泪珠子又掉了颗。
劝不动这个,那就劝另一个,大姐和声和气问小警察:“警察同志吃点苹果补补水吧,姐给你削。”
好在小警察是个讲礼貌的,他抽了抽鼻涕,闷着声音说:“谢谢您,不用了。”
嗐,这俩缺心眼孩子。
不就是脑震荡吗,多大点事啊。
想必其中还有其他缘由,小警察大概是内疚,女儿应该确实是被撞傻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姐深思了数秒钟,做出了一个决定。
“大家能一起被车撞也是缘分,咱就当交个朋友,认识认识。”
俩年轻人还是需要互相开解才是,她走到两病床中间,把隔开的布帘拉开,临走时瞥了眼小警察,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当真是个实心眼的小同志。
阳光顿时充满了整个病房。
乙一直面刺人的光,眼里一片虚无,等眼眶充斥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耳后,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世界。
不经意扭头,她看见病友兼哭友直挺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这会儿倒没有吱声了,他在克制自己的情感。
他感受到多余的视线,出于警察的敏锐直觉盯了过来。
这人哭得真惨,乙一想,她对着小警察惨淡一笑。
小警察眼神直勾勾的,虽然眼皮和眼睑之间只剩一道小缝,但还是能看出他眼珠子很黑,如刚化开的墨。
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不够礼貌,他连忙背过身去,揩干净脸上的泪,深深吸了口气。
小警察那边不再好意思哭,乙一这边也不好单打独斗。
一时间,病房恢复了平静,充满了祥和之气。
大姐开开心心挑了个好看的苹果开始削,但她显然不擅长用刀,果肉被削去了大半。
她不好意思极了,笑了声:“来,闺女你吃大的,我吃削掉的”,递过来的苹果核,上面多少还带了些果肉,确实是更大的。
乙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但还是轻声道谢:“您真客气。”
“警察同志也吃点吧?”
乙一幽幽看了眼母亲陈老师,心想,我妈真是个热心肠。
那小警察从床上支棱起来,肿着眼睛,声音清朗:“那就麻烦大姐了。”
乙一的辈分不明不白低了一辈。
等陈姐三下五除二,削了个惨不忍睹的苹果出来,乙一更难过了。
“闺女给警察同志递一下。”
乙一面无表情接过苹果,伸手递给病友,她声音依旧很哑,她说:“警察叔叔,你的苹果,趁热吃吧”。
“谢谢,我今年23”,警察同志自然接过苹果,浅浅咬了一口。
“妈,我今年多大来着。”
陈老师一副我家孩子脑子撞傻了的表情,耐心说道:“23,今年11月满23岁了。”
乙一面无表情,啃了一口苹果,随后缓缓说道:“我22岁,警察叔叔。”
警察同志被逗得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浓黑如墨的眼睛,泛起了涟漪。
他坐得端正,声音温和有力:“你好,我叫李昉。”
乙一靠在病床上,像一只颓废的癞蛤蟆,至少在陈老师眼里是这样,同样是脑震荡,怎么别家的孩子就不一样呢。
乙一礼节性回应道:“你好,我叫乙一,这是我妈,陈成老师。”
陈老师瞪了眼女儿,随即变脸,笑着跟人小伙子说你好。
“阿姨,你好。”
姐姐变阿姨,其中缘由不得而知,只有当事人清楚。
乙一不再有说话的兴趣,埋在床上当鸵鸟,警察同志欲言又止,但还是选择沉默。
天黑又天亮,地球运转正常。
第二天来医院照顾的是爸爸乙老师,也是个不会削苹果的,他将俩病床间的布帘拉得死死的,乙老师向来不喜欢生人。
李昉看着微风中飘荡的蓝布,心思沉了几分,他已经不再悲伤。
等再熬过一个夜晚。
第三天一早来的是陈老师,她先是拉开布帘,跟李昉打了个招呼,一瞧,这小伙子笑得开朗,眼睛里跟沾了蜜似的,令人如沐春风。
乙一仍旧是呆呆的,这会儿刚洗漱完,只是头发还蓬乱着,陈老师去梳,生生梳下来一绺打结的头发,乙一吃痛但不做声,只是幽怨地看着妈妈,陈老师赶紧收手,拿出自己煲好的粥。
“小李,阿姨多做了瘦肉粥,你别嫌弃多吃点。”
乙一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向病友,他眼睛消肿了,有点好看。
迟疑了数秒后。
她转过头盯着母亲,眼里有了光,她说:“妈妈你能出去一下吗?”
陈老师虽然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轻手轻脚出了病房,顺便带上了门。
乙一憋住了眼里的泪,等控制好情绪,转头冲着李昉笑着说:“我想抱你了。”
李昉也跟着笑,他光脚踩在地上,冰冰的。
风催着他往前,可风是吹不动的。
他往前只是因为他想往前,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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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最最最亲爱的读者坚持看到这儿,感谢你凭借巨大的耐心看完我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写完的“巨作”,有人看已经让我超超超超超级高兴了!谢谢你!
(因为懒得窜稀式发稿了,索性一下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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