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见过魏家二姑娘,但只一眼,他便觉这位姑娘眉眼处有几分似郡马,他几乎是立刻便确定,这是他要找的人。
魏姩感觉到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心中隐隐有了底,但她只做不知,随着乔氏等人跪了下去。
看着她跪下,庞途下意识伸手要阻止。
“大人?”
狄洺轻唤了声。
庞途这才无声的收回手,他走上前,避开了魏姩的正对面,高声道:“魏家五公子检举魏家长子勾结走私盐犯,受贿黄金千两,此案由大理寺全权审理。”
魏文鸿早就知道真相,该骂的早在城郊与路上骂完了,此时只眼神凶狠的瞪向魏裎,而乔氏与魏凝对此并不知情,闻言皆怔住了。
待醒过神,乔氏咬着牙,怒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才如此陷害你大哥!”
魏裎淡淡道:“是不是陷害,大理寺自有定论。”
魏凝盯着魏裎,只恨不得扑上去将人撕了!
果然,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栽在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手里。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魏家下人皆是议论纷纷,震惊不已,只有魏姩一声不吭。
她在想,父亲与母亲是不是就快到了。
从她看到大理寺卿突然带兵过来,让人去主院搜查时,心就落了下来。
若她所料不错,搜证是假,借此‘搜出’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才是真。
果然,没过多久,去主院的一位官兵捧着一个长匣子疾步而来。
魏文鸿与乔氏下意识抬眸望去,这一看二人顿时僵在了当场。
怎么会将这个东西找了出来!
官兵越来越近,魏文鸿与乔氏一颗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上。
魏姩亦如此。
只是,她是紧张,是激动。
那里面装着的,就是能证明她身份的证物吗?
魏凝也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片惨白。
在数道不明的视线中,官兵终于停在了大理寺卿的面前:“大人,此物有疑。”
庞途眼神一紧,手指微曲:“哦?”
“何处搜得?”
“魏夫人的寝房。”官兵回道。
庞途垂眸看向乔氏:“钥匙在何处?”
乔氏下意识看向魏文鸿,后者朝她轻轻摇头,她额上冷汗直冒,却故作镇定道:“大人,此乃妇人家的东西,不好见人的。”
庞途冷笑了声:“魏夫人,你大概还不太清楚你魏家现在的处境,现在,你魏家长子涉嫌勾结走私盐犯,受贿千两黄金,现在这宅子里,别说这样一个可疑的匣子,便是墙角砖瓦处,都能砸了拆了搜!”
乔氏还欲说什么,便被庞途打断:“看夫人如此推拒,莫非这里头当真藏着什么东西!”
“不是,大人,那只是...”
“来人!”庞途喊道:“给本官撬开!”
乔氏惊恐道:“不要!”
官兵并不理会乔氏,拔了刀动作利落的将锁撬开。
这匣子早就被打开过了,锁只是个摆设罢了。
随着一声脆响,匣子里的东西逐渐展露在庞途眼前。
他看着匣子里那抹鲜明,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其实他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见过了襁褓,还是他让人放回匣子中的,可再次见到,他还是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庞途是当年护送盛安郡主到奉京城的人之一,他是亲眼见顾兰庭将女婴放到佛堂下的,后来北阆建立,他进入大理寺,一路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这么多年,每每想起当年丢失的孩子,他都觉得心中有愧,始终无法释怀,直到今日,郡马带着孩子的襁褓找上他。
他简单了解了前因后果,激动万分,当即就带人将魏文鸿押来了魏家。
大理寺少卿见大理寺盯着匣子里的东西愰了神,遂无声上前瞥了眼,见是一个婴孩的襁褓,不由一愣。
这襁褓有疑?
“大人?”
庞途回神,眼神凌厉的看向乔氏:“此物从何而来!如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就地斩杀!”
魏家下人都被这话吓住了,不由好奇的往匣中张望。
魏裎也皱着眉望过去。
乔氏早已吓的六神无主,只能求救的看向魏文鸿。
天寒地冻,魏文鸿额头上斗大的汗滴落在地。
若是旁人,他还好糊弄,可庞途不行!
当年护送郡主来奉京城的人中有他,且眼下他这般反应,显然是已经认出来了,他若再否认下去,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
且眼下魏家蒙难,若能攀扯上这份恩情说不定能救一救魏家。
于是,他问道:“大人可是认得此物?”
庞途死死的盯着他。
魏文鸿继续道:“实不相瞒,此物是我...长女的襁褓。”
魏凝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魏文鸿偏头看向魏姩,目光沉痛:“其实,姩姩并非我们亲生女。”
话落,除几个知情者外,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魏裎亦是惊疑的望向魏姩。
二姐姐竟也不是魏家女儿?!
如此一来,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说的通了。
所以,二姐姐是何时知道真相的?
而大理寺卿认得这个襁褓,莫非二姐姐是...
不对啊,若大理寺卿家里丢过孩子,早就有消息出来了。
丢孩子...
魏裎猛地想起了什么!
郡主府在十几年前弄丢了长女,是奉京城上下皆知的,且大理寺卿是从越州来的,曾沿路护送过郡主,若这个襁褓是盛安郡主府那位县主的,他认得也就不足为奇了。
魏裎越想越觉得很有这个可能,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魏姩,却见后者面露茫然的对上魏文鸿的视线:“父亲?”
魏文鸿继续道:“你母亲当年捡到你时,你就裹着这个襁褓,奄奄一息,你母亲当时刚没了一个孩子,在路边看到你便觉得这是上苍赐予我们的孩子,就将你带回了家,当做嫡女养大成人。”
乔氏听到这里已明白魏文鸿的意思了,赶紧道:“是啊,当时母亲若不将你带回来,你就没了。”
魏姩心中冷笑。
亏得他们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样的方法自救。
扯上对她的救命之恩,就能摘掉偷她的罪名,就能救魏家了?
呵!做梦!
魏姩神情怔忡,没搭话,好似没有从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中回神。
“来人!”庞途看了魏文鸿与乔氏半晌,突然扬声道:“去禀报郡主府,阆王府!”
这个仇,还是得留给郡主与郡马亲自来报。
魏文鸿听了此话,有些不解:“大人这是何意?”
庞途皮笑肉不笑道:“本官是何意,魏大人心里不清楚?”
魏文鸿摇头:“还请大人明言,我实在不知。”
“哼!”庞途重重一哼,冷声道:“此物乃元瑾县主的襁褓,魏大人为官多年,想必很清楚倒拐孩子是怎样的罪名,且还是有封号在身的县主,你魏文鸿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魏文鸿闻言大惊:“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猛地看向魏姩,震惊不已:“难道姩姩是盛安郡主的...”
乔氏也演的一手好戏,惊讶万分,不敢置信般喃喃道:“我当年是救了盛安郡主的长女吗?”
魏姩低着头瞧着似是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实则心中却要作呕。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撇清一切,还白得救她的恩情?
想都别想!
既然他们不认,那就正好,也让他们感受感受奉京狱,不,大理寺或是御史台的刑罚好了。
到了这个地步,魏凝也就装模做样的惊呼一声,面上惊愕不已。
魏裎虽心中早有猜测,但在得到证实时,还是怔愣了许久。
她竟真的是盛安郡主府长女。
他一直以为她这一次的后路是东宫,原来不是。
她是元瑾县主,她身后有阆王府,郡主府,她的身份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这样,挺好。
能与魏家这个肮脏的地方划清界限,真的很好。
只是以后,他大约再也不能唤她一声二姐了。
乔氏还想抓住最后一点时间与魏姩拉近距离,被庞途打断了。
他让人取了椅子来,请魏姩落座。
她有县主封号,本该就是如此待遇。
魏姩坐下,始终低着头,不肯去看乔氏殷切的眼神。
于是,院中就此沉寂了下来,直到郡主府的人到了。
郡主与郡马相携疾步跨进大门,身后带着百余侍卫,阵仗极其浩大,顷刻间就将魏家院子占得满满当当。
顾兰庭夫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魏姩。
二人飞快上前,到后头已经是小跑着过来。
魏姩见此忙站起身,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卫如霜要快顾兰庭一步,她的眼眶红肿不已,显然是来的路上已经哭过了,她到魏姩跟前,几乎是毫不迟疑的一把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
魏姩已经在极力的压制了,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这个原本她该万分熟悉,给她满满的爱意和温暖的怀抱,她终于等到了。
第65章 第 65 章
卫如霜从顾兰庭口中得到证实后, 提了刀就要带人杀到魏家接人,被顾兰庭拦住了。
证据是他派人闯魏夫人寝房取的,将来提及总归是不好听。
他们得要光明正大, 堂堂正正的将女儿接回来,不能给人落下口舌, 所幸就好像是天意般,魏家在此时犯了事,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卫如霜急躁起来,向来只听得进去顾兰庭的话, 他这样一说,她再是迫不及待也依了他, 在郡主府焦躁难安的等着。
等待的这段时间,她觉得好像比过往这十七年还久, 她在一排排侍卫面前来回踱步, 不时的往门口张望。
大理寺的人一到, 她就急不可耐的拽着郡马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
当年弄丢女儿, 责任本不在郡马,在那种情形下那是最好的选择, 只因是郡马亲手将女儿放进佛堂的, 心中就过不去那道坎, 这些年愈发内疚自责,心中有结身子就怎么也养不好,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几乎不敢在他面前提及女儿,怕惹得他伤怀, 加重病情。
每每想起了女儿,她就一个人去佛堂呆着。
她本不信佛,可在女儿丢失后,她在郡主府建了佛堂,日夜祈求上苍保佑,让她能寻回女儿。
终于,承蒙上天厚爱,她的女儿回来了。
卫如霜抱了魏姩很久,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她看着面前失而复得的女儿,有很多话想说,可此时此刻却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魏姩见郡主如此,无声咽下哽咽,她其实也有千言万语想同母亲说,前世的委屈,重生后的激动,她都想一一说给母亲听,可她不能。
至少,前世这两个字,无法宣之于口。
那种种悲惨,注定只能有她一人知。
这时,她抬眸对上顾兰庭的视线。
顾兰庭立在卫如霜身侧,一双看起来薄情冷淡的眸子里盛着化不开的温情,浓烈到望进去就再也无法抽离。
卫如霜也反应过来,她抬手抹了抹泪,侧身看向顾兰庭,终于开口说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兰庭,我们的囡囡找到了。”
她的语调泣不成声,听得人鼻头发酸。
顾兰庭在眼泪落下前,一把将魏姩拉进怀里。
那滴泪落在魏姩的发丝中,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那一瞬,魏姩听见了一声轻泣。
顾兰庭自来都是冷冷清清,好像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仿若天塌下来,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极少在人前情绪外露。
像这样当着这么多人落泪,还是生平第一次。
众人看着这一幕,自是万分触动,庞途早已偏过头,红了眼眶。
大理寺少卿面上的惊愕还没有散去。
一个多时辰前,庞大人突然面色凝重的叫上他带兵到魏家,他便知道应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
郡主府的丢失了十七年的长女,怎么会在魏家?
魏侍郎那番话他是不大信的。
十七年前,郡主府长女丢失那么大的阵仗,别说奉京城,整个北阆都有所耳闻,魏家不可能没听说过,哪怕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都会上报郡主府。
彼时魏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这样大的恩情足够他魏家平步青云了,魏家不可能忍得住。
更何况,他方才看过襁褓,放在如今那都是上等的料子,寻常人家不可能用得起。
魏家又怎会没有起过疑心?
大理正同样是震惊不已。
不过惊诧过后,便是庆幸。
魏二姑娘不是魏家人,那么他此次办案子就不必有所顾忌了,毕竟,无论是东宫,还是齐家,他都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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