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方面鄙夷这样苟且偷生的求生者, 一方面却忍不住为她所吸引。
绑着她的这一路上, 其实伊莱亚斯有暗暗注意过她。起初,她就像是一只刚放飞蓝天的小鸟一样充满了活力,看什么都带着一种富有生机的好奇之感,不顾负责押送她的雷奥的黑脸揪一下这个揪一下那个。
雷奥多次来跟他抱怨, 说那个小原始人太过难缠, 也十分不听话,总趁他不注意想偷偷逃走。
虽然他的脸上充满了不耐, 但伊莱亚斯看到了那股不耐之下隐隐的动摇。
伊莱亚斯一向了解人心, 却只是含笑看着这个自己一向最器重的副官, 然后告诉了他一个方法——不给她水,耗尽她的体力。
雷奥显然略微怔愣了一瞬,但很快就低下头, 领命退去。
虽然他自己从未养过情妇, 但作为国内大贵族继承人的他自然也见识过其他贵族调教倔强少女的手段, 譬如他的叔叔,手里死去的情妇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倘若雷奥喜欢, 等她驯服好了再送给他也不迟。
伊莱亚斯如此傲慢地想道。
可他错了。他想着驯服她,最终却被这只看似柔弱的小鹿小鸟, 实则是草原上的一只雏鹰差点给伤到了。他也知道, 若非那个女孩身体太过缺水, 为了喝水而不得不喝自己的血导致失血过多身体无力,他真的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但是可怜的女孩,她不知道自己割的太深会导致失血过多吗?
虽然伊莱亚斯有过“这个宠物不听话,杀了算了”的想法,但看在她美丽眼睛的份上,还是算了。
也许,这种野性和不屈才是她身上最美的色彩。
伊莱亚斯养伤这几天,他拘着格桑梅朵不让她出去,顺便也开始亲自教她说话。
“伊莱亚斯。”他教她学自己的名字,就像当初自己早逝的母亲那样,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教,“伊、莱、亚、斯。”
格桑梅朵不想学,她只是看着他,装出一种清澈的愚蠢样子。
伊莱亚斯笑了,他这几天笑的真的很多,莫名其妙的,“怎么,不想学?”
他已经看出了格桑梅朵的聪颖,只是她的心一直都不在学习这里。
她更多的时候则是蹲在行军账门口,掀开一个角,静静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想到这儿,他俯身靠近格桑梅朵,冰冷板正的军装肩膀上的穗子都快扫到格桑梅朵脸上了。
他靠得很近,格桑梅朵也有些不适,但她垂下眼眸,没有躲。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这辈子也逃不掉。”伊莱亚斯说完这句话后便又直起了身,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即便我死了,我的属下们也会把你杀了殉我,所以你最好祈祷我活得久一点。”
格桑梅朵听懂了,对于生存方面的单词她一向十分敏感,这让她忍不住默默攥紧了拳头。
“So,ingratiate oneself with me.(所以,讨好我。)”
听到这傲慢自大又不失愉悦的语调,格桑梅朵实在忍不住,一拳打在了那个伊莱亚斯高挺的鼻子上。
伊莱亚斯显然完全没想到,也没来得及躲,就被一个拳头正中鼻梁,痛得眼角溢出了生理性眼泪,甚至差点失掉多年的休养再一次口不择言说出脏话。
“Sh……”他及时住了口。
格桑梅朵一击成功便迅速地跳起来跑到帐篷门口,警惕地看着那个水汪汪的蓝眼睛捂着鼻子瞪着她不说话。她可不敢随随便便逃出去,要知道这支军队打了败仗火气正盛呢,万一落到哪个想泄火的士兵手里,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是觉得活着没意思,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死去。
就这样警惕地看了一会儿,发现男人低下头捂着鼻子闷头坐在那儿还是不出声时,她心里又有点慌了。
‘不会吧,难道我把他打晕了?’
这样想着,格桑梅朵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过去,还没等走到跟前就被伊莱亚斯突然抱住。
他眼睛红通通的,显然因为刚刚鼻子被打,溢出了些生理性眼泪。鼻子也有点红,但脸上的笑容却十分肆意开心。
“刚刚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没有跑,就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这次的句子有点长,伊莱亚斯不知道格桑梅朵听没听懂,他只是定定地瞧着怀中称得上娇小的女孩,看着女孩脸上那有些不完美的雀斑在他眼里也显得格外可爱。
他看着她,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话,很认真的模样。
女孩却只是歪了下头,也回视着他,什么都没说,不知道这一次她有没有听懂。
……
清明这一天,全剧组都放了假。
这部剧也不急于一时半会,所以杜立峰照常放假的放假,虽然费用可能花得不少,但在启光那边看来并不是多大事,捧出一个奥斯洛影后的价值比花的这些钱多多了,他们甚至特地叮嘱杜立峰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好好拍,慢工出细活。
艾弗里没有过清明的习俗,他也不懂为啥要过这节日,在带来的随行翻译讲解之下稍微明白了一些。
“所以这是华夏人祭奠祖先或者死去亲友的节日?”艾弗里若有所思,“那么季小姐也要去吗?”
“当然。”那个翻译看起来有些惊讶,便为他解释了一下,“虽然季小姐是孤儿,但抚养她长大的儿童福利院院长前些年去世了,这件事还曾经上过我们国家的热门趋势。”
艾弗里愣住了,皱眉道:“你说什么?季昭是孤儿?”
他甚至用字正腔圆的语气说出了“jizhao”这个词。
翻译这才知道他们这些外国人并不知道季昭的身世,便给他稍微解释了一下,看着艾弗里恍然的模样便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不过后来翻译回去一想,不对啊,季昭的身世他记得前两年她在赫莱坞爆红时曾经有美利坚影迷扒出来过,只不过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罢了,毕竟美利坚实在是有很多没有父母的孤儿。
看来艾弗里真的并不关心季昭啊,那剧组的那些传闻都是捕风捉影的呗。翻译忍不住这样想。
实际上,艾弗里其实听说过这个传闻。
他作为季昭的影迷,虽然明面因为身份问题不能追星,但私下里也加过季昭的影迷论坛之类的,自然也就听说过季昭的身世。
他突然提起这个,不过是想跟着季昭去内地看看罢了。
但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季昭那边的人给婉拒了,对方给的回复就是福利院没什么好看的,感谢他想要援助福利院的心,可是这几年福利院的资金十分充裕,就暂时先不需要了。
金钱会滋长人内心的阴暗面,没有人可以保证在面对巨额财富时一直不动摇,季昭也不打算用金钱去试探人性,所以对于福利院的支持一直都控制在一个度上,也有专门的人去定期调查她名下的所有慈善产业。
季昭这次回内地,不过是想安安静静的,给一个人扫墓罢了。
自从她知道顾溪舟死讯以后,还从未去过顾溪舟那块无名墓地。喻琛也没有催她去看的意思,他总是用一种十分难懂的眼神看着她,似悲伤似叹息似又有些不甘。
季昭不喜欢他看她的眼神,对于有些事她总是习惯性地用逃避来解决,毕竟她只想往上看,其他的事总是不免会被她置于身后。
以前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自从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后,她恍然发觉——也许是该稍微停下脚步,看一看身边的人了。
她先去看了看已经退休的张哥一家,又去跟程慧等人稍微聚了一下,然后才坐上回临安的飞机。
飞机上,周禾坐在一旁,略有些担忧地看着季昭。季昭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脸上也戴着口罩,沉默而安静,察觉到周禾不安的情绪后便微笑着拍了拍周禾的手,摇了摇头。
‘我没事。’
其实也确实没事。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这一点在经历过无数人死亡的季昭看来是再明确不过了。有人说灵魂是有重量的,每当一个人死去以后他的身体重量总是会轻一些。
虽然听起来很浪漫,如果是真的就再好不过了,只可惜还是假的。
顾溪舟的墓地其实与祁屿选中的给他母亲买的墓地同在一个私人墓园里,相隔也并不是很远,季昭知道祁屿这一天也会去给他的母亲扫墓,所以下了飞机没有立即就去。
说来也怪,顾溪舟的父母死于殉情,孟星悬的母亲死于被父亲逼疯后的跳楼自杀,而祁屿的父母,一个是死于被祁屿气到发病而亡,一个则是在爱人死后义无反顾地喝了药下去陪他。
祁屿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气笑了。他的出生是因为他的母亲恋爱脑上头自愿去当有妇之夫的侧室,所以他倍遭鄙视长大,哪怕被正房夫人指使人绑架他,他也还对自己的母亲抱有一丝期待,渴望她能够清醒过来。
然而她最后一辈子都没有清醒,宁愿舍下一切去陪自己的丈夫,也不想留下来补偿从小到大被她忽略的儿子。
他们这些人的父母,除了喻琛,好像都因为爱情而把人生过得一塌糊涂,以至于连累自己的儿女。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祁屿并不相信爱情,他知道顾溪舟孟星悬也是,哪怕他们心里有季昭,恐怕这辈子也不会表达出来。
爱情这种东西,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太过奢侈,还是算了。
不过,虽然祁屿对于他们父母那伟大的爱情嗤之以鼻,可是看在企业形象的份上还是每年清明勉为其难地看看自己的父母。不像那个孟星悬,从来都没有踏进过墓园。
带着墨镜穿着黑西装的祁屿站在墓碑前面,悠闲地左右环顾了一下,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嘴正在清理墓碑灰尘的助理:“她没来?”
这些年助理早就知道他们总裁口中的“她”特指的是谁了,便头也不回地继续擦拭着,嘴里冷静道:“季小姐那边可能要过些时间再来,毕竟清明人多。”
“你确定杜立峰给他们放假了?”
“是的,我确定。”
祁屿“嗯”了一声,剥开糖纸含了块糖进嘴里,模模糊糊道:“不用这么卖力,反正她眼里心里就老头子一个,管她地下的家干不干净呢。”
正在干活的助理心想:‘我也不想这么卖力,可是你大少爷身体干不了这些,为了企业形象可不就只有我来了吗?’
实际上他们这些老牌家族都是有祖坟的,每年都有专人维护,用不着打扫什么的。但是祁屿母亲不是正牌夫人,家中长辈们都反对祁屿母亲入祖坟,按理说依照祁屿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不顾这些老家伙们的话强行让自己母亲得偿所愿。
可祁屿偏不,他就是要让自己母亲不入祖坟,就是要让自己母亲无法跟老头子在一块。
毕竟像他这种“畜牲”,不孝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想到这儿,感受着嘴里甜蜜的祁屿忍不住又露出了一抹笑,正好让把活儿干的差不多了的助理给看到了。
助理瞥了一眼,不阴不阳道:“总裁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祁屿:?我不是一直在笑从来没停过吗?还有,为什么突然叫我总裁?
毕竟这位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向来都是直接喊Boss的。
助理:“咳咳咳……抱歉,我就是想试着说说这种台词。”
别说,还挺带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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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第十九场戏 逃跑
季昭并没有像祁屿助理所想的那样后面几天找个清净日子去扫墓, 相反,她在扫完院长阿姨和锁锁的墓以后,第二天凌晨便带着东西一个人独自去了顾溪舟所在的墓园。
墓园的管理员刚刚把门打开就来了人, 还有点奇怪呢, 看到来人戴着墨镜口罩的模样,便知道不是普通人, 也没提起什么好奇心, 只是普普通通地让她进去了。
顾溪舟的墓地就坐落在墓园里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凌晨的墓园十分安静,蒙蒙的夜色透着些许光亮,鸟儿在四周的山林里不时地发出几声轻鸣,空气虽然比不得草原上那样清新舒阔, 却也十分干净清凉。
他所在的角落正挨着一片林子, 周围也十分清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地叫人这么做的。
季昭似乎有很久没有看到过他了, 所以在看到那个没有姓名没有照片的无名墓碑时, 还略有些恍惚——这里面真的是他吗?
叽叽喳喳的城市意志告诉了她答案,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吧。”
她如此说道。
那个自小陪她长大的临安城市意志默了默,静悄悄地离开了。
她把带来的那些东西放下, 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有顾溪舟生前最喜欢的食物, 还有他所有的作品, 以及零零总总许多扫墓用的物品。
他这人其实也没什么喜好,可能最喜欢的也就是抽烟和写作了。季昭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应该给他带点什么, 便把他生前出版的作品带了过来,决定烧给他让他能够在地底下给鬼们办个签售会什么的。
即便季昭并不相信这些。
点火盆时因为凌晨山间的空气太潮湿, 有点烧不起来, 季昭便也没急, 打算再在这里待一会,把被露水打湿的作品一本本拿出来晾一下。
或许电视剧里这个时候季昭就该跟顾溪舟的墓碑聊聊天什么的了,可惜的是季昭虽然有些东西愿意去做,可她究其根本是不相信这些的,所以也就没必要对着一个石头墓碑说些有的没的。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墓碑旁边,抬头看着远处的夜景。
这座墓园在城市郊外的一座山上,平时清幽无人,十分安静静谧,所以她倒是也能摘下墨镜口罩独自享受一下一个人的时光。
火花在火盆里发出轻微的“砰嚓”的声音,天空的尽头隐隐浮现出空蒙的鱼肚白色。
季昭翻了翻自己带来的那几本书和后经过剧本改编成的小说。
正看着呢,便有一阵清风吹来,散落在地上的其他书籍开始翻飞,直到每一本书都被微风掀到了最后一页。
她停下翻页的手,转眼看向地上那些书,良久,才缓缓拾起了其中一本。
一句话映入眼帘。
[他只是跳出了时间,变成宇宙里最原始的组成部分——分子原子。慢慢地重新构建成你身边的其他事物。以后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是他,为你抵挡寒冷的毛衣是他,当你疲惫时看着桌头的挂件还是他,他是以你的朋友身份消失了,但是其实他以后无处不在。]
[他离开了,却散落四周。]*
季昭微怔。
然后她将那些掀开的书,一本一本地拾起来看。奇怪的是,还真的让她看出了一点异样。
每本作品的最后都会有关于主角的一段话,就像那本《熬鹰》一样,看起来稍稍有些突兀,与书籍的主线剧情并不搭桥,可能这也是某些作品获奖不多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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