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弗舟不说话,垂了垂眸,只好将脸转过去。
江妩挪着身子靠近他一些,径直举起来手帕贴了上去,只给他提个醒,“我擦了啊。”
裴弗舟呼吸一窒,没有拒绝。
下一刻,只觉得脸颊上,额头上,隔着帕子落下她手指的力度,不轻不重,轻柔又有耐心。
两人挤着坐在一起,原本就近,如今四目相对,仿佛更没了距离。
江妩那帷帽上的轻纱很薄,从他这里垂视,隔着过轻纱便可以瞧清她的脸。
她一呼一吸之间,那轻纱也跟着动了一动。
他咽了咽喉头,想别开视线,可还是不自觉地垂眼去看。
只见她眉目婉转,神情认真,十分投入,一双涂着淡淡口脂的唇送在他的视线之下,柔软又鲜亮。
裴弗舟眉头轻动,胸膛微微起伏,一股莫名的灼热窜了上来。
半晌,他瞧着她的眼睛,喃了一句,“你的手真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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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那我帮你脱?”◎
江妩的眼里映着日光, 仿佛落了点点星子似的,明亮又灵动。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眨了眨这一双眼睛, 长睫如蝶翅般煽动了几下,十分不解, “你在说什么啊?”
裴弗舟徐徐轻吐了一口气,只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说, 你的手......好像有点凉......”
江妩秀气的眉头蹙了一下,只偏着脸, 将裴弗舟上下扫了一眼,摇摇头,轻声喃了一句,“莫名其妙。”
“......”
裴弗舟抿唇默了默, 倒没有生气, 只一脸淡然地问道:“早上手凉,应该是气血不足......你是不是没吃朝食?早上又起晚了吧。”
他淡淡说着, 任凭她用柔软的帕子又斯文又做作地在他的脸上擦了又擦,垂眸看她,低眉之时有一种难得的温婉和乖顺。
然而, 他那句话一落下, 江妩脸上装出来的温柔模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抬起眸子瞪了他一眼,低声咬牙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贪床吗?”
裴弗舟轻轻一哂,嗓音亦是压得低沉,他轻声应道, “哼, 每次见你都是赶个晚集, 很难不这么认为吧。”
江妩懒得和他斗嘴, 只手上停住,干脆威胁起来,“裴弗舟,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你再这么说一句话,我可走人了。”
“......”裴弗舟一听,只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江妩正没好气着,故意手底下没轻没重起来,细绢帕也开始胡乱擦一通。
裴弗舟一皱眉,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然而一番你追我赶中,他却无意总帷帽轻纱的缝隙中,惊鸿似的瞥见了她的脸。
她有点生气,一张朱唇轻轻努了起来,恰好撅出一个柔而翘的弧度,像个小小的花苞似的。
裴弗舟无意识地多瞧了几眼,只觉得那忽隐忽现的嘴唇教他心中又是一乱,一阵纷纷然然的思绪就涌了上来。
他干脆吸了一口气,连忙一垂眸,别过脸不理她。
这在外头瞧着,倒像是他对这位“献殷勤”的娘子不太满意了似的。
江妩一皱眉,“喂——”了一声,顺势轻轻扒拉了一下他的臂肘,“你怎么回事?”
“什么?”
“你怎么不看着点我了?”
“.......”裴弗舟一脸的冷淡,顿了顿,只道,“应该差不多了吧......”
江妩朝那头望了一眼,提醒道:“她还没走呢。”
裴弗舟没撤,他最是厌恶失控的感觉,尤其是方才那种心乱,只好随口道:“那怎么办......总不能.......”
还要做得过分些吧?
江妩瞧了他几眼,忽然有了法子,她抬手搭上他的肩头,绢帕顺着他的侧脸便往鬓边与耳后跟擦去。
绢布细腻光滑,肌肤似的贴着他的脸颊往上走。
“你不用动了。我就这么做做样子。”
隔着那一层绢布,她指尖的一点冰凉,却好似在他心口落了一把银针似的,细细密密地直往耳后咬去。
她的袖笼里沾染了熟悉的西府海棠的香气,或许是因着沾染着她体温的缘故,那香气轻轻飘浮过来的时候,打在他的侧脸,竟是温热乎乎的。
花香缠着体热,一股脑儿地缠绕在他的鬓边,弄得裴弗舟十分的不自在起来。
然而想抬手推开她,却浑身僵硬住了似的。
很奇怪,身边这不过是一团毫无攻击力的温香软玉,可此时此刻,他却是半分也不敢动弹似的,连呼吸起伏仿佛变快了一些。
江妩假意替他擦了擦脸侧并不存在的尘土,她小指缠着绢帕时不时触碰到那人耳后某一处,她却还浑然不觉。
只十分关切地加上了几句肉麻的话,好让这暧昧之景变得更加真实些。
她眨了眨眼,仰着手臂轻声道:“郎君啊,你是不是很热?”
她顿了顿,忽然低低娇呵一声,“哎呀!你耳朵好红呀!”
裴弗舟脸色一尬,立即抬手拨下她的手臂,阻止她再去触碰耳后那一块十分敏感之处。
他不动声色,语调里有些羞恼,道:“这一招太久了,换点别的吧。”
江妩哦了一声,眸子仍然瞥向裴弗舟的脸,惊讶道:“你刚才脸怎么很烫啊。”
裴弗舟顿了顿,只道:“日头上来了,晒的。”
江妩忍不住一嘲,捏着嗓子学起来一道熟悉的语气,慢悠悠道:“哼......只是逢场作戏,你该不会是真误会什么了吧?”
裴弗舟一愣,不禁一口恼火之气噎了回去。
原来江妩是故意做出那些动作,为的就是在此等着,好再将他揶揄回来。
这简直就是报复。
裴弗舟自尊心瞬间遭遇一创,满心只想着再扳回一局。
慌乱中,他不由不自觉地轻声一呵,“就你?”
复而喉间发出一声淡漠轻傲的嗤笑,连忙为自己辩驳,“你我有门第之差,凭你江淮旧望,我怎么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江妩正慢条斯理地叠着那一方绢帕,她听了后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
裴弗舟在一旁看在眼里,说完这话当即就后悔了。只觉得措辞实在太绝,没给自己留余地。
不由暗暗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心急。
他不说话,只好用哑然来掩盖一阵阵的心虚,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江妩的脸,她却是十分的平静。
本以为他那句话会教她难过,或是愤怒;至少,她也是要像平日那样习惯性地回怼几句。
然而,她眉眼淡淡,十分平静。没什么想象中的愤怒或是伤心之色,仿佛全然没有被这句话所伤到似的。
马球上,一阵叫好声冲破天际,每个人脸色都洋溢着热情高涨的神情。
然而这两人却置若罔闻,如同置身事外。全然没有被那火热的气氛所感染。
秋风拂了过来,吹得人身子凉了凉。
良久,裴弗舟没有作声,然江妩也依然没有说话,连怨愤都无,他不禁用余光看了她一会儿。
然而,比起她这样安静漠然,裴弗舟更愿意她也微微红着脸,生着气,同他回怼几句。
......
裴弗舟无法可说,疾驰的骏马和激烈的比赛在眼前晃来晃去,然而观之却索然无味起来。
他想了想,稍稍一动,装作整理袍角的样子,低身之时,忍不住趁机对她说了一句。
“......抱歉。方才,是我讲话有问题。”
他嗓音低沉,说得十分短促,混在喧嚣的人声之中,几乎很快就被吞没下去。
快速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见江妩脸上总算有了点神色。
好在,她还是听见了。
只是当她调转脸庞看向他,却是满脸惊讶,一副措手不及的模样......她瞧着他,像瞧一件惊世骇俗的玩意,似是十分意外。
裴弗舟忽觉有些难堪起来,她这算是什么表情?
“......”
裴弗舟皱眉问她,“我又......说错什么了么?”
江妩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一嗤。
她秀眉轻扬,轻笑出声,“我没听错吧!......”
“你方才同我说‘抱歉’?”
裴弗舟顿了顿。
他老老实实地说了“是”,听见她对他又开始说话了,心中终于松快一些。
他怕再次言多坏事,总算学会了用些温和的语气,又低声补充道:“我刚才说的那话,你听着不高兴了。”
江妩不禁一哂。
裴弗舟剑眉轻皱,没有做声。
江妩的眼睛却睁得圆圆的,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奇事。
她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无奈一哂,“听听,这东都堂堂从三品的金吾卫右统领,原来也会对我道歉认错呢。”
裴弗舟听得有些迷惑,“这......怎么了?很奇怪吗”
江妩看了过去,嘴唇动了动,然而只见裴弗舟那一张英俊利落的眉眼上,似是收起了刀锋,没有昔日的凌厉倨傲,独独只剩茫然温淡之色。
他毫不避讳地望着她的眼睛,甚至带着几分无辜与不解,
她被他盯得喉头一凝,裴弗舟此人实在是可恶。
方才他那句门第之差的话,听着可不要太耳熟了。
然而,分明是上辈子那么讨厌的人,如今他自己却浑然全都忘了,更过分的是,还带了一副不知者不罪的神情。
仿佛她再去拿出旧账一件件细数,转而再去刁难为难他,就是不够通透似的。
她突然觉得暗暗恼火,一个拳头打进棉花里似的,只垂眸敷衍了一句。
“没事。”
“......”
裴弗舟听她嗓音淡淡,觉得自己着实碰了壁。
他不再说什么,只得重新坐好,然而沉默中,他还是悄悄观察了她一会儿。
却见江妩脸色没有好转,他又不觉眉头轻蹙起来,直白道,“你还是不太高兴。”
“对。”
裴弗舟听见她斩钉截铁,不禁噎了噎。
“我方才已经道歉了,你...还需要我怎样做?”
他是真心的、想再试着安慰她几句话,然而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却却似乎变了味道。
其实,他很早就发现,江妩同自己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是心事重重,偶尔露出一丝浅笑,然而安静时,她的神思似乎又去想别的事情了。
他习武多年,本来就是个十分敏锐的人,到了今日,他能发觉江妩在他身边的时候,人并不是放松自然的。
所以,裴弗舟是真的想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还需要做点什么,才能教她心情明快些。
可那话,却让江妩听得心中一梗。
“......”
她也不抬眼皮,最终只低低叹了口气,语调中带了几分‘你没救了’的意味,随口道:“那你以后少说几句话,我就多谢你了。”
裴弗舟沉默了片刻,似是不大情愿接受这个需求,若是很好的朋友,彼此冷战不言,又算什么。
更何况,他也是不厌烦同她说话的。
他试着缓解她,主动有调整自己的意思,“不然,你且说来我从前如何?”
江妩张了张嘴。
眼前的裴弗舟虽然只是失忆了,可和从前一比,简直越来越判若两人。
在她眼里,这样的裴弗舟,一如拔了牙的狼虎,空有冷厉的表皮,然而内里却是个虚空。
不知怎么,她瞧着昔日那个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裴将军变成现在这样,多少有些感慨。
甚至是同情。
真让她去将他当个失忆的傻子去毫无底线的戏耍,还真有点于心不忍了。
江妩不语,只收回了绢帕,重新坐好。
裴弗舟瞧了她一眼,“我从前......是不是更平易近人些。”
江妩低头摆弄着香囊,听见后,只淡淡地“嗯”了一下。
裴弗舟若有所思,道:“这样么......”复喃喃自语道,“那我的确是不该那样讲话,似是有些过了......”
江妩心不在焉地托腮看那奔跑的骏马和飞扬的马球,早就破罐破摔了。
他那话如耳边过堂风似的,江妩只顺势随口应了一句,“是呀......”
裴弗舟一怔,却听入了耳,俊眸低垂,默默想了片刻,而后轻轻点点头。
他唤了一名奴仆,嘱咐几句,那奴仆应声离去。
不出一会儿,便回来了,手上托着一件灰色的大氅。
裴弗舟接过来,利落地展开,只伸臂要将大氅往江妩肩头盖过去。
“你你你做什么?”
江妩像兔子似的敏捷,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这动作瞧得他心中一沉,裴弗舟顿了顿,佯装不在意这些,只尽量显得自己好心,道:“披上我的。你那件看着太薄了。”
江妩被他这一会冷一会热的态度,闹得不知所措,不由赌气道:“我不要你的衣服。”
裴弗舟抿抿唇,试图温和地解释道:“是新洗的。”
其实这件正是她上次国公府夜宴那次穿过的,自打他差人洗净之后,自己再也没披过了。
今日带来,正是想着她衣衫兴许单薄,以备不时之需。
江妩哼了一声,径直盯着马球场,敷衍道:“我懒得脱了再换了。”
裴弗舟进而建议了一句。
“那我帮你脱?.......”
这话说完,二人皆是一愣,转而脸色一同变得微红,十分尴尬起来。
裴弗舟自知言语引人有大误会,轻轻咳了两声。
“我帮你换。做做样子也好。”
江妩一想,方才这么一闹腾,倒把今日来马球场的主要目的给忘却了。
她嘴角轻扯了一下,只好应道:“行吧......”
他端正地大敞大坐着,斓袍盖住了双膝,此时人却已经稍稍扭转过来,轻俯着腰背去碰她衣领处的氅带。
他抬指夹住那细带轻轻一拽,没拽开,不禁皱了皱眉。
只好另一只手也朝她下颌伸了过去,双手一起去解开那一道死结一样的东西。
那氅带有些细,他只好十分小心地处理。
然而微微粗糙的指腹,还是时不时不小心触碰到细腻光洁的肌肤上,磨得人觉得一阵异样的刺激。
他呼吸微微起伏,无意中看见江妩脖颈处泛起了绯红,自觉也不太好意思,然而也没再说什么。
江妩这时候阻止了他,“算了,我自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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