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倒是无妨,只要你声音不大便不会传出去。”司空霖看了她一眼,这笨蛋胆子倒是大,这会子还这么冷静,能想到这一点儿来。
“那,那咱们就在这里等吗还是?”
聂青青低头看了下地面,地上很干净,很显然这里经常有人来。
司空霖眉头紧皱,他下意识地握紧双手,压下心里涌出的那些恐惧、害怕。
“就在这里等,若是等会儿外面没事,曾公公会来叫我们出去。若是有事……”
司空霖说到这里,显然不愿意说下去了。
他直接背靠着墙壁坐下,单腿屈着,双眼紧闭,“你坐着就是,朕会让你活下来。”
聂青青想说自己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但又觉得自己没底气。
她还是想活下来,想大家都活下来。
她很担心春华跟许姑姑她们,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有事?
但聂青青这会子不敢问司空霖。
因为她发现司空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的双眼紧闭,衣领都被冷汗打湿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聂青青不明白。
司空霖很少来地道,确切地说他只来过一次,地道修成后走过一次记住了路,之后用地道的多半是曾青。
他咬着嘴唇,用力到把嘴唇咬破,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仿佛把他带回到他七岁那年。
“野种,狗东西,下贱胚子!”
长公主嬉笑着拿糕点砸他。
司空霖狼狈地躲避着,他的身材很瘦,一身明黄色长袍仿佛挂在骨头架子上一样。
“不准躲,来人啊,把他抓住!”
长公主见司空霖都躲开了,越发恼怒,跺脚对宫女们吩咐道。
几个宫女都知道她的脾气,若是违背长公主命令,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丝毫不管司空霖只不过是个七岁小孩,直接抓住他的双手。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
司空霖愤恨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越发不满,区区一个贱人生的孩子,也配当她的弟弟,也配将来继承皇位。
她看了看桌上,瞧见一个漂亮的瓷盘,眼睛顿时亮了,将瓷盘拿起,摔在地上,然后捡起一块碎片,“我看你这回怎么躲!”
瓷盘的边缘锋利。
宫女们都吓得不轻,司空霖恶狠狠地盯着她,“你砸,倘若我死了,父皇绝对饶不了你!”
长公主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她既恼又怒,本来不过是想吓司空霖,这会子打算直接把他的脸划烂了,一个烂了脸的皇子,她倒要看看他怎么继承皇位!
就在长公主要把碎片砸过来时,太后来了,脸色微沉,“长福住手!”
“母后!”见到太后过来,长公主气恼地将盘子丢下,指着司空霖骂道:“您把他都惯得没大没小了,您听没听见他刚才的话,他拿父皇威胁我呢!”
司空霖满脸恨意地看着太后。
太后看着他,淡淡道:“不过是个孩子,之前好好对他学不好规矩,换另外一种方子便是。把他关进暗室里,一日一顿,本宫还不信,养不出一条好狗来。”
就这样。
司空霖被关进了两人宽的屋子,屋子只有一个匣子大小的小口可以透气,那口子除了送餐的时候,还多半都是紧闭着的。
除此以外,没有人跟他说话,屋子里连个马桶都没有。
司空霖被足足关了一个月
头十天过去,太后来见他,司空霖骂她是贱人。
二十天过去,太后来见他,司空霖恶狠狠地瞪着她,却已经被饿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天,太后来见他,司空霖学会了学狗叫。
黑暗。
无边的黑暗涌上来。
那些个嬉笑、讥讽、恶意的眼神仿佛从四面八方复苏了过来。
“这就是皇子啊,连我们家小厮都不如呢。”
“堂堂皇子连中庸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太后要我们给您下毒,您放过我们吧。”
……
“不要,不要……”
司空霖忍不住捂住耳朵。
“皇上,皇上,别怕,是我,我是聂充媛……”身旁隐约传来聂青青的声音。
司空霖狼狈地睁开眼,冷汗把他的鬓发打湿了,浓密的睫毛颤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聂青青担忧的脸。
“聂…充媛”
他说的很慢,似乎是想从杂乱混沌的记忆里找回聂青青。
“是啊,你是不是怕鬼啊?”
聂青青故意岔开话题,“臣妾给您讲个笑话,好不好?”
司空霖眼睛睁着看着她,表情茫然可怜,像是下雨天里无处可逃的小狗。
“从前有个老翁,他年纪一大把了,体弱多病,家里人都觉得他要死了。”
“有一天,他女婿来看他,老翁跟他说我要死掉了,然后就闭上眼睛。”
“女婿吓坏了,赶紧跑出去报丧。”
聂青青说笑话的时候简直是眉飞色舞,惟妙惟肖,她还留意着司空霖有没有听她讲话。
“结果等亲戚朋友都来了,发现老翁居然活得好好的,大家都骂女婿乱说话。女婿就觉得很委屈啊,是老丈人自己说他要死掉的。”
“老丈人说,他是说他的钥匙掉了,不是我要死掉了。”
“女婿又问道,那你为什么闭上眼睛吓人啊。”
“老翁说,我闭不闭眼,关你屁事。”
说完这个笑话,聂青青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司空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聂青青笑声越来越弱,“不好笑吗?”
司空霖按了按太阳穴,他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以后还是不要讲笑话。”
“哦。”聂青青委屈扁扁嘴。
她答应一声后,低下头,突然反应过来,“你好了?”
司空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站起身来,“朕本来就没事,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聂青青整个就是一个嫌弃。
狗男人刚才一副可怜样,现在好了,就抖擞起来了。
呵,男人。
司空霖瞧了她一眼,“又在心里骂我?”
“没有,我夸你呢,您真是厉害,从噩梦中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聂青青连忙拍马屁,“要是我的话,肯定就没这么快了。”
司空霖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害怕狭窄乌黑的地方不是一天两天,多少名医都治不好,谁知道居然被聂充媛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笑话治好。
“皇上,您不想听笑话,那我给你讲别的吧。”
聂青青宁愿看司空霖臭屁的不可一世的样子,可不想看到他再跟刚才一样,她脑子一转,突然想到了,“对了,我娘小时候跟我说过日全食是怎么来的。”
“你娘?!”
介于先前那册子的威力,司空霖对聂青青的娘亲是不敢小觑的。
他也调查过这位丈母娘,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一个罪臣之女,虽然赵家是无辜的,先帝爷在位时,太后蒋家已经权势滔天,赵家家主弹劾蒋家,被下牢狱,女眷全都送往教坊司,这丈母娘估计是赵大人托付给了聂绌,因缘巧合却成了聂绌的小妾。
在她不到三十的时间中,很少有人知道她,因此也没人知道她的本事到底哪里来的。
“是啊,我告诉你吧,其实我娘跟我说了,天狗食日并不是什么皇帝犯错,而是一种天文现象,就好比太阳东升西落……”
聂青青蹲下来,把烛台放在一边,拿下鬓发里的簪子在地上笔画。
第51章 入宫的第五十一天
◎入宫的第五十一天◎
“你看看, 是不是这样,这月亮把太阳的光线遮挡住了,太阳的光咱们就看不见了。我娘说了, 若是日全食,顶多就不过半刻就过去。”
聂青青对她娘的话是记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还能想起当年她娘为什么说这件事,那不过是一个普通娘亲被孩子缠得没办法,说的睡前故事。
“你说什么?”
司空霖突然问道。
“我说日全食把月亮把太阳遮住了。”聂青青手里拿着簪子,抬头说道。
“不是,是刚才最后那句。”
司空霖语气急促。
“日全食半刻钟就过去了。”聂青青迟疑地试探地说道。
“没错,就是这句话。”
司空霖猛地站起身来,他对聂青青道:“我们得出去!”
“出去?现在出去?”
聂青青有些错愕。
怎么突然就要出去了。
“这不是个灾难,这是个机会!”
司空霖的眼睛即便是在地道里也仿佛发着光, 他握紧了手,“你信朕吗?”
聂青青是个很务实的人,但是,她看着司空霖, 却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选择相信他。
安国公府。
此时此刻,蒋家父子正在跟门人们饮酒作乐。
“恭喜安国公, 这回真是天佑安国公。”曹将军拿起酒杯敬蒋长胜, “这回天狗食日,小皇帝少不了要下罪己诏, 声望怕是要大跌了。”
“可不是,蒋公有望成就大业也。”
一个书生摸着胡须, 摇头晃脑地说道。
蒋长胜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只怕他娶老婆那天都没今日这么开心。
原本他还在发愁市井对他们蒋家的仇视, 现在出了天狗食日, 那还怕什么,该着急的现在是狗皇帝。
“国公,国公,不好了!”
管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
蒋长胜脸立刻拉下来,“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两个亲兵应了声是,就朝管家走过去。
管家忙跪下,“国公,小的说的不是您不好,是皇城,皇城。”
“皇城出什么事了?”
蒋长胜站起身来,面露急色,问道。
“皇城上有人拿锣鼓在敲打,还高喊天佑大陈,天狗速去!”
管家喘了几口气,这才把话给说完。
蒋长胜脸色变了变,他忽然笑道:“小皇帝的小伎俩罢了,这能有什么用。”
“不是的。”管家觑着蒋长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日头好像渐渐出来了。”
满座俱静。
原本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蒋长胜冲出了蒋府,骑着一头高头大马就奔着皇城过去。
他一路过去,天上的太阳也跟着渐渐露了出来。
等到了皇城脚下,只见天光大变,瞬间亮如往昔,原本躲在家里、店里的老百姓全都走了出来。
“是皇上派人驱赶走了天狗!”
“皇上威武,大陈威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们跪在了城门口,朝着皇城内磕头,喊声响彻云霄。
皇城上。
曾青拿着圣旨匆匆赶来,他跑的满头大汗,眼里却全是喜色。
“曾公公。”负责敲锣打鼓喊话的侍卫们嗓子都快哑了,见曾青来了,忙冲曾青行礼。
曾青冲他们点点头。
他喘过气后,张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天狗食日,京中百姓受惊受怕,着光禄寺开仓赠粮,赠粥三日,不得有误!”
一个个侍卫将这圣旨往下传。
下面跪着的百姓莫不欣喜若狂。
历来,能吃到光禄寺膳食的除了皇帝,也就是大臣们了,他们这些黎民老百姓能吃到光禄寺的膳食,这简直能对子孙吹嘘一百年。
“国公。”
曹将军等人赶来,瞧见这一幕,脸色有些难看。
曹将军小声道:“国公,要不让光禄寺卡一下。”
蒋长胜的手往下压,他面色阴沉,满脸横肉显得格外狰狞,他抬头看了眼金灿灿的太阳,心里一口闷气挥之不去,“不可!”
“回去!”
他调转马头,沉声说道。
大势已去,小皇帝显然抓住了这次天狗食日,化危机为转机,此时此刻他已经尽得民心,倘若他在这个时候动手脚,只会落人话柄。
皇上驱逐走了天狗,还黎明百姓一个光明的消息,在不到十天内传遍了整个大陈。
而他让光禄寺开仓赠粮,更是收尽民心。
“爹啊,要是咱们在汴京就好哩,听说汴京的人能吃到那啥寺的粥。”
陈双鱼带着家丁在赶路,他要赶去河南道,据说那边临海,海里可到处都是盐。
这半路上,他就听到了来往路人的对话。
“是啊,当今皇帝宽厚啊,孩儿,咱们好好挣钱,将来保不齐你能在汴京有套房子呢。”
当爹的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他肩膀上挑着一个杂货担,很显然是个货郎。
陈双鱼心里一动,他掀开帘子,让人叫住了那货郎。
货郎显然有些敬畏,过来时低着头,“这位老爷是有什么吩咐?”
陈双鱼从荷包里掏出二两碎银,“老爷要去的地方远,需要的针头线脑多,你这担子上的东西都给我吧。”
他把银子递给了货郎。
货郎简直受宠若惊,忙道:“多了多了,小人担子的东西哪里值这么多钱。”
“拿去便是,老爷难道还缺这点儿银子。”
陈双鱼摆摆手。
几个家丁便上去把货郎担子上的货物都卸下来,的确没多少贵重东西,无非就是些针线帕子,还有几朵花。
陈双鱼一行人继续赶路。
老管家不明白,“老爷好好的买这些个做什么,这些便是赏给丫鬟们也嫌寒碜。”
“你懂什么,讨个好意头。”
陈双鱼说道。
好意头?
这一堆针头线脑便是好意头?
老管家觉得自己不懂老爷。
陈双鱼却心情愉快。
天狗食日啊。
这回他保不齐还真是押对宝了!
陈双鱼不在乎这皇帝是不是真有本事驱赶走天狗,他要的是这皇帝有脑子,有手段。
这回的天狗食日其实造成的损失不小。
光是皇城,便有好些人取火照明的时候不小心烧着了,但是得亏这日全食去的早,秩序恢复的也快。
尤其是许姑姑,最让聂青青惊讶。
“姑姑您好厉害,居然在那个时候还可以带人到处救火。”
聂青青敬佩不已地看着许姑姑。
她出来的时候没瞧见许姑姑,就看到春华,她还以为许姑姑出事了,要去找,结果春华告诉她,姑姑是去带人救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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