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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咬枝绿【完结】

时间:2023-06-19 14:46:17  作者:咬枝绿【完结】
  汇演结束已经快入夜。
  夏季昼长,京市五月底的晚暮仍有一丝薄红余辉,毕业汇演结束,谢昔日相会,敬今朝离分,共襄盛举的晚会散场,牛鬼蛇神各奔前程。
  礼堂门口的迎宾红毯卷起来,夜幕也随之降临。
  老林将花放进后备箱。
  钟弥钻进车里,很有兴趣地打量此刻的沈弗峥。
  “果然,你比人偶衣架好看。”
  沈弗峥问她:“刚刚我在台下,你没看?”
  钟弥老实摇头,笑着说:“我不敢,我怕我一看到你会分心忘了动作。”
  “我在看你。”他用手心贴钟弥的脸,她卸完妆只擦了乳液,此刻白净皮肤似剥壳鸡蛋,摸起来滑滑软软,散着乳液里的植物淡香。
  “好美。”
  美和好看有区别,后者落实些,而前者,总有种不可捕捉的凛然。
  就比如,美可以用来形容遗憾。
  老林拉开车门,打破这一刻将将要酝酿起的气氛。
  钟弥在后座正身坐好。
  车子启动,驶出校园,将京舞提着龙飞凤舞校名的南大门远远丢在身后,是她人生里的一场告别。
  她忽有感地扭头,朝后看。
  沈弗峥问:“舍不得?”
  钟弥眼神黯了黯,她以为她对这学校没多少感情,大学四年,风波低谷,也就这么过去了。
  人永远不知道自己会怀念什么,除非真的失去。
  她低低开口:“也不是……”
  好像舍与不舍,都已经过去了,自知计较也无意义,从而抗拒让自己沉溺于这种尘埃落定的情绪里。
  她换了话题。
  “你说五月份要送我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啊?五月份就剩两天了。”
  她的手被沈弗峥合在掌心里。
  华灯初上,窗外微燥的晚风吹进来,填满车厢里的空间。
  “今天太晚了,明天带你去看。”
  钟弥心想,是一个需要看的礼物。
  手里还抱着妈妈找花店送来的花,尤加利叶和蓝绣球装点中央几只色调浓郁的向日葵。妈妈对她的祝愿一向简单,向阳,快乐。
  钟弥不过随口说一句:“你今天都没有送我花。”
  “我送什么给你重要吗?你大概只喜欢我吧?”
  似一句情话。
  钟弥脆脆地应:“最喜欢你了。”
  这句更像情话。
  沈老板却不大满意,伸手轻捏一捏她脸颊,声调淡淡,点评犀利。
  “嘴甜心狠。”
  次日早上钟弥睡了一个长觉。
  沈老板昨晚没人道,床上结束,换浴室又来一次。
  钟弥怀念前夜衣帽间岛台边的沈弗峥,温柔的时候是真温柔,真折磨人起来,她完全不能招架。
  浴室的墙面湿凉,她身上浴袍半扯半落,似一个潦草剥开的小草堆,由人引火点燃。
  温润公子也有恶趣味,好像她的舞蹈老师在测她韧带,钟弥浑浑噩噩又很想骂人,她学这么多年舞蹈,仿佛是为了他在这种时候玩高难度。
  她觉得沈弗峥今晚有点不尊重她。
  但情热里,难分辨。
  身体上很舒服也不能撒谎,她便推着他细声央求:“你别这样对我。”
  像被衔住后颈皮肉的小兽,扬起的脖子在水雾灯光下纤细脆弱。
  生死一念,全由身后的人掌握。
  大权在握的人,不该有这样低落的声音,也像捉摸不透她,并为这种捉摸不透恼恨:“那我应该怎么对你?”
  她不晓得他在问什么,声音随着水声凿凿,磕巴说着别这样。
  已知无效后,又主动献吻想讨他心软。
  好似大型犬躁起来,光摸摸毛不够,得扔一根肉骨头哄。
  钟弥后来真生了气:“你好过分!我真的站不住了!我明天就不在这里住了!”
  他微微一顿,接着恢复温柔,掌心配合安抚照料,将她吻得神魂颠倒。
  钟弥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到效果。
  没想结束时,她高空坠落一般的大脑空白,接住她的第一句是,好,明天就不在这里住了。
  沈弗峥说的。
  又在浴室折腾一会儿,清洗干净,沈弗峥把她抱回卧室床铺上。
  钟弥扯被子往自己身上盖,见距离合适,一时没忍住用脚尖蹬他胸口,腿还酸,力度没多少,但几乎是用了回光返照的力气在表达愤怒。
  “你今晚吃药了?”
  倾身姿态,他浴袍半敞着,俊朗疏淡的面容混进欲望,没有表情都风流得不像话,“也不带这么夸人的,不至于。”
  他居然这么理解!
  钟弥气死,将脸埋进枕头里。
  他居然笑,似乎有点开心了,大手捏她刚刚踢人的雪白足尖,顺踝骨摸上来,给她小腿按了几下。
  “生气了?”
  “不跟你说话了!”
  声音闷闷的,听着绝情。
  沈弗峥往她身边一躺,她又跟一只受累的小猫一样,转身过来,蜷一蜷,手脚并用往他怀里挤,只想躺进自己专属的窝。
  她在被子下面一通搅动,终于调整自己好喜欢的睡姿,把另一只小腿往他身上放。
  小腿无意抻开他的睡袍,过一某处,实实在在被硌了一下。
  呃……
  她打算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把腿往他腹肌上搁。
  却听见倒抽气的声音,嘶的很性感。
  “一边说累一边乱撩,谁教的你?”
  “谁撩你了。”钟弥声音咕哝,不承认自己刚刚的无心之失,仰面瞪他,抓他一只大手往被子里面塞,娇纵得不行:“这只腿也要按。”
  沈弗峥暗自叹气。
  说她百变奉迎,不如说她随心所欲。
  心情好,便唱花前月下咿咿呀呀的软调子,心情不好,摇身一变枪棍都使得的刀马旦,哪个能招架?
  想想也觉得好笑,居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掌温很热,由轻到重的力道,叫原本发酸的小腿很舒服,钟弥决定原谅他之前的一点不温柔,权当新情趣好了。
  浴室旧账一笔勾销。
  她细细手臂一横,抱着他,闭眼睡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
  沈先生的劳工费不便宜,黑心资本家也从没有光出力不讨酬的道理,手上替她的小腿按摩,亦要低头向她索吻。
  钟弥喜欢这种事后温存,很配合很投入。
  可忽然,吻就停了。
  她听见他戛然而止的无奈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脸。
  “你到底是有多不喜欢――”
  钟弥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声音停了。
  下文迟迟不来,好像也不会来了。
  她将这半句话自行理解成,是她刚刚在浴室说了气话,于是很是好脾气,哄着他说:“也没有很不喜欢这里啦,还是有点喜欢的。”
  沈老板荒谬一笑。
  反差感要命,表面温和的人,蔑然冷淡时最撩人心。
  钟弥呼吸都停了一下,心尖忍不住悸动,悄悄抿住唇思考,觉得自己刚刚回答得好像不对,他说的话,也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第52章 穿堂风 我永远是你的共犯,你的同谋
  昨晚钟弥说明天就不在这里住了, 真就是一时情急说的气话,沈弗峥后来应的那句“好,明天就不在这里住了”她也没有当真。
  要不是第二天醒来, 沈弗峥在她手心放一把钥匙,估计这事儿她会在一夜之后忘得干干净净。
  “不是说不想在这里住吗?带你去看看你的新房子。”
  这一觉, 钟弥睡得很饱。
  现在脑子里神思清明,小小的金属一放到她掌心, 就像烫着她似的, 她立马塞还给沈弗峥:“我不要!”
  她能辨对错,晓得自己昨晚好像让他不大高兴了,此刻也肯认错,搂住沈弗峥的脖子说,“我不是不喜欢这里, 非要搬出去的意思, 只是我有时候会觉得,这个房子真的太大太空了,但我也已经在努力喜欢了, 我愿意陪你待在这里, 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 弥弥。”
  沈弗峥声音温和,掌心隔着她披散的柔软长发一下下抚着她后背, 解释道, “连你想住在哪里这种事,如果我都不能成全, 还要跟你生气的话, 那我白长你这么多岁了。”
  “弥弥, 我不会生你的气。”
  “即使以后你真做错了什么, 也不用害怕,我会帮你处理,你在我身边,我永远是你的共犯,你的同谋。”
  钟弥趴在他肩上,闻到雪松琥珀调的须后水气息,那味道,本应该叫人清醒。
  可她愣愣眨眼,只觉得刚从梦境里苏醒的一颗心脏,又跳动着,栽进另一个白日梦境里。
  心间那股热气不知翻腾了几回,越是感受到沈弗峥对她的纵容,她越不许自己当一个恃宠成娇无理取闹的人。
  沈弗峥用面颊轻蹭失语状态的钟弥。
  她耳朵被蹭得有点痒,歪歪脖子,唇瓣嗫动,小声说:“可是……我昨天晚上真的,让你不高兴了,我知道的。”
  简简单单一句自我检讨,居然让她眼眶有泪意上涌。
  她立马忍住,讨厌哭哭啼啼。
  她以为自己装得天衣无缝,不晓得此刻对望,在沈弗峥眼里的自己泪眼颤颤,微小的水汽似将破的冰花。
  “别人不高兴,就是你做错了吗?不一定,弥弥。”
  他拇指一下下抚她紧绷的眼角,似知道她此刻的情绪,怕她太难受。
  钟弥从他手心拿出那把钥匙,转问:“那这个是什么?”
  “房子。”
  钟弥摇头:“我不要你送我房子。”
  沈弗峥哄她:“去看看,也许你喜欢呢?”
  五月底,京市下午的阳光耀目刺眼,车子开进常锡路,两排遮天法桐树冠相依,形成一路浓荫,枝叶间渗漏的光斑,碎金一样撒在两侧的方砖小道上。
  望着窗外,钟弥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之前路过这里,沈弗峥要指外公的旧居给她看,钟弥知道那栋房子,但不想看,她没说之前来这里章女士触景生情的事,只说,反正也不是我的。
  下了车,沈弗峥陪她一同站在复古小楼前。
  二楼阳台镶的是宝瓶柱的深棕栏杆,紧闭的数扇刻花玻璃窗,浓碧如幽湖深处的一片藻荇。
  “现在是你的了,去看吧。”
  钟弥以目光在小楼外的建筑细节上反复描勒,可能有修缮,二三十年过去了,这栋房子依旧是钟弥在家中照片里看到的那样精致完好。
  她捏着一把小小的钥匙,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合法吗?”
  实在是超出她的认知。
  沈弗峥说要送给她的礼物,是外公很多年前就被拍掉的房子。
  沈弗峥的助理在旁,还有一位陪同介绍的孙经理,也一早西装革履候着他们过来。
  此刻那两人都笑了,说怎么会不合法,沈先生真金白银买回来的。
  沈弗峥也轻弯了一下唇,对助理吩咐。
  “把秦律师喊过来,带她看合同。”
  闻声,钟弥抓住沈弗峥的手,摇摇头,窘然低声:“不用了。”
  他助理已经走过来,听钟弥说不用,便朝她微微欠身:“那钟小姐把钥匙给我,我来帮您开门吧。”
  钟弥把钥匙交出去,眼看着在她记忆里永远闭合的墨绿色双扇门,被人用一把小小的钥匙打开。
  好似梦境开启。
  在那扇门打开的瞬间,她不自觉往心口凛了一口气,经久不落。
  直到沈弗峥碰碰她的肩。
  “进去看吧,都打扫过了。”
  等钟弥走进去,他助理随之进去,将后门也打开,一眼能看见日光照拂下的花园一角。
  钟弥站在客厅中央,穿堂如马的夏日风,在她身侧匆匆踏蹄,她飞起的裙角一如妈妈在旧照片里飞扬的裙角。
  那一刻,仿佛时光回溯。
  她立于风中,环视四周。
  客厅好几处陈设她都在照片里见过,照片因时间过久而褪色,亲眼看到的颜色,像是吹开一层薄灰。
  一切鲜亮,真实。
  她终于,可以来摸一摸这些旧照片里的回忆。
  “这里跟以前一模一样吗?”
  “这里没人住过,流拍后改成了私人会馆,偶尔宴客,第二任主人改动了一些。”那位孙经理说完,先是瞧见钟弥蹙眉,沈弗峥便他投来一眼,仿佛怪他多嘴,惹她不开心。
  于是,孙经理立马补上,“不是很大的变动,钟小姐要是喜欢以前的样子,都可以改回去。”
  钟弥去楼上参观完毕,走下楼梯。
  那位孙经理说:“钟小姐,您要不要去后面花园看看,花园跟过去几乎一模一样。”
  钟弥跨过门槛,踏进后院,正说不可能一模一样,她妈妈养的白玫瑰早死了。
  话只说了一半。
  她的声音,因为眼前的景象,悬悬停在喉咙里。
  这栋小楼二十几年辗转,几度流拍,最后物归原主,一如往昔,妈妈的花谢了,沈弗峥重新替她养了半院子的白玫瑰。
  钟弥走过去,摸了摸花坛里的泥。
  新培的土,还疏松潮湿,显然是不久前才被移植过来,这些娇嫩花苞迎风摇曳,郁郁盛放。
  手指一触。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些花像。
  不曾在这里生长,却在最好的时候,在这里开放。
  沈弗峥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看她,她今天穿了一条无袖的白色长裙,日光鼎盛,晃人眼睛,她站在花丛里,就快要和那些花融为一体。
  他忽然喊她:“弥弥。”
  钟弥闻声朝他走来。
  沈弗峥能从她眼里看到她对这房子的喜欢,但她越是深刻地打量这里的角角落落,这喜欢越像一场镜花水月一样不真切。
  人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不必如此细看,仿佛要牢牢记住这里的每一个细节。
  就像出门旅游,越是喜欢的地方,越是要拍照留念,因为知道再喜欢,也不可能永远在这里落脚,甚至一别后就不会再回来。
  所以才要用眼睛、用相纸去记录。
  “弥弥,不喜欢这里吗?”沈弗峥按着她的肩问她。
  钟弥点着头,目光仍不自禁往周围看了看,最后才仰头将视线落回眼前的男人身上,她很感动地说:“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他垂颈,靠近她,忽然问。
  “那为什么,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他的问题不明晰,但钟弥此刻知道他在问什么,早上床边的话题他们并没有聊完,当时她并不介意,甚至本心里,她不想把事情聊得那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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