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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由的，让夕颜信进了骨血。
她刚想开口，就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些不稳。
穆云承抬眼望去，“何事如此惊慌？”
来者气喘吁吁，“回世子，那个名唤芍药的女人，跳崖了。”
跳崖？
夕颜眉心一蹙，芍药会求死？
想到这里，她嗤笑，“世子，我这妹妹，甚是惜命，我都还没死呢，她怎舍得弃我而去？”
“哦？”穆云承弯了弯眉眼，“不若，阿颜随我去瞧瞧？”
二人相视一笑。
很快，几人便来到方才断崖边的巨石顶上。
血腥味扑鼻而来，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方才凌迟留下的骨血。
夕颜忍住胃里的翻涌，仔细检查了断崖边的细节，终于在一处极为隐蔽的碎石上发现了金属的刮痕。
她蹲下，指腹捻过痕迹，又朝下方眺望了片刻，见到断崖边长出的无数松柏枝丫，这才笃定道，“她逃了。”
穆云承挑眉，等着她的继续。
夕颜起身走到穆云承身边，微微扬起小脸，“她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所以等不及要主动出击了，我暂时还想不到她的手段，但若换做我，我第一个要接触的，极有可能会是穆云翊。”
穆云承嘴角噙着的淡笑一时间有些沉冷。
他攫住女娘眸中的忧色，沉声开口道，“去小世子的府邸。”
马车晃动，卷起的雪水混着泥土，泥泞污浊。
穆云承一贯清澈的眼眸，此时正散发着森森寒意。
若是说他担忧穆云翊遇刺，会给他的继位带来麻烦，那么眼下他的肃穆，似乎有些过了……
夕颜不解的蹙起眉心，“世子，你不想穆云翊有事？”
“嗯。”穆云承从嗓间哼出一声极低的应和。
即便他的死，影响不到你的继位，你也不想他有事？
这一句话，夕颜终是没能问出口，可穆云承却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抿了抿双唇，定定望向夕颜，“阿颜，你可曾听说过，水鬼的由来？”
夕颜蓦然点头，“小时候听老人说，水鬼是失足落水的可怜人，灵魂被困在河底所生，他们心中的怨气难消散，只能寻个替身，方能解脱入轮回。”
穆云承的注视，一瞬间变得悠远无比。
“阿颜，这南梁，人人皆认为，我是要拉着穆云翊入地狱的水鬼。”
说到这里，穆云承一笑，“可我偏要做河神，我要他们供奉我，敬畏我，在我面前一声声的忏悔，我要他们为自己无端生出的小人之心，而自惭形秽。”
此时的穆云承，说出这些话时，面色波澜不惊，嗓音清润依旧。
他像是降临人世的天神，不染污浊。
可夕颜知道，他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仇恨的种子，封印在这一具白玉无瑕的灵魂内里。
夕颜晃了眼，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穆云承展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后悔了？”
“不！”她急急摇头。
穆云承轻笑一声，“日后若是悔了，与我说一声即可，我可以许你自由。”
马车一顿，穆云承闲适起身，“我穆云承，最不愿做的，便是强人所难。”
月白色衣摆掠过掀起的帘布，穆云承的身影转眼便消失不见。
“哎？”夕颜张了张口，小声嘀咕一句，“我何时说过悔了……”
剩下的话，被她藏在心底：
“即便你是食人魂魄的九凤，我也心甘情愿，将自己奉上。”
恍惚间，有清风拂面。
夕颜整理好思绪，跟着下了马车。
她小跑着追上穆云承的步伐，试探着，诺诺拉起他的广袖，轻轻晃了晃。
穆云承目不斜视，反手牵住她的柔荑。
夕颜压下嘴角溢出的浅笑，心中雀跃着，直到一声突兀的问询，打碎一地温情。
“今儿刮的什么风？竟然把哥哥吹来了！以往你可从不主动来我府上，真是稀客啊！稀客……”
穆云翊懒懒坐在石桌上，一只脚置于石凳边缘，另一只脚虚虚拉耸着，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府门处而来的一对璧人。
夕颜抬眼望去，芍药果真跪在穆云翊不远处。
她已经穿戴整齐，瞧着不像才死里逃生的样子。
夕颜与穆云承对视一眼，抬步走到芍药身边，“妹妹，一大早的，你来小世子府上作甚？”
穆云翊若有所思的扬了扬眉梢。
“跟我回去吧，我知今早骂了你，是我不对，可你什么身份？岂能觊觎小世子？”
夕颜说着便俯下身，假意扶起芍药。
拉扯之余，她将警告低低送进芍药耳畔，“别耍花招，你想死我不拦着，若拖我下了水，我饶不了你。”
芍药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来。
她顺势攀上夕颜的脖颈，假意啜泣一句，“姐姐，你好狠的心！”
滚烫的泪沿着脖颈钻入衣襟，夕颜嫌恶的蹙了蹙眉。
下一刻，森寒的回击直击夕颜耳膜，“整个南梁都知道你是我姐姐，我若杀了穆云翊，你和穆云承都脱不了干系。”
“破釜沉舟，也要给自己留退路吧？”夕颜挑眉，“我不信你会为了完成世子的任务，不惜将自己的命也搭上。”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
二人耳语时，穆云翊正与穆云承较着劲。
夕颜将芍药扶起，慢慢退至穆云承身后，想将她带离此处。
然，穆云翊却并不想如夕颜所愿，他短促一笑，将视线越过穆云承，歪着头喊道，“喂，那个谁……对，芍药，你方才不是说心悦我？那便留下吧。”
见穆云承面色一沉，他不甚在意的耸耸肩：
“我不像哥哥，我对女人真没什么执念，可我瞧出来了，哥哥不想我留她。”
说着他肆意一跃，跳下石桌，舒展了片刻筋骨后，又抬步走到穆云承身前。
“哥哥，你纳姐姐，我纳妹妹，你我兄弟二人，又多了层连襟的关系，如此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说着他不等穆云承回应，抬声朝左右喝道，“来人，准备酒菜，今晚本世子要纳妾！”
第52章 监国之礼
芍药听后，匆忙甩开夕颜的禁锢。
她娉婷婀娜的走到穆云翊身前，刚要弯腰行礼，就被穆云翊长臂一揽，纳入怀抱。
他瞧着眼前一贯眸光浅淡的男人，如今脸色阴沉，如同死寂的暗夜，心中逐渐溢出难以言表的痛快来！
“哥哥，你不许我纳她？”
似是觉察到自己的激将法奏效了，他意兴阑珊的推开芍药，又兀自上前一步：
“不若，你求我啊？只要你开口求我，我便立刻否了方才的决定！”
穆云翊哂笑，晶亮的眸带上了几分病娇的无赖。
少顷，头顶的亮光忽的被一片黑云遮挡。
穆云承眼底的沉着，慢慢化作温泉中升腾而出的雾气。
望着方才还满脸阴霾，转眼间已经笑意盈盈的男人，穆云翊后槽牙一紧，愤愤骂了句，“穆云承！你虚伪的样子，真让我倒胃口！”
穆云承拂了拂衣袖，转身牵起身边的女娘。
“怎么，你以为走了我便会改变主意？”穆云翊追了几步，咬牙切齿道，“我今晚势必要纳芍药，我一定会纳她！”
夕颜转头望了望穆云承，欲言又止。
穆云承抬眼望向府门外，将士们正肃穆而立，似乎在等着他一声令下。
他浅浅一笑，吩咐道，“请小世子入府一叙。”
将士闻言，当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绑了穆云翊。
穆云翊似乎没想到穆云承敢对他用强，挣扎着便要反抗。
可蜜罐子里长大的公子，岂会是沙场上搏命将士的对手？
很快，他就被制伏，押解到穆云承身边。
“我要告诉父王母妃，我要告诉外公，穆云承，你藏了这么多年，本性终究是暴露了，哈哈哈……”
说到这里，穆云翊又痛快的翘起唇畔，“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监国之礼了，你如此迫不及待的绑我，难道是在害怕我会成为你登高的变数？哥哥啊哥哥，你的野心终于藏不住了……”
穆云承不以为意的扬了扬手臂，“堵上他的嘴。”
绵绵的春雨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将整个广陵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薄雾里。
一连三日，穆云承的府邸就没消停过。
直到穆云翊三日未露面，老将军再也无法坐视不理。
通报传来时，穆云承正在与夕颜饮茶。
茶香四溢，女娘执着茶具，缓缓为穆云承续上杯。
“芍药已经被惠妃唤进宫了，如今放了穆云翊，他应当再无性命之忧。”
夕颜声音轻缓，望着眉心紧锁的男人，抬手想去替他抚平。
可指尖才触及穆云承眉心，便被他反手握住。
“别闹。”
他下意识的数落出口。
熟悉的场景一闪而逝。
夕颜微怔间，穆云承也微不可查的僵了僵背脊。
但很快，他便收敛神色，隐去方才的无措：
“白祁想搅乱我的监国礼，若芍药想抢你功劳，这一番动作，实在不是良策。”
穆云承起身，垂眸望了望夕颜，继续道，“惠妃对穆云翊的保护，整个南梁无人不晓，前些年，近过他身的女人，过不了多久便会尸骨无存，这一点，随意打听，便能得知。”
“世子的意思，芍药另有所图？”夕颜思忖着，语带不解，“她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呢？”
春雷隆隆，听得夕颜心中一悸。
穆云承习惯性的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抚。
“无论如何，明日监国礼，你不可离开我视线，明白吗？”
一尾风至，拂动女娘额前的碎发。
她扬起小脸，笑得欣然，“世子是在担心我吗？”
穆云承眼底笼了一层微不可查的宠溺，他短促的轻笑一声，转身吩咐一句，“来人，将小世子送去将军府。”
第二日宫中设宴。
夕颜站在台下，眺望高台上身形颀长的男人。
他绰绰身影落于龙椅之侧，白衣胜雪，清冷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这样的结局，本就是人心所向。
可偏偏有人，连表面的和谐，也不愿给予。
夕颜环顾一圈，并未见到惠妃的影子。
再一回神，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角落里一闪而逝。
是芍药！
夕颜刚要仔细捕捉，就见那身影又折了回来。
芍药转头，手中晃着森寒的利刃，朝夕颜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无端的，夕颜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夕颜再次朝高台上望去。
只见端坐在龙椅上的梁王双目微瞪，嘴角似有鲜血溢出。
百官围了上去，将她的视线阻断，夕颜再度转头去寻芍药，却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她眉心一蹙，抬步朝芍药消失的方向追去。
王宫里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喊。
芍药的身影若隐若现，直到在一处破败的院落前停下脚步。
“不跑了？”夕颜嗤笑。
对方猛然转过头来，“我本就没打算跑。”
“其实我知道，你是故意引我来此处的，”夕颜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我会入套，不过是好奇，想知道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罢了。”
芍药握了握双拳，“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我当然是世子的人了，妹妹怎会有此疑问呢？”夕颜无辜蹙眉。
“行了，”芍药凝眉，嘴角扯出一抹不耐，“暗庄都被穆云承端了，还在这跟我演什么苦情戏？我早提醒过世子，是他不信，如今也是他咎由自取。”
“听你的口气，是不打算做世子妃这等春秋大梦了？”夕颜抱起胳膊，饶有兴致的盯着眼前的女人。
“你休要跟我装傻！”芍药顿时红了眼眶，“你设计害得我没了清白，这个仇，我定会找你讨回来！”
夕颜嘲讽一笑，“是你挑战我的底线在先，何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有罪了？”
身后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
芍药的面容，笼在一片斑驳的阴影中，显得有些骇人。
她听见声响，勾唇一笑，“夕颜，原本我去找穆云翊，就不是想打他的注意，穆云承护得那么紧，我有自知之明。”
说到这里，她又短促的笑了一声，“我身份进不了王宫，只能通过穆云翊来引惠妃的注意，一开始我是想着与惠妃联手，搅了穆云承的监国礼，可谁曾想，上天都在助我！”
急促的脚步声停在夕颜身后，便不再上前。
夕颜没有回头，指尖一寸一寸，扣上腕处的暗器手镯。
她幽幽一笑：
“惠妃娘娘，你以为，就凭你身边的那群莹莹燕燕，便想让我束手就擒？”
第53章 “颜侧妃，跟本宫走一趟吧？”
惠妃抬了抬手臂，一众人便识趣退下。
“颜侧妃，你会跟本宫走的，本宫不用费力。”
她的声音靡靡中透着少许威严，一听便知是刻意为之。
夕颜嗤笑，“有些人，即便是飞上了枝头，也终究做不了凤凰。”
她回眸，对上惠妃一双狐狸般上挑的眉眼，“怎么，别告诉我，你也是北齐的细作。”
惠妃假意惶恐，忙不迭摇头，“我是将军府的小姐，怎会与北齐扯上关系，颜侧妃可不要乱说！”
夕颜见她听见‘也’字，竟如此淡然，不免来了兴致，“惠妃娘娘，我很好奇，老将军忠心为南梁，你是如何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与北齐暗通款曲的，嗯？”
惠妃掩面一笑，“想知道？跟我走一趟吧？”
夕颜悄然扣动腕处的暗器，置于掌心，慵懒启音：
“不说就算了，反正我对你的身世也没多大兴趣，若你认为，这便是让我束手就擒的筹码，那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
说完这句，她不想再与这二人多做纠缠，只是收敛心神，想要折回原处。
然，惠妃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夕颜当即便止住了脚步：
“颜侧妃，穆云承对你另眼相看，无非是因着你这双眼睛，你说，倘若他得知，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公主，其实是南疆奴隶城里爬出的鼠辈，他会作何感想？”
夕颜背脊一僵！
可惠妃的话，还在继续：
“你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倘若你代替的那个人，从此跌下高台，你颜侧妃，还会有活路？怕是前一刻还将你捧在手心的男人，下一刻，便会徒手挖去你这对眼珠子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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