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被推的后退了一步,最后索性肆意往地上一坐。
他勾了勾唇角,满脸皆是凉薄的讥诮:
“夕颜既然担心后位不保,又何故一再拒绝孤的宠幸?”
夕颜亦是施施然坐在白祁对面。
只是相对于白祁的肆意,她却双膝并拢,斜斜伏着卧榻,纤腰束素,鸦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瑾姐姐说,男人个个喜新厌旧,若是顺着你们的性子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厌弃。”
白祁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
“你怕孤厌弃了你,始乱终弃?”
夕颜睨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你就不怕,欲擒故纵的把戏玩过了,孤对你没了兴致?”
“没兴致就没兴致,我总归没失去什么,”她不甚在意的歪了歪头,虚虚枕上手臂,“自古以来,女人一旦失了身,就会失了心,失了心,便会患得患失……”
这一番说辞,将她之前所有的举动都解释通了。
白祁脸上的阴霾不知何时已经淡去了踪影。
他起身,抬手将女娘揽进怀中。
“你……放开我,穆云承从来不曾强迫过我……”
“还敢提他?”白祁咬牙切齿,像一只被触了逆鳞的狼狗,张口咬住怀中女娘的肩膀!
“嘶……”
刺痛只是一瞬,很快只剩下酸胀,漾开在血肉,很快便淡去。
白祁的情绪稳了些许,他将警告的气息送进怀中人耳畔,“再提他,孤今晚就要了你!”
夕颜吓得不敢动弹,最终是马车一顿,停在青州府门,她才算得了空闲。
下车时,段屹川正立在府门。
他瞧见亦步亦趋跟在白祁身后的夕颜,冷肃的眉眼忽的卷起滔天的怒意!
“王上,此女惑乱君心,当杀!”
迎着朝阳,夕颜抬起下巴,朝府门望去。
昔日的狼牙鞭,带着倒刺,无端抽打在她后背的场景犹在眼前,段屹川对她的恨,比之段青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对父女,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思及此,夕颜毫不畏惧的对上那双矍铄的注视,挑衅的勾了勾唇角。
第66章 一身反骨
白祁攥紧了手上的动作。
“不过一个女人,老师小题大做了。”
“王上!”
段屹川还想继续,却被段青阳一把拉住衣袖,“父亲,夕颜她不是?”
段屹川望着抬步远去的二人,暗自跺脚,“红颜祸水!”
白祁行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转头问出一句,“老师,巫咸进展如何了?”
巫咸?
夕颜听到这两个字,小脸一白!
南疆养蛊之人统称为巫咸,这是一门不外传的手艺,家族盘根错节,养出的蛊虫千奇百怪。
而夕颜身上的还魂蛊,便是巫咸手中较为上乘的蛊虫。
一直以来,想要请巫咸入中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方面他们较为神秘,踪迹难寻;
另一方面,中原人对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十分避讳,所以,在南疆备受尊重的巫咸,到了中原之地,便如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今,白祁居然请到了南疆的巫咸来了青州,他究竟有何谋划?
思绪转动间,段屹川闷闷回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白祁点头,“嗯,晚些孤去见一见他。”
夕颜垂眸,小跑着跟在白祁身后,不多时,便来到寝殿。
白祁脱下披风,顺势递给夕颜,接着往桌案处的椅子上一坐,微微阖上凤目。
“孤有些头痛。”
那架势,俨然已经将身边的女娘当成自己的女人。
夕颜握着披风,有些无措。
那上面还残存着白祁的体温。
见她不曾挪动脚步,白祁眉心一蹙,“愣着作甚?过来给孤揉揉,这些还用孤教你?”
“……哦!”
夕颜抬步上前,又想起要先放衣服,辗转间,有些手忙脚乱。
白祁微微睁开一线,嗤笑道,“果真不曾被穆云承沾染,否则何故如此笨拙。”
夕颜刚要开口回应,就见白祁又惬意闭目,将头靠向椅背。
微凉的指腹覆上太阳穴,白祁背脊有瞬间的紧绷,但很快,他便全身心放松,呼吸慢慢归于平静。
夕颜手上动作不减,心中却思量着,如今止痛丸只剩下寥寥数颗,用不了多久,便会见底。
要如何开口呢?
也不知穆云承派去南疆的人有没有寻到解药,若一时半会无法归来,她势必要受上一段时间折磨。
这一切,都归功于眼前的魔鬼!
这般想着,夕颜暗暗咬牙,恶狠狠的瞪了身下人一眼。
许是见他背对着自己,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夕颜的不满又肆无忌惮了些,直到一声慵懒的质问自他嗓间沉沉传来:
“不服气?”
破空而来的声响,在一室静谧中骤然漾开。
夕颜肩膀一抖,手上的动作亦是一滞!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
这般想着,夕颜慌乱抬眸。
一尾春风拂过面颊,夕颜瞧见不远处的窗台上,赫然立着一个小铜镜!
而自己的一举一动,竟全数被白祁尽收眼底!
镜中人眼底含着警告,在攫住女娘慌乱的神色时,又倏然发出一声嗤笑:
“夕颜,你似乎对孤敌意很大,说说看,为何。”
“夕颜不敢。”她低头,避开白祁的注视。
“不敢?”白祁抬手扫落桌面的书籍,赫然起身,“孤看你胆子大得很!”
喜怒无常的魔鬼,岂能指望他温润?
夕颜见他凤目里明暗不定,决定破釜沉舟。
她绕过桌椅,恭敬跪在白祁身前,眼尾瞬间一红:
“夕颜止痛药快没了。”
白祁踢了踢脚边的书简,薄白的眼皮带上了几分狠厉,“孤记得日子,给不给,要看孤的心情,嬷嬷没教过你吗?”
说罢,似是还不解气,他上前一步,抬手握住女娘的脖颈,“还是与穆云承那个伪君子待久了,忘记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了,嗯?”
骤然而来的压迫感让夕颜无处喘息,她急急求饶,“是夕颜多嘴了……”
滚烫的泪,沿着脸颊滑落,钻入白祁衣袖。
他冷哼起身,丢下一个瓷瓶,接着大步走出房门。
“孤喜欢言听计从的女人,你若再心思不定,孤不介意,敲碎你这一身反骨!”
伴着渐行渐远的警告,夕颜收紧五指握住瓷瓶,将满腔的恨掩入眼底。
瓷瓶中的药丸只够三个月的量,夕颜数了数,如数装入手镯。
她起身,拉开房门,瞧见不远处有人影晃动,于是转身走进昔日的别院。
朱瑾正翘首以盼。
见夕颜来了,朱瑾这才急急握住她的柔荑。
“阿颜,你还好吗?”
夕颜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二人搀扶着进了院落,重重锁上院门。
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周围的声响,默了良久,这才将计划娓娓道来。
朱瑾抬手捂住双唇!
似是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她攥着衣袖的指尖轻轻颤抖,好一会儿才开了口,“可是,如何去河岸?那里都是梁军,一路太过招摇了……”
夕颜刚想说,这间院落有暗道,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无端搅乱了二人的耳语。
朱瑾定了定神,假意镇定的拉开院门。
来者正是段青阳!
她抬眼扫视一圈,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
“郡主……”
朱瑾正要行礼,就被段青阳一拂衣袖,扫至石凳。
夕颜眼疾手快的扶住朱瑾。
春日的骄阳漫下树梢,在段青阳端庄秀丽的脸上投下斑驳几点。
她面色无波,不容置疑的开了口,“换个地方住。”
不等二人回应,随行的婢仆已经有条不紊的将二人的衣物收拾好,搬出院落。
半推半就间,夕颜与朱瑾被推进一个普通的厢房,四周来来往往皆是婢女,正忙里偷闲的打量着二人。
夕颜在心中冷笑,段青阳这是想将自己与婢女等同啊?
不过她并不在意。
算算日子,穆云承应该已经做好了安排,不过以防万一,她得想办法将信息传递过去。
和煦的微风拂过枝丫,奏出沙沙声响。
夕颜微微抬起眼帘。
杳杳光亮在她乌黑的瞳仁中乍起,闪烁间,一个计划应运而生。
“瑾姐姐,我们一起做个风筝吧?”
女娘的容颜夺目异常,一看就不似普通的下人,周遭婢女不明所以,也不敢贸然上前阻止。
不多时,一朵盛开的夕颜花风筝被二人握在手中。
十指相扣,夕颜牵着朱瑾小跑着出了府,朝一片空旷的地儿奔去。
黄昏将至,夕颜花随风舞动在青州的上空,远远隔着南阳河,都能一览无遗。
“这样就可以了吗?穆云承,他当真如此看重阿颜?”
天色一寸一寸黯淡,朱瑾手中的丝线收放自如,欲言又止间,她终于问出心中的担忧。
夕颜笃定道,“瑾姐姐,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是君子,君子一诺,金玉不移。”
“这世上,真的会有阿颜口中的君子?”
“含霜履雪,义不苟合;据道推方,嶷然不群。”
夕颜轻轻扬起唇角,又担心朱瑾不明白,她虚虚靠向她的肩膀,墨眼中是无尽的憧憬,“瑾姐姐,你见了他,就会明白,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宛如谪仙的君子……”
朱瑾刚要回应,就见不远处的矮草中似有衣摆掠过。
她当即便收敛笑容,僵直背脊。
第67章 “离开?要去哪儿?”
“怎么了?”夕颜察觉出了朱瑾的不安。
“有人跟踪我们。”
朱瑾松开手中的牵线,急急追了过去。
夕颜紧随其后,二人赶到矮灌木时,那人已不见了踪迹。
一抹熟悉的脂粉香在夕颜鼻间掠过,她闭上眼睛,仔细嗅了嗅,笃定道,“是芍药。”
朱瑾一怔,“芍药回来时,我曾见到她跟着王上进了书房,之后便没了踪迹。”
“你有寻过她吗?”
夕颜眺望一圈,不远处,那个端庄秀丽的身影正立在高处,俯瞰这边的动静。
“我正打算寻她,可没几日就被王上抓来了青州,接着被他绑上马车,剩下的事,阿颜你也知道了……”
夕颜与那个身影对视了片刻,直到芍药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
“是段青阳收买了芍药。”
夕颜嗤笑,下巴微抬,示意朱瑾往高处望去。
默了一瞬,见芍药已经离去,夕颜抬手折了一朵野花,置于指尖把玩,对着朱瑾柔声道:
“瑾姐姐,你先回去,看这架势,段青阳似乎有话同我说。”
朱瑾有些不安,“阿颜,那段青阳与胡人较量过,武功了得,你不是她的对手……”
“别担心,”夕颜展颜,笑得璀璨,“你先去查一查芍药的动作,这里我自有应对之策。”
朱瑾轻叹一声,只好点头。
暮色正浓,夕阳将女娘的影子投向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尾巴来。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夕颜并未回头,只是浅浅一笑。
“青阳郡主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敌意啊?”
对方似在努力平息着怒意。
大家闺秀,自是知晓如何掌控情绪,不多时,她已经稳住呼吸。
“你的所作所为,骗得了王上,却骗不了我。”
她“刷”的一声抽出佩剑,森寒的利刃精准架在了女娘的脖颈。
“杀了我,阿祁定会恨你入骨。”
女娘并未躲闪,只是语带挑衅,手中的小花在她掌心轻轻的扫着,她垂眸看的仔细,睫羽如同小扇,就连满眼的玩味,都带着蛊惑。
“狐媚子!”
段青阳忍不住骂出声来。
“郡主嫉妒了?”
她终于慢悠悠的抬起眼帘,玉颈便这般肆无忌惮的贴上利刃。
利刃割开皮肉,有血珠渗出,段青阳急急退后一步,面露恐慌。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夕颜勾了勾唇,“你也可以做个狐媚子,自古以来,有几个男人不爱狐媚子?你既已知道他的喜好,何不投其所好?”
“呸!”段青阳不屑道,“都是群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本郡主能赶走她,自然也能赶走你,你以为就凭你的出身,也配站在王上身侧?”
“她?”夕颜拖着尾音,满脸疑惑。
段青阳似是找回了些气势,“如你这般的狐媚子,之前也有一个,也叫夕颜。”
她将剑身收回剑鞘,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身高不及她的女娘:
“我不过是在父亲耳边多言了几句,父亲便让王上送她去南梁做了细作,最后那贱人背叛了王上,早已被王上扔下了断崖!”
夕颜背脊一僵!
段青阳见她变了脸色,以为她是害怕了,嗤笑道:
“识趣的,就离王上远一些,就凭你的身份,还想入宫为妃?你也配?”
“配不配,郡主说了不算。”
夕颜眼睛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的那袭玄色身影,指尖一顿,立刻扔了手中的小花。
她端正跪在段青阳身前。
四目相对,女娘的眉眼铺开一层阴狠,下一刻,那双世间罕见的墨眼顿时溢满悲恸。
“郡主教训的是,夕颜不该觊觎王上的宠爱,郡主是未来的王后,与王上珠联璧合,夕颜……夕颜会离开的……”
段青阳被眼前人前后态度的转变弄得有些无措。
观望之余,只听身后一声磁沉的质问响彻耳畔:
“离开?要去哪儿?”
段青阳猛然转身!
不远处,白祁正一脸肃然的审视着这边,暮色落在他肩上,他的眸光愈发清冷,直盯得段青阳方才的恶意无处遁形。
“王上……”
段青阳呢喃了一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急急解释道,“她故意这么说的,她方才还……还在同我犟嘴……”
白祁的神色越来越暗。
段青阳见状,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是声若蚊蚋。
“起来,跟孤回寝。”
白祁不再去看段青阳,视线越过她的手足无措,朝跪在野花堆里的女娘抬了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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